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竅玲瓏心,給你,吃
謝雲舟語氣裏帶著乞求, 喉嚨裏像是灌了風,嗓音低沉暗啞,“看看我不行嗎?”
回答他的是海水拍打船體發出的轟鳴聲, 江黎的聲音也夾雜在其中,無波無瀾, “答案你不是知曉嗎?為何還要問?”
是啊,答案他一直都知曉, 她討厭他, 厭煩他, 不願意見他, 可思念如狂, 即便是知曉,他還是義無反顧, 就想一直守護在她身旁。
謝雲舟手抵上船艙壁, 指尖微縮,像是用力壓下了什麽,隨後輕扯唇角笑起,問道:“躺了許久累不累?要不要我陪你去外麵看看?”
他在哄她, 竭盡所能的哄她,隻願她能開心。
江黎淡聲道:“不用, 我有金珠銀珠陪著便可。”
謝雲舟指尖摳進了掌心裏, 心好似被什麽重重捏了一把, 那抹剛退下不久的痛意再度襲上。
艙門外的謝七也聽到了江黎的話,低沉說道:“二小姐你不能這麽沒良心。”
昨夜主子為了救她生生取了半個時辰的心頭血, 端著碗盞去喂她喝時, 又被她一把打翻, 血傾倒出來。
常太醫見狀搖頭說量不夠, 謝雲舟聽罷毫不遲疑的拿起刀再次朝胸口刺去,間隔半個時辰連取兩次,可想而知有多麽危險。
最後取完血,他人已經虛脫的站不起,若不是常太醫及時給了他救命的藥,怕是現在人已經不在世上了。
後來,所有人都去歇息,他卻一直守著,直到她臉色漸漸紅潤恢複如常,接著,他們便有忙碌登船事宜。
簡單一句話,謝雲舟昨夜過的甚至辛苦,幾乎沒闔眼。
可江黎卻還在口口聲聲喚著荀衍的名字,又不是荀衍救得她,她真可以對主子這般無情。
也太傷人了。
謝七憤憤不平道:“二小姐若不是我們將軍救你——”你早已經死去。
後麵那句話還未吐出,被謝雲舟冷聲打斷,“謝七,閉嘴。”
謝七的心思謝雲舟明了,但人是他想救得,他便不會覺得委屈。
海風呼嘯著把謝七的聲音掩蓋住,隨後又一起帶走。
江黎沒聽太清楚,遲疑問道:“你們將軍怎麽了?”
“我們將軍他——”
“謝七,退下去!”
謝雲舟睨著謝七聲音冰冷,“你是不是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謝雲舟是主子,主子的命令謝七怎敢不聽,他握著劍柄抿抿唇,低聲說道:“是,屬下告退。”
沒等江黎再問什麽,轉身離去。
江黎看著謝七遠走的背影,問道:“謝七那話什麽意思?”
謝雲舟不想讓江黎知曉他取心頭血救她的事,他救她完全是出於自願,不為讓她感激,更不為求得她的原諒。
他就是想救她,義無反顧的想救她。
無論她原諒與否,他都會救。
也就是說,即便她不原諒他,他還是會救。
那麽真相是什麽,她知與不知也沒什麽區別,再者,她不知會更好些,這樣可以活的輕鬆自在。
“沒什麽,他大概是昨夜沒歇息好,胡言亂語了。”謝雲舟雲淡風輕的解釋道。
江黎沒再追問下去,因為她知曉,他一向如此,他想讓你知道的事自然會讓你知曉,他不想讓你知道的事,你便是問上千遍萬遍答案也是如此。
她曾經執著於追求一個答案,但現在不會了,他不是她的誰,她對他的事也沒有絲毫興趣。
他若想講,她可以聽,他若不講,那便隨他。
江黎眸光越過謝雲舟落到外麵,眼尾輕揚,顯然是被外麵一望無垠的海景所吸引。
她道:“金珠銀珠陪我出去走走。”
金珠銀珠還未應,謝雲舟先開口道:“我陪你。”
江黎淡聲道:“不用了。”
言罷,她率先走了出去,金珠銀珠一人拿著披風一人拿著傘,緊緊跟上。
謝雲舟看著那道纖細決絕的背影,隻覺得胸口的痛意再次加重,隱約的有什麽衝上來,他意識到什麽,大步從船艙裏走出,躲到無人的角度猛吐了兩口血。
吐完,一陣眩暈感襲來,身子一晃險些傾倒。
昨夜常太醫的話再度浮現在腦海中,他規勸道:“將軍你身子一連數次取血體弱難耐,若是不好生調養怕是會落下病根,終身成疾。”
“眼下莫說是出海去曲城,便隻是出這燕京城與你來說也是不利的。”
“……別忘了,你還剛同匈奴人廝殺完,身上本來就有新傷……”
“聽常某一句勸,想去曲城等無礙了再去,明日萬萬去不得。”
謝雲舟知曉常太醫是好意,重咳幾聲,蒼白著臉說道:“阿黎想去曲城看外祖母,我一定要陪著,有勞常太醫給開些藥,若是身子不適我可及時服下。”
“將軍怎麽不懂呢。”常太醫定定道,“
䧇璍
你這身子比二小姐的也好不到哪去,給她供給心頭血已經算是勉強而為之了,怎可還長途跋涉,不可,不可。”
謝雲舟抬手擦拭一下唇角的血漬,眸光落到遠處,唇角輕揚,“常太醫應該知曉我喜歡她的心思,她想做的我一定會為她去做。不就是去曲城嗎,放心,我可以。”
那夜是常太醫歎息次數最多的一夜,他就沒見過如此執拗之人,明明自己已經很不好了,還倔強的去做更危險的事,當真是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常太醫規勸不得,隻能拿出新研製出的續命藥丸,叮囑謝雲舟這藥一定要在緊急關頭才可服用,且複用次數不得超過三次,不然會發生更嚴重的事。
謝雲舟把他說的“更嚴重的事”理解成,他會活不成。
他淡笑道:“常太醫放心,不會發生你擔心的事的。”
然,世事無常,誰也不能知後事,眼下看著安好,不見得未來便也安好。
又有一股血腥味席卷而來,謝雲舟吐出了第三口血,這次吐的比前兩次都多,謝七尋到他,看到地上的血,眉梢皺起,“主子。”
謝雲舟朝後看了眼,示意他不要聲張,隨後從懷裏取出帕巾,一下一下擦拭幹淨唇角,待不適感減輕後,他站起,“我無事,不要亂講。”
謝七明了,謝雲舟是在提醒他,不要對江黎多講什麽。謝七真是不明白這些情啊愛的,真叫一個人變了樣子。
就拿之前的謝雲舟來說,幾時這般兒女情長過,滿腦子想的都是打仗,這會兒的他滿腦子都是那個江二小姐,眼底的風景也都是她。
謝雲舟見謝七沒應,又問了一次:“聽懂了嗎?”
謝七不情不願應下,“是。”
謝雲舟從暗處走出,遠遠的便聽到了江黎和荀衍的說話聲,荀衍問她冷不冷,她搖頭說不冷。
荀衍問她身子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說,很好。
荀衍問她,喜歡海嗎?
她說,喜歡。
荀衍問她,高不高興?
她回道,很高興。
江黎高興時眉眼都會彎起,像是掛在天邊的一輪彎月,杏眸裏溢出耀眼的光,她笑得樣子真是美極了。
隻可惜,那笑不是給謝雲舟的,是給另一個人的。
謝雲舟沒再敢靠太近,就那樣站在數步外靜靜睨著他們,看著他們談笑風生,心像是被亂箭射中般,上麵映出一個個洞,數不清的洞,洞口溢出了很多東西。
有難過,有傷心,有心酸。
這些東西匯集到一起後,又散開,少傾,他身子每處都是痛得,痛到什麽程度呢?
謝雲舟原本挺立的身子倏然弓下,背脊也順勢彎下來,太疼,肩膀情不自禁的**。
他借著吞咽口水緩解痛意,才發覺是枉然,因為更痛了,喉嚨好似吞了刀片,每一次的蠕動都能要了他半條命。
加上前方不時傳來的輕笑聲,他好似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謝雲舟手撫在胸口,借此讓自己好過些,然,並不太行,胸悶,難受,氣息不穩,他慢慢轉過身,踉蹌著回了自己的住處,腳步邁得過於淩亂,好幾次差點摔倒。
謝七想扶他,都被他製止了,“別管我。”
謝雲舟跌跌撞撞走進船艙裏隨手關上艙門,下一息,連走到床榻上的力氣都沒了。
他跌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大口喘息,嘴角再次有血流淌出來。
謝七擔憂他,隔著艙門問道:“主子你還好吧?”
謝雲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此時的窘狀,用盡力氣說道:“我累了,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謝七道:“是。”
昏迷前謝雲舟好像看到了江黎,她穿著身大紅的嫁衣在對他笑,還柔聲喚他夫君,他緩緩伸出手,去摸她的臉。
她含笑睨著他,任他撫摸。
謝雲舟臉上露出幸福的笑,輕聲道:“阿黎,你終於原諒我了嗎?”
江黎沒再開口說什麽,而是俯身湊了過來,主動吻上他的唇,謝雲舟扣住她的後頸,把人死死壓在了懷裏。
他從不曾那般炙熱的親吻過她,唇舌並用,在她唇上興風作浪。
淺淺的囈語聲從她口中溢出,謝雲舟眼角有淚滴落,他的阿黎,終,不再怨恨了他。
可惜,夢隻能是夢,醒來後看著空****的四周,謝雲舟越發惆悵,原來,還是他癡心妄想了。
……
晚膳是在一起吃的,餐桌上多是江黎喜歡的,她吃的很慢,看著食欲不大好。
謝雲舟見狀給她夾了一塊排骨,“阿黎,給。”
與此同時,荀衍也夾過來一塊排骨,兩塊排骨一起出現在眼前,燭燈映襯著他們的臉,神色晦暗不明,眸底似乎席卷著什麽。
江黎看看荀衍,又看看謝雲舟。
看荀衍時眼底含著笑意,清澈明亮的眸子裏閃爍著光,看謝雲舟時無波無瀾沒有多餘的情緒。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在江黎眼底誰更重要些。
荀衍把排骨放江黎麵前的餐盤裏,柔聲道:“多吃些,不然外祖母見你如此清瘦會心疼的。”
江黎淺笑道:“好。”
她夾起那塊排骨慢條斯理吃起來。
謝雲舟手僵在那裏,排骨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那樣征愣著。半晌後,見江黎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他悻悻縮回手,眼瞼半垂,看著很是落寞。
他夾起的那塊排骨最終誰也沒吃,就那樣孤零零的放在了餐盤裏,一如他一般。
荀衍唇角輕揚,臉上笑意加重,“來,再喝點湯。”
江黎對他給的吃食來者不拒,輕點頭,“好。”
這幕落在謝雲舟眸中,又是刺一般的存在,人最怕的便是對比,江黎對荀衍那般好,對他又是那般不屑,謝雲舟的心啊,隻有一個字可以形容。
疼。
不過,無人顧及他的心情,他就像是不存在般。
謝雲舟有一瞬間的後悔,他要是不出現在這裏,看不到這幕是不是便不會那般痛了。
可惜,世上什麽都有,就沒有後悔藥,他來了,便隻能看著江黎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荀衍。
而他,什麽都沒有。
謝雲舟進食,如同嚼蠟。
……
夜裏,所有人都睡了,謝雲舟還在書案前看公文,他這次去曲城除了陪同江黎省親外,還有一道密旨,命他徹查曲城知府勾結海盜盜取官銀一案。
監守自盜,謝雲舟不信曲城知府會做如此沒腦子的事,他認為其中必有蹊蹺。
查閱完所有的賬目,心中陡然生出疑惑,遂,他又仔仔細細看了遍,那團疑惑驟然解開。
原來,問題出現在這裏。
三更天時,謝七敲了敲艙門,提醒他再不歇息便要天亮了。
謝雲舟抬眸朝外看去,漆黑的海麵上除了翻滾的浪頭什麽也看不到。
驀地,他心神有些許不寧,腦海中浮現出什麽,收好賬簿站起身走了出去。海風很大,吹得他衣擺亂飛,映在甲板上的影子很是縹緲。
他腳步邁得很輕,像是怕吵了誰歇息似的,快走到目的地時,看到了一人。
荀衍穿著一身白色錦袍,矗立在前方,聽到動靜側眸回看,見是謝雲舟警惕的神色微斂,低聲道:“謝將軍不睡覺來此做何?”
謝雲舟看了眼側方,見那處門關的嚴實,窗戶關的也嚴實,心安了不少,眼神示意荀衍去別處講話,不要擾了江黎歇息。
荀衍跟著謝雲舟朝前走出,越過守船的侍衛來到無人的地方。
謝雲舟先開了口:“荀公子不也沒睡嗎?”
“我擔心阿黎。”荀衍道。
“巧了,我也擔憂阿黎。”謝雲舟道。
荀衍睨著他,目露寒光,“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你說了不打擾阿黎的。”
要不是有如此承諾,荀衍根本不可能讓謝雲舟跟來,他巴不得江黎一輩子都不要同謝雲舟見麵。
阿黎是他的,以後餘生都是。
謝雲舟想起了他們那日的談話,他要隨行,荀衍說可以,要求便是不許靠近江黎。
他當然不回應允,荀衍也是個張狂的主,冷聲道:“你若是不允,那便不能同行。”
在其他事情上,謝雲舟可以抬出身份壓製荀衍,但唯獨江黎這,他的身份最是沒用。
最後為了江黎,他隻能同意。
謝雲舟回過神,淡聲道:“你不用時刻提醒著我,我沒忘。”
“如此,”荀衍眼底生出幾許厭惡,“最好。”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沒說幾句,阿川過來尋人,荀衍便同阿川一起走了。
謝雲舟睡不著,負手立在甲板上朝遠處看去,海水的腥味撲麵而來,流淌到鼻息間,垂在肩上的發絲揚起,飄**間他憶起了那年。
他同江黎一起同桌用膳,其中有道膳食是蒸魚,他向來喜歡吃魚,但討厭剔除魚刺,總覺得很麻煩,是以他幹脆連魚都不吃了。
江黎明了後,一根一根的把魚刺剔幹淨,還羞紅著臉對他說道:“阿舟哥若是想吃魚,我下次還做,魚刺我也會剔幹淨。”
連親娘都未曾做到那般,江黎卻做到了,隻是那時的他,眼中根本看不見江黎的好,隻冷冷說了兩個字:“不必。”
饒是他如此講,江黎下次準備膳食還是會有蒸魚,還是會貼心的把魚刺剔除幹淨,江昭打趣道:“阿舟,我妹妹對你如此好,你切莫太感動了。”
江昭說錯了,那時的他,沒有一絲感動,反而把江黎做的那些當成了理所當然。
謝雲舟越想越覺得自己混蛋,若是可以回到那時,他定會含笑對她說,謝謝。
可惜,回不到了。
海風吹久了總是不好,謝雲舟不經意間被海風嗆到,連著咳了好半晌,直到咳出血那股癢意才消失。
他弓著身子折返,看到謝七欲言又止的神情,再次提醒道:“記住,這件事對誰都不要講。”
謝七心道,便是講了也沒差別,又沒人在乎。
……
海上聲音很大,江黎睡得不踏實,睡著了後一直在做惡夢,她夢到趙雲嫣一把火燒了江宅,夢到江昭葬身火海,她還夢到何玉卿哭的很傷心。
醒來後,人有一瞬間是懵的,為何會夢到玉卿哭呢?
便是她兄長真有什麽,也不該是何玉卿哭得撕心裂肺啊,隨後她搖搖頭,心道,肯定是她白日睡得多了,是以才會胡思亂想的。
閉上眸,她再次睡了過去,這次夢到的是謝雲舟,謝雲舟一身黑衣的出現在她麵前,手裏捧著一隻碗盞,要她喝下碗盞裏的東西。
她垂眸去看,碗盞裏麵竟然是血,她的臉映在了血裏,惡心感傳來,她撫著胸口幹嘔。
回頭時,看到謝雲舟手裏已經沒了碗盞了,她剛要喘息,眼角餘光看到了另一物。
他掌心捧著的是一個還在跳動的心髒,上麵千瘡百孔有血涓涓流淌出,謝雲舟噙笑說道:“阿黎,吃下它,吃下它你便會好的。”
吃心??!!
江黎瞪眼看著他,嘶吼了一聲:“謝雲舟你瘋魔了嗎,你說,你剜了誰的心?”
謝雲舟臉上的笑容放大,眼底像是盛著光,輕柔道:“我的啊。”
我的啊。
我的啊。
我的啊。
這三個字在江黎腦海中不斷回**,江黎嚇得睜開眼,映入眼簾的還真是滿身是血的謝雲舟。
他穿著一身青色的衣衫,衣衫上麵布滿了血,他臉上也有血,血從他額頭滾落下來,掉到了他卷翹的長睫上,眼睫輕顫間血再次滾落,掉到了他鼻尖上。
江黎嚇得尖叫出聲,“啊——”
謝雲舟扔掉手中的劍快步上前,“阿黎,別怕,沒事了。”
他身上的血嘀嗒嘀嗒掉了下來,眼前的這幕同夢境重合,江黎臉色蒼白的朝後退去,“你,你別過來。”
謝雲舟怕嚇到她,不敢上前,輕聲道:“阿黎,是我,是我。”
“你看,是我,謝雲舟。”
江黎思緒從驚嚇中回過神,借著外麵稀薄的光打量著他,用力吞咽下口水,“發發生了何事?”
謝雲舟淡聲道:“遇到了海盜,你不用擔心,都解決了。”
謝雲舟沒講實話,不是海盜,是殺手,還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他們的目的很簡單,要船上所有人的性命。
謝雲舟發現殺手後,第一時間趕到了江黎這裏,見那人舉刀向她劈去,一劍戳穿了那人的胸口,他身上的血也是那個殺手的。
江黎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即便他解釋了,她還是慌的不行,“金珠銀珠呢,她們可安好?”
“放心,她們都安好。”謝雲舟抬腳朝前走過來,“這裏不能睡人了,我帶你去別處。”
江黎看到他便會想起方才的夢,恐懼的朝後又退了退,“別別碰我。”
“哐當”一聲,艙門被人踢開,荀衍走了進來,見江黎瑟瑟發抖的倚在角落裏,快幾步走過去,一把撞開謝雲舟,問道:“阿黎,怎麽樣?”
荀衍身上還算好些,沒有太多的血漬,血腥味也不濃烈,江黎看到他後,心才安了些許,搖搖頭:“我…還好。”
荀衍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死屍,“這裏不能住人了,來,阿黎,跟我去別處。”
同樣的話謝雲舟也是如此講的,隻是他講完後,江黎似乎更怕了。
“來,把手給我。”荀衍再次說道。
江黎抿抿唇,又咽了咽口水,眸光落到地上,見那人死狀極慘,下意識把頭扭向一側,緩緩的,緩緩的伸出了手。
謝雲舟有多久沒同江黎牽過手了,好像很久了,或許從來沒有過。他矗立在床榻邊,看著江黎伸出手,看著她把手放進了荀衍手中,看著他們相攜離開。
這個瞬間,好似被一劍穿心的不是地上那個殺手,是他。
心撕裂般的痛起來。
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他踉蹌幾步,最後倚在了艙門上,這場廝殺他消耗了太多的氣力,可是都比不得江黎這無形的一劍,當真是要他痛不欲生。
少傾後,謝七急匆匆趕過來,告知他,殺手已全部斃命,謝雲舟問道:“可搜出什麽線索?”
謝七搖頭:“未曾。”
謝雲舟道:“全部沉屍海裏。”
謝七道:“是。”
之後的兩日,他們都很謹慎,夜裏,謝七阿川輪流值守,謝雲舟這兩日忙著查清關於殺手的事,一直未曾見過江黎。
其實查案子隻是借口,究其原因則是江黎不見他,他數次去找她,都被她擋在了門外。
無論他說什麽,她就是不開門,後來他聽謝七講,這兩日荀衍一直在陪著她,無聊時他們會一起下棋。
荀衍那人很會哄人,還給江黎畫了很多畫像,不止江黎,金珠銀珠也畫了。
也不知他何時把子帶上了船,用兔子哄得江黎笑了好久。
江黎一口一個衍哥哥的叫著他,還說等到了曲城一定好好答謝他。
謝七聽後很是不開心,壞人來了,跑在前麵的是他們,廝打也是他們,救人的還是他們,怎麽最後功勞都讓荀衍給搶了。
謝七越想越窩火,“主子,要不要我去教訓下那個荀衍?”
“你打的過他?”倒不是謝雲舟小瞧謝七,隻是荀衍武功路數非比尋常,不是一般人能製衡的,再者,他們同在一艘船上,也算是朋友,眼下需要的共同禦敵。
他道:“不必理會。”
“可是——”
“沒有可是。”
謝雲舟道:“讓你辦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謝七定定道:“屬下已經安排下去了,等船靠岸後便會有消息傳來。”
“確定不是來殺荀衍的?”
“應該不是。”
“船上除了荀衍的人便是咱們的人,倘若殺手不是衝著他們來的,便是衝著咱們來的。”謝雲舟蹙眉說道,“讓他們好好查,務必查出殺手的身份。”
“是。”謝七多嘴問道,“主子可有懷疑的人。”
謝雲舟還真有懷疑的人,低聲道:“倘若我沒猜錯的話應該與曲城知府勾結海盜案有關。”
“他們如何知曉主子來了曲城?”
“或許…有奸細。”
謝七眼睛大睜,“主子放下,屬下一定嚴查此事,定抓住奸細。”
兩人交談間似有人在外閃過,謝雲舟眼神睇向外麵,謝七倏然打開門走了出去,外麵空****的什麽都沒有。
謝雲舟斂眉,燭光倒影出他側影,臉部弧線銳利,眼神犀利如劍,之後兩人再未提及曲城知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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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處,燕京城郊外尼姑庵裏有人站在窗前凝視著夜空中的明月發出冷笑聲,不管是江黎還是江昭,她都不會讓他們好過的,他們欠她的,她都會討回來。
還有那個趙雲嫣,真是癡傻至極,單她幾句話便攪得她心神不寧,當真是愚蠢的要命。
正當她沉思時,門外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有人輕輕推開了門,看那人的身量是個男子。
男子進門後,一把關好房門,隨即撲在了女人身上,抱著她又是親又是啃,“寶貝,我可想死你了,來,趕快讓我親親。”
月光映出那人的臉,是張精致的美人臉,五官極其好看,眨眼間她身上的尼姑服便掉到了地上。
“急什麽。”她問道,“我讓你辦的事辦妥了嗎?”
“你交代的我哪次沒辦妥。”男子嘿笑著湊過來,堵著她唇親了好久,隨後打橫抱起她,朝裏間走去。
木板床傳來咯吱聲,她道:“等等。”
男人顯然是等不及了,一把扣住她的手,咬著她唇說道:“先喂飽了我,之後你想說什麽便說什麽。”
再之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許久後,男子喚了聲:“阿藴。”
江藴一把推開他,從床榻上坐起,撈起地上的褻衣穿上,淡聲道:“我還有事要你去做。”
男子從身後抱住她,在她頸肩親了親,“好,什麽事你說。”
江藴對著他耳語一番,男子笑得很壞,“沒想到你如此壞。”
“那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江藴問。
男子探出舌尖輕舔了下唇瓣,“要啊,當然要。”
言罷,他再次抱住江藴,與她又纏綿了一番,離去時已經到了三更天。
江藴動也不動的躺在木板上,眼睛直勾勾睨著頭頂,聲冷道:“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江昭打了聲噴嚏,起身關好門窗,折返時看到了桌子上的膳食,那是晚膳前何玉卿親自送來的。
這幾日都是她在陪著他,他竟不知她酒量那般好,舞跳得也好,她翩翩身姿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指尖輕顫著緩緩伸出手,即將碰觸到什麽時,又縮了回來,定睛去看,眼前哪有人影,方才看到的分明是幻想。
江昭不知,原來他也會有這般沉醉的時候。
須臾,他又想起了趙雲嫣,胸口頓時悶悶的,他自認對趙雲嫣愛護有加,但凡她要的,他都會給,她想的,他都會去做。
可為何,到頭來她還是背叛了他?
且,還是這樣不堪的背叛,江昭真是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實在睡不著他去了書房,揮毫寫下了一張張字,直至天明才停歇。
手指脹痛的動彈不得。
-
江黎不知江昭這邊怎麽樣,她在經曆了惡夢,被壞人追殺後,心情總算從心悸到了平穩。
這幾日難得的好了些許,無事的時候拿出琴來彈,她琴藝很好,隻是成親這三年疏於練習生疏了些。
剛碰觸上時,有幾許生疏感,等聽到琴弦撥動的聲音後才漸漸熟悉起來,一首《鳳求凰》彈得淋漓盡致。
當即引得眾人駐足聽起來,謝雲舟剛巧路過,頓住步子,站在艙外聆聽了許久,心隨著琴聲忽上忽下,像是連綿起伏的山脈,溝壑蜿蜒曲折。
他的心就這樣一寸寸沉下又升起又沉下,眸光裏除了江黎再也看不到其。
晃神時又有蕭聲傳來,琴蕭和鳴,當真是佳作。
謝雲舟征愣看著荀衍站定到江黎身側,同她一起合奏,下沉的心便再也沒有浮起,就那麽一直下沉一直下沉,好似低到了塵埃裏,摔的粉碎,無從撿起。
那抹難言的憂傷充斥在心間。
謝雲舟喉嚨燃起了火,灼燒的他痛苦不堪。
好不容易等他們談完,謝七說道:“二小姐我們將軍也會,你要不要同我們將軍合奏一曲?”
江黎連考慮都沒考慮,直接拒絕:“我乏了,算了吧。”
同荀衍合奏便有力氣,同他便乏了,當著是厭煩至極。
謝雲舟落寞轉身離開,他步子邁得很慢,背影透著一抹蕭索感,像是秋末那株落了葉的樹,孤零零的矗立著。
任風肆意吹打。
走出幾步,後方傳來聲音,“謝雲舟。”
是江黎在喚他,這一刻,謝雲舟好似重新活了過來,周身的力氣瞬間回籠,他快速轉身走過去,站定在江黎麵前,問道:“阿黎,你叫我。”
江黎不知他雀躍什麽,輕抿了下唇,淡聲道:“今日午膳我想同衍哥哥一起吃,你便不要再來了。”
“什麽?”謝雲舟沒聽清。
“我想同衍哥哥一起用午膳,你不用一起了。”江黎把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謝雲舟的喜悅因江黎而來,也因她而消退,“你、你們要一起用午膳?”
江黎:“是。”
“要我去他處吃。”
“是。”
“為何?”
“不為何,我同衍哥哥有話要講。”
再有幾日便到曲城了,江黎想同荀衍商量下,看送外祖母什麽禮物好,畢竟他同外祖母相處的時間比她久,他應該更知曉外祖母喜歡什麽。
謝雲舟在的話,不方便說這些。
當然,最主要的也是因為她不想看到他。
不然,她又會想起他手掌捧著心要她吃的那幕,太嚇人了。
謝雲舟垂在身側手指張開握緊,握緊張開,想抓住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抓到,隻留下了一抹失望。
“就那麽厭煩看到我嗎?”
“連一起用膳都不可以?”
天知道,謝雲舟有多想見到江黎,白日她不見他,也就隻有用膳的時間他能看見她,他很珍惜。
然,這點時間她也不想給他了。
原來,被一個愛著的人這般討厭,是如此痛苦的事,連頭發絲裏都泛著痛意,周身似乎不能碰觸了般。
碰哪,哪裏痛。
謝雲舟屏住呼吸,把痛意壓下,苦澀笑笑,轉移話題道:“阿黎,你忘了麽,我也會彈的。”
他琴藝也很好。
荀衍能做的,他也可以做。
江黎怎麽會忘,當年,他同江藴合奏了一曲《鳳求凰》,引得府內眾人唏噓,她便在唏噓聲中,心碎了一地。
後來她去尋他,小心試探,問他可不可以同她共奏一曲,他直接拒絕,說公務繁忙沒有空閑。
他同江藴合奏,卻不願同她合奏。
說起來,也是他拒絕她在先,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禮尚往來,算不得過分。
“你會與不會我並不關心。”江黎精致的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道,“你隻要記得,用膳時不要一起便可。”
“……”謝雲舟的心再一次碎了。
作者有話說:
狗子心碎了。
來,給女鵝助威,賞點營養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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