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蒹葭苑,慕容姒眉目裏還殘留著對江懷胤的怨氣。
解開披風遞給曲蘭,曲蘭小心詢問:“王妃,要擺膳嗎?”
慕容姒盯著她:“何必明知故問?”
晨間江懷胤遞給她的字條,明顯是出自曲蘭之手。
對於她在王府內所發生的一切,曲蘭定是了如指掌。
並事無巨細的告知於太後。
慕容姒唇角微勾,莫名散發著高位者的氣場,讓曲蘭當下心中一緊。
“王妃息怒。”她倏地跪地,辯解道:“奴婢隻知道王妃被王爺召見,卻不知王妃有沒有用過晚膳——”
“哦?”慕容姒笑裏藏刀,“所以,我去了哪裏,見過什麽人,吃過什麽東西,以及能否開口說話,你都會對宮裏的主子稟報是嗎?”
“既然如此舍不得舊主,不如重回皇宮?”
不知是不是帶著在江懷胤那裏受過的氣,慕容姒聲音暗啞,附著怒氣。
曲蘭愕然抬眸,“王妃,奴婢聽不懂王妃在說什麽——”
“聽不懂?”慕容姒從懷中取出那張字條,扔向曲蘭,“聽不懂,那看的懂嗎?”
字條在空中劃出一個淩冽的弧度,拍打在曲蘭的臉上。
那熟悉的折痕,根本不用去看,就知道是信鴿上信箋。
曲蘭當即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王妃恕罪,奴婢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慕容姒冷笑,“我信任你,能開口後第一個對話之人便是你,轉頭你就把消息透漏出去?”
“請王妃恕罪。”曲蘭的聲音裏帶著濃鬱的哭腔,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上冒出,滴落在眼前冰冷的地板上,她卻不敢抬手去擦拭。
“王妃,奴婢隻想安安穩穩的活著,玉嬤嬤允諾奴婢,到了年歲方可出宮,放任奴婢自由。”
曲蘭緊閉著雙眼,將臉深深埋在地板上,“王妃也是從慈寧宮出來的,玉嬤嬤的手段非比常人,奴婢怎能不聽啊王妃——”
慕容姒宮鬥劇沒看過幾個,容嬤嬤她卻記憶猶新。
深宮之中的醃臢手段,她閉著眼睛也能背出來。
沉吟片刻,彎腰拾起信箋,慕容姒麵無表情的將信紙撕成碎片,如雪花般揚出。
“信箋是王爺截獲的,你以為你在監視王府的同時,王府沒人注意到你?”
她的聲音清淩淩的,一字一句都如劊子手裏的長刀,在宣判著曲蘭的死刑。
曲蘭怔在原地,此時的恐懼才是真正發自內心。
猛一抬頭,曲蘭跪爬向前,緊抓著慕容姒的衣衫不放,蒼白的臉上淚涕交織。
“王妃救奴婢,奴婢真是一時糊塗啊,求求王妃了——”
寢殿裏的火爐燒得劈啪作響,摻雜著曲蘭的泣不成聲,慕容姒不帶任何情感的撫掉她臉上的淚痕,“我可以放了你,但王爺呢?”
曲蘭把唇咬得流了血,無助又絕望的仰頭看她,“王妃,求王妃再給奴婢一個機會,奴婢定當全心全意侍奉王妃。”
“晚了。”慕容姒不是心軟之人,如今她的處境四麵楚歌,她不敢也不想將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安置在身邊。
曲蘭一頓,無聲的流淚,深吸了口氣,再次對慕容姒深深一拜。
每一個動作都透著絕望。
“奴婢明白了,謝王妃一年多來的照拂,奴婢該知曉怎麽做了——”
慕容姒心口像是被鐵鉗揪住一般的難受。
她與曲蘭、原主與曲蘭,都沒得多少感情。
可一個鮮活的生命若因為她的一句話而停止了呼吸,她於心不忍。
沉默之際,冷風呼嘯襲來,肆意拍打門窗。
有人提燈敲門,“屬下參見王妃,奉王爺之命,來蒹葭苑當差。”
兩道身影被飄搖的燈光照得影影綽綽。
慕容姒:“進。”
話音方落,一男一女推門而進,對哭成淚人的曲蘭視而不見,恭敬道:“奴婢、屬下見過王妃。”
女子身形雖纖瘦,氣質卻幹練沉穩,與夜嵐神似。
至於那名男子——
慕容姒眯起了眼睛。
“你們叫什麽名字?”
女子微微躬身,“奴婢白鷺。”
男子虎背熊腰的,卻翹著個蘭花指,扭捏的道:“屬下林鏽見過王妃。”
慕容姒抽了抽唇角,明擺著是與夜嵐截然相反的性子。
“王爺叫你們來是做什麽的?”
白鷺:“回王妃,一切聽從王妃的吩咐。”
林鏽附和點頭。
有了曲蘭的前車之鑒,慕容姒自當不敢完全信任兩人。
不過相比於太後的監視,她更願意選擇相信江懷胤。
至少在解毒之前,她的一舉一動沒必要隱瞞江懷胤。
想到曲蘭,慕容姒低頭瞥了一眼,見她還在啜泣,歎了口氣,“白鷺,你可有辦法將她安置在一個安全的位置?”
白鷺拱手,“不難。”
曲蘭的聲音戛然而止,茫然抬眸,“王妃?”
慕容姒捏著眉心,“你走吧,去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隱姓埋名,從此別再踏入京城。”
曲蘭如一灘死水的眼波突然活了過來,隔著氤氳的朦朧視線,眼裏的慕容姒竟美得不可方物。
“多謝王妃,多謝王妃!”
慕容姒累了,不願再說,揮手示意白鷺帶人離去。
曲蘭臨走之前,回眸深深的看了一眼慕容姒,終是忍不住提點道:“王妃,奴婢還有一事想告知於王妃。”
慕容姒凝望她,等待她的下文。
曲蘭左右看了一眼白鷺和林鏽,兩人當即先行一步離開寢殿。
“王妃,宮裏時常送來的補藥,其實是——避子湯。”
曲蘭抿唇,聲音壓得極低,抹去淚痕鄭重的道:“雖然宮裏知道王妃與王爺至今尚未圓房,但早在王妃尚未出嫁之時,就已經開始服食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去看慕容姒的臉色,果不其然,慕容姒周身仿佛縈繞著一團黑氣。
避子湯?
慕容姒第一次開始揣測太後的心思。
老太婆到底要搞什麽?
對她百般的好,還將她指婚給江懷胤。
明知江懷胤討厭自己的情況下,還給自己下避子湯?
太後就這麽篤定她會與江懷胤發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