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文案梗)
何玉卿沒料到謝雲舟會真的跪, 他膝蓋砸在地上那刹,她驚呆了,眼睛大睜, 眼睫狂顫,一時忘了反應。
直到謝雲舟帶著乞求的聲音傳來, “阿黎,我錯了, 求你見見我。”
何玉卿:“……”
何玉卿第一次麵對這樣的事, 突然不知要如何做了, 她出來本是想把人趕走的, 出這樣的難題也隻是想讓謝雲舟知難而退, 哪成想,他竟然真跪了。
謝雲舟跪了。
謝雲舟跪了?!!
何玉卿心裏一頓腹誹, 天, 他還真跪啊。
見他真跪了,她反倒不知該說什麽好了,梗著脖子道:“你、你別以為這樣阿黎就能見你,沒門。”
言罷, 何玉卿匆匆折返,並命令下人, 把大門關好, 隨後還叮囑, “你們給我守好了,不能讓任何人進來。”
下人回道:“是。”
何玉卿去了偏廳, 見江黎正在給窗台前的那盆墨蘭澆水, 急急走過去, 先拿起桌子上的茶盞輕抿一口茶水, 然後發出驚歎聲,不等江黎問,她便侃侃而談起來。
“謝雲舟真是瘋了。”
“他竟然真的跪。”
“不是,不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嗎,他為何說跪就跪。”
“天呐天呐,我這可是第一次見男子跪。”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她執起茶盞又喝了一口,咽下後問道:“阿黎,你不去看看嗎?”
江黎微伏著身子,繼續給另一盆墨蘭澆水,眼瞼半垂,語氣淡然道:“是他自己要跪的沒人強迫他。”
她頓了下又道:“既然他那麽喜歡跪便跪著吧,與我何幹。”
何玉卿:“……”
何玉卿喝完那杯茶水心情也穩定了下來,挑眉想了想,天寒地凍的,謝雲舟應該就是做做樣子,估計跪不了多久便受不住離開了。
男人不是最會說一套做一套嘛,他是男人肯定也亦如是。
再說了,阿黎在謝家受了那麽多委屈,哪怕他真跪上片刻也是他應該的,誰讓他曾經那麽欺負阿黎呢。
對,他就該跪。
沒了顧忌,何玉卿便也不想這事了,同江黎說起了玩笑話,後來有些許無聊兩人便下起了棋,結束時才發現天色已經黑了。
金珠進來,躬身說道:“小姐,謝將軍還在外麵跪著呢。”
江黎手指微頓,還未開口說話,何玉卿先開了口,“從下午一直跪到了現在?兩個多時辰?”
金珠點點頭,“是。”
何玉卿嘖嘖道:“真瘋了。”
本以為隻是謝雲舟瘋了,誰知後麵老天爺也瘋了。
燕京城素來冬日長,有時到了四月還會下雪,燕京城的百姓們也已習慣了這樣的節氣,隻是未曾料到今日會有所不同,簡直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
在天邊光亮徹底褪去後,有烏雲席卷而來,少傾便下起了雨。
冬日下雨實屬罕見,伴隨著大雨而來的是電閃雷鳴,何玉卿透過敞開的窗欞朝外看去,“這麽大雨,淋上一個時辰人估計要廢了,阿黎你真不出去看看嗎。”
江黎慢抬眸,眸光落在雨幕裏,籠燈擺動,拂在地上的影子有些縹緲,遠處樹枝亂顫發出嗡鳴聲,每一聲都像是狼在嘶吼。
冬日的雨比冬日的雪冷上百倍千倍,落在身上眨眼間成冰。
江黎依稀還記得,她也曾在這樣的雨夜跪過,是謝老夫人丟了一隻玉鐲,全府上下搜查,最後在她的住處尋到。
謝老夫人便說玉鐲是她偷的。
無論她怎麽解釋謝老夫人都不信,口口聲聲說道,就是她偷的。
江黎百口莫辯,那夜她在雨裏罰跪了三個時辰,雨水澆在身上的感覺,她現在還記得。
冷,很冷,無法言說的冷。
金珠銀珠見她受不住哭著去求謝老夫人,被罰一起跪,她們主仆三人仿若飄零的葉子任風吹雨打。
最讓她心寒的是,後來她把這件事書信告知給了謝雲舟,本想著或許他可以寬慰一二,哪怕是說一句輕軟的話語也好。
真的,一句也好。
可,什麽都沒有,她洋洋灑灑寫了那麽多,他隻言片語都未曾有,一個字都未曾有。
她的信石沉大海。
他心硬如石,那般待她,今夜她為何要心軟。
他不喜歡喜歡跪嗎?
好啊,那便跪吧。
管他跪多久。
半個時辰後,金珠再次來報,“小姐,謝將軍還在門外跪著。”
江黎慢條斯理吃下一口排骨,淡聲道:“隨他。”
金珠輕點頭後,退了出去。
“轟——”夜空中傳來雷聲,然後是閃電,大雨如瀑。
何玉卿好久不曾聽到這麽可怕的雷聲了,忍不住戰栗一下,“阿黎,你當真不管他?”
“不管。”江黎用湯匙喝粥,聲音寡淡道,“他那麽想跪,便跪吧,總歸是他自己樂意的。”
這話說起來還真是這麽回事,沒人強行要他跪,更無人看著,他想走完全可以走。
又一道雷聲傳來,何玉卿抿抿唇,吞咽下口水,“就是吧,萬一謝雲舟真有個好歹可怎麽辦?”
“他自己作的,”江黎輕嗤道,“活該。”
直到晚膳用完,謝雲舟還在那跪著,聽聞他臉色極是不好,好幾次險些暈了過去。
還有他那個新護衛急的臉都綠了,勸了他許久他就是不走。
金珠說這些時,江黎正同何玉卿品茶,清香的氣息充斥在四周,茶水入喉流淌出甜意。
何玉卿見雨一點要停的意思也沒有,勸慰道:“阿黎,要不去看看吧,真要跪一晚,肯定會生病的。再說了,這樣跪著萬一給街坊四鄰看到,指不定又要亂講什麽了。”
江黎眼尾輕揚,慢慢吐出兩個字:“不急。”
那夜她幾乎跪到天亮,也未曾有人看她一眼。
也不對,還是有人去看她了,王素菊給她送去了冷嘲熱諷,笑她傻。謝馨蘭也冒雨去了,不過不是寬慰她,也是看她笑話。
說嫂嫂,你真是不該偷拿母親的東西。
她顫抖著解釋,謝馨蘭輕笑,行了,東西都從你住處搜出來了,解釋又有何用。
後來她才想明白,或許陷害她的人,就是她們……
何玉卿又勸了幾句,江黎還是方才的話,“不急。”
謝雲舟這才跪到哪,她經曆的痛,他怎麽也要受一受才好。
阿九是真被謝雲舟氣死了,他就從來沒見過這麽執拗的人,明擺著她們就是戲弄他呢,什麽跪了才肯見,這都跪幾個時辰了,可仍無一人出來相見。
不是戲耍又是什麽。
既然知道是戲耍及時抽身離開才是上策,可偏偏謝雲舟就是不肯,無論阿九怎麽勸他就是不動分毫,一直說:“我要跪到阿黎出來見我。”
阿九氣呼呼問道:“她若是一直不出來呢?”
謝雲舟道:“那我便一直跪著。”
“跪多久?”
“無論多久。”
“你身子不要了。”
“不要也爸。”
“真是瘋子。”
阿九說完這句,回了馬車上,折返時手裏拿著一柄傘,傘剛撐到謝雲舟頭頂,被他拂開:“不需要。”
阿九道:“會生病的。”
謝雲舟道:“我這殘破的身子生病又有何妨。”
“會死的。”阿九咬咬切齒道,握著傘的手指青筋蠕動。
“那更無妨了。”謝雲舟仰頭看向緊閉的大門,唇角輕勾,自嘲笑笑,“我隻希望死前能見阿黎一麵,好好同她講講話,即可。”
“謝雲舟為了她你是不是連死都不怕?”阿九真是氣傻了,直呼出謝雲舟的名諱。
“是。”謝雲舟目光熠熠道,“為了她,死我也心甘情願。”
阿九:“……”
阿九不能真看著他作死,見勸不動,幹脆上手去拉,奈何謝雲舟即便身子羸弱力道也不小,或許是心中信念堅定,總之阿九就是沒能把人拉起。
勸也勸了,拉也拉了,謝雲舟依然不動分毫,阿九沒辦法了,隻能跟著他一起跪。
他想讓謝雲舟看在他也跪的麵子上,心軟,然後,自己起來,哪料謝雲舟除了眼前那扇緊閉的門,其他什麽也看不到。
他一瞬不瞬盯著,任雨水從他頭頂流淌下來,沿著他臉頰、下巴、衣襟,流遍全身。
風裹挾著冷意吹拂到他的身上,仿若有刀子在他的肌膚上一點點刮過,所到之處皮開肉綻般的疼。
然,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未曾動一下。
頭已經痛到麻木,腥紅的眸子又酸又脹又疼,隻能看到虛虛的影,風很強很大,落在他耳畔卻仿若無聲般。
他再次失聰了。
無聲的世界裏他的心越發靜了,腦海中浮現出許久前謝七說的話,他說,這是夫人這三年在府裏做過的大小事宜,還有受過的懲罰,屬下都寫在本子上了,請主子過目。
他接過本子,伴著嫋嫋燭光看了起來。雖都是寥寥數語,但每一個字都像是紮在他的心上。
原來,她在謝府過的這般不如意。
也是湊巧,幾日後,他無意中翻找書籍,找到了江黎昔日寫給他的書信,那時軍務繁忙他未曾拆開看,今日空閑他便一一打開。
更湊巧的是,正好看到了那封謝老夫人罰跪,江黎對他傾訴的信。
字裏行間小心翼翼,即便是傾訴她也寫的極其委婉,與其說是傾訴,倒不如說是閑話家常,因為裏麵沒有一絲抱怨。
謝雲舟還記得那日他看完信後的心情,難過,懊悔,周身像是攏著冷風,成親三年,他未曾給過她片刻暖意,反倒是一味的苛責與她。
說她不敬婆母,不尊長嫂,不護幼妹。
可事實卻是,她做到了極致般的好,等待她的永遠都是責罰,而他,身為她的夫君做的尤為失職。
他愛護所有人,可獨獨不愛護她。
他給了所有人溫暖,唯獨沒有給她。
他讓她嚐遍苦澀,卻未曾給過她一絲甜。
是他的錯,他負了她。
所以,今夜便是跪死,他都心甘,是他欠她的。
他心甘情願受著。
又過了半個時辰,眼見雨越發大來,阿九再次規勸道;“將軍你身子受不住的,起身吧。”
謝雲舟的聽覺又好了些,他冷聲道:“別管我。”
阿九見還是勸不動,提袍站起,走到門前重重敲起來,一聲一聲,“開門,開門,快開門。”
“我們小姐讓你們走。”門內傳來聲音。
“麻煩請你們小姐出來一趟。”阿九求道,“出來見見我們將軍。”
“我們小姐歇下了。”門內下人道,“你們還是快走吧。”
“將軍,江二小姐歇下了,咱們走吧。”阿九邊說邊去攙扶謝雲舟。
此時的謝雲舟身心俱憊,周身充斥著痛意,那痛不能要人命,但是會讓他生不如死,鑽心般的痛意,像是有什麽在啃噬著他。
用牙齒生生撕扯,一下一下。
可——
“不。”謝雲舟顫抖著唇重重吐出一個字,他說了,阿黎不出來,他是不會走的。
嘀嗒嘀嗒,雨順著他發絲流淌下來,地上映出一片紅,起初隻是小小的一片,隨後痕跡變大,周圍都是紅色的。
謝雲舟唇角也染了紅。
阿九驚呼道:“將軍,血。”
謝雲舟僵硬的抬起胳膊,慢慢擦拭下唇角,血沒了,少傾,還沒等他把胳膊放下,唇角再次有血溢出,順著他下巴流淌到他的青色衣袍上,隨後渲染開。
仿若一朵食人花。
阿九折返回馬車裏找出藥丸,強行讓謝雲舟服下,隨後欲打暈他,把人帶走。
謝雲舟像是早料到他會做什麽,淡聲道:“別動我。”
阿九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咽了下口水,悻悻收回,抬眸了眼天色,道:“今夜這雨怕是要下一整夜,難道你要一整夜都跪在這裏?”
“有何不可。”謝雲舟定定道,“別規勸我,你勸不動的。”
說話間又一陣冷風吹來,他身子不由自主晃了晃,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隻剩唇瓣上的那一抹紅。
阿黎何止跪過一次,腿都給跪傷了,他跪這一次又何妨。
今夜似乎連老天爺都不想讓謝雲舟好過,雨勢不見減弱,反而越發大起來,一波一波襲上。
饒是身強體壯的人跪這幾個時辰都挺不住,更何況是身體有恙的,謝雲舟仿若飄**在海麵上的孤舟,順著風勢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右晃一下,左晃一下。
像是隨時會傾倒,但又完全的挺著。
他心底最大的期翼是,或許,江黎見他這般,能原諒他呢。
“嘩嘩嘩。”雨落地砸出聲響,阿九說了聲:“冰雹。”
謝雲舟眼睫輕顫著看了看,像珠子般大小的冰雹,落在地上隱隱砸出一個洞。
阿九見狀急切道:“不行,這會兒被砸傷的,將軍你必須跟我回去。”
謝雲舟掙脫開他的手,隻說了三個字:“別管我。”
便是跪到地老天荒,他也要跪。
……
雨太大,何玉卿今夜歇在別苑,金珠把床鋪好,何玉卿倚著窗子道:“阿黎,謝雲舟都跪了這般許久,不若讓他離去吧。”
劈裏啪啦的聲音打斷了何玉卿的話,江黎放下書朝外看了看,眼瞼垂下又抬起,隨後喚了聲:“金珠銀珠備傘。”
金珠銀珠進來,一人給江黎披氅衣,一人給她撐傘,何玉卿挑眉說道:“我陪你一起。”
江黎道:“好。”
阿九還在勸說著什麽,吱呀一聲,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有道纖細的身影徐徐走出來。
謝雲舟看著來人,猛地一喜,臉上漾出笑意,他仰頭看著她,輕喚了聲:“阿黎。”
謝雲舟怕眼前這幕是自己幻想出來的,輕眨下眼,再度睜開時見江黎還在,柔聲道:“阿黎,怎穿的如此單薄?”
他作勢要脫掉身上的衣衫給江黎穿,指尖碰觸上時才想起,他衣衫浸濕,沒辦法給她穿,手緩緩垂下,“阿黎,對不起。”
為曾經的所有的事,他道歉。
江黎未言語,謝雲舟繼續道:“對不起,這三年對你不聞不問,讓你受了那麽多的委屈。”
“對不起,辜負了你的心意。”
“對不起,誤會了你。”
“對不起,做了那麽多讓你傷心的事。”
“阿黎,我錯了,真錯了。”
“啪。”他自己給了自己一巴掌,腥紅著眸子乞求,“阿黎,你能原諒我嗎?”
見江黎一直未開口,他跪著朝前移了移,手緩緩抬起,試圖去抓她的手,可是在即將碰觸上時他又頓住。
電閃雷鳴間他看到了江黎手背上的凍瘡痕跡,雖沒了傷口,但那抹紅痕依然還在,像是被刀子戳上了心口,他身子猛地一顫。
無法言說的痛意瞬間襲遍全身,懊悔夾雜著其他紛湧而來,伴著雨水有什麽從眼角傾瀉而下。
“阿黎……”他哽噎出聲。
怕她還誤會他同江藴的事,他又解釋道:“我同江藴沒有任何關係,長久以來,我也隻是把她當成救命恩人,僅此而已。”
“阿黎,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也隻是你。”
“之前是我沒識得自己的心意,是我的錯。”
“阿黎,求你,別再氣了好不好?”
征戰沙場多年的男兒從來隻是流血不流淚,可今夜謝雲舟有些忍不住了,想起江黎受到的那些苦,心便難安,淚水就這麽流淌下來,好似斷了線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風把他的聲音吹散到四周,那一聲聲對不起,讓人莫名心酸。
江黎居高臨下睨著他,神色較下午緩和了很多,語氣也不再那般冷。
她道:“你先起來。”
方才阿九又勸又拉都沒能把謝雲舟弄起來,江黎一句話,謝雲舟聽話的站起,隻是跪得時間太久,全身僵硬,四肢更是不聽使喚,他隻得雙手撐地慢慢站起。
至此,他終於體會到膝蓋痛到底是怎樣的痛,之前經曆的那些都不算,眼下的痛才是真真要命的痛。
膝蓋骨好似要裂開般,痛意從骨頭縫隙裏冒出來。
阿九去扶他,他沒讓,而是自己弓著身子,雙手撐著腿,一點一點站起來,單是站直這個動作,他便反複嚐試了好多次。
站直後,身體還晃了晃,最後才穩住。
臉色已經難看到無法形容的程度,唇上也沒了一次血色,眼眸反倒是腥紅的嚇人。
“阿黎,我起來了。”他柔聲道。
江黎抬眸打量他一眼,淡聲道:“你剛說看我一眼便離開,我現在出來了,你也見了,時辰不早了,你回吧。”
“阿黎,你——”還生我氣嗎?
話未問出,江黎問道:“還有事?”
此時她願意同他心平氣和講話與他來說便是最好的,他哪裏還敢奢求其他,他勸告自己莫急,今夜不成還有來日,隻要他誠心悔悟,江黎會原諒他的。
“沒。”他道。
“既然沒有,那謝將軍請回吧。”江黎難掩倦容,“我累了。”
謝雲舟最後悔的便是從未給過江黎關心,現下聽她說累了,即便再舍不得走,他也會走。
“好,我馬上走,你去歇息,快去。”
江黎淡淡睨了他一眼,轉身進了門。
何玉卿跟在後方,走了兩步,看著愈來愈大的雨,把傘遞給銀珠,努努嘴,“給謝雲舟送去。”
銀珠偷瞄了眼江黎,見江黎一直朝前走什麽也沒說,接過傘走了出去,沒多久,她折回來。
外麵傳來說話聲。
“行了,不就是一把傘嗎,至於這麽開心嗎。”是阿九的聲音。
“當然開心。”是謝雲舟的聲音。
“我剛給你的傘可是被你打壞了。”阿九的抱怨聲傳來。
“你那把怎可同這把比。”謝雲舟道,“這是阿黎給我的。”
阿九道:“將軍隻是一把傘,你不要想多了。”
兩人越走越遠,謝雲舟的聲音有些聽不清楚,他似乎說:“我樂意想。”
何玉卿追上江黎,偏頭問她:“真要原諒他?”
江黎淡聲道:“沒。”
何玉卿嘖嘖兩聲,“剛那個傻子還還以為你原諒他了,拿著傘傻樂呢。”
江黎看了眼廊下搖擺的青竹,光影映得它們忽明忽暗,影子也是忽有忽無。
半晌後,她道:“確實挺傻。”
-
荀衍一直叫人注意著別苑這邊的動靜,知曉昨夜謝雲舟去了別苑,心陡然不安,一大早便帶著禮物上門了。
有膳食,有果子,還有他精心養護的墨蘭,上次來他便注意到江黎房間裏也有墨蘭,是以他回去後便尋來了許多墨蘭親自養著。
想著有機會送給江黎,正巧機會便來了。
何玉卿看著屋裏的墨蘭發出驚歎,“阿衍你這是把整個燕京城的墨蘭都給搬來了嗎?”
滿滿一屋子的墨蘭花,讓人應接不暇。
荀衍輕笑:“阿黎喜歡嗎?”
“我很喜歡。”江黎最喜歡的便是墨蘭,每每看著它們心情總會莫名變好。
“喜歡就好。”荀衍眼尾輕揚,黑眸裏含著笑意,“還有什麽喜歡的,盡可告知我,我去買來。”
“這樣便很好了。”江黎看著滿屋子的墨蘭花揚唇笑起,“再多真要放不下了。”
“那便買處大宅子。”荀衍道,“給它們更大的棲身之地。”
荀衍這樣講自然有自己的意圖,他想讓江黎離謝雲舟遠遠的。
“衍哥哥說笑了。”江黎噙笑道,“大宅子也不是想換便能換的。”
“我在西郊有處宅子,你若是喜歡可以去那裏住。”荀衍不急不慢說道,“在那裏你可以種喜歡的蘭花,種多少都可以。”
“閑暇時你也可以約四五好友一起賞梅,亦或是一起放紙鳶。”
“隻要你想,都可以去做。”
江黎想象了一下,確實很愉悅,她勾唇道:“謝謝衍哥哥,但我還是住在這裏心更安。”
荀衍見她堅持,柔聲道:“好,那等哪日你想去住便去。”
江黎知曉不會有那日的,但為了寬慰荀衍,她還是回了聲:“好。”
說完了其他,荀衍問道:“昨夜謝雲舟來了?”
江黎沒想瞞他,輕點頭:“是。”
“他可有說什麽?做什麽?”
“隻是閑話家長了幾句,並無其他。”
“那阿黎你——”
“我什麽?”
荀衍想問,她是否原諒了謝雲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淡聲道:“無事。”
何玉卿餓了,見他們一直在說,揉了揉肚子,“好了,咱們先去用膳吧。”
膳食一部分是金珠準備的,另一部分是荀衍帶來的,都是燕京城裏最好吃的小吃,江黎隻跟他說過一次他便記下了。
何玉卿輕呼出聲:“這麽多。”
金珠道:“是荀公子帶來的。”
江黎坐在荀衍對麵,淡笑說道:“衍哥哥又讓你破費了。”
荀衍求之不得,說道:“樂意之至。”
這頓飯原本吃的不錯,隻是中途來了人,破壞了些許的氣氛。
下人來報,“謝府的人現在外麵,問要不要讓他進來?”
聽到是謝府來人,荀衍神情一下子變沉,但他掩飾極好,異樣稍縱即逝。
江黎問道:“謝府何人?”
下人道:“是謝將軍。”
謝雲舟?
江黎微蹙眉,“他有何事?”
下人回稟:“他是來還傘的。”
區區一把傘何須勞他親自來還,一看便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另有所圖,至於這個所圖嗎,大抵便是江黎了。
荀衍放下筷子,“我去會會他。”
江黎攔住,“衍哥哥還未用完早膳,你先吃,我去見他便可。”
荀衍手指微頓,“你自己行嗎?”
江黎寬慰道:“放心,他不敢對我做什麽的。”
荀衍明知謝雲舟不敢做什麽,可依然還是不放心,“還是我陪你吧。”
“不用。”江黎說道,“我自己可以,你放心。”
何玉卿也說要陪江黎,被她以同樣的理由製止,江黎慢慢走出去。
荀衍端詳著,再無一絲用膳的心思,唇輕抿,神情透著幾分焦灼,芝蘭玉樹的荀公子何時這般不安過,看來當真是喜歡江黎喜歡的很。
何玉卿見狀,在心裏輕歎一聲,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日後荀衍怕是很難過。
算了,阿黎好便行,其他人她也顧不得了。
大門外,阿九看著謝雲舟一臉欣喜的神情沒忍住翻了翻白眼,“將軍,為何這麽著急還傘?”
早膳都還未用呢,便急急趕來了。
“我想早點見到阿黎。”他人罰了跪,挨了雨是滿腹的沮喪不開心,然,謝雲舟正好相反,心情雀躍不已,昨夜回去後,沐浴時都是抱著傘沐浴的。
睡覺時也是,一直抱著,半夜醒來還看了許久,好像他抱的不是散傘,而是人。
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對著傘還說了很多話,完全沒有平日的矜冷高貴,像個話匣子似的,開口便不停。
阿九在外間守著,隱約聽到他說什麽對不起,他錯了,他日後一定改,還說,以後他會對她很好很好,不會再讓她傷心難過,更不會讓她哭。
還說,日後她想做什麽便去做,他會護著她。
說謝府的人,她再也不用管,他會為她做主的。
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欺你,至於他自己,願意用命護她周全。
說到最後,他又是懺悔又是保證聲音還幾度哽噎,要她給他次機會。
阿九從來見過對著傘又哭又笑的人,當真覺得他便是個瘋子。
豈料他一大早做出更瘋的事,睜開眼穿好衣衫後便火急火燎來了江家別苑,生怕來晚了會錯過什麽似的。
來了後也不下馬車,便一直等著。
阿九不懂,問道:“將軍為何不去敲門?”
謝雲舟愛不釋手的抱著傘,看了眼外麵,淡聲道:“太早,不合適。”
阿九看了眼天色,確實有些許早,問道:“要等著嗎?”
謝雲舟道:“等。”
然後他們便等到此時才去敲門。
阿九收回思緒,剛要再說什麽,大門打開,有人走出來,謝雲舟看清來人勾唇笑起,“阿黎。”
江黎打量他一眼,問道:“怎麽這麽早?”
“我來還傘。”謝雲舟沒了平日的肅冷,拘謹的像個孩子,神情還透著幾分不安,生怕昨夜的那幕是假的,江黎依然怨恨著他。
江黎示意金珠去接,金珠走過去,點頭作揖,然後伸出了手。
謝雲舟慢慢遞出傘,放到金珠手中時還有些許不舍,還傘隻是借口,實則他想見見江黎,可是若真還了,下次他還用什麽理由見她呢?
許是老天爺聽到了他的心聲,有雨滴掉落下來。
謝雲舟收回手,仰頭看了眼天空,說道:“怕是還會下雨,不若我先用著,等下次再歸還。”
金珠手僵在半空中一時不知是該收回還是該把傘搶過來,輕喚了聲:“小姐。”
江黎道:“你用著便好,不用還了。”
一把傘而已,她這裏並不缺。
“不是的,要還。”謝雲舟可不想失了同她見麵的機會,“等改天我再來還。”
“隨你。”江黎語氣還是不冷不淡,更不顯熱絡。
可這些落在謝雲舟耳畔已然是不同的了,上次她見他還冷嘲熱諷要他滾呢,這次她沒說滾,也算是一個進步。
“還有事嗎,沒有的話——”
“有。”
謝雲舟語氣有些急切,“我可以進去喝杯茶水嗎?”
上次他被無情拒絕了,隻是不知這次會怎麽樣。
“不方便。”江黎淡聲道。
“不方便嗎?”謝雲舟一大早便守在這裏,也沒看到誰進去,到底為何不方便呢?
很快,有了答案。
荀衍徐徐走出來,“謝將軍好啊。”
謝雲舟看到他,心情瞬間不好,原來他便是那個不方便,謝雲舟很氣,但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得把不適壓下,淡聲道:“原來荀公子也在。”
“阿黎的住處我想來便來。”荀衍走近江黎,親昵的同她站在一處,挑眉道,“你說是嗎?阿黎。”
江黎同荀衍有少時的情誼,也確實對他說過,他想來隨時可以來,她這人從來不撒謊,“是。”
謝雲舟這會兒不是氣了,是酸,整個人像是泡在了醋缸裏,全身上下,連頭發絲都透著酸意。
為何荀衍能去得,他卻不能去的?
不行,他也要去。
謝雲舟扯了下衣襟,姿態放低,“阿黎,我隻喝杯茶水便走,不行嗎?”
看他那副樣子好像渴得很。
若是乞兒來討水江黎也會給一杯,她抿抿唇,有些許的遲疑。
荀衍看出她的遲疑,先開了口,“銀珠奉茶。”
銀珠隔著門欸了一聲,然後走出來,手上端著托盤,荀衍親自給謝雲舟斟的茶水,滿滿一杯,幾乎要溢出來。
他端起茶盞,“謝將軍,請。”
謝雲舟回視著他,兩人視線交融,眼神廝殺,少傾後,謝雲舟接過,“有勞。”
荀衍趁他接茶盞時手抖了一下,茶水溢出,他道:“抱歉,手抖了。”
謝雲舟輕勾唇角,“無礙。”
仰頭喝完了那杯茶水。
荀衍道:“還要嗎?”
那副慵懶的神情,似乎在說:想喝茶那便在這喝吧,想進去,沒門。
最後,謝雲舟也沒能進去,他眼睜睜看著荀衍護著江黎離開,胸口的痛意襲來,他手撫上,情不自禁喚了聲:“阿黎。”
江黎停住,轉身欲看他,荀衍在她耳邊輕語幾句。
江黎點點頭,說了聲:“好。”
隨即,再次朝前走去。
謝雲舟看著漸行漸遠的人兒,眉宇間生出一絲冷意,他道:“荀衍你要做什麽?”
荀衍執起一片葉子,放在掌中,輕輕一攥,葉子成了碎末。
他勾唇淺笑,“謝雲舟苦肉計沒用。”
作者有話說:
不是跪了就會原諒,虐的火候還沒到(咬手帕)(求個事,千萬別養肥我,求求求)
推個預收:《偏執王爺求複合》火葬場文
謝謝老婆們的營養液,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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