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申城,肅殺的感覺越濃烈。

一路上破敗不堪。

可是快到申城的時候,卻是安靜的風吹草動都讓人驚覺。

蠻荒的隊伍和神佑的隊伍約好在梨城匯合。

梨城曾經被大水淹沒過,後來又重建。

重建的梨城非常美。

是太後昭親自下令重建的,親自開口監督的。

而手下的官員為了太好太後昭,重建的非常細心。

一草一木,似乎都合符審美。

而且為了拍太後昭的馬屁,梨城除了規劃整齊,更有一種北方原野之美。

視覺上十分平坦。

不得不說,文人為官,若是用心的話,潛力無窮。

要把一個小山城做成平原,又規整,又有北原的大氣,又有申國的文氣,實在是不容易。

可是偏偏有人就做到了。

而且為了防止水淹梨城再次發生,連著整個城市都水利都重新修建了。

可惜的是,這座重建後號稱申國最美的城市都等不及太後昭來巡視一遍,太後昭就身死命隕。

太後昭來不及看的新城。

二皇子並不在意,他認真的打造他的城堡。

所以這座還沒有完全投入使用的新城梨城,人本來就不多,遭遇的肆虐也不算多。

那些火鬼急著進申城,不會在這裏停留。

於是這座嶄新的城市,迎來了他們的第一批訪客。

來自蠻荒的同鄉。

第二批訪客,來自熙國的大軍。

實際上,是海的這一邊的有反抗意識的青壯年,無論男女,還活著,自由著,都來了。

梨城,人聲鼎沸。

……

瞿柒看著冬施,冬施看著瞿柒。

瞿柒白皙的臉上有兩片紅,像是被陽光曬的。

蠻荒一半是屬於高原,陽光很猛烈。

“比過去好看些,過去白的像死人。”冬施說。

瞿柒也反駁道:“不要劉海好看,遮著劉海像老姑婆。”

然後兩人相視一笑。

瞿柒的主子是殷克州。

瞿柒出征,殷克州知道,隻是告訴她,活著回來,以後你就是你自己,可以是鹿夫人,可以是昭福他娘……隨便什麽,活著回來就好。

她是上戰場,可是她一點都不難過,滿心歡喜,從今以後,她就是她自己。

就是死,她也能死在她夫君鹿五跟前。

值了。

……

三當家王如意端起一杯茶,遞給了陳結餘。

陳結餘年紀稍長一些。

沒有想到,多年以後,兩人居然是這樣再見的。

按照二皇子發出的檄文,他們都是奸逆,叛軍。

二皇子在申城是保護申國皇室血脈。

皇室血脈是一個女孩。

叫做李思的女孩。

誰都知道她是誰生的。

然而隻是一個借口,借口真假不重要。

王如意頭發半百,但是人看著挺精神。

而陳大人頭發全白了,人看著精神頭有點不足,他畢竟是純粹的文人,走南闖北,一路行軍,對他來說是很疲憊。

可是今日,他看到了他過去的學生們,看到了那些小夥子大都成家立業,他很是高興。

大軍在此,不喝酒,但是可以以茶代酒。

茶也不是好茶,但是卻品出了滿口回甘的甜。

申學宮的老院長,留在了蠻荒,年輕的能走的,都出來了。

像是重新上課一般。

王如意陪著陳結餘走了一圈,學生們紛紛起立,跟先生問好。

區別就是,先生滿頭白發,學生也臉有皺紋。

都老了。

但是這不是終結,學生成家立業,有了孩子,他們的孩子在蠻荒繼續上學。

這就是延續。

一杯清茶,換了地方,人依舊。

……

神佑四兄妹,也在這裏相聚。

鹿歌為長兄,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妹妹。

鹿五的傷看著好多了,一身戎裝,威風凜凜,兩軍相遇的時候,看到對麵那強壯的將領,就知道是鹿五,很安心。

鹿尋依舊打扮的整整齊齊,臉上笑容和和煦煦的,耳垂很翹,不耐逗。

變化最大的是神佑。

脫下甲衣,穿著常服,也是繡著龍的龍袍。

她是整個梨城所有人的皇。

蠻荒屬於她,熙國尊她為皇,所有人聽命於她。

但是她比過去瘦削許多。

脖子纖細的似乎一擰就斷了。

穿著龍袍,形容卻更美了。

奇異的美。

龍袍的威嚴,她的柔弱又堅定,任何人見她,都會舍不得移開目光。

他們平常的一起吃了一頓飯。

一頓很家常的飯。

飯後,他們就又要啟程了。

不管有什麽陰謀,有什麽陷阱,都要去闖一闖。

不過這一刻,還是宛如兒時,不論大家穿了什麽衣衫,成為了什麽人,他們依舊是兄妹。

吃飯有點快,搶著一般。

……

申城裏,一座豪華的大宅子裏,一張漂亮的桌子上,擺滿了飯菜。

然而吃飯的隻有一個人。

葉首輔。

他如今還是首輔。

國破家亡,他的地位還不變。

甚至他的宅子比過去更大。

二皇子賜予他的豪宅,也賜予他奴隸。

葉首輔可以使喚那些火鬼奴隸幹活,他們非常聽話,比以前家中的奴仆聽話許多,而且沒有什麽自主意思。

以前家裏的奴仆還總有諸多要求,給了月錢,還會想偷奸耍滑。

但是奴隸不會。

奴隸不要月錢,卻勤勤懇懇幹活。

甚至葉首輔都有一個感覺,奴隸確實比奴仆好用,好管理。

任勞任怨,絲毫不會有人反抗。

他一個人用餐,新的環境,他很注意養身,葷素搭配。

桌子上,沒有他的老妻,他也沒有再娶什麽漂亮小妾,原本他就沒有。

他的女兒,葉敏皇後,還在皇宮中的小屋子裏。

帶著一個更小的孩子。

二皇子曾經問他,要不要把女兒領走。

因為葉敏皇後看起來似乎瘋了,再也不說話,每日直瞪瞪的,抱著一個孩子,就記著吃飯,給孩子喂飯。

她不讓任何人碰這孩子,她不說話,也不梳洗打扮,就隻記得要吃飯,要喂孩子吃飯。

葉首輔拒絕了。

他明確表示,女兒已經是嫁出去的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生死有命。

二皇子有些驚訝,但是很是滿意他的態度,又給了他大量的賞賜。

他吃著精致的粳米飯,喝著口味合適的蘑菇湯,四菜一湯,兩葷兩素。

他吃飯的飯食都很注意,從買菜到做飯的人,他都仔細甄別過。

他害怕別人下毒。

他也害怕刺殺。

最近的申城平靜的可怕。

那些百姓不再嚷嚷了,再沒人朝他吐口水,他以為是抓幹淨了,可是又總覺得不是。

總有些擔心。

他吃飯,細嚼慢咽,即使是白米飯也反複品嚐。

活著不易,一定要認真的享受每一個細節。

那些愚昧的百姓罵他奸臣罵他小人,那是他們不理解他。

他隻是想活著,想實現他的抱負,更想活著。

哪怕是在二皇子手下,如果實現了天下一統,也是一樣的,至少他實現了。

他這樣想著,拿著筷子夾菜,忽然他的手背上多了一柄刀。

那刀很小,刀柄上有漂亮的紅線,在他的手上搖晃了一下。

刀尖沒入他的手掌。

他先是驚訝,然後才感覺到疼痛。

接著他抬頭,門開了。

外頭的奴隸都躺著,走進來的人,他卻有些陌生,隻是反複的看了看他的眼,才不確定的開口道:“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