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十五分,格萊斯頓到現在都還沒有睡。

他深陷在沙發中,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酒氣。

身邊的地上有很多煙灰,其中有一些甚至把地毯的駝絨給燙出了大小不一的黑點。

香煙頭,空酒瓶,還有一份吃了一半的披薩,這裏的味道要說有多難聞,就有多難聞。

他一直在等一個消息,一個重要的消息。

隻要那個老家夥去見了天主,一切都會重新回到他的控製之中。

他此時的內心中的情緒很矛盾。

進步黨老人對他其實真的不錯,他大學畢業於聖和會院校,但因為背景的一些問題,沒有能夠成為聖和會預備會員。

進步黨發展辦公室,當時看中了他,把他發展成為了進步黨成員。

大學畢業之後直接在市長辦公室工作,因為出色的工作能力很快就得到了黨內的注意。

在老人的幹涉下,他幹了三年市長助理之後,升入州政府秘書辦公室工作,並成為了辦公室的第二長官。

接下來他在政壇可以說是一帆風順,特別是在老人成為了委員會主席後,他在黨內的地位也得到了顯著的提升。

三十剛出頭,就已經成為了地區議員,並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裏推動了好幾個比較重量級的地區法案立法。

隨後他被調回黨內委員會工作,擔任黨內職務。

沉澱了幾年後成功出任地區參議院議長,然後是州長。

但他的“仕途”也到此為止了。

他爺爺是一個頗具爭議性的人物,聯邦曆史書幫他遮掩了“屠殺土著”的醜聞,說是剿匪。

可剿匪就是剿匪,屠殺就是屠殺,不會因為粉飾,就真的能夠混淆真相!

他的父親運氣不錯,幹到了參議員,然後和另外一個政治世家的女士結婚,有了格萊斯頓。

按理來說格萊斯頓應該會有更好的政治前景才對,可問題也就偏偏出在了他爺爺的光榮事跡上!

當時還是保守黨大行其道的時候,為了穩定國內輿論,同時做好“團結”,安撫那些保護區裏的土著。

所以格萊斯頓很難往上爬,他的競爭對手也經常用這一點來攻擊他——劊子手的孫子!

如果連製造過滅絕人性大屠殺的劊子手的孫子,都能成為國會議員,那麽人們就會徹底的對這個國家失望!

衝刺失利之後隻能再蟄伏一段時間,以掮客的身份活躍在政壇上。

有人不喜歡他和他爺爺做的事情,那麽就必然有人喜歡他和他爺爺做的那些事情。

直到老頭子找到他,告訴他打算讓他接班。

格萊斯頓還是很有能力的,加上他爺爺做的那些事情在進步黨黨內實際是加分項——據說進步黨曾經在黨內製定了一個“劣等人種清理計劃”,不過後來作廢了。

說起來這個計劃雖然作廢了,但它以另外一種形式還延續到了今天,比如說“社會精英化”和“淘汰劣等人種”兩種學說。

這兩種學說真實存在於聯邦上流社會中,他們認為中產階級以下的,都屬於劣等人種。

因為聰明的(情商),勤快的,智慧的(智商)以及各方麵都優秀的個體,必然能夠從人群中崛起。

而那些始終在社會底層的,都屬於有缺陷的人類。

懶惰,愚蠢,貪婪……

社會精英化學說的核心是通過打造堅不可破的社會階級,來把人類按照不同的階級完全的分開。

他們的想法是建造一個“圓形”城市,最核心地區生活的都是高等人種,然後是中等人種,以及最外圍的劣等人種。

這些人享受不到任何社會的福利待遇,他們就像是遊離於社會體製之外的一小群。

隻有能夠跨越階級的人,才能被精英化的社會接納,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

把劣等人種當作動物一樣對待,就是他們的歸宿。

而淘汰劣等人種學說的核心,則是直接通過物理的方式讓劣等人種滅亡。

人為幹涉的禁止繁衍,使用藥物或者某些方式使劣等人種失去生育能力,那麽最終隻有優秀的人種能繁衍,而劣等人種就會逐漸的徹底的滅亡!

然後由高等人種建造一個絕對公平,絕對分享的社會……

好吧,他們居然想要消滅私有化!

無論是哪一種學說,他們都不認為社會底層的人是人!

直到今天依舊有一些人在支持這兩種學說,並試圖說服更多人加入他們!

令人感到不安的是,這些人都是站在金字塔高層甚至是塔尖的一些人!

這些人對於屠殺土著這種事情來說,顯然是非常支持的,因為在他們眼裏土著早就不是人了。

隻是長得像人類的動物,如果不清理掉這些動物,它們隻會用自己的基因來汙染人類的基因!

格萊斯頓的上台,暗地中也得到了一部分這類人的支持。

當時他還是很震驚的,因為他絕對不是最優秀的那個,但他沒有拒絕,而是答應了下來。

老家夥對他有很大的恩情,他承認這一點,在他成長的路上也為他做了很多,比他父親做的都要多!

所以這一刻他的內心是複雜的。

他既希望老家夥趕緊去死,可又希望他在死亡降臨之前能夠悔悟,能夠重新站在自己這邊,這樣他就不用死了。

內心中的懊悔,憤怒,羞惱,各種情緒都在折磨著他!

隻有酒精和尼古丁才能讓他好受一些!

安靜的房間裏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讓他的手哆嗦了一下,杯中的酒水潑出來一些,他連忙站起來,把酒杯放回到茶幾上,看著自己腿上被淋濕的一塊放棄了搶救的想法。

他走到電話座機旁邊,電話鈴聲在這一刻格外的刺耳。

他拿著電話的聽筒等待了幾秒,才提了起來。

“殺錯人了,目標重傷未死。”

緩慢睜大眼睛的格萊斯頓說不出心中到底是輕鬆還是不滿,過了好一會,他才回過神來。

“還有機會嗎?”

回過神來的他變得稍微冷靜了一些,既然已經出手了,就不可能再回頭。

一次殺不死,那就兩次!

對麵沉默了一會,“可能不太大,林奇過來了,而且……殺錯的那個是……先生。”

格萊斯頓的心髒咕咚一下劇烈的震顫了一下,一個大人物的名字讓他差點拿不住手中的聽筒!

“怎麽會弄成這樣?”

“一直沒有什麽好機會,那個家夥一直在房子裏不出去,根本找不到機會。”

“今天他們好不容易離開了房子,但天色太暗了……”

納加利爾的夏天絕對不是舒服的夏天,最近那裏白天的溫度三十七八度都算是比較低的。

對於一個老人來說,在如此酷熱的天氣下跑出去,絕對是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

所以老人一直在房間裏開著空調哪也不去。

納加利爾接近赤道,陽光也非常的毒辣,基本上房間裏都拉著窗簾避免陽光的直接照射。

殺手一直找不到好的機會和合適的角度。

就在昨天晚上,兩個老人聊了很久之後,趁著天黑溫度降下來了,一同在露台上透透風。

露台上隻有一盞不太亮的燈,加上城市的背光,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機會來之不易,殺手先生也不知道這兩個人中誰是目標,反正都殺了不就行了?

於是兩個端著酒杯在黑乎乎的露台上看著斯勒姆夜景的兩個老家夥,都中了槍。

靠近殺手這邊的保守黨老人先中的槍,給了進步黨老人機會。

但他畢竟太老了,他已經盡力的去反應,去躲避,但還是挨了兩槍。

不過幸運的是,他活了下來。

格萊斯頓不知道發生了這麽多事,他現在隻想著那個老家夥什麽時候會死。

“去看看有沒有機會,如果有就繼續做,如果沒有就想辦法藏好。”

電話很快就出現了忙音,格萊斯頓掛了電話,回到沙發上,重新陷了進去。

這次麻煩大了,殺錯了人不說,還殺了這麽一個重要的大人物。

他剛坐下沒多久,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他有點煩躁的走過去,接起來,“這裏是格萊斯頓。”

“你做的?”

聲音有些耳熟,腦海中一個人的模樣逐漸的浮現,他心一抖,但聲音卻沒有任何的變化,反而有些疑惑,“什麽我做的你做的?”

電話另外一頭的家夥似乎在分析他的語氣和他的回答,過了一會才放緩了一些速度,“你不知道嗎?”

“斯勒姆那邊發生了大事,兩個老家夥被人刺殺了!”

格萊斯頓就像是剛聽說一樣壓低了聲音驚呼道,“我晚上喝的有多點,一回來就睡了,現在情況怎麽樣?”

也許是他的聲音和表現真的具有欺騙性,也有可能是電話另外一頭的家夥覺得自己太神經質了。

總之他不像一開始那樣充滿了針對性,“保守黨的老家夥回歸天國了,你那邊的據說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不過現在外麵流傳著一種說法,說是你做的。”

格萊斯頓的表情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嗤笑了一聲,“這種話也有人相信?”

電話另外一頭的家夥沉默了一會,“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