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擔憂
天聰九年二月。
似乎今年的春來的比往年還要早,正月剛過,沈陽的積雪就已經在消融了,夜深人靜時,還能聽見那化雪的聲音。院兒裏的梅樹又開話了,是紅梅,積雪過後,這梅花比冬日裏的更加誘人了。
我吩咐人在梅樹下擺了小桌子,這化雪的天氣,屋外總是陽光滿滿,閑來無事時,在梅樹下坐著看書,空氣中夾雜著梅花淡淡的幽香,有著說不出的愜意,阿古岱在搖椅上鋪了褥子,然後備好了茶點才讓我過去。
“福晉,這大汗差人來說今兒晚膳在福晉這裏用,還吩咐說不用特地備菜,平日裏跟福晉吃的一樣就成了。”哈達齊在旁輕聲說道,我輕應了一聲,順手拿起了前些日子從文溯閣拿來的書翻看著。
“咱們福晉可謂是集萬千寵愛一身呢,哈達齊姐姐,你說是也不是,前些日子我去廚房給咱們福晉燉暖身的湯時,那些福晉的奴才們可都讓著我呢。”阿古岱聽哈達齊說完,立馬接嘴道,語氣裏那股子傲勁兒,叫人聽了還以為她才是主子呢。阿古岱蹲身在我麵前,笑著道:“瞧瞧之前那巴德瑪福晉成婚時的傲氣,如今大汗瞧都不曾瞧過她,當真是好笑的緊。”
我輕咳一聲,哈達齊忙踢了阿古岱一腳,嗔怒道:“咱們福晉受寵,是大汗寵著咱們福晉,你這樣輕賤其他福晉的話,可別叫人聽見,若是給咱們福晉招來禍事可不是咱們做奴才的擔待得起的。”
阿古岱不以為然,有些不悅:“咱們福晉有大汗寵著,還能怕誰啊。”
“阿古岱,我吩咐小廚房裏給我做酒釀丸子,你去瞅瞅做的怎麽樣了,記得多動手少動嘴,明白了麽?”我放下書瞪著她,阿古岱臉上的表情凝住,朝我施禮起身離開了。
哈達齊看著阿古岱離去的背影,輕聲道:“福晉,這阿古岱留在您身邊始終是個禍患,即便是福晉不想與其他福晉為難,也難保這阿古岱不會依仗福晉您的寵愛到處惹事。”
微風過後,我攤開手掌,凋零的花瓣隨風而下停在我的掌心,我低眉,輕聲道:“我又何嚐不知,之前想著沒個熟悉我的人伺候,雖一直冷著她,卻也不曾打發她離開,倒是不曾想她的脾氣比我的還大,看來我也得想個法子把她打發回去科爾沁才行。”
“若是福晉有用得著奴才的地方,奴才定當全心效力。”哈達齊福身,笑著說道。
正要拿起書,這哈達齊便又是福身,道了聲大汗吉祥,我欲起身,卻看到皇太極罷手示意我坐著,然後接過哈達齊送來的凳子,在我麵前坐下,含笑瞅著我,也不說話,看的我有些疑惑。
“大汗這是看什麽?難不成我臉上有花兒麽?”我摸摸臉頰,疑惑的說道。
“我今兒開心,平日裏你姑姑總誇你聰明,你猜猜是為何事開心?”他伸手將我雙手攥在手心,一臉神秘的說著。我仔細的看著他,低頭思忱片刻。
這幾日從和吉裏那裏也有隱約聽過,這青海前線傳來捷報,難道是為了這事麽?
“如今這大汗的心頭事,就青海一件,難不成是這墨爾根代青在青海立功?找到林丹汗的兒子額哲了?”我盯著他含著喜色的眸子,試探的說出口。
皇太極伸手輕拍我的腦門,笑道:“果然是不負你姑姑的誇讚,這多爾袞在青海與林丹汗舊部交鋒連連勝利,這林丹汗舊部也是分分投降,不過……”說道此處,皇太極的眉頭微蹙,不禁有些愁緒。
“不過這額哲嘛還暫時沒有音訊,大汗如此器重墨爾根代青,想他也不會辜負了大汗的期望,定能將林丹汗的殘餘舊部找到,將其一一帶回沈陽。”我笑著說道,他這才露出喜色,起身坐到搖椅上,將我抱在懷裏。
“哈日珠拉,娶到你還真是撿到寶了,你姑姑與妹妹時常以後宮不幹政來說,我這滿心的愁緒也隻能和你說了。”他伸手撫上我的鬢角,嘴角上揚,可眼底總有一股我說不出的情緒,隱隱的無奈讓我倍感疑惑。
天聰九年五月乙卯,霸奇蘭、薩木什喀再征黑龍江虎爾哈部,所到處均是大捷,將所擄獲的人口都編入自己的旗下。癸亥,皇太極率兵西征,待皇太極回來沈陽時,又接到前線的捷報,察哈爾的囊囊太後娜木鍾率一千五百戶歸降大金,並且這墨爾根代青與諸位貝勒也找到了額爾克孔果爾額哲的住所,也說這額哲與其母都願意歸降大金,這遠征青海的大軍不日便可抵京。
夜已深,可剛剛入夜便是雷雨大作,我披了鬥篷坐在炕上,炕桌上的燭火搖曳,我揉揉有些悶疼的頭,準備倒水時,卻不料手一滑,茶杯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我的心口有些慌亂,總感覺心神不寧的。
“福晉,您這是怎麽了。”哈達齊聞聲進來,看著地上的碎片,忙彎腰收拾著地上的碎片,我伸手將她拉起來,與她坐在一起。她瞧著我躊躇的臉色,有些擔憂:“福晉這是怎麽了?難道是頭痛發作了麽?”
“倒也不是,我也不知是為何,看著這雷雨天氣,心裏想著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似乎有什麽事要發生。”我看著她,擔憂的說道。到沈陽這麽久,我從未像今日這般心慌意亂過。
“福晉這是遇到什麽事了麽?”哈達齊好奇的問道。
我搖搖頭,然後接過哈達齊遞來的熱茶,捧著輕抿。前些日子皇太極大悅,開心的一夜未眠,直說他一統蒙古的心願業已完成,如今隻要休養生息,待來日進攻大明即可。這大軍不日便可回來沈陽,自我聽到這消息之後,便開始了這種心神不寧。
淩晨時分大雨停下,天空放晴,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朵,空氣中夾雜著樹脂與泥土的味道。午後不久,這哈達齊便說這蒙古的囊囊太後來了,如今在哲哲的院子裏覲見哲哲。
我有些經常,手中的杯子落到地上,心口的那抹慌亂再次燃起。娜木鍾到了沈陽,那大軍也就快回來了?為何這大軍回沈陽,我會這樣慌亂呢……
哈達齊瞧我臉色難看,忙說要去找大夫來瞧瞧,我隻推說是昨夜沒休息好,稍作休息一下即可,哈達齊識趣的離開暖閣,留下我一個人。可這哈達齊出去還沒半刻鍾,便又來回稟,說這察哈爾的囊囊太後求見,我甚為詫異,忙稍稍打扮一下,出了暖閣。
娜木鍾在明間站著四處打量,見我出來才稍稍施禮,她模樣俊俏,眉梢還透著一股子傲勁兒,揚著笑臉向我問侯,她的笑聲極為爽朗,比起先前那位巴德瑪福晉的陰沉,這位囊囊太後似乎看起來極好相處。
“剛入沈陽時便聽說這大汗新娶的科爾沁格格是如何的美貌,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不過這側福晉的容貌跟我認識的一位故人極為相似呢。”娜木鍾坐下之後,仔細打量著我,我被她的話勾起了興趣,忙看著她笑道:
“是麽?也不知這囊囊太後所指何人?說不定還是我的姊妹。”
“這故人也是科爾沁的格格,不過方才像大福晉打聽,可惜她被賊人擄去這一年有餘,隻怕生死未卜了。”她放茶碗,一臉的惋惜,隨即又笑道:“這側福晉生的美貌,也難怪大汗會喜歡了,就連我看的也喜歡的不得了。”
“囊囊太後哪裏的話,不過,這囊囊太後如今歸降了大金,有何打算呢?”我替她斟上茶,好奇的問道。
“我啊,什麽都不求,隻求我帶來的姊妹們能有個好的歸宿,我隻要將我的幼子養大,平平安安的就行了,我們是降臣,能保住性命就夠了。”娜木鍾的語氣中多了幾分無奈,然後朗聲笑道:“側福晉,這樣稱呼未免生分了些,我年長你幾歲,若是側福晉不嫌棄,日後便稱呼側福晉為妹妹,你喚我聲姐姐,這總比你叫我太後要好的很多了。”
“怎麽會嫌棄呢,那日後便稱你為娜木鍾姐姐了。”我笑著說道。
隨後她從她脖子裏取下一串瑪瑙石的鏈子給我戴上:“既然是姊妹了,總得送你些東西才是,瞧瞧,這瑪瑙石就得配美人呢。”
被娜木鍾的那一口一個美人誇讚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吩咐哈達齊取來了玉鐲子送給了娜木鍾。正在此時,皇太極悄沒聲的進了屋子,見到我跟娜木鍾時,有些愣了。這娜木鍾好像也知道了來人的身份,忙起身朝他行了大禮。
“囊囊太後這來了大金可還習慣?我已命人在沈陽城中安排好了驛館,囊囊太後隨時都可以過去。”皇太極看著我脖子裏戴著的瑪瑙鏈子,嘴角微微上揚,笑道:“這囊囊太後可真會籠絡人心啊,這串鏈子價值不菲吧。”
“大汗說笑了,這鏈子做工精細,配側福晉這樣的美貌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大汗怎麽能說是籠絡人心呢,難道我籠絡了側福晉的心,側福晉就會成為我的妻子麽。”娜木鍾朗聲說道,我有些瞠目,她這話怎麽說的就像我會因為一條瑪瑙石鏈子就對她以身相許呢,然而這話卻惹得皇太極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這囊囊太後為人爽快,若你是男子我恐怕會擔憂,可你是女人。”
娜木鍾得意一笑,然後拉著我的手道:“這大汗在這裏,我也就不打擾了,待日後進宮再跟妹妹閑敘。”
“即便是姐姐不說,我也會去找姐姐的。”我笑著說道。她朝皇太極微微施禮,正欲離開時,卻又帶著滿臉的疑惑回頭看著我,輕聲道:
“我聽大福晉說妹妹的名字是哈日珠拉?可對?”
我點點頭:“怎麽了?”
她一笑,說著沒事,朝皇太極和我再次施禮,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我甚為疑惑,這娜木鍾為何要那樣問,我的名字有什麽不妥麽?待我還在疑惑時,整個人就落入了溫暖的懷抱,皇太極在我耳邊低語:
“方才哈達齊說你昨夜一夜未眠?都是我的錯,昨兒個處理政務忘了時辰,也忘了你怕打雷。”
我淺笑,說著無礙。他看著我,眼底竟然有些隱隱的擔憂,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裏:“哈日珠拉,你是我的福晉,是我的妻子,你會離開我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