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今年冬天的第一縷白光終於在東方漸漸顯露了,街角咖啡廳裏的那個女孩,生生在這裏坐了一整個晚上,杯子裏的飲品早就見了底,可她卻還在這裏,坐著,呆著,思考著。
她把什麽都告訴她了,她的身份,她的行動。
她把沈君喝菠蘿米酒的那個勺子拿過來給了秦諾,告訴她,現在的沈君和她記憶裏的沈君不是同一個人,從那場綁架案開始就不是同一個人了,真正的沈君隻怕現在正在遭受什麽非人的折磨。
隻要把這個勺子和從前印有沈君指紋的東西送進警察局,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秦諾救人心切,拿著這個勺子和小時候他們一起做的帶著沈君指紋的陶瓷杯去了警察局。
可是向陽,向陽,心髒的地方突然有點疼了……
像是舊傷複發,又像是添了新的傷痕。
她從未這麽心虛過,自從有記憶以來,她自問從未對不起過任何人。
她也從未這麽不自信過,不自信到不敢回去看他一眼,不敢和他好好的道個別。
他救過我的命啊,兩次,他拿性命愛著我啊,此生。
我忘記了從前,那些本應該存在記憶裏最開心的日子,也忘記了我曾經想和他有一個漂亮的家,麵朝大海,春暖花開,也忘記了我曾經想要和他去看海豚,更加忘記了我說過長大了要嫁給他的話。
也許我小時候深深的依賴他,愛著他,可是現在,現在……
我既見過了陽光,還如何能忍受黑暗?更何況黑暗之中犧牲的是那麽多人的血淚。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啊!
但願老天爺能對你仁慈一點,讓我能記起來,記起來我們從前的日子,讓我的愧疚再增加一分,伴隨我度過餘生,讓你的影子再加重一筆,永永遠遠的刻進我的靈魂。
哥哥,養育之恩,來生再報了。
立冬的第一天是一個好天氣,太陽從東方升起,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扯開了這座城市黑暗的麵紗。
溫暖的光從穹頂之上降下來,給整座城市鍍上了金色,透過慘白的玻璃窗,敲在了女孩的臉上。
在燦爛的陽光之下,她眼角的那顆淚痣,永遠都熠熠生輝的。
刑明根據同事提供的名錄,和餘臨一起一個一個走訪了當年參與過那樁當街持械案的人,他們有的是警員,有的是救護車上的醫護,可奇怪的是,尋了整整一天一夜,一個都沒能聯係上。
事情畢竟已經過去二十五年了,大部分人都已經退休了,沒有退休的就隻有那麽兩個。
在過去的一年裏,沒有退休的兩個,一個出了車禍,一個橫遭搶劫,都不在了。
退休的有的搬離了這座城市,電話也聯係不上,有的在住院,意識不清不楚,有的也和沒有退休的那兩人一樣,飛來橫禍,遭遇了不幸……
忙碌了整整一天一夜,一無所獲。
餘臨是沒有他們老大那樣鋼鐵般的身軀的,餓得前胸貼後背,早市上的早點一開張,就去找了個包子鋪買早餐,順帶著給刑明也買了一份,“老大,跑了這麽長時間了,先吃點東西吧”
包子和豆漿遞到刑明麵前,他卻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看著手裏的名錄發呆,久久的回不過神來。
這絕對不是什麽巧合,絕不是!
當年參與那樁持械案的警員一共有六位,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連帶著的司機一共有四位,若是一兩個出了意外還能算作是意外,這麽多人非死即傷,就絕對不是巧合。
肯定有人從中作梗,不想讓當年的事情衝出水麵。
警方的案件記錄裏,隻會記錄犯罪嫌疑人信息,犯罪行為的起因,經過,結果,對於在犯罪行動中涉及到的無辜者,都會尊重公民隱私權,隱藏關鍵信息,甚至連姓名都不會做記錄的。
也就是說,要想知道當年那輛救護車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能去找當年案件的參與者。
可這些人一個一個,都在去年一年內出了事,從他們哪裏,提取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不,還有一個,唯有一個,也僅有一個,那就是沈君!
警方辦案,靠的是口供與證據,若沒有這兩樣東西,即便你明知道他是罪犯,也沒有辦法抓捕起訴。
當年發生在半山別墅的綁架案就是這樣,所有證據都被那場小型爆炸毀掉了,口供就隻有看似是受害者的沈君一個人的,也沒有辦法驗明真偽,自然是被他牽著鼻子走,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沒想到現在去重翻二十五年前的槍械案還是這樣,警方的留存證據都是有關那群毒販的,所有知道人質相關情況的目擊者在過去一年內非死即傷,隻能知道的是,那群罪犯最後搶了個孩子跑了。
沈展要求警方來找過孩子,沈君又來銷了案……沈展已經死了,唯有沈君,唯有沈君!
兜兜轉轉,所有的事情又都回到了原點,回到了那個人身上!
他一定是早就想到了吧,我可能會從頭查起,就案重翻,所以很早就做了防備。
不僅處理掉了當年所有的目擊者,甚至連應付警方的一套說辭都準備好了,也已經透露了過來,他是沈君,小時候被毒販劫走,賣到了金三角,後來被父親找了回來,為了掩蓋過去,偽造了在國外的留學情況,甚至還養了個智囊團,幫他處理所有的生意……
羅生門,這簡直就是個羅生門!
被毒販搶走的那個孩子,國外求學,金三角,這三個要素揉在一起,東拚西湊,被他捏出了三個完全不同的人生,他消滅掉了物證,人證,隻留下了他一個,簡直查無可查,破無可破!
太聰明了,簡直是太聰明了,他的腦子用來做生意真的是……
等等,等等,救護車,生產,孩子,該不會是……一定是,一定是!
如果是這樣,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如果是這樣,那我父親……
刑明一個激靈轉身就上了車,“老大,老大……去哪兒啊……”
啃著包子的餘臨眼睜睜的看著車從麵前開走了,連連叫了幾聲都沒叫回來。
黑色的奧迪停在了刑家小院前,刑明下車,一刻都沒有耽擱,直接去了父母的房間。
魚缸裏的魚都像是感覺到有人來了,四散著藏在了假山造景的後麵。
刑明拉開了寫字台的抽屜,拿出了那張照片和父親的臥底日記。
這張照片是父親當年在易雲山臥底的時候拍的,然後傳給了警隊,父親殉職之後,這張照片被當做父親的遺物送還給了家屬,就在幾個月前,他還拿這張照片胡謅了個理由把沈君銬進過審訊室。
照片上的這個小男孩是背著書包的,背著書包的……
他迅速翻開了父親的臥底日記,看到了那幾行字……
六月十八日,這些日子很順利,慢慢得到了山武的信任,認識了他身邊一個男孩,叫做向夜。
向夜,這個孩子還很小,比我的兒子還要小,他很善良,在路邊遇到受傷的小貓都會救,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我想要救他,並且已經向組織提交了申請,希望一切順利。
十月二十六日,我送他走了,但是很奇怪,我在公交車上又看見他了,我問他,他也不說話,隻能拍下了這張照片,聯係當地警方,以走失兒童的名義將他又送了回去,希望組織能看到並好好保護他。
十月二十七日,奇怪,他怎麽還在……
十一月二十日,我原本以為人之初,性本善,可是我錯了,這樣小的孩子,若是沒有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在泥坑裏隻會變得渾身都是汙水,現在想想,刑明這個名字,也是很好聽的,我不後悔……
怎麽還在?怎麽還在……
隻怕不是他還在,父親在易雲山裏見到的是向夜,救回警局的也是向夜,但是在公交車上,見到的這個孩子,應該是沈君!父親以為沈君就是向夜,那是因為他們長著一樣的臉!他們是雙胞胎!
向夜是毒販養大的,怎麽可能會上學,怎麽可能會背著書包!
出事的是趕往醫院的救護車,裏麵是一個即將生產的產婦,一個孩子被毒販搶走了,還有一個孩子被培養成了精英,在同一時間在同一輛救護車裏,出生的隻會是雙胞胎!
所以,沈家的父母才會為劫匪擋槍。
所以,他沒有整過容,裝成沈君的樣子都沒有引起懷疑。
所以,他會懂得拉攏慕慎行,滲透進警方高層!
因為沈氏地產總裁這個位置上坐著的,分明就是兩個人,一個是在明的向夜,一個是在暗的沈君,二十五年前的那些目擊證人,半山別墅的小型爆炸,他們身份互換的主意,隻怕都是沈君出的!
刑明還在震驚於自己的猜想,手邊的電話就響了,“老大,警局接到報案,是秦諾秦小姐,她自稱是沈君的未婚妻,還說有證據證明現在的沈君不是沈君”
“什麽?”刑明不可置信的皺了皺眉頭,“我馬上回去,把人留住,派專人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