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芬不滿地瞥了眼陸九川:
“叫什麽叫?怕你媽把錢拿跑了?我張桂芬一口唾沫一個釘,說了讓千予管,就都聽她的。”
隨後將點出的三十塊錢拍到他身上,自己又抽點出幾張零散毛票:
“拿去還給那個什麽正,我拿一塊錢去找地方殺雞燉湯,剩下的還歸千予安排。”
“老娘告訴你,別聽那些說老婆管錢丟人的話,日子不是過給別人看的。”
“經這事,我更覺得千予之前說得對,我們家確實沒有抗風險能力,她看得比我們遠,聽她的肯定沒錯。”
剩餘的十五塊四毛六又回到了洛千予手上。
她沉思著,這點錢能做個什麽生意?
張桂芬拎起裝雞的肥料袋又往外走,差點撞上進門的邱正:
“哎喲,嚇我一跳。”
陸九川又忙給他們做了介紹。
邱正換了一套常服,聽到張桂芬要去找地方殺雞,抬高手上的保溫桶笑道:
“嬸子,嫂子今晚的湯我早安排好了,這雞您先放著,我等下帶回去,讓家裏人明天煮好再給你們送。”
“今晚我做東,在國營飯店定了飯,人家馬上就送到。”
他的年紀比洛千予大了一輪,叫起嫂子來卻沒點心理負擔,反正在他們心裏陸九川不是隊長就是哥,與年齡無關。
張桂芬也沒客氣,把肥料袋遠遠地放好:
“那感情好,我帶了兩隻雞,農村人沒什麽好東西,正好你們留一隻自己吃。”
洛千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讓邱局長費心了,快進來坐。”
她剛動了動準備坐直身子,陸九川便把手放到她的後背和腿彎,把她抱起調整好姿勢。
邱正順勢打趣:
“沒想到我們九哥還有這麽體貼的一麵啊,哈哈哈,我們都差點以為他想打一輩子光棍。”
“嬸子,嫂子,你們應該還不知道,之前我和江海濤給他說過幾個女同誌,他一個都沒看上。”
張桂芬順著他的話誇洛千予:
“要我說還得靠緣分,前一陣還是我逼他定下婚事,轉頭到洛家見了人,當天回來就讓我準備喜酒了。”
洛千予聽了不由得臉上一陣熱,就連陸九川也耳根子發紅。
邱正又抱怨沒喝上喜酒,還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個上鏈的小青蛙玩具送給賀年。
一時間,病房裏的氣氛變得熱絡。
張桂芬挨著邱正聊起來:
“你是公安局長,那兩個人販子能槍斃吧?”
“我上報了典型,估計八九不離十,但先別往外說,等明天具體批示下來,會廣播和通報。”
“放心,嬸子的覺悟高著呢,還能不懂這些事?”
聊著聊著,邱正說回洛千予身上,感慨道:
“丟孩子的人我也見過不少,不是嚇得六神無主,就是哭天喊地,有的還激動得暈過去了,但嫂子這樣的我還是頭回見。”
“判斷準確、行動迅速,以最短的時間解決問題,並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實在是讓人敬佩。”
“我已經把嫂子的英雄事跡另寫了材料提交,獎勵肯定少不了,之後還要有廣播、報紙的宣傳。”
張桂芬與有榮焉,笑眯眯拉著他們講具體經過。
當聽到始作俑者是賀年的親媽、後爸,她又氣得叉著腰罵了近半個小時。
直到吃完飯,洛千予才算找到機會問邱正:
“邱局,我想問問你,有沒有關於個體戶、國企改革、進城落戶這幾類政策頒布的報紙?”
“或者你知道的相關政策,能不能挑些能說的給我們說說。”
這麽粗一條的大腿,她覺得該先抱上,掌握信息差才能掌握財富密碼。
邱正卻一拍腦門,先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紙:
“嫂子不提我還差點忘了,九哥讓我幫你開了身份證明,你收好。”
“進城落戶卡得嚴,但也不是不能辦,最簡單的辦法是在縣裏落實住房和工作,隻要你們開口,這事就交給我。”
陸九川聞言卻皺起眉頭:
“違反紀律,走裙帶關係的事不能幹,你把政策說說就行。”
邱正老實的把進城落戶和個體戶的相關政策娓娓道來。
洛千予聽得眼睛越發亮。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她要做第一批個體工商戶。
“辦!陸九川,你明天去問問需要準備什麽材料,我和你還有媽都要辦。”
邱正都聽傻了。
這些年不允許私人買賣,弄不好就成了投機倒把,誰都想進城裏吃商品糧。
雖然今年有政策可以申請個體戶營業執照,但誰會拒絕人人羨慕的鐵飯碗,全家幹個體啊?
陸九川和張桂芬卻理所當然,異口同聲支持:
“好。”
“就聽千予安排。”
洛千予滿是雄心壯誌,接著又問起企業改革的事。
邱正搖搖頭歎了口氣:
“現在工廠都不太景氣,我剛剛提到的江海濤也是我們戰友,他在五金廠做廠長。”
“他這幾天到市裏開會去了,說是上麵有文件下來,要開會學習中央的五個擴權計劃。”
對於企業改製的大體走向,洛千予大概知道,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巧,恰好趕上擴權。
這樣一來,縣裏的五金廠、紡織廠都有相當大的合作空間。
她越想心思越活泛,好像看到數不盡的鈔票在向她招手,但捏了捏兜裏的十五塊四毛六,心又涼掉半截。
另外,她注意到像陸九川好有意疏遠戰友,如果要合作,還得先跟他談談。
話題告一段落,幾人又聊了些家常,賀年已經歪在張桂芬身上昏昏欲睡。
邱正幹脆起身:
“嫂子身上還有傷,我就不多打擾了。”
“九哥,我回去路過招待所,順便幫嬸子拿間房,過去報嬸子的名字住。”
他衝陸九川擠了一下眼,拎起放在角落裏的雞走人,動作麻利迅速。
等陸九川送他回來,洛千予立即召開家庭會議,商量第一桶金該怎麽賺。
最後商量了一圈,陸九川母子兩雙眼睛巴巴地望向她:
“千予你就說吧,黑市和倒賣山貨,我們幹哪個?”
她沉吟許久,搖頭:
“都不行……”
忽然病房門被人大力推開:
“查房。”
護士長陳愛香雙手插在白大褂兜裏,趾高氣昂走進病房。
身後還跟著另外一個護士,對她們幾人說:
“病房裏養的雞、鴨沒收,晚上不允許一個以上的人陪護,無關人員請立即離開。”
“還有,把你們的介紹信都拿出來登記。”
陳愛香繞著病房走了一圈,像獅王巡視領地。
末了,還交代護士:
“小李,沒有介紹信和無關留宿的人員,一律通知民兵營當盲流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