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前,黎葉先是從皮革包拿了一袋龍須糖,想了想,又多拿了一條中華煙和幾條絲巾。

這都是臨走前從李家帶走的,走人情的好東西。

財政處就在中心區,離大雜院差不多六七公裏。

黎葉就一拖二,慢悠悠地從大雜院走過去。

一路上,無論遇到誰,她都相當坦然自在地打招呼。

“哎,嬸子,吃早飯呢?”

“對,我是葉子,剛搬進來的。”

“可不是嗎?這就我那小孩,我對象是軍人,前不久犧牲。沒辦法,日子不都這麽過嘛……”

李方方很確定黎葉之前絕對和這裏的人不熟悉,但是,不過說了兩三句,那些人對待黎葉的態度就立刻變了,瞅她的眼神跟瞅自家姑娘一般熱切。

從來沒有遇到社交屬性點滿分的李方方:“……厲害了。”

李方方忍不住嗆她,“你不怕來不及嗎?”

這慢吞吞的,知道的知道她是去拿撫恤金,不知道以為去春遊呢。

黎葉笑笑,“不,這個時間點剛剛好。”

確實,這個時間剛剛好可以避開李家眾人上班時間。

雖然她對李家不感冒,但現在這個時候,人單力薄,盡量不要和李家起衝突。

更何況以黎葉對成初初這種人的了解,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如此一來,他們低調行事就很有必要了。

等到了財政處,黎葉卻赫然發現大門外正排隊的竟然就是剛剛念叨著的成初初和李開懷!

李方方緊張說:“那個女人怎麽在?!”

黎葉挑高眉頭,說什麽來著,就知道這人心懷鬼胎。

這個時候來財政處,隻怕和他們的目的一樣。

如果他們跟著排隊,隻怕會立刻被成初初認出來。

要是鬧大,這可就麻煩了。

李方方挺身而出:“我去引開他們吧。”

黎葉:“怎麽引?”

李方方沉著說:“我待會就去那邊掏一袋泥巴,砸在他們身上,三叔和那個成初初都是體麵人,絕對不會頂著泥巴繼續排隊。”

本來滿腦子陰謀詭計的黎葉頓了頓,“……啥?”

李方方以為黎葉認為這個計劃不夠謹慎,他試圖讓計劃變得更加周密,“那要不再加點牛糞?”

黎葉看李方方的眼神瞬間就不一樣了,這位大佬比她還不擇手段啊!

遠處正在排隊的成初初突然渾身一震,有些驚慌地看向四周。

李開懷疑問:“咋了?”

成初初勉強笑,“沒事,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拿撫恤金的事情。”

李開懷滿不在乎,“開霽哥為國犧牲那是眾所周知,咱們來拿撫恤金天經地義,有啥好擔心?”

成初初一聽,也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努力壓了壓心裏的慌亂,不斷強調,“對,你說得沒錯,咱們這是天經地義。”

她才是李開霽的命定之人,那李開霽的撫恤金不就應該是她拿的嗎?

至於黎葉,不過是一個搶了她男人的惡心女人而已。

這麽一想,成初初越發理直氣壯起來。

黎葉最終還是沒有采取李方方的意見,她暫時還沒進化到可以接受自己的小孩去掏牛糞!

她沒跟著排隊,反而是走到側門,對一旁的保安說:“大哥,我是小芳的妹子,你能幫我叫下她嗎?”

保安眉頭一皺,本來想趕人,眼睛就和一盒中華煙對上了。

呦嗬,上海貨,大戶人家!

保安和藹地笑,順便不經意地收起了那盒中華煙,“呦,你就是小芳的妹子?她昨天是有提過一嘴,你等下,我這就把人叫出來。”

等保安一進去,黎葉突然從包裏掏出條絲巾,倒是沒有要送人,而是自己係上了。

那絲巾是紅色的,極豔極烈的顏色,本來是極不易襯人的顏色,但在黎葉白皙的脖頸上,竟然是如此恰到好處。

李方方迷惑極了,黎葉瞧著不像是在意自己容貌的人,咋突然不對勁起來?

小芳本來正在辦公室和其他姑娘說著八卦,討論最近流行的妝發和服裝。

被保安叫出去的時候,心裏是十分不願意。

她願意幫人插個隊就不錯了,現在還要她親自去見她?

那黎葉啥玩意?

小芳越想越生氣,等走到門口,火氣已經攢滿了,正要像黎葉傾瀉而出,憤怒的目光就和那條紅豔豔的絲巾對上了。

“懂不懂得……”小芳的話語硬生生轉了個向,臉上還擠出笑容,“呦,是葉子吧?早等著你了。”

本來還琢磨著這條絲巾有啥作用的李方方,“……厲害了。”

黎葉一點也不吃驚她的熱切,也親親熱熱地說:“是小芳吧?我早就聽嬸子提過你了,隻是你比嬸子說的年輕多了,穿的又時髦,要不是你叫我,我差點就不敢認了。”

小芳笑得更加真實了,眼光不經意的從黎葉絲巾、穿著、鞋子還有那皮革包一掃而過,語氣更熱乎了,“瞧妹子你說的這是,誇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主動說:“你這是來辦理領取撫恤金的證明書吧?”

黎葉點頭,又為難地看了看正在排隊的成初初兩人,“大姐,我也不怕家醜外揚了,就坦白和你說吧。我那對象一死,我對象家就把我和兩孩子趕出來了,現在他們家還在那排隊要先領了我對象的撫恤金,我這,我這還要養兩小孩呢,實在是沒辦法了,才來找你了。”

當初王嬸托了小芳這個熟人幫忙,但沒有把黎葉這糟心事說出去,隻是說是個可憐人。

聽到黎葉這遭遇,小芳忍不住義憤填膺,“你對象家這也太壞了吧?就該去婦聯那告他們!這都幹的啥事?還有沒有王法了?”

她主動對黎葉說:“葉子,你放心,有姐在,打包票沒事。”

小芳本來要帶黎葉進辦公室,但對上那兩個小孩,卻犯了難,“葉子,姐和你說個實話,咱們之前領導說過了,上班期間不能帶小孩,你看你要是相信我,我就找個妹子幫你看著這小孩,你跟我進去,我盡快幫你登記你再出來?”

要是隻有李圓圓一個,黎葉絕對不放心。

但是……黎葉對上了李方方的眼神,微笑著點頭,“姐,你這裏可是政府機構,再正氣的地方沒有了,我難道害怕小孩在這裏出事嗎?”

小芳被說得那叫一個心曠神怡,她最驕傲的事情就是在政府部門辦事了。

黎葉囑托了李方方幾句,就跟著人進去辦事了。

另一頭,成初初卻陷入了難處,她不敢置信的大喊,“我對象就是為國犧牲的,憑啥不給我們撫恤金?”

櫃台的工作人員翻了個白眼,“鬧什麽鬧?這裏是財政處,要鬧滾鬧!”

成初初啥時候被人這麽下臉麵?

要放在現代社會,成初初恨恨地想,她絕對會記住對方工號,投訴到這人被辭退為止!

成初初暗恨,卻努力微笑,“大姐,我這不是太著急了嗎?我那對象可是校級軍官,那是為國犧牲,我還有兩孩子,我這不是太著急了嗎?”

聽說對方是校級單位,大姐總算緩和下臉色,“行吧,也不是我難為你,這就是製度流程。要領取撫恤金,你得先拿烈士證和結婚證來辦理撫恤金領取登記表,這樣才會打到你的賬戶上。”

“要不然你以為哪個阿貓阿狗來領撫恤金,咱們都給啊?我這是財政處,不是慈善單位。”

成初初臉頰漲紅,明知道這個大姐不可能知道她幹的事,但是那句阿貓阿狗卻讓她覺得自己臉麵丟盡了。

成初初惡毒地想,等到李開霽回來,她一定要向李開霽告狀,讓李開霽把這個惡毒的女人處理掉,最好讓她丟掉工作崗位,悔恨不已。

一番心理安慰,成初初總算平和了些,迫不及待地對李開懷說,“快點,快把烈士證和結婚證拿出來。”

李開懷麵帶難色,小聲說:“初初,你是不是犯傻了?結婚證咋會在咱們手裏呢?那肯定是在嫂子手裏。”

成初初一僵,被嫂子這個稱呼刺了下,咬著牙說:“那烈士證呢?烈士證總不會也給黎葉拿走了吧?”

她不相信李家父母不知道烈士證的重要性,那是事關撫恤金的!

這可是一個校級軍官犧牲後的撫恤金,每個月有30塊呢!

李開懷臉色更難看了,“那烈士證本來是爹娘收著的,一直沒讓別人碰呢,但不知道咋地,突然就不見了。”

“不見了?!咋會不見了?是不是被黎葉偷了!”成初初忍不住尖叫,指責道:“這麽重要的東西你們咋就不收好?”

李開懷就算是再好的脾氣,都忍不住緊皺眉頭,“初初,葉子的為人你是最清楚不過了,她雖然有時候任性了點,霸道了點,但到底性子還是好的,咋會偷家裏的東西呢?你是不是昏頭了?”

成初初一口鮮血梗在喉頭,黎葉性子還是好的?這絕對是個笑話!

就那個奸險狡詐的黎葉?

然而,不等他們繼續吵鬧,排在後麵的人已經等不及了,不耐煩地說:“你們到底辦不辦?不辦就讓開,不要耽誤我們的時間!”

“我們當然辦!”成初初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努力擠出微笑對櫃台說,“大姐,要是烈士證和結婚證不見了咋辦?能不能有特殊通道?”

這麽一說,大姐看他們的眼神就不對勁了,充滿了懷疑,“都不見了?烈士證剛發吧?結婚證也能不見?”

不會真的是來騙撫恤金的吧?

她剛剛可是看到這兩個男女在吵架呢,別不是這個男的是這個女的情人,這個女的帶著情人來拿犧牲的對象的撫恤金?

這麽一想,大姐看他們兩個的眼神就更加嫌棄了。

那可是守護他們的軍人,這一男一女竟然趁軍人犧牲了,就勾搭在一起,可真不要臉!

要是再幾年前,她肯定要讓派出所把這對狗男女抓起來。

李開懷勸她,“初初,要不然咱們先回去吧?”

成初初斷然否定,“不行,不能就這麽走了,這事一定要鬧個明白!”

“你想鬧啥?”大姐不客氣地說,“沒有結婚證和烈士證,再咋鬧,說不辦就不辦!”

排隊的人也跟著指責,“妹子,甭難為人家幹部,證件丟了就趕緊去補辦,咋這麽自私自利呢?你知道耽誤大家的多少時間了?”

“對啊!咋這麽不講道理?看穿的斯斯文文的,沒想到人品這麽差,絕對不是進步分子!”

成初初本來想躺在地上,大鬧一出,指責大姐背叛人民不體恤人民壓榨老百姓的血汗錢等等……

但這時候,罵他們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就算成初初再豁的出去也不可能和幾十號人一起爭吵。

更何況,李開懷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看她的眼神已經不對勁了。

等等,成初初倏然一驚,她這是咋了?為了一筆撫恤金,就在李開懷麵前原形畢露了?

不行,成初初緊抿嘴唇,在沒有成功嫁給李開霽之前,絕對不能和李家人鬧翻。

成初初抿著唇,梨渦又深又圓,歉意地說:“開懷哥,我就是太擔心你們拿不到撫恤金了,一時失態了。”

“既然證件不見了,那我們就去補□□件,再過來吧。”

黎葉那個卑劣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那麽光輝耀眼的人生。

李開霽是她的,撫恤金也是她的,黎葉的一切都應該是她的才對。

一定來得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