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六章 誰的天下誰的夢

信陵君絕非原著中所言那般善妒之人,固然,對趙雅動情使得信陵君在發現趙雅欺騙自己的時候極為惱羞。

但是此子亦是做大事的人,此刻認定韓非是人才立刻毫不猶豫的伸出橄欖枝。

“奉我王命令前來魏國借糧。”

韓非的聲音極為生硬,這句話雖然未曾有半點結巴,但是卻顯得過於兀禿,子欽暗自疑惑,這家夥當真是韓非子,以霸道君王之術傳名後世的韓非,號稱陰謀家的韓非子。

這哪裏有半點陰謀家的影子,簡直就是一個小白。

“無忌對韓公子的學說極為感興趣,不知韓公子是否有興暫居無忌府邸,至於韓公子借糧一事無忌或許可以幫忙想辦法。”

信陵君爽朗著笑道。

“韓非的學說亦,亦隻是普通而已,信陵君若是對之有興趣,韓非自可贈送書卷兩卷,隻是韓非已經有居所,卻是,卻是不麻煩信陵君。”

出乎子欽意料,韓非竟拒絕了信陵君的邀請,而且,子欽更發現韓非的結巴似乎並不是當真那般嚴重,隻是在某些話語轉折的時候會微微有點。

不對勁。

韓非這是在拒絕信陵君的邀請,隻是,難道韓非不知道以他這樣的態度那借糧一事十有八九是成功不了。

子欽看著韓非那張平凡到極致的臉孔一時間不由的愣住。

“韓公子主意已定,無忌也不多話。隻不過,在大梁若是有什麽事請韓公子盡可以來找無忌。”

信陵君被拒絕。眼神卻越發的溫和,對韓非的語氣也是越發的客氣。

子欽心中驀然間冒出一個恐怖的念頭。

韓非隻怕並非結巴,而故作結巴隻怕亦是為了隱藏自己。

霸道君王之術,陰謀家,若是當真這麽不堪怎可能寫的出讓李斯自愧不如的文章,隻怕現在韓非已經和韓王鬧崩,韓非估計心已經不在韓國。

明哲保身,亦或者賢臣折主。亦如後世的諸葛武侯,不遇明主堅決不展現自己的智慧。

實際上曾經看書的時候子欽亦是疑惑過,韓非這樣一個主張君主專製的人怎可能乳秦國為官後還因為自己是韓國王子而反對始皇帝滅韓國,現在看來當時的懷疑未必不是對的。

結巴,詞不達意。

韓非已經在掩藏自己的光芒,當今之世賢者僅有三人,鄒衍。荀卿,韓非。

鄒衍隻出一套五德始終,雖然天花亂墜,但是對於當時的統治者來說基本等於廢話,荀卿從頭至尾掩藏鋒芒,名聲在外僅因為他精通數家所長。然而,自身所專精的帝王之術卻在傳給李斯後才有李斯於秦國展現,唯獨韓非,他的基本著作已經將自己的很多才華盡情的展現。

鋒芒畢露,卻又未受到韓王的重用。此時的韓非已經極為危險。

要知道奪嫡之爭並非後世皇家的專利,春秋戰國亦是如此。韓非如此才能,又不得韓非信任,試想下韓非那些王子還不抵死要將韓非弄死,好給自己除去一個尚未來得及崛起的不可能勝過的對手。

子欽思索的這一會兒鄒衍已經如原著一般開口說話,且和韓非辯駁了一番,自然是鄒衍完勝,韓非落於下風。

若是沒有之前那番思索,僅憑原著的記憶子欽一定以為鄒衍是在有意的為難韓非,但是有了之前那番思索,子欽卻看出異樣來。

兩人之間互相駁斥似乎未免有點太對口,到好像是有預謀的對斥。

鄒衍竟然在幫韓非打消鋒芒,一番辯駁下來大廳內眾人或多或少已經輕看韓非。

接下來的事情子欽卻是已經無暇再去理會,鄒衍,韓非,甚至囂魏牟都可能分屬同一陣營,這個發現讓子欽心中微微發寒。

這已經絕非尋秦記,鄒衍若當真是那個世界的陰陽家,那武功定然極高,他可以無視囂魏牟,但是卻無法無視鄒衍,一想到那部動畫上星魂的聚氣成刃子欽就覺得渾身寒氣直冒,要知道根據蓋聶所說那才僅僅隻有四成功力。

四成功力的聚氣成刃就足以劍氣縱橫,若是十成功力那該是什麽樣的情景,不需要動手,隻要稍微一想子欽就可以肯定,那絕對是足以威脅到他性命的武力。

“連晉覺得囂魏牟的言論如何。”

便在此時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子欽猛然驚醒,立即看到鄒衍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連晉兄弟,你認為人和禽獸是否相同。”

囂魏牟的聲音同時響起。

若是換做片刻之前囂魏牟這個問題子欽自是有千萬種方式回答,而這一刻,心中猜測韓非已經和鄒衍聯盟,子欽卻不敢再隨意亂說。

陰謀家,即便是放在後世亦是一個讓人心驚膽戰的稱呼,而在這個戰國時代,但凡能在後麵加上一個家字的都絕對是位於這時代最頂尖的存在。

韓非的陰謀到底多強悍子欽不知道,亦不想知道,他隻知道陰謀二字絕對是他的軟肋。

子欽低頭做出沉思狀,目光卻是暗自掃過韓非,之間這少年的眼神深處微微有一絲淡淡的趣味,似乎還有一絲笑意。

子欽的心中猛然間‘咯噔’一下,這個問題隻怕便是韓非想出來要他回答的。

這世上什麽陰謀最可怕,不是刻意安排的,而是順勢而出的,因為前者你起碼能發現不尋常之處,後者卻一切看似正常,你不知不覺已經踩入其中。

囂魏牟的確是野獸派的高手,他的武功甚至都來自於大自然,換做子欽那時代某本小說的稱呼,囂魏牟修煉的當是極限武道的一種。將自己化身為野獸,放在野外。和天地自然以及無數的野獸搏殺獲得類似野獸的強悍。

這樣一個人說出人和禽獸無異的話題似乎的確正常,但是偏偏就是這樣的正常才要人命,因為你任何回答都可能是錯誤的。

而你甚至不知道這個陰謀是一個玩笑,亦或者蘊含什麽其他的陷阱。

隻是,事以臨門,子欽卻是躲也躲不過。

“人和野獸實際上是有區別的,人比野獸更邪惡,野獸至少是為填飽肚子才會殺戮同類。而人卻是為了私欲而殺戮同類。”

沉默的大廳內,子欽突然間一巴掌拍在麵前的矮桌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霍然間看向囂魏牟。

“大梁城外之事連晉從未忘卻,當日一千騎兵殺你一萬騎兵,囂魏牟,難得你還好意思出現在連晉麵前,隻希望你能活著走出大梁。彼時連晉待你一戰,希望你不要再次逃跑,要知道,就算是野獸也不會拋下自己同伴逃跑的,你囂魏牟,卻是不如野獸。所以莫再狡辯你與野獸一般無二。”

斥責,大廳內頓時更加靜寂,無人想到子欽會在這個時候斥責囂魏牟,在紀嫣然麵前公然和囂魏牟翻臉,不給絲毫的麵子。

“連晉堂堂男兒。眼裏最容不得沙子,打攪紀仙子宴會。連晉失禮,隻是人豈能與畜生為伍,連晉且先告退。”

斥責完囂魏牟之後,子欽轉頭朝著紀嫣然抱拳開口。

“先生,不知道仙子是何解。”

上座,本來紀嫣然卻是未注意到子欽,隻不過鄒衍開口喊到子欽,加上隨後那一番錚錚鐵骨一般的豪言卻讓紀嫣然眼神一亮,隨即聽到子欽最後一句話,似乎其中蘊含無數意思。

此時仙這個字尚未有長生不死的人以及神仙什麽的解釋,而畜生亦不是貶義詞,所以紀嫣然的確不太懂得子欽最後這句話的意思,隻不過紀嫣然卻覺得這句話很是能夠映襯子欽此時的情緒。

春秋戰國本是文字,語氣,法律,物理等等一切成型的時候,子欽的這些話在紀嫣然看來又是開一門先河,若是聚集成冊未必不是又一家,所以她的興趣立即上來。

“白雲深處碧玉宮,飄渺世外不老仙,男兒逍遙四海外,仙子嬌嬈止水流,這便是仙。”

子欽朗聲吟道,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一隻腳已經踏出大廳,紀嫣然的眼神更加的亮起來,這時候雖然什麽五言七言都未曾成型,但是長短句卻已經出現,四言的律也已經成型,所以子欽這首五言雖然看似不合韻律,但是那難掩的逍遙意境卻是每個人都能感受的出。

“人豈能和畜生為伍又是什麽解釋。”

紀嫣然眼神異彩連泛,卻毫不停息的再次問道,這次子欽腳步卻是微微一停,他卻是已經聽出紀嫣然這卻是有意的在幫他。

“囂魏牟可以和豚一起睡覺,和狗一起進食,因為他亦是禽獸的一員,連晉卻做不到,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連晉隻能先告退,否則的話連晉可能會忍不住幹掉此僚。”

這句話說完子欽再不停留半步徑直離開了大廳,自外麵門口取過自己的長劍大步離去,背影挺拔,整個人充滿傲然之姿。

大廳內,紀嫣然目送子欽離去直到背影消失,突然也站起身。

“嫣然亦不想做禽獸呐。”

似乎玩笑的話語,隻是一句話之後這主人竟丟下滿大廳的客人獨自離去,大廳內,囂魏牟臉色忽青忽白,驀然間仰天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直直的朝著後麵倒下去。

囂魏牟亦是心高氣傲之輩,離開齊國的時候滿懷壯誌,自以為憑借手中長劍,麾下精銳足以名揚七國,卻不想第一次出手便接連遭受這許多的屈辱。

加上之前大梁城外和子欽硬拚數招已經受了點內傷,此時體內虛火失調終於氣息走岔,噴出一口心頭血。

大廳內,信陵君亦是接著站起,莫說子欽是他的盟友,便不是他也不可能再坐的下去,禽獸二字,若是依囂魏牟所言卻是貼近自然,那是雅意,但是被子欽這番解釋之後卻已經是下作的不能再下作。

豚,狗。這種肮髒而又卑賤之物若是和自己劃上關係,那卻是任何人都無法忍受的。更何況信陵君這等人物。

信陵君之後又有人陸陸續續的離開,一者是紀嫣然這主人已經離開,二者卻是亦不想和禽獸劃上等號。

大廳內,鄒衍和韓非卻的對視一眼,紛紛看到彼此眼中的無奈。

本身子欽若是回答囂魏牟的話,不管如何兩人都是可以言語擠兌子欽一番,落下子欽的麵皮,起碼讓子欽不再那般的充滿銳氣。

卻不想子欽全然不按理出牌。這一番事情後子欽的銳氣卻是越盛,而根據二人得到的子欽戰鬥的方式,再無人比這兩人更加清楚子欽若是率領騎兵衝鋒恐怕已經要強到天下無敵的地步。

正在二人對視的時候,地上囂魏牟突然爬起。

“召集所有的兄弟,跟我去找連晉。”

囂魏牟的聲音好似野獸一般嘶吼起來,他身後二人立即點頭準備行事。

“哼”

鄒衍不滿的冷哼響起,下一秒。鄒衍好似瞬移般出現在囂魏牟的麵前,舉手便是一巴掌扇在囂魏牟臉上,韓非同時站起,緩緩的拉住兩個即將離去的囂魏牟手下。

“你還沒看出來,你和龍陽君合作,連晉卻已經和信陵君合作。召集人手,你覺得龍陽君會因為你的關係而提前和信陵君拚的魚死網破嗎。”

鄒衍冷聲開口,目光不滿的看著囂魏牟,看著後者似乎滿不在乎的樣子鄒衍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覺得信陵君不會幫連晉,真真可笑的很。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一旦你帶人去找連晉。必然會和信陵君的人起衝突,或許你不信,我隻告訴你一件事,剛才宴席之前連晉曾提議信陵君交好韓非,這才出現信陵君邀請韓非到其府邸,且承諾助其借糧的事情。”

鄒衍的聲音很冷,囂魏牟的神色卻一下子難看起來。

剛才子欽和信陵君說這話的時候本是湊近耳朵說的,聲音不高,且當時鄒衍,囂魏牟等距離子欽那一桌又遠,所以囂魏牟卻是不知道有這事,但是囂魏牟半點未懷疑鄒衍的話,蓋因唯有他這個齊國人才知道鄒衍是多麽的可怕。

他雖然師從野獸,早已經將身體鍛煉到人體的極致,但是就算單比力氣亦遠不如鄒衍。

而也是因為信鄒衍,所以囂魏牟卻更是心中沮喪,信陵君若是當真如此聽從子欽的話,他卻絕對可以肯定一旦他帶人去找子欽就必須要麵對信陵君的阻攔,彼時除非龍陽君會立刻和信陵君魚死網破,否則的話他沒有半絲勝算。

隻是龍陽君現在會和信陵君魚死網破嗎,答案是否定的。

戰國四公子之首,這個稱呼絕不僅僅隻是好聽,這代表的是三千食客,無數人才,任誰想要對付這樣的人都需要三思而行,因為機會隻有一次,把握不住死的便是自己。

龍陽君就算有魏王的支持亦是沒把握能夠滅掉信陵君。

“難道就這麽算了。”

囂魏牟狠狠的一拳打在地上,鄒衍是齊國派遣在魏國的最高級別探子,擁有著極大的權利,在離開齊國的時候那個人再三叮囑他一切都需要聽鄒衍的,所以便是心中再不甘囂魏牟亦不敢違背鄒衍的命令。

“秦國羅網潛伏在大梁的人已經有所動作,楚國的墨家亦已經來到,你還怕沒人去殺連晉,難道你不知道江湖傳言,元宗的巨子令便在連晉身上嗎。”

鄒衍突然笑起來,“我記得元宗可是死於趙國,死於距離邯鄲不遠的地方,根據老夫所知,找遍邯鄲方圓數百裏地方能夠殺的了元宗的人亦沒有幾個,這連晉便是其中之一。”

囂魏牟的眼睛陡然間亮起來,鄒衍所言的事情他倒是當真沒想過,隻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個謠言卻絕對足以要掉子欽的命。

眼中閃過怨毒的快意,囂魏牟就要起身離開,旁邊韓非卻緩緩笑起來。

“鄒衍先生的主意不錯,可惜,尚有破綻,據我所知元宗的劍術已經有人傳承,就算汙蔑巨子令在連晉身上恐怕亦是作用不大,隻不過,我根據前段時間連晉那幾次戰鬥的情報卻分析出一個情報,連晉所用的箭術很有可能是楚國絕代名將養由基的箭術。”

韓非微微笑笑,“據我所知自養由基死後楚國卻是已經很久沒人練會過養由基的箭術,隻因為養由基死前他那本流星趕月箭法便已經失蹤。”

很是淡然的話語,鄒衍和囂魏牟的眼神卻一齊亮起來。

韓非似乎隻是說了一個實話,但是這實話的效果卻比鄒衍那句假話高明百倍。

看著鄒衍和囂魏牟的眼神韓非笑著起身,緩緩朝門外走去,陰謀,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用謀無雙,隻是又還有幾個人知道他的霸道君王之術,聽鄒衍的話似乎那個人知道。

隻可惜那個人不是君王,隻可惜卻隻有這個不是君王的人欣賞自己的霸道君王之術。

這天下的走勢,這一盤九州為棋盤的大棋,自己到底還有沒有機會參與。

韓非的目光微微眯起,小湖外,垂柳旁,一個長發飄動的男子靜靜的站在那兒,似乎已經等他許久,韓非的目光逐漸移到這個男子的腰際,那兒一柄不滿鋸齒的長劍露出猙獰的鋒芒。

“你的提議,我很有興趣。”

男子的口中道出冷酷的話語,韓非的臉上緩緩抹開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