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牌病毒入侵◎

呆愣仰視著眼前這在海風中嘶鳴的長劍,小妙然眨眨眼睫,再看看這個漂亮的小少年。

他眼中透著生人勿近如死水般的沉寂寒意,小妙然在他的死亡凝視下,後知後覺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解釋:“我……我隻是想幫你包紮……”

海風帶著清涼腥鹹呼呼吹著,小少年白色發帶隨風拂動,他麵無表情無動於衷,握著長劍的手掌染滿了鮮紅血跡,血滴順著手腕滴落,與地麵潮濕涼透的石子融為一體。

他像是下一瞬就會隨風死去。

小妙然好不容易才遇到解悶說話的,雙手合十,帶著嬰兒肥的小臉蛋皺成一團,苦苦哀求,“就讓我包紮下,求你了!包完我今天就不跟著你了!”

兩個半大對峙的小身影站在海岸邊,浪花潔白如姑娘家最溫柔的綢緞裙裾慢慢滾過,再慢慢退去,潮濕暗淡的沙地如同留下一條條不規則的銀邊。

於是,在沒有一顆星星的夜裏,浪花銀邊閃著皎皎光澤。

長久的靜默,漂亮的小少年雙眸垂斂,視線落在自己染血的手腕,握著劍柄的五指微微用力一收。

此時,遠處茫茫深海轟然朝石崖衝擊,激起千層白浪。

“哦我發誓,你再流血保準會把大鯊魚引來的……”小妙然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

當她對一件事感興趣時總是格外執著,因為貪玩差點把自己的小命玩丟掉的事件總是時常發生,“求你了……”

在喋喋不休軟軟糯糯的哀求聲中,小少年放下手中的長劍。

小妙然見狀,銀鈴帶笑開心地跑過去,拉起素白染紅大半的衣袖,果然是觸目驚心一片暗紅色。

像玩過家家般,小妙然很認真俯身湊近,輕輕吹出溫熱氣息,明顯感覺眼皮底下的手臂輕顫著冒出更多血跡,鮮血汩汩,小妙然靈光一閃學著醫館裏大夫曾安撫她的話,“呼呼不痛……”

小少年擰眉。

她從衣襟裏將貼身項鏈拿出,小手直接從翠綠水滴狀的水晶介子空間拿出一瓶傷藥,小心翼翼全倒上。

在深夜的海岸,小妙然白色衣襟前晃著的項鏈如夏夜螢火閃著微弱熒光。

她精致可愛的娃娃臉滿是認真,可很快她苦惱地發現自己最近太喜歡玩包紮了,以至於介子空間裏的白布已經用完了。

餘光瞥見那柄仍然被握著的軟劍,急中生智,直接將自己的衣袖往利刃上輕輕一劃,布料撕裂一聲,瞬間輕易整齊割下。

感覺頭頂上有注視的目光,小妙然仰頭,討喜稚嫩的小臉蛋帶著甜甜笑意,“今天才換的很幹淨!沒有髒東西!”

小少年不做聲,隻是皺眉忍耐著側過臉,遙望一望無際的茫茫大海。

終於包紮好,利落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小妙然退後一步,笑眯眯欣賞著,她果然好棒!學什麽都快!

“……我叫妙兒 ,你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啊?為什麽我從來沒見過你?等我睡醒了來找你玩好不好?我們一起去抓水母啊……”

小妙然早忘記了自己不久前才被劍指著威脅,她歡快圍著小少年跳啊轉啊發出一長串問題。

雖然小少年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等她興奮勁過了,打著哈氣戀戀不舍揮手告別。

“明天見哦!”小妙然揮著少了一半衣袖的潔白手臂。

她還小還在長腦袋,足夠的睡眠對她很重要滴!

但次日,她就被麵具黑衣人丟到海島另一邊的閣樓,阿娘悄悄來看過她,畢竟那些鐵鏈鑰匙連小妙然都能解開。

阿娘問她怎麽晚上不睡覺,小妙然老老實實回答,“阿娘哼哼啪啪的聲音太大聲,妙兒被吵醒了好幾次,阿娘玩得高興嗎?”

她阿娘美麗的臉龐難得麵露不自在,咳了咳,也誠實點頭。

小妙然曬著太陽,並不意外,夜裏阿娘嗯嗯啊啊的聲音她聽起來也像很快樂,於是她歪頭問,“所以,阿娘是在玩什麽?我也可以玩嗎?”

她阿娘臉蛋紅撲撲的,搖頭說,“妙兒大概不行……”

“為什麽?”

“嗯?大概存在物種隔離。”

“物種隔離?妙兒是什麽物種?”

阿娘摸了摸她的小揪揪,一本正經地告訴她,“妙兒是科學生成的可愛多!”

那是什麽東西?

阿娘總是說些讓她腦袋宕機的話,小妙然懵懵懂懂,但她感覺短短幾天她阿娘變了,和之前興奮說要回到現實中時的神態完全不一樣,是因為那個麵具黑衣人嗎?

“他欺負阿娘了?”

阿娘的臉又紅了,否認,“他……對我很好。”

小妙兒看著那不遠處的黑色衣袍,識趣回她新屋子,但她忍不住悄悄打開門縫,果然看到阿娘和黑衣人抱一起啃啃,兩人不知說什麽,黑衣人將阿娘一把抱起大步離開了,大概要去哼哼唧唧了。

這個黑衣人大概是和阿娘其他情人都不一樣,為什麽呢?

因為夜裏他能讓阿娘發出又痛苦又快樂的奇怪聲音嗎?

想不明白,小妙然關上房門,一點兒也不認床默默躺在新床榻上,她陷入沉思,腦海中噠噠機械般試圖輸出綠色文字。

可惜依舊處於程序錯誤中,輸出的語句顛三倒四,小妙然試圖理解泛著綠光的“愛”字。

愛又是什麽東西?一出現,她的腦子就開始滋滋嗡嗡掉線……

人類可真奇怪,小妙然這般想。

哪想自己不過是翻個身,竟然直接翻到床板之下,從長長石階上滾落下來。

捂了捂撞疼後腦袋,小妙然咕嚕利落爬起身。

入目是一間昏暗的石室,石壁上燃著長明燈,可以清晰看到石壁上有很多深淺不一的劍痕。

她好奇地朝裏走去,越走越陰冷,但小妙然愛睡貪玩膽子大,不但不害怕還十分興奮,一直走到死胡同。

小妙然隨意掃了一眼,輕易找到暗門,不大的震動聲很快響起,石門轉動……

寒冰氣息撲麵而來,是一方寬闊的冰室,正中央放著一幅巨大的水晶棺,裏麵有人!

水晶棺!是總被各種物種剝奪睡眠的白雪公主!

小妙然雙眸亮晶晶跑過去,踮起小腳尖正好趴在冰棺上,定眼一看,五官精致冰肌玉骨,竟然是昨晚見到的小哥哥!

奮力探出自己的手指,放到小少年的鼻息下,呼吸淺淺還活著,小妙然鬆了一口氣,這麽好看死了怪可惜的。

托腮欣賞了一會兒,小妙然翻身爬進水晶棺裏,擠到小少年身旁,抱著他纖瘦的腰,正好將自己的小腦袋擱在他的肩膀。

他身上有一種氣味深深吸引著小妙然,她嗅著就很想睡覺,正好這幾夜都沒有睡好,小妙然人小膽大心滿意足閉上眼睛。

七月夏日晝短夜長,在不見天日的水晶棺中,心大的小妙兒幾乎瞬間入夢。

夢中天空下著蓬鬆鬆的棉花糖,水裏遊著紅通通的烤魚,她嗷嗚一口咬住飛到嘴邊香噴噴的烤鴨!

“嗷!好痛!”

她咬得正香呢,哪想都到嘴邊烤熟的鴨子竟然用她最喜歡的烤翅膀狠狠甩了她一臉,砰地撞到身後堅硬冰寒的水晶棺。

吃痛睜開眼睛,就見到那特別漂亮的小少年怒著雙眸瞪她,小妙然不明所以。

餘光見到他漂亮的手指滴著鮮血,她驚訝地張了張唇瓣,舌尖嚐到血腥味,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畔,一看,謔,是紅色!是血誒!

再抬頭,看看小少年怒意未消精致漂亮的臉,小妙然不禁有些心虛。

她見小少年臉色越來越蒼白,長睫顫動眉心越蹙越深,看起來很難受。

小妙然內疚心虛湊過去,小少年緊緊抿唇很想推開她,奈何小妙然看起來小小隻力氣卻大得很。

她溫熱的小手一下就捧起小少年冰冷的臉,淺碧色的眼瞳直直對上小少年開始遊離渙散的眼睛。

一行行綠色符號在她的腦海中飛快運行轉動。

“糟糕!你感染了珍貴的熊貓病毒!”小妙然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

病毒入侵,那小少年眼皮已經撐不住了,捧著他臉的小妙兒能夠感受到他真的很想甩開她。

也是,她沒經過他的同意就爬進人家棺材裏,還把人手指當成香噴噴的烤鴨給咬了,還咬出那麽多血……

小妙然歉意地將他小心放平,水晶棺很寬敞,她跪在無法動彈的小少年身側俯視著他,打量著,忽而俯身湊近,溫熱柔軟印在他的眉心。

那小少年原本強撐著警惕的眼眸倏然睜大。

小妙然撐在他的上方,近在咫尺細聲細語對他說:“熊貓很珍貴的,妙兒也很珍貴的……”

小少年眼皮沉重,眉心湧入的絲絲暖流是出生於冰棺的他從未體會過的。

他精神緊繃中試圖抗拒這種無法言說的暖意,頭頂被輕輕撫摸著,耳畔隱隱聽到清甜的嗓音,“這就叫以毒攻毒……等你睡醒了就好啦……”

哦,他的頭發手感真好!小妙然忍不住再摸了兩把。

後來從阿娘那裏,小妙然知道了他叫小十三,患有罕見疾病不能見光還不會說話,很愛曬太陽很愛說話的小妙然很同情。

就這樣,在海島悠閑的日子,天生愛笑的小妙然找到了她的新玩伴。

不過她的漂亮玩伴白天會陷入沉睡,隻有晚上才會醒來,小妙然懷疑不是病,而是他其實是僵屍吸血鬼,難怪他皮膚白得讓她愛不釋手。

小妙然通常會在海邊玩一上午順道看看眉眼越發滋潤的阿娘。

她的阿娘真的變了,確切點來說,像是感染而來無可救藥的病毒,會發呆會歎氣還時不時莫名臉紅,阿娘說想留下點什麽就吃了育子丹。

小妙然看著那瓶丹藥,小臉蛋滿是困惑不解,“生育會帶了很多風險……”

她想阿娘大概真的被“愛”這種病毒攻擊得昏頭轉向,阿娘捏著她不讚同的小臉說她不懂。

她確實不懂,但知道阿娘確實很快樂。

而由於天氣炎熱,小妙然午休會跑到地下室鑽進水晶棺裏枕著新玩伴睡,通常以她被無情丟出水晶棺醒來,晚上會跟著新玩伴一起出來透透風。

直到她偶然發現漂亮的新玩伴不識字,這讓默認新玩伴是個不會說話的小僵屍,小妙然更加憐愛了,於是她興致勃勃開始教他識字。

夜裏,他們偶然會遠遠看到,肚子變得圓鼓鼓的阿娘和那黑衣人嘴對嘴啃,然後就進屋,接著會響起阿娘又痛苦又快樂的聲音。

會聽到說阿娘說“小心些肚子”、“再慢點進”“可以了”“再深些嗯”……

小妙然便轉過身,仰頭問:“小十三,等你長大後也會嘴對嘴這樣抱著咬妙兒嗎?”

她滿眼天真盯著,小少年神情冷漠,側過過分精致的臉,知她是個刨根問底的性格,又轉過回來,搖頭。

小妙然哦了一聲,並不在意,但她還是問,“為什麽呢?小十三不喜歡妙兒嗎?可妙兒好喜歡小十三哦……”

小少年沒回答她,小妙然也不勉強,他不喜歡她那她也不要喜歡他好了,多麽簡單的事呐。

她放下手中畫沙地的木枝,微微笑著,“我去抓水母!”

再後來,阿娘生下一對白白胖胖的龍鳳胎,帶她離開了。

離開的那天早晨,小妙然站在水晶棺,告別了沉睡的小少年,“我要走嘍,以後小十三要好好照顧自己……”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要找去喜歡的人類,不纏著你了,你一個人記得好好吃飯好好抓水母……”

在六歲那年,小妙然剛過完生辰,她的阿娘忽然留下一份信,說是人間玩夠了現在要回天上去。

所以……原來阿娘酒後說的現實世界就是天上嗎?

小妙然發呆了很久,不哭不鬧把家裏能吃的都啃完後,葡萄般的大眼睛眨了眨滴落一滴淚珠,拒絕了來接她的小風叔叔。

抹掉小臉蛋沾著的淚痕,六歲的小丫頭想好了,阿娘收養她一場,既然她還沒來得及孝順,那她便繼承阿娘常在她耳邊念叨的願望——攻略遍修仙界美人!

這必然將是一個很有趣的偉大目標。

“合歡宗!”小妙然仰視著眼眶紅了整整三天的小風叔叔,語氣極其天真堅定,“妙兒要去合歡宗!”去她阿娘的宗門。

長得很好看的小風叔叔蹲下,盯著她看了很久,握著她瘦弱的肩膀點頭溫柔應好。

他們跋山涉水來到傳說中的合歡宗。

小妙然抱著酒壇和一枝剛開的桃花望著巨大的“合歡宗”牌匾。

花裏花俏炫彩奪目,和一路見到的大小仙門都不一樣 ,看起來有點不太正經。

小風叔叔在離開前柔聲叮囑她,“妙兒,不開心或遇到什麽麻煩,吹響叔叔送的笛子,叔叔一定會來,如果……如果叔叔沒來,可以去天樞宮,那裏會有人接你。

“嗯!”小妙然可愛漂亮的眉眼一彎,對這個總是很溫柔貼心的叔叔,乖巧點頭,“小風叔叔也要好好保重哦!”

就在那一天,小妙然敲開了合歡宗的大門。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前往合歡宗的那天。

有一道裹著白色鬥篷的單薄身影,於萬丈高空目送她離開,啞聲問身後侍從。

“合歡宗所修何道?”

“陰陽之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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