第112章 爭吵

我望著他,心裏頭有些痛,眼淚也是不自覺的湧上了眼眶。他看著我,伸手撫上我的臉頰,淡淡的體溫一掃而過,帶走了淚痕:“今兒是大喜的日子,哭什麽。”

“心疼你。”我輕聲說著,他淺笑,捏捏我的臉頰:

“倒是真不習慣你這多愁善感的模樣,瞧你從前那撒潑的模樣,直到現在我都不敢輕易得罪你。”他伸手輕點我的鼻尖,拉著我的手認真的看著我:“我曾經有無數個日夜都在想,能夠跟你在一起便什麽都值了,我這一生除了得到了你,我還得到過什麽?我原本以為上天會連我最在乎的你也奪走,我赤條條的來,難不成還得赤條條的走麽?即便是現在你就坐在我的麵前,我還是覺得像做夢一樣,我做過無數次的夢,可夢醒後你依舊不在我身邊。”

“我不走了,我要賴著你,趕我都不走了。”我反握著他的手堅定的說著,他笑著,眼裏頭的光芒分外耀眼。我彎腰靠在他的肩上,心裏頭的酸楚與滿足各占一半,其實我得到的不少,可最後都因為種種緣由從指尖溜走,我想找個人陪著我過完人生最後的幾十年,而這個人同樣在乎我,愛著我,即便是讓我付出一切,我都覺得值了,隻要能跟他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離。

婚後三日回門,又在佟佳府上住了一夜,這多爾袞一大早便從佟佳府這邊進了宮,隻說是中午下朝之後再來接我會攝政王府。早飯過後,佟佳福晉說她前些日子看上了一匹布料,很合適給我做身衣裳,便拉著我出了府,直往鬧市而去。

然而……

與佟佳福晉剛入布店,這布店的掌櫃便立馬黑了臉,麵上也不帶笑,隻是拿著撣子有意無意的撣著灰,似乎是想趕我們出去。

“掌櫃的,這客人進了屋怎麽也不招呼著。”海蘭見狀,連忙出聲。誰知那掌櫃的一臉嘲諷的表情,搖搖頭,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說給我們聽的:

“什麽客人,隻怕是有賊人。”

“你怎麽說話呢!”海蘭聽到他的話,想要與他爭辯,卻被我一把抓住了,示意她不要再說話了,我仔細的看著那掌櫃的,光禿禿的似乎是新剃的頭,配著漢服,倒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即便是掌櫃的有什麽氣,也別跟錢過不去啊,打開門做生意,什麽人遇不到啊。”我本想寬慰他兩句,豈料他竟然衝我發了火:

“李自成再混蛋好歹也遵循著老祖宗的規矩,可你們這群韃子卻是言而無信,剛開始說的好聽,衣著發飾照舊,可這剛安頓下來,便拿我們開了刀,老祖宗的規矩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樣剃發易服,如何對的起老祖宗!你們滾出去,即便是老子做生意,也不做你們的生意!”掌櫃的越說越是氣,到最後竟從櫃台後頭衝了出來,伸手將我們趕出了布店。

我伸手扶住快要摔倒的佟佳夫人,她臉色有些難看,我讓隨行的侍女送福晉先回府,而自己便帶著海蘭在街上四處逛著。聽了掌櫃的他的話後,我的心裏似乎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一般,有些難受。

街道兩旁做生意的人看著我們的眼神似乎都帶著恨意,此刻他們的目光比頭頂的烈日還要灼人,不遠處的地上還有一灘已經黑掉的血跡,每個行人見到似乎都要繞行。

正在此時,忽聽前方傳來了一陣起哄說殺人了的聲音,這街邊的小攤販便再也不管攤位了,起哄私的往街口跑去,我拉著海蘭也跟了上去,用盡了全力擠出了看熱鬧的人群,隻見身著官差服飾的男人,手裏正拽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手裏頭拽著那孩子的頭發,惡狠狠的看著他:

“上頭說了,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瞧你小小年紀丟了命多可惜,我勸你還是留著命,等將來娶妻生子過日子多好。”

“呸,你們這群走狗,李自成這叛賊不是東西,你們這群走狗更不是東西!我即便是丟了命也不能丟了老祖宗的規矩!誰像你們,死了都沒臉進自家的祖墳。”即便是那孩子疼的齜牙咧嘴的,可那股子傲勁兒著實讓人佩服,身旁有人在小聲的議論著前兩日因為有人不肯剃發已經丟了命,在讚歎他們的同時,卻也不停的歎息。

“嘿!小東西,看我不殺了你!”那士卒啐了一口,將那孩子扔在地上,揚起刀便砍了下去,說時遲那時快,我連忙跑上前將那士卒推翻在地,海蘭疾步上前,擔憂的看著我:

“主子,您沒事吧。”

我擺擺手,示意沒事。那個士卒摸著刀爬起來,本想衝著我發火,似乎是看到我們穿著便啞了聲,低聲道:“小的們不過是奉命行事,還請您退開吧,刀劍無眼,莫要傷了您。”

“奉命行事,奉誰的命,行什麽事,你這是草菅人命,行不行我殺了你!”我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朝他怒吼著。他一直垂頭,連大氣都不敢出。我怒視著他,轉身將那地上的孩子扶起來,那孩子仇視著我,趔的遠遠的站著。

正在此時,忽聽聞有一大隊人馬往這邊走來,行人讓開一條道,穿著正黃旗侍衛服飾的人領著巡城士兵走了過來,領頭的人看著這邊的情形,走了過來,朝著那士卒怒道:

“怎麽回事!”

“回昂邦章京的話,奴才正在執行剃發令,豈料被……被這位夫人阻撓,奴才……奴才怕傷到這位夫人,故而不敢行事。”那士卒垂首答話,將責任推的幹幹淨淨。被稱作昂邦章京的男人轉身看著我,我抬頭看著他,隻見他眉頭微蹙,眼神中似乎還帶著一絲的不可置信,海蘭見狀忙道:

“這攝政王側福晉,還不快行禮。”

那人微愣,忙單膝點地朝我行禮,這被稱作昂邦章京的人我認識,雖說不說熟,卻也是能叫出名字的,當初跟著多爾袞出征的時候多多少少也見過幾麵,先帝皇太極曾信任的不止是鼇拜,還有眼前的這位,赫舍裏氏索尼。

“昂邦章京在負責剃發麽?”我問道。索尼抱拳道:

“這是叔父攝政王下的命令。”

“今兒個剃發就先停了,難不成剃發鬧出了人命還得繼續麽!”我語氣堅決的說著,索尼的臉上有些為難,我也不為難他,提出隻需停一天就好,索尼思索了片刻,還是點頭答應了。

回到攝政王府後我便一直呆在屋內,緊閉著房門,誰都不願見。

我腦子裏亂作一團,心裏也很亂,布店掌櫃與那孩子的話反複在我腦海中出現,若是長此以往,眾所周知這剃發令是多爾袞頒下的,這皇帝麵前幹幹淨淨一條路,所有的惡名都被他背了,他是我愛的男人,可我卻不想讓我的男人背負罵名,我知道惡名有多可怕,惡名會如同一條永遠不會停止生長的藤蔓,會纏著你,直到生生世世。

我更不想看到無辜的人因為一道命令而喪命,許是我見多了生離死別,此時此刻我比任何人都惜命,都想活著。

暖閣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多爾袞徑自走了進來,卸□上繁雜的佩飾與朝冠後坐到了我身側,將我擁入懷裏:

“怎麽了,瞧你一臉悶悶不樂的模樣。”他的指尖劃過我的鼻頭,麵含寵溺的看著我。我抬頭看著他,心裏頭有些們,腹中一陣反胃,側身嘔吐,可是嘔吐半天卻吐不出任何東西,多爾袞緊緊抱著我,連忙倒水來為我漱口:“這是怎麽了?身子不舒服,有沒有叫太醫來瞧瞧,是不是午間出去受了暑熱?”

我抓著他在我額上的手,看著他含笑道:“我沒事的,隻是心中煩悶。”

“煩些什麽,讓你受這樣的折磨。”他輕撫上我的臉頰,擔憂的說著。

“剃發令……能撤回麽?”我盯著他輕聲的說著,他有些詫異的看著我,很是不解。我連忙垂首道:“我今兒個在街上看到了,他們的眼中帶著強烈的恨意,讓我很是無地自容,咱們撤回這個剃發令好不好。”

“旨意一旦頒布怎能輕易撤回,這至皇權於何地。再則說了,如今這中原江山是我大清的天下,自然要隨我大清的習俗,要想統一民心,必先從發飾衣著入手,隻有等他們完全順從了,便不會再懷念前朝了。”多爾袞將我放開,根本不理會我的建議,我連忙站到他的麵前,與他爭執:

“那你是要他們從心裏順從,還是表麵順從,你這樣急切的讓他們剃發易服,會是得其反的。你聽我一句,這剃發令撤回,日後再慢慢視情況而定奪好不好?”

“不行!”他語氣決絕,直勾勾的看著我:“政事女人懂什麽,你隻需養好自己的身子便是,這朝廷的事,我自有主張。”

“那你了解漢人麽?你難道真的以為如今他們順從,便是同意剃發衣服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個道理已經延續千年了,若是想讓他們剃發,是在要他們的命,難道你真的要看到血流成河不可麽?大清入關不過短短一年有餘,你改變不了他們的,你相信我。”我抓著他的手臂,堅定的說著,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懇求。

“我寵你愛你,但不代表你能幹涉我的決定。你好生歇著,今兒個的事我就當作沒發生過,別為了外人的事讓我們自己的置氣,不值得。”多爾袞陰著臉,強忍著怒氣說完便離開了暖閣,我跌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炕桌上他的朝冠。

難道真的改變不了麽?

腹中一陣泛酸,我連忙側頭吐著,卻依舊吐不出絲毫的東西。我輕撫著胸口順氣,從地上爬起來,海蘭端著水進屋,連忙放下手中的木盆過來攙著我到炕上坐下:

“福晉跟王爺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吵開了,這麽些年還是第一次聽您這麽賣力的跟王爺爭執呢。”海蘭擔憂的看著我,將打濕的帕子遞到我的手上。

我拿著帕子放到了額頭,想以這清涼來緩解自己的情緒,是我自己太激進了,我隻顧按照自己的想法左右他的決定,卻沒有站到他的立場上去想,雖說這大清如今的主人是福臨,可實際下達命令的卻是多爾袞,我這樣擅自要求他撤回命令,著實不妥,不僅讓他顏麵掃地,還會讓他的威信大大減退,若到時真出了什麽事,隻怕會牆倒眾人推啊。

“是我太激進了,海蘭,你晚上炒幾個小菜,我想跟王爺好好談談。”我拉著海蘭的手輕聲說道,這海蘭含笑點頭,隨即擔憂道:

“福晉您臉色這樣難看,要不要奴才請禦醫來瞧瞧,這大熱的天,受了暑熱可難受的是自己。”

“無礙的,隻是想吐的緊,想必睡一覺就沒事了。”我淺笑著說道,可心裏還是有些擔憂,這症狀好像不是受了暑氣,倒像是懷孕了。我私心這樣想著,卻不好說出口,萬一不是懷孕,不就白高興了麽。

傍晚時,這海蘭告訴我王爺一下午都在書房裏不曾出來過,我稍稍作了打扮,便提著食盒往書房走了去,得到他的通傳後方才步入書房內。燭火搖曳,他正在案前批閱著奏折,我進屋後他連頭都不曾抬一下。

“放下東西便出去吧。”他吩咐著,我應聲將食盒中的東西放到了桌上,擔憂他忘了,連忙出聲道:

“菜都是現做的才好吃,可別放涼了,放涼了可沒人給你熱。”

“囉嗦,大膽的奴才竟敢教訓起主子來了。”他語氣微怒,略微抬頭看著我,可看到我時,眼神刹那間便變了,直勾勾的看著我,眼神中有欣喜,也有詫異,直勾勾的看著我。

“怎麽,不好看麽?”我伸手在他麵前轉了一圈詢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