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將近,一夜比一夜冷了,警局裏的夜燈這幾日接連不休的亮著,都壞了好幾盞了。

刑明的辦公桌上鋪了一大堆資料,兩三日了,已經整整兩三日了,他們調取了濱城市二十五年前所有新生人口的記錄,刑明在辦公桌前不眠不休已經整整看了兩三日了。

絕大多數新生兒的登記記錄都是從醫院裏來的,唯獨這個沈君是後來補辦的。

他查問了相關的負責人,他們早就忘記了二十五年的情形,隻說,根據記錄,補辦原因是沈君出生在救護車上,因為一場槍械事故導致早產,後來才上醫院補辦了出生證明。

而向夜,向夜,這個名字他沒有找到。

不僅在易雲山的範圍內沒有找到,整個濱城市都沒有找到,也就是說,向夜是個黑戶。

查不到向夜,就隻能從沈君入手了,一般情況下,醫院的記錄都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刑明滿眼都是紅血絲,喝了口水,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打了個電話,“您好,我是濱城刑警大隊隊長刑明,現在要求你們提供二十五年前一樁影響到接生救護車的槍械事故的全部情況”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禮貌,也很快就將他需要的資料傳過來了。

緝毒警察與毒販當街火拚,毒販搶劫了救護車……

事件結果,事件結果……毒販搶了孩子跑了?

如果毒販搶了孩子跑了,那沈君又是怎麽回事?

這件事情還有後續,資料顯示,就在事情發生的當天,沈君的父親沈展報案,要求警方尋找那個被毒販劫走的孩子,隻可惜這麽多年毫無進展。

可就在一年以前沈君突然來到警局撤銷了父親的尋子需求,說在槍械事件發生的第三年,他父親就通過私人關係找到了那個孩子,害怕舊事重演,才對外宣稱一直沒有找到,連警方這邊也瞞著。

也是為了彌補對那個孩子的虧欠,一直養在國外,從來沒有回來過。

刑明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電話,“盡快把當年參與那樁槍械案警員的聯係方式給我”

不對勁,有點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

毒販劫走了一個孩子,當年在救護車上出生的就應該是兩個孩子,這也可以完美的解釋,為什麽後來沈展會來警局,要求警方盡快破案尋子。

按照記錄,這個說法合情合理,如果還有目擊證人的話,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但是沈君一年前為什麽會來銷案呢?是真的如他所說孩子早就找到了,一直養在國外?

向陽那丫頭之前也說過的,沈君告訴她,他小時候被毒販賣到了金三角,變成了一個大毒梟,後來被沈家找回來,為了掩蓋那段曆史才說一直養在國外,甚至還養了個智囊團幫他解決生意上的事情?

這個說法目前看來也是合理的……怎麽會,怎麽會突然又多出來一個人。

在國外長大,精通七國語言的沈君,被毒販劫走,賣到金三角,後來尋回來的沈君,哪個才是真正的沈君?沈君在國外的那些入學證明到底是屬於誰的?

他們兩人和向夜那個大毒梟之間是什麽關係,又或者都是真實的嗎?

等等……沈君來銷案的時間是一年以前,一年前,正是那場綁架案出現,向夜出現的時候。

這個資料把所有的事情都攪到了一起,成功的把已經理清楚的線又繞成了麻。

刑明煩躁的擼了一遍頭發,看著手機裏剛剛傳過來的警員聯係名錄,站了起來。

他拿起外套站起來就往外走,“餘臨,和我一起去探望探望已經退休的老警員”

向陽上了大半年的課業終於要結束了,隻有最後一門社會實踐課程的學分遲遲都沒有拿到,班上也有同學和她一樣,於是有人牽頭找了市內最好的幼兒園當做實踐對象,免費給孩子們上一天的文學課。

不知道為什麽,她最近越來越沉悶了。

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旁的事情,尤其是看到了這群孩子以後。

不是所有的孩子生來都是這麽幸福的,如果哥哥他……算了,算了……

每次想到這個人,她都會硬逼著自己用其他的情緒蓋過去,她甚至明明知道秦諾是個關鍵人物,都遲遲沒有做出下一步行動,是因為沈君看得太緊,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她也說不清楚。

走出校園的時候,東南角突然飄來幾許清雅的鋼琴聲。

這清脆的聲音宛如山間清泉叮叮咚咚的回響在耳畔,給這肅殺的晚秋注入了一絲清涼。

向陽跟著聲音尋了過去,透過教室裏的窗戶,看見了她,秦諾。

她穿著青色的長裙,披著柔軟的波浪卷發,略施粉黛,坐在鋼琴前,流暢的按動著指尖的黑白琴鍵。

音樂從她指尖傾瀉出來,伴隨著孩童們咿咿呀呀稚嫩的歌聲,多好看的一幅畫啊。

王子與公主的愛情從來都隻能是傳說嗎?沈君學富五車,西裝革履,紳士優雅,風度翩翩,是真正的君子,秦諾溫婉大方,優雅怡人,不驕不躁,他們兩情相悅,門當戶對,本應是天作之合。

如今卻……未免也太可惜,太可惜了……

裏麵的鋼琴曲結束了,秦諾回頭就注意到了窗戶外麵站著的女孩,居然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了。

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放學得早,兩個女孩在這裏偶遇還是一邊散步一邊說了幾句話的。

向陽性子開朗,秦諾略微靦腆,但是這種場合之下,倒還是秦諾先開了口。

“我知道你來這裏的目的,其實你也不用特意過來找我的,我和君哥哥雖然有過婚約,但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們都還是孩童,連七八歲都沒有,兒時戲言嘛,不作數的,你放心,君哥哥既然有了新的選擇,隻要他開心,他過得好,我不會打擾你們的”

向陽看著她拚命解釋的樣子,心裏都有些發酸了,“不,你誤會了,我不是特意來找你的,我是過來做社會實踐課程的,隻是碰巧聽到了你彈鋼琴,一時好奇,就過去看了看,你在這兒工作啊?”

“嗯”秦諾點了點頭,“我是這裏的鋼琴老師”

女孩頓了頓,繼續問了一句,“我聽沈君說,你們秦家也是濱城名門,不缺錢的,為什麽還要出來工作啊?做點喜歡的事情不好嗎?”

“你要聽實話嗎?”向陽點了點頭,秦諾低眉笑了笑,“因為我需要一段時間來戒掉我從前喜歡的事情,君哥哥是個音癡,不會任何樂器,甚至連唱歌都會跑調,但是他很喜歡鋼琴的聲音,所以我從小就學了鋼琴,這裏也是我們小時候上的幼兒園,我需要在這裏待一段時間才能開始新的生活”

“沈君是個音癡?”可是她記得那個晚上的普吉島被那首婉轉的情歌都染成了幽幽的深藍色。

“是啊,他不僅是個音癡,體育還特別差,長跑,鉛球,那些運動項目他不喜歡,不過後來聽說他在國外學了滑雪,還去登過山,應該不像從前那樣了吧,他小時候還特別討厭做陶藝,唯一的一次還是我拉著他去的,我們一起做了一個杯子,按下了彼此的指紋,說一輩子都會在一起,這個杯子就放在……”

秦諾隻要說起沈君,說起當年,整個人都明朗了,眉飛色舞的,但是她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看了看身邊的女孩,眉頭沉了下來,頓了頓,“不好意思啊,我說的有點多了,君哥哥一定還在家裏等你,我不打擾你們了,先走了……”

“喂!”秦諾被這一個字叫住了,也被接下來的話震住了,“你還喜歡沈君是嗎?”

她不知道要怎麽回答,站在原地都沒有回頭,向陽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她麵前,“我不想把你牽涉到這件事情中來,我隻能告訴你,沈君現在正在經曆的不是你所看到的,如果你還愛他,如果你想救他,明天在這個地方我們再見一麵,這件事情很危險,你要好好想清楚,但……真的隻有你能救他了”

秦諾還想追問些什麽,向陽抬眼看見了門口驅車而來的小成,匆匆的就離開了。

沈君逐漸撤掉了國內的勢力,將大本營往俄羅斯轉移,這兩天非常忙,腳不沾地的。

今天晚上在和俄羅斯那邊的弟兄聊將毒品生意與軍火生意合並的事情,向陽回來的時候,他的視頻會議剛剛結束,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做。

隻匆匆衝著書房外喊了一句,“今晚沒空做飯,一會兒我帶你出去吃”

門外應了一聲,然後就是主臥那邊的關門聲。

沈君看著手裏的一遝文件,看著看著皺起了眉頭,“江海,江海,江海!”

他連續叫了三聲,進來的卻是小成,“君哥,有事嗎?”

沈君眯了眯眼睛,“江海呢?”

“海哥說俄羅斯有些事情要去處理,這幾天都不在,明天晚上才回來”麵對這個回答,沈君放下了手裏的文件,沉下了眼眸,打了個電話,電話嘟了好幾聲都是關機無法接通的狀態。

他長吐了一口氣,靠在了椅子上,“行了,你先出去吧”

小成抬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

“君哥,有個事,我覺得應該您應該要知道,我今天去接向小姐的時候,看見她和秦小姐在聊天,具體說了什麽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這個秦小姐好像之前和您訂過婚,可能會找向小姐麻煩,您要不要稍微注意一下……”

秦諾,秦諾,秦諾……

沈君喝了一口杯子裏的水,沉了沉眼睛,眸子裏像藏著一匹狼。

他停頓了很久才留下了不疼不癢的三個字,“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