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風景舊曾-,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憶江南,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憶江南,其次是吳官: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歡舞醉芳蓉,早晚複相逢。

這是白居易的詞,他寫盡了江南的景色,江南的風物以及那江南的人文薈萃。

俗語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麥無名一天就策馬踏進了“天堂”之內。

因為他心有所係,所以沒有興趣去欣賞那名山勝水。

辜負了,辜負了天堂,辜負了春天!

麥無名沿著官道進了城,沿著城門入了街,又沿著大街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

到哪裏去找郭景陽?到哪裏去打聽那“鐵翅雕”呢?

酒樓、茶館、飯店、客棧-一

這三教九流混雜之地,這龍蛇魚蝦匯集之所,麥無名就在一家叫“碧螺春”茶館門前停了馬,係好韁,然後緩步的走了進去,隨意的找了一個座位坐了下來。

茶房走過來了,這個茶房很瘦、很老,大概有八十歲的年紀。

“客官,喝什麽?吃什麽?”

這已經成了公式,凡酒樓茶肆的茶房,每逢客人都是這般的問。

“喝茶,吃點心。”

麥無名嫩得很,他答的太過籠統了。

老茶房露著黑中透亮的牙齒笑了一笑,這一笑就顯出他的牙齒雖黑卻光,一顆也不見少去,是身體健壯?不,是成天喝茶的關係,茶能固齒,茶也能延年益壽!

茶是中國的國粹,它能解渴、它能生津、它能健胃腸,它能利尿,當然,就像剛才所說,茶還能清潔口腔、維護牙齒……

“你喝哪一種茶?”

麥無名剛剛成年,麥無名剛剛出道,對這方麵的知識真是少得可憐,他師父喝茶,他師兄喝茶,但那茶是自製的、自焙的,不知道名稱,它根本就沒有名稱呢。

“寶號有哪幾種茶?”

“有‘碧螺春’,有‘鐵觀音’,有‘龍井’,有‘雨前’,有‘**’,有‘香片’……”

麥無名臉不由紅了一紅,他馬上接著說:“‘碧螺春’好了。”

“‘碧螺春’就是小店的‘招牌’,特別濃,特別勁,猶如細嚼橄欖,回味無窮。”老茶房笑笑說:“點心呢?”

麥無名又難住了,他是初進“天堂’,乍入‘碧螺春’,不知道這家茶館有哪些點心,隻好又問了。

“貴號有……”

老茶房又念起經來了,又背起書來了。

“甜的有‘綠豆糕’、‘千層餅’、‘杏仁酥’、‘油絞子’……”

甜的還沒念完,麥無名又抬手了,他抬手又阻止老茶房再說下去。

“就甜的好了,一盤綠豆糕、二塊千層餅。”

“好,馬上來。”

茶房轉身走了,麥無名就打量起茶館的格局,古色古香,打量起茶館內的客人,全是男的,全是老的,當然少的也有,不過不多,麥無名不就是其中之一嘛。

這家茶館是老店,是名店,是以招待並不怎樣?

這裏的客人是老客人、老主顧,是以生意也並不怎麽樣,馬馬虎虎,如此如此,過得去也就是了。

這個時候,店門外又進來了一個客人,這個客人的年紀也不太大,三十不到,生得精明能幹。

他也隨意的找了一個位子,就坐在麥無名隔壁的一張桌子上,二顆眸子卻有意無意,骨碌碌的直在麥無名身上轉。

茶來了,點心也來了,茶具乃是陶器所製成,小小巧巧,赦赫黑黑,看起來頗為細膩,頗為精致,似乎年代已經不少了,應該可以算古董藝術品!

茶房首先替客人衝洗茶壺和茶杯,然後放下茶葉,然後再注入些滾水,他正想掉頭轉向的時候,麥無名就把他叫住了。

“掌櫃的,請教你一件事情-一”

老茶房頓下了腳步說:“什麽事情,你請說。”

“這裏可有一位叫郭景陽郭大爺的人?”

老茶房側起頭想了一想,思了一思,卻反問起來了。

“做什麽生涯的?”

麥無名沮澀的搖搖頭說:“不太清楚,好像是做生意的。”

老茶房也搖搖頭回敬一句。

“不太清楚。”

麥無名聽了一怔,他立即及時的補上了一句。

“他早先是江湖上……”

“鐵翅雕!”

老茶房眸子中突然精光一閃,嘴裏脫口而出。

麥無名頓時精神一振,也跟著脫口說。

“不錯!就是他!”

兩個人的神色都在起變化的時候,坐在隔壁桌子邊那個年輕茶客的臉上也泛上了導樣的感應,隻是麥無名他們兩麵相對,沒有留心沒有注意,僅此而已。

這麽看起來老茶房大概也是一位江湖人了,至少以前是的!

其實也不盡然,餐館、客店、車馬、舟楫以及吃保鏢飯的那一群人,的確有很多是江湖人所經營的,他們有些已經在金盆洗了手,有些仍然是廁身江湖中。

就算是有一部分不是武林人,但這些人也必定帶有濃重的江湖氣息,老茶房就是,慈溪六福客棧的東家也是。

老條房心情隨之恢複了正常,他深深的凝視了這位年輕茶客一會,皺了皮的老生薑,回過鍋的老油條,心中多少總會感覺得到,不由有些猶豫起來了。

麥無名一臉迫切的說:“掌櫃的-一”

“哦!”老茶房還是遲疑了一會,然後審慎的說:“不過他現在不叫郭景陽了。”

“那叫什麽呢?”

麥無名隻不過是隨口問問,郭景陽改龍改虎,變蟲變蛇,都是無關緊要,他隻要能找到對方的人,能找到那柄翡翠如意,追究出來源就可以了。

“他叫郭正彥。”

這也是江湖中屢見不鮮的常情,改了行,翻過身,凡斯時人在黑道或者曾經得罪過人,尤其是雙手血腥、仇家無數的人,他們全部換了名,甚至連姓氏也更改了呢!

“住在哪-一”

反正已經說了出來,老茶房也就不再考慮了。

“住在西街的一棟大房子內,就緊靠西湖的那一棟。”

麥無名欣喜的說:“謝謝你-一”

“不謝。”

老茶房轉身正擬招呼鄰桌另一位年輕客人的時候,那個年輕人突然站了起來。

“哦!對不起,我出去找一個朋友,隨後就一起過來再喝-一”他快步走了出去。

“沒關係,沒關係-一”

老茶房口中這麽回答,心裏卻是怔了一怔,是自己為講話而待慢了他?還是真的去找朋友一起來喝?這個葫蘆隻有等待對方返回來的時候或者改日再也見不到人影才算揭曉。

麥無名輕鬆的喝起茶、吃起了餅,地頭到了,人也找著了,就不差在一時半刻的時光。

“碧螺春”果然是好菜,芬芳、甘恰,像酒般的醇,有酒般的香……

這叫口福,這也是享受,麥無風雖然沒有充裕的時間,但他還是貪婪的喝盡了這一壺茶,吃完了那二盤糕,然後結了賬,出門而去。

西湖——

西湖的周圍長約三十裏,它中間隔有一座山,山後叫“後湖”、山前西側又為“蘇堤”所貫穿,堤內的稱“裏湖”,堤外的當然稱之為“外湖”了。

外湖的麵積最大,遊人最多,它湖水清澈,它麵舫點點-一

蘇堤上一株楊柳一株桃,桃花朵朵嬌豔,柳枝絲絲搖曳,鶯燕啾啾,掠波穿簾,茵草新綠,蓬勃怒發,景色似畫,春意盎然。

這人間的天堂!

西街的盡頭,裏湖的後端,有一棟富麗堂皇的宅第矗立在那裏。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呢?踏青季節,遊人似織,西湖的四周到處都是紅男綠女、攜眷帶朋之人!

但是不一樣啊!這群人的服飾看來眼熟,這群人的麵貌也是看來眼熟。

哦!是他們,是他們,他們乃是石家莊裏的那一幫人,穿的都是水色衣衫,雖然其中的質料有些不同。

至於麵貌嘛!一個矮矮胖胖的是龔天佑,一個膚色皙白的是石子材,另五人則是“石家五蟹”他們!

還有-個,還有一個三十不到的人,不正是在“碧螺春”茶館飲茶而未飲茶的耶個年輕漢於嗎?

他們彼此談了-會,那個年輕人就步上了石階,舉起了門環,“砰砰”的一陣敲打。

響聲過後,宅第的邊門開了,裏麵走出來一個門房。

“你找誰?”

那個門房臉上帶著困意,語氣含有慍意。

年輕人並不理會,他隨手就遞上了一張大紅拜帖。

“石家莊石公子專程拜訪你家主人郭大爺。”

門房精神了,他雙手接過了那張名帖,舉目看-看門外的人,立即拱一拱身子,展一展笑臉,雖然笑臉是硬擠出來的。

“各位,請稍許等候一下,小的這就進去通報。”

人轉身進去廠,門重新合上了,石家莊的人也隻有靜靜的等候著了。

“叔爺,難道那枝玉如意會落在郭景陽的手裏?”

石子材的心中有些疑惑,有些迷惘。

“唔——”龔天佑沉呤一下說:“應該不會有錯,麥小雲不是說到杭州來找玉如意嘛?”

“是的。”

“這就是了,他一到杭州,另處不去,別的不問,單單打聽郭景陽其人,‘鐵翅雕’住處。”

“假如不是呢?”

“八九應該不會離十,就算玉如意不在郭景陽的手裏,也必定與‘鐵翅雕’有著關聯!”

“假如他不承認呢?”

“那可由不得他了,軟的不成,就用硬的。”

“我們怎麽開口呢?”

“先用言語套他。”

話分兒頭,龔天佑爺兒倆在大門外彼此商研對策的時候,郭景陽,哦!這裏應稱呼他為郭正彥了。郭正彥正悠閑的坐在廳堂裏啃著點心喝著茶,門房就匆匆的奔了進來。

“老爺,外麵有七八個人說要拜訪老爺。”

“七八個人?”

“是的,有七八個。”

郭正彥聽了不由怔了一怔,自他從道上滾足了銀子,在此地改了名,在此地落了戶以來,十幾年還真沒有這麽大幫的客人來拜訪過他,他心中當然是疑雲層層了。

“他們說是什麽人?”

門房也是心中急,竟然忘記了拜帖,他臉上不禁赧然的笑了一笑,立即用雙手呈了上去。

“是石家莊的,拜帖在這早……”

“石家莊?”

郭正彥劈手搶了過來,一見之下,他心中吃驚了,他臉上變色了,他隱身市塵,但江湖上的消息卻並未全部隔絕,雖然他不認識石鏡濤父子,也不曾與石家有過任何瓜葛,這……這是為什麽?

“快,快開大門迎接。”

“是。”門房又匆匆的奔了出去。

“請二爺出來!”

郭正彥怔忡的吩咐著侍候在旁邊的一名丫鬟,他心中清楚十分,若要對付石家莊的人,自已不行,“二爺”當然更是不行了。

們在尚未明了對方的來意之前,有個人作伴,壯狀膽總是好的。

二爺是他昔日的夥伴、今日的兄弟,斯時人稱“鷹爪手”詹世亮,如今也改了名,叫詹士良。

“是。”

丫頭應了一聲進去了。沒多久,-個中年人就走了出來,這個中年人的年紀和郭正彥差不了多少,四十幾歲,他就是二爺詹士良!

“大哥,什麽事情?”

詹士良看到郭正彥一臉不安、滿心焦躁,他不禁疑惑的詢問起來。

“有人來找。”郭正彥隨手交給他那張拜帖說:“就是他們,先去將這些人接進來再說。”

“好吧!”

詹士良跟在郭正彥身後走了出去,他邊走邊看,心中也是感到困惑十分。

朱漆大門豁然的打了開來,郭正彥拜兄弟雙雙跨出了盈尺高的橫檻,抱拳當胸,形態熱忱而誠懇。

“石少俠大駕光臨,郭某兄弟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郭大俠言重了,石某等人來得很冒昧,誨涵海涵。”

石子材也拱起了雙手,煞有介事的回了禮。

“請,各位請裏麵奉茶。”

“打擾了。”

客廳不大,但也下小,郭正彥不明對方的身份,主客六張太師椅恐安置不了這許多的客人,他就招呼大家在正中一張八仙桌子圍坐了。

其實也多慮了,龔天佑毫不客氣,大刺刺的一屁股在主客之位坐了下來,石子材坐在客位副座之上,“石家五蟹”和另一個年輕人則分站在龔天佑和石子材二人的座椅後麵。

主客既然已經明朗了,香茗就很快的奉了上來,龔天佑也就很快的開口了。.

因為,他心中有所顧慮,顧慮的並不星郭景陽這裏,乃是怕麥小雲會迅速的摸了來,那事情不就又麻煩了?

“郭大俠,府上藏有-柄翡翠玉如意?”

龔天佑為免夜長夢多,就開門見山,單刀直入,出其不意而又語氣肯定的說出了驚人之話來。

果然,郭正彥驟聽之下,心中果真是吃了一驚!

“閣下,怎麽會知道的?”

不打自招了,他竟然中了對方的計,郭正彥不算狐狸,但也算得上是梟鴟中的人物,平時精明深算,今日一上場就敗下陣來,會說溜了嘴,雖然立即警覺了過來,但為時已經晚了。

龔天佑得理不饒人,他水泡眼上下一翻,大言炎炎的說:“不管我是怎麽知道的,你就把它拿出來吧!”

詹士良呼的一聲站了起來,郭正彥用手將他給按下去了,人家謀定而動、挾勢而來,己方卻是毫無防備,又豈能任意的衝動、翻臉,自亂了陣腳?說不定事情尚有挽回的餘地。

“閣下是……”

郭正彥的臉色何嚐不是陰暗不定?他的眸子一轉再轉,經過了深思熟慮,立即捺下了激**的心情,就開口詢問起對方的名諱來。

石子材馬上接口了,他露出了一副倒得意的神色,炫耀著說:“這位乃是前輩高人、石某的叔爺、石家莊福壽堂中的供奉,上‘龔’下‘天佑’!”

人的名,樹的彭,郭正彥一聽之下,心中果然是震動莫名,嘴裏不禁驚噫而出聲了。

“冰山蛤蟆!”

龔天佑也透著自傲的口氣說:“正是老夫。”

詹士良已經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他非但不再起來,連麵色也黯淡下來了。

郭正彥強自的鎮定一下心神,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龔大俠要這支玉如意是……”

龔天佑冷冷的說:“這是我的事情,你不知也罷!”

他頤指氣使、盛氣淩人,真叫人下不得台來。

“這……”

石子材打圓場了,他詭譎的笑了一笑說:“這樣吧!這支玉如意的價值幾何?請郭大俠說個數,石某人-文不少的把紋銀送上也就是了。”

“這……”

“還有什麽這的那的了,你速即把玉如意給拿出來也就是了。”

“這……”

郭正彥一連來了三個“這”,實在是他心有不甘,但又能如何呢?

龔天佑不耐煩了,他麵容霍然一拉,沉著聲音說:“五蟹——”

其實,他也有他的苦衷,他不願讓時間給拖下去,唯恐麥無名會隨時隨地的、悄無聲息的趕了來。

“在!”

“石家丘蟹”身隨聲動,方位陡地-變,立即遊移到郭正彥兄弟二人的身後去了。

郭正彥氣餒了,他轉頭看看詹士良,詹士良也是露著無助的眼光在看他,彼此之間實在是相差得太遠了,無論在人手上、氣勢上、功力上,在在皆不是人家的對手。

“好吧!”

郭正彥歎息了一聲,無可奈何的說:“士良,你就進去把東西拿出來吧!”

詹士良乏力的站了起來,喪氣的步了進去……

這個時候,郭家的大門又來了一位少年人,他是麥無名。

麥無名踏上了行階,正待伸手敲打門環的時候,右旁的便門又倏然啟了開來。

還是那個門房,那個門房看看麥無名說:“你也是石家莊的人?”

麥無名聽了心中不由動了一下,他未置可否,卻回口反探起來下。

“剛才來了七個人?”

“有,有八個呢!”

“哦!他們的腳程也真夠快,竟然先我而來。”

麥無名不禁暗中大呼僥幸,自己為貪喝一壺可口的香茗幾乎耽擱這件莫大的事情,萬一玉如意被石家莊的人捷足而得了去,那不就要大費周章了?

“那你稍等-下,我這就進去通報。”

“我看免了,跟你一起進去不就是了?”

一為求快,二為求穩,麥無名隨機的用上了心計。

門房猶豫了一下說:“好,你就跟我來吧!”

兩個人就這麽的一前一後進去了。

詹土良終於從裏麵棒出了-隻小木箱,這隻小木箱呈褐赭色,高有三寸,寬亦三尺,其長嘛,大概在尺半之譜。

正麵還雕刻有細致精巧的花紋,不外乎魚蟲鳥獸、花木與人物。

石子材欣然的站了起來,他說:“來,交給我。”

“不行!”

大廳外麵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它當然是出自麥無名之口。

龔天佑一聽就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了,他當機立斷,口中隨口沉喝出聲。

“祁亞貴,把木箱接過去!”

祁亞貴和朱兆東以及另一個年輕人原是並排站在詹士良身後鎮壓、監視的人,而祁亞貴離詹士良的距離最近,是以聞聲他就一把奪過了那口隻小木箱。

郭正彥見事情有了變化,他霍然就站了起來,但是又被身後的人-手一肩的按了下去。

站在郭正彥身後的人,當然是“病蟹”孟永昌、“醉蟹”周亦生和“睡蟹”許連白!

詹士良略一遲疑,情況也是一樣,二條臂膀已經為人所拴上了。

他們的宅第內難道沒有莊丁?有,郭正彥有先見之明,幾個莊丁根本於事元補,是以他也不再調動與支使了。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一條人影平平的射了進來,哈!禮尚往來,石子材的肩頭竟然也被人家給按上了。

“把箱子還給人家!”

是誰說的話?當然是麥無名了,因為射進來的人,接在石子材肩膀上的手,也正是麥無名。

這一下石子材傻了,龔天佑傻了,廳堂裏的人全部傻了,包括郭正彥和詹士良,還有那丫鬟和門房在內。

既然傻了,就沒有人說話,就沒有人移動,那隻有不傻的人勉為其難再次的在動,再次的在說。

“石子材,告訴你的下屬,把箱子還給人家!”

這次石子材清醒過來了,他焉敢不清醒?因為肩膀上的“鐵”在發熱、在加壓。

“還給人家,快、快……”

東西固然重要,但性命更加重要,石子材不由急切的說著。

“石蟹”祁亞貴帶著征求與請示的眼光望著龔天佑,但龔天佑卻是啞口無言,他隻有期期艾艾的把木箱文還到詹士良的手中。

“龔大俠,這支玉如意乃是麥某訪尋之物,你們費心了、勞力了,如今事情至此結束了,你們走吧!在下送你們出去。”

麥無名放下了搭在石子材肩膀上的手。

龔天佑的水泡眼又是一張一合,但他卻連一句話也不說,率先走了出去。

石子材則是氣不過,他狠狠的說:“麥小雲,你給我記著,山不轉路轉,日後我們總有相逢的一天!”

他也掉頭走了,“石家五蟹”隨之魚貫的跟了出去。

這幫人是麥無名引上來的,也由麥無名給逐退了的,功過相抵,兩不相欠,但是,抵得了嗎?抵不了,俗語說得好:“救得了-時,救不了一世。”麥無名會走,等他走了,龔天佑他們又可以卷土重來!

抵得了嗎?抵得了,俗語說得好:“蒼鷹覓食,點滴不漏。”麥小雲既然刻意的來尋玉如意,如今尋到了,哪裏還有不帶之而去的道理?既然東西被對方帶走了,再去找郭景陽又有何用?

麥無名背著雙手踱在後麵,當然,郭正彥兄弟是主人,主人焉有下陪的道理?

“麥少俠,多謝你解去了我們兄弟的危難,請到裏麵奉茶。”

把一幫“瘟神”給送走了,但是去了狼,卻來了虎。郭正彥心中真是有十五隻吊桶在七上八下的升著。麥小雲這後起之秀,他一飛衝天,一鳴驚人,甫出江湖不久,氣勢卻已經駕淩在宇內“三莊-幫”之上了,而他,為的不也正是自己那柄玉如意嗎?又不能不致謝,又不能不敷衍,唉!真是流年不利嗬!

“好吧!我們進去談淡。”

客廳裏,那隻小木箱正四平八穩地放在八仙桌上麵。

賓主落了座,循例奉上了茶,麥無名也直截了當的說話了。

“郭大俠,你能否將那支玉如意讓在下看看?”

“好。”

郭正彥心中早已有了數,他能說不嗎?隨即雙手打開了那隻小木箱,-支玉如意耀人眼目的躺在一座木架之上,翡翠玉如意!

這支玉如意之首猶如一朵盛開的牡丹,蔥翠油亮;玉如意之尾好像一片綠葉,莖紋隱約;其柄嘛!若瑪瑙、如琥珀,梗幹似的襯托著牡丹,綠葉,益顯光采,更覺奪目!

麥無名見了眸子中卻浮上了一股淡談的失意之色,他說:“郭大俠,請你把他收藏起來吧!”

“收藏起來”?這是什麽意思?郭正彥聽了不由怔了一怔,他實在猜不適對方的心意,這句話說得太出人意料之外了,禁不住好奇的問了起來。

“麥少俠不是找一柄玉如意?”

“是的,在下正在找尋一柄翡翠玉如意。”麥無名說:“但是,我不想獲得它,也不想占有它,隻想探查一下它的來源罷了。”

“這是為什麽?”

“因為家父的行蹤與一柄翡翠玉如意有關。”

“哦!”郭正彥吐了一口氣說:“那我就告訴麥少俠這支玉如意的來源……”

麥無名立即抬手阻止對方再說下去,他接著說:“郭大俠不必說了,這支玉如意卻不是在下欲找之物,我尋找的那一柄乃是通體翠綠。”

“原來如此。”郭正彥悠悠地歎息了-聲道:“但我卻要為這一柄玉如意受驚擔憂了。”

“不會吧!”

“會!石家莊既然已經看上它了,若未到手,他門焉會甘心?”

“我想他們是不會再來的了。”

郭正彥聽了不由一怔:“怎麽說呢?”

“他們必定以為這柄玉如意已經落在我的手中了。”

“但事實並不如此呀!”

“他們若真是去而複返,那你就說它已被我帶走了也就是了。”

郭正彥霍然站了起來,霍然長揖及地,他說:“多謝麥少俠仁心慈意,郭正彥五內懼銘……”

“郭大俠言重了。”麥無名也站了起來說:“在下這就告辭。”

“無論如何請用過午膳再走。”

郭正彥誠懇地挽留著。

“不了,在下尚有要事待辦,我們後會有期。”

北京——

北京的北海——

北誨的九龍壁——

“九龍壁”矗立在“太液池”之北岸一棵古槐樹的一座牆壁。

它高有九尺,長度大約在七十尺之譜,整體全用琉璃所砌成!

壁頂簷角雙飛,蓋有鬥拱和脊梁,壁的兩麵由黃、藍、綠、紫等彩色琉璃磚鑲嵌著九條蟠龍,九龍壁就由此而成名了。

這九條蟠龍錦鱗金爪,這九條蟠龍昂首吐信,騰於洶湧波濤之中,隱於飄渺雲霧之間,其氣勢之生動,其形態之靈活,真叫人歎為觀止!

布局無羈,假“聖手”焉能臻此?造型巧妙,真“巨匠”始有傑作,釉瓷明亮,色澤鮮豔,經數百年的風吹雨打、曰曬霜煞,仍然無損其毫厘、無動其分寸,中華藝術,中華建築,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光!

有人說它建於遼。

有人說它建於元。

也有說它是明朝的遺物!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椐《三誨見誌》雲:“西天梵境之西有琉璃牆,即世稱‘九龍壁’,建於明。”

由此推斷,它必定就是大西天經廣真諦門前所立的壁照了。

而日,從琉璃瓦的質、從琉璃瓦的量以及這堵牆的形狀、結構看來,與明朝山西人同代王府門前所造的九龍壁如出一轍,應該是屬於明朝之產物無誤了。

這是一件大創作,這是一個大手筆,圖案設汁卓越,磚瓦線條平順,立體賁突,栩栩如生,是嘔心瀝血之作,是嘔心瀝血之作嗬!

卯時將盡,辰時未屆。就在這個時候,九龍壁下站著一個人。

他是遊客?一定是位遊客!

因為,凡是來這裏的人,十之八九,簡直十分之十皆是來這裏欣賞,來這裏觀摩這九條威武磅礴的蟠龍。

但是……

但是卯時過去了,辰時也跟著高升的太陽一直往上跑,如今已經是巳初時分了。

那個人卻仍然站在那裏,隻是欣賞改成了徘徊,觀望變作了蹁蹀,最後,他幹脆坐在一棵槐樹底下休息了。

遊客已經濟濟的多了起來,他四周探視,他臉露焦容,這麽看起來,他可能不是遊客了,是十分之中第十一,在這裏等人或是什麽的了。

看這個人的年歲,三十歲不到,看這個人的氣度,英武挺拔,哦!他,他正是在寧波興安客棧中半夜覲見麥無名的兩個人中之-個!

就在這往來走動的遊客之中,有一個身穿藍衫的年輕人匆匆地趕了過來,他乃是麥小雲。

坐在槐樹下的那個人看見了,但是,他並未出聲招呼,隻是霍然站了起來,隻是重重咳了一聲,如此而已!

身著藍衫的午輕人微微一笑,其笑容裏帶著十分歉意,含有濃重愧色。

“對不起得很,勞你久等了,薑大俠。”那個藍衫年輕人說:“在下在永定河口又遇上了萬裏船幫的人,以致被迫給耽擱了下來。”

“沒什麽,麥少俠。”那個被稱薑姓的人也是笑笑說:“你若不先出聲,我還真不敢認,免得又鬧出了同樣的笑話。”

他叫薑致遠,乃是黃山派的弟子。

麥小雲笑意未泯,他說:“我和那個人真有這麽的相似?”

“何止是相似,簡直是完全一樣!”

麥小雲的笑容中透出了無可奈何的神色,他的頭也跟之搖起來了:“到時候我真得仔細地瞧瞧他。”他繼續說:“令師兄還沒有到來?”

“沒有。”薑致遠說:“敝師兄去嶺南之前曾經說過,在回程中順便去黃山玩上一玩。”

“最近幾次麻煩著貴師兄弟,在下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麥少俠客氣了,能為麥少俠做點事,乃是我們師兄弟的光采,何況這件事又非麥少俠的私事,本著江湖正義,為了世上公理,凡稍有良知的人,他們都會這麽做的。”

麥小雲感慨地說:“但是世上有多少人卻為了私欲而昧住了良心,南浩天就是其中的一個!”

薑致遠歎息-聲說:“唉!這真正的印了一句古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董大夫命大,幸而遇上了麥少俠你,不然……”

“京裏的情況怎樣?”

“南浩天自回來以後,他寸步不出,閉口不談。”

“他是在避鋒頭,免得消息傳入皇宮大內,要知道這是欺君罔上,罪在不赦呢!”

“怪不得四位領班人人也是蹤影不見。”

“我在無意之中聽到了萬裏船幫的密謀,原來釜底抽薪,誰會知道,又是在無意之中發現了南浩天做出神人共憤的事來,說什麽鄉親,說什麽共事……”

“江河分岔,同出一源”,他們二人好像是各說各的,其實所指乃是同一件事。了解內情之人,自然一聽便知。

“真是人心難測,世路艱險。”薑致遠語含感慨。

“最最令我感到不安的是自見了那支翡翠玉如意之後,它竟然會使我心頭震動不已,奸像與我之間有著某種關聯。”

“哦!有這種事?麥少俠有什麽事會關聯到那支玉如意呢?”薑致遠以開玩笑的口氣說:“莫非你也想擁有它,獲得座架中之武學秘本?”

“我-欲知道的乃是我的身世。”麥小雲一臉黯然地說:“至於那柄玉如意或者是其中的武學秘本,假如真想占為已有,也就不會麻煩令師兄再次的長途跋涉、奔走於嶺南之間了。”

“麥少俠請別介意,在下隻是無心的說笑罷了,倒引起了你的傷心往事,麥少俠的身世是……”

“我自幼由家師收養、教育,一直到我懂得人事的時候,問起了身世,他老人家總是默默以對,最後逼急了,所說的也隻是不著邊際,渺茫而空洞……”

“那你可曾仔細的探詢過董大夫,該柄玉如意掌故和來處?”

“問過了,董大夫已經把它的來曆告訴了我,並且還說,這柄玉意恐怕是不祥之物;至少對他來說,隻是禍害,全無用處,倘若追至回來,就留在我身邊好了。”

“這麽說那支玉如意你又何必非送去嶺南不可呢?”

“這豈是為人之道?而且,又何必落人藉口,說是別有居心。”

“那它真與你身世有關?”

麥小雲搖搖頭說:“還不知道,董大夫隻告訴我他所知道的,至於下情,還得繼續追溯下去。”

“到哪裏去追?”

“南浩天!”

薑致遠聽了不由怔了一怔:“這……難道該柄玉如意原本就是南浩天的東西?”

“不,南浩天隻是牽線之人。”

“好呀!”薑致遠不由雙眼一瞪,咬牙切齒的說:“這麽說南浩天圖謀已久,他居心叵測,強搶硬奪不過,還來一個殺人傷命!”

“所以我說什麽鄉親情誼,什麽同朝共事,全足虛幻,全是謊言!”

“董大夫不認識頂手之人?”

“不認識,對方乃是南浩天引介而來。”

“那就非得找到南浩天本人不可了?”

“不錯。”麥小雲說:“但是南浩天卻深居簡出……”

薑致遠慨然說:“我進去找他出來!”

麥小雲搖搖頭說:“薑大俠前去未必能引得他出來,說不定……”

他未敢冒然將“身入虎口”或者“以身試火”的話說出來,人家是出於至誠,而且事情的確有此可能,他知道自己的份量有多少、自己的功力有幾何。

“那你非要用我所說的那一著不可了?”

“不錯。”麥小雲肯定地說:“也隻有如此才能引他到外麵來。”

現在輪到薑致遠在搖頭了。

“這未免太冒險了。”

麥小雲笑笑說:“沒有什麽風險可言的,我一不去搶劫,二不去殺人,隻不過是引南浩天出來而已。”

“你若是真去殺人或者搶劫,那倒反而好辦多了,殺了人或者是搶了東西,掉頭就跑,-走了之,誘人才不簡單呢,萬一他不上鉤或者非他當班呢?”

北海乃是風景區域,遊人似織,尤其是那塊九龍璧,更是曆人必至的地方、萬人瞻仰的占跡。是以,他們緊靠在古槐樹之旁;是以,他們壓低了聲音,謹慎的、間隙的彼此交淡著。

“我會事先探得清楚的。”

“那他假如隻是支使領班們出手呢?”

“到時候可就容不得他了。”

薑致遠關切地說:“那你可要小心啊!”

“謝謝你。”麥小雲真摯地回答著。

“下次我們相聚……”

“唔——”麥小雲沉吟一下說:“到時候再聯係吧!”

“那我走了,麥少俠珍重。”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