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能對我笑笑嗎

江黎作勢轉身回看, 荀衍按住了她的肩膀,眼角餘光裏,她看到謝雲舟臉色蒼白的矗立在門口, 手上的玉盤輕晃了下。

他是特意過來給江黎送果子的,她膳食用的少, 不吃些東西補補總是不行,他掛牽著她, 也想借此機會再同她談談身世的事。

之前從趙項的往來書信裏有了些眉目, 謝七也給了一份名單, 但細細查完後才知曉, 名單裏的人都不是她的至親。

那份名單像是被人做過手腳, 至於他們為何做手腳,目的是什麽, 他現在還不知。

是以他才想從她口中探聽些什麽, 或許,昔日江父江母曾在不經意間透露過什麽也說不定。

豈料,看到了眼前這幕,謝雲舟心如刀絞, 不待江黎回話,他壓下心底的不適抬腳走了進來, 把玉盤放桌子上, 轉身睨向她, 柔聲道:“阿黎,這些都是你愛吃的, 過來嚐嚐。”

臉上在笑, 心底在哭, 該說嘶吼才對, 謝雲舟饒是心裏再痛再難過,也沒像之前那般展露出來。

他想在江黎麵前呈現一個全新的自己,讓江黎看到他的改變,那麽第一步便是要學會壓下嫉妒。

即便他心裏已經被嫉妒攪得天翻地覆,恨不得對荀衍做什麽,然而麵上,卻不動聲色。

“也好,你別動,我給你送過去。”謝雲舟噙笑道。

他溫柔的簡直同以前判若兩人,這種溫柔看著不像是裝的,畢竟沒有誰連眼神都裝得如此像。

江黎心微不可聞的顫了下,她當然不可能讓他再端過來,站起,“不用,我自己過去拿。”

她邊走邊道:“衍哥哥,你要吃嗎?”

荀衍眸光一直落在江黎身上,眼神也是極盡的溫柔,輕笑道:“阿黎要我吃,那我便吃。”

像是一對打情罵俏的小情侶,別說謝雲舟了,若是其他男子看到自己鍾意的女子同男子如此,估計也會瘋。

厲害的或許會想著動手。

江黎同荀衍熟識多年,一眼便看出他是故意再氣謝雲舟,倒是也沒多說什麽,附和道:“對,要你吃。”

荀衍笑笑,伸手理了理身上衣衫,“好,那我便吃。”

他也站起身朝前走去,站定在江黎身側,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瞧我這記性。”

江黎不解,“怎麽了?”

荀衍從懷裏取出一支玉簪,牡丹花紋,花蕊上綴著紅色的寶石,霞光一照,泛起瀲灩的光澤,隱約迷了人的眸。

“給。”

“我的?”

“嗯,給你的。”

江黎想婉拒的,簪子太貴重,她不能要,隻是她還未來得及開口,荀衍走到她身側,“我給你戴上。”

說話間,玉簪插進了江黎的發髻裏,他認真端詳著,頻頻點頭:“好看。”

江黎眉眼彎彎道:“一看便知是稀罕物,當然好看了。”

那玉的成色極好,江黎也不是沒見過貴重的首飾,這支玉簪肯定很昂貴,她有些不想收,欲取下。

荀衍攔住,“別摘,戴著。”

江黎瞧著他眼底期翼的眼神,心道:算了,以後再還給他其他的便是。

“好,我戴著。”她道。

荀衍沒忍住又誇了一次:“真好看。”

江黎噙笑道:“簪子當然好看了。”

荀衍輕笑:“我說的是人好看,沒說簪子。”

江黎語塞,隨後搖搖頭,“衍哥哥又說笑了。”

荀衍睨了謝雲舟一眼,眉梢輕揚,噙笑道:“我家阿黎就是好看。”

少時江黎也曾看著同族的孩子好看,這大抵便是親人的緣故。

她們在這“相談甚歡眉來眼去”,謝雲舟自己默默喝了一缸醋,偏偏為了不讓江黎討厭他,他還不能做什麽。

臉上堆著笑,心裏像吃了許多的苦藥,舌尖都是澀的,喉嚨又灼又痛。

他端詳著江黎,隻想把她按在懷裏,不給任何人看。

可惜,他不能。

她還沒原諒他,還在氣著。

輕歎聲從心底溢出,似乎在說,這是你該受的,除了忍著,你別無他法。

謝雲舟隻得忍著,忍來忍去,掌心裏現出了深深的掐痕,可酸澀感依然沒減少,似乎更甚了。

她,能不能別總用那種溫柔的眼神看著荀衍,能不能也那般看看他。

他明明站在她麵前,為何就是入不了她的眸呢?

謝雲舟不知自己能做什麽,他送簪子江黎不收,荀衍送,她便收,他送紙鳶她也不要,荀衍送她便要。

想來想去,眼下似乎也沒有能為她做的了,他伸手拿起一隻梨子,“給。”

江黎本不想接的,想起他救她的事,輕抿唇,緩緩伸出手,指尖剛觸上,謝雲舟想起什麽,又收了回去,給她遞上了杏子。

“來,吃這個,這個甜。”

謝雲舟想起,梨子,分離,他大抵是瘋了,才會給她吃梨子,是覺得分離的還不夠徹底嗎。

不行,不能吃那個。

江黎不知謝雲舟心中想法,若是知曉的話,會輕笑一聲,還會問他,他不是向來不信這些嗎。

謝雲舟之前是不信的,但自從同江黎和離後,那些不信的他已然都信了。

都是他的錯。

在謝雲舟殷切的眼神中,江黎把杏子給了荀衍,“衍哥哥,你吃。”

謝雲舟的笑生生僵住,眼尾揚起的弧度慢慢消失不見,深邃的眸子裏溢出一抹異樣。

是心傷,也是心碎。

他的心就像那杏子般,被荀衍用力掰成了兩瓣,又隨意的把其中一瓣扔回玉盤裏。

然後,荀衍重新拿起櫻桃,“阿黎,你不是最喜吃櫻桃嗎,給你。”

江黎點頭,“謝謝衍哥哥。”

玉盤裏的水果都是謝雲舟親手挑選的,選好後,親手洗的。彼時,謝七嘴裏吃著蘋果正好看到這募,哢嚓一聲,蘋果沒咬到,咬到了舌尖,痛得他捂嘴哀嚎。

順便發出慨歎,跟著主子這些年真是從未見他對哪個女子那般上心,謝七終於承認,謝雲舟就是喜歡慘了江黎。

謝雲舟看著他們互相謙讓,垂在身側的手指倏然攥緊,指尖泛疼後又緩緩鬆開。

他指縫裏溢出了血,是方才洗滌果子時不小心弄的。

荀衍點點頭,“確實好吃,謝將軍你要吃嗎?”

謝雲舟生硬說道:“不吃。”

荀衍輕笑:“如此,那我同阿黎吃了。”

他端上玉盤,努努嘴,“阿黎,去那裏坐。”

“好。”江黎抬腳跟了上去。

金珠進來換茶水,見荀衍正在給江黎抱橙子,笑著說道:“公子對小姐真好。”

一旁的謝雲舟聽到後,雙眉皺得越發緊了,明明是他送來的水果,到頭來卻給荀衍做了嫁衣。

謝雲舟嘔死了。

他怕自己做出什麽,說了句“我還有公文要看”抬腳朝門口走去,走出很遠後還能聽到後方傳來談笑聲。

不知荀衍說了什麽,惹來江黎一陣笑。

那笑落在謝雲舟耳中,好似用刀子在割他的肉,剜他的心,剔除他的經脈,周身每一處都是痛的。

他頓住,慢慢轉過身,盯著門口看起來,漆黑的眸子像是浸潤在了血裏,紅的嚇人。

還有眼尾那一抹紅,不細看的話還以為是有些掛在那裏,此時謝雲舟的臉,比黑白無常的臉還嚇人。

便是連落在地上的影子都透著濃濃的孤寂感,像是被遺棄了似的。

他確實被遺棄了。

阿黎不要他了。

心情不好,連晚膳都未曾用,謝七見狀蹙眉說道:“主子你要是不爽大可以去搶人啊,幹嘛要折磨自己。”

為了給江黎尋找身世,謝雲舟已經多日未曾好好歇息,如今連膳食都不用了,這不是作死嗎。

謝雲舟未言,依舊頭也不抬的看信箋,書案上的那些,他已然看了十來遍了。

他直覺肯定有他沒發現的異樣。

謝七見他不說話,幹脆把膳食放在了書案上,“主子,吃些吧。”

謝雲舟冷聲道:“不吃。”

謝七道:“主子你便是真餓死自己,二小姐也不會多看你一眼的。”

這話說的紮心,可事實是這般,江黎都不想理會謝雲舟,怕是他真死了,她也不會看。

興許還會覺得沒人煩她了,心情甚好。

謝雲舟頓住,慢慢抬起頭,眼眸太痛,他有片刻的不能視物,等能到時,他又產生了幻象。

他似乎看到江黎徐徐走了過來,眼尾勾起,唇角含笑,柔聲喚他,阿舟哥。

他笑著應了聲。

她站定在他麵前,端起碗盞,“來,吃飯。”

他笑著接過,雖是在吃飯,但眼睛一刻也未曾離開她,就那樣直勾勾看著。

“主子,主子,”謝七伸手在謝雲舟眼前輕晃,“主子你能看到我嗎?”

謝雲舟回過神,眼前除了謝七外,哪裏有江黎的身影,他眼瞼輕斂,笑得有些牽強。

擺擺手,“拿走。”

謝雲舟一直忙到深夜才歇息,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穿好衣衫出了門。

走到江黎住處,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他唇角輕勾了下,似乎隻是這樣矗立在這裏便叫他心安了不少。

索性三兩個時辰後便要天亮,他幹脆沒折返,就這樣負手而立,看著天色亮起。

他的臉也漸漸變得明朗起來,深邃的眸子裏倒映出天邊璀璨的光,五官也越發的分明。

他想,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總能等到江黎回心轉意的。

-

彼時,山間小路上有人跌跌撞撞行走著,她走得很急,時不時朝後看一眼,聽到動靜後便躲到一旁的樹後,確定無人跟著她後,才繼續前行。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徒步了幾日了,或許兩日,或許三日,總歸她行走的很艱難,可饒是這樣,她也未曾放棄。

餓了吃樹上的果子,渴了到小溪邊去喝水,夜裏露宿在破廟了,次日繼續趕路。

一路走來也不是這般順暢,江藴也遇到了壞人,但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無論什麽樣的壞人她都不怕。

她唯一的執念便是盡快回到燕京城。

人心中有團火,做事才會不手軟。這日她再次遇到了壞人,那人欲行不軌之舉,江藴假意迎合,輕笑著說道:“公子莫急。”

隨後趁那人不注意,搬起地上石塊重重砸去,就著風聲她聽到了骨骼斷裂的聲音,那人倒在了地上。

她摸出他腰間的錢袋,輕笑一聲,朝前走去。

江藴也不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有兩次差點遭了毒手,險些被賣進窯子裏,幸虧她反應及時跑了出來。

逃跑後的她邊走邊打聽,終於離燕京城又近了一步。

她唇角勾著嗜血的學,輕聲道:“江黎,我來了。”

-

“啊嚏。”江黎莫名打了聲噴嚏,金珠嚇壞了,忙伸手摸她的額頭,“小姐,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適?”

江黎推開她的手,笑著說道:“我無事。”

金珠還是不放心,手伸過去又摸了摸,見她沒有發熱的跡象,提著的心才算放下。

不怪金珠如此緊張,江黎前日又毒發了,雖較之前不嚴重,但,距離上次毒發才過了幾日,大夫的意思是,若是毒發的太頻繁,江黎性命堪憂。

這個道理誰都懂,可如何抑製毒發卻不知,金珠擔憂,其他人也擔憂,這兩日謝雲舟同荀衍摒棄前嫌共同合作,翻起了醫術,希望能在醫術上尋到答案。

可惜,日日夜夜苦讀,依然無所獲。

謝雲舟伸手捏捏眉心,又取了一次血,他身子虛弱得很,坐久了胸口會傳來痛意,但他一直都忍著。

直到再也忍不住,張嘴吐出一口血。

謝七也在一旁翻開醫術,見謝雲舟吐血趕忙起身去找大夫,大夫匆匆趕來,邊給謝雲舟診脈,邊道:“大人可不能這般糟蹋身子了,若是再如此,你會有性命之憂。”

這話大夫說過很多次了,可謝雲舟一次都未聽,依然我行我素,做自己要做的事。

“我無妨。”他道。

“怎是無妨呢。”大夫道,“你心脈紊亂,這可是急症,若是不好生調養,後果會很嚴重的。”

最嚴重的後果便是他這命沒了,也無妨。

大夫看出謝雲舟心思,淡聲提醒道:“大人莫忘了,還有人等著你去救呢,是以,你得好好好活著。”

提到江黎,謝雲舟才斂了不在意的神情,擔憂道:“她可還好?”

“服食了大人的血,二小姐暫時安虞。”大夫道,“可若是大人不好了,那麽二小姐也不會好。想必大人應該懂某說的話。”

謝雲舟輕點頭,“我要如何做?”

“歇息。”大夫看著謝雲舟泛著紅血絲的眼眸,問道,“大人幾日不歇息了?”

這話不好講,上船後謝雲舟便未曾有一日是好好歇息的,夜裏要麽處理公文要麽去江黎門前守著,一站便是一宿。

幾次謝七看不下去勸他回去,他連理會都不理,翌日照樣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膳食也未曾好好用,想起來吃,想不來幹脆不吃了,心情好時可能會多吃兩口,心情不好幹脆不吃。

總歸就是不好好歇息,也不好好用膳。

謝七欲言又止,想說什麽,最終也沒說出來。

大夫道:“謝護衛勞你去跟廚房說聲,給大人熬些參湯來。”

謝七聽罷說道:“好,我馬上去。”

謝雲舟覺得大夫太過小題大做了,“我無礙不必如此。”

大夫斂了眼底的笑意,一本正經問道:“大人眼睛有幾日不能好好視物了?”

謝雲舟的眼睛有幾日看東西模糊了,也不是一直都模糊,是偶有模糊,“怎麽了?”

“大人中毒傷了眼,這眼不易再過度勞累了,不然……”

“不然如何?”

“會瞎。”

“……”

大夫叮嚀:“不是某危言聳聽,是大人身子如此,你且一定要聽某的,務必靜心調養。”

“大人須知,你是朝中重臣,還有諸多事宜等著你去做,眼睛是萬萬不能出事的。”

大夫讓謝七走便是想單獨對謝雲舟說此事,他道:“眼疾可大可小,輕則模糊,重則不能視物。大人那般心悅二小姐,怕是也不想有日看到她吧。”

大夫語重心長道:“大人,請珍重。”

他言盡於此,聽與不聽隻能看謝雲舟自己了,謝雲舟沉思片刻,放下手中的醫術,淡聲道:“好,我照做便是。”

大夫站起,“那我去給大人煎藥。”

謝雲舟點頭,目送他離開,從懷中掏出帕巾擦拭幹淨唇角,遂,從榻上站起,既然不能翻看書籍了,那他便去看看江黎。

江黎這邊銀珠正在同她說著一些事,是關於謝雲舟的。

前日江黎毒發,昏迷了兩日,這兩日謝雲舟衣不解帶守在她身旁,連銀珠看了都有幾分動容。

還有他夜夜守在門外,直到天明才離去,空閑時又來看江黎,這種種,銀珠都一一告知了江黎。

江黎心也不是鐵打的,縱使最初對他又諸多的怨恨,在聽到他為她做的這些後,心裏還是有了那麽一絲動容。

她已經不像最初那般怨恨他了,或許可以當成朋友,也僅此而已。

謝雲舟走到門前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覺得一切妥當後,伸手敲開了門。

銀珠把門打開,見是謝雲舟,側身讓其進來,銀珠現在對謝雲舟也改觀了很多,雖他最初確實很過分,但畢竟是他一次次救小姐與危難中,這份恩情,銀珠銘記於心,對他多了幾分客氣。

“將軍。”

謝雲舟抬腳走進,眸光落在了江黎臉上,見她氣色紅潤,心瞬間安穩下來,隻要她安好,便足矣。

但該問的他還是要問,“好些了嗎?”

江黎淡聲道:“好多了。”

謝雲舟又問道:“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讓他們去做?”

與謝雲舟來說能這樣平心靜氣的同江黎說上幾句話,便是他最開心的了,其他的,他暫時不求。

“沒有。”江黎道。

銀珠也正發愁呢,江黎一直沒胃口她很擔心,輕歎一聲:“將軍還是勸勸吧,小姐午膳也沒吃。”

“午膳沒吃嗎?”謝雲舟一副擔憂的神情,眉梢皺起,“為何不吃?”

他大抵是忘了,今日早膳午膳他也沒用。

“不想吃。”江黎剛從昏迷中醒來不久,整個人懨懨的,沒什麽胃口。

“要吃。”謝雲舟柔聲勸慰道,“你若是病了,江昭會擔心的。”

這話若是給謝七聽到了肯定會嗤鼻,勸別人一套一套的,怎麽不勸勸自己。

江黎想起江昭,莫名有些擔憂,也不知兄長近日可好,她唇輕抿,神情裏透著焦灼。

“你可有兄長的消息?”

“他很好,你不必掛牽。”謝雲舟說道,“反而是你,更要仔細些才好。”

江黎掩唇輕咳,“兄長安好便好。”

謝雲舟起身端來茶水,想也沒想直接喂江黎喝下,江黎也太注意,等喝下後才發現是他喂她喝的。

她握著帕巾的指尖微縮了下,眼底閃過一抹不自在,眼瞼垂下沒再看謝雲舟。

謝雲舟身子半弓著,神情也有幾分不自然,他喉結輕滾,看上去開心更多些。

怕江黎有什麽,他也輕咳一聲,“江昭那你別擔心,我去曲城前讓讓人看著他了,他很好。”

江黎淡聲道:“有勞了。”

謝雲舟方要在說什麽,敲門聲再度傳來,江黎側眸看了眼,是荀衍,她柔聲喚道:“衍哥哥。”

一聲“衍哥哥”把謝雲舟剛剛沸騰的心叫涼,尤其是看到她眼底浮現的笑意時,謝雲舟的心不隻涼,還能難過。

她可從未用這般語氣喚過他。

看來,她還是更喜歡荀衍些。

荀衍走進來,沒像謝雲舟一樣矗立在她床榻前,而是彎腰坐了下來,拉過她的手,親昵問道:“好些了嗎?”

江黎點頭:“好多了,讓衍哥哥擔憂了。”

“你沒事便好。”荀衍是很擔憂,擔憂的吃不下睡不著,所幸她安然無恙,“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生病了。”

生病這事本來就不是人能控製的,但荀衍那樣說了,江黎肯定要附和,“好,我以後再也不生病。”

荀衍像幼時那般,伸手摸摸她的頭,“真乖。”

江黎倒是也沒躲,輕笑道:“衍哥哥也要注意,千萬不能累著,不然我會擔憂的。”

荀衍目光熠熠道:“好,我答應你,不累著。”

謝雲舟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再次覺得自己在這裏是多餘的,可雙腳像是生了根,怎麽也動彈不得。

他不走,隻會更難過。

果然,還真是如此。

荀衍為了哄江黎開心竟然給她表演起了魔術,雖都是民間的把戲,但荀衍做的很好。

一會兒變出花,一會兒變出吃食,最後變出的是一封信。

何玉卿的來信。

江黎好久未見何玉卿了,對她也想的很,看到她的信箋眼底溢出水霧,笑著接過,“謝謝衍哥哥。”

荀衍輕哄:“來,快看看她都給你寫了什麽。”

何玉卿洋洋灑灑寫了兩頁紙,說的都是最近發生的事,什麽店鋪生意不錯,她和誰誰吵了一架,家裏給她介紹相看的男子了,她不願意,她離家出走了,現在住在阿昭哥這。

江黎細細讀著,眉梢挑起,又仔細看了遍,住在阿昭哥這,不就是住在江府嗎?

玉卿竟然住進江府了?

雖說大燕朝民風還算開放,但這樣住進去總是不妥,江黎抿抿唇,不行,回頭還是要玉卿住她那才行。

她繼續往下看,何玉卿又說,她有些了喜歡的人。

江黎頓住,這才多久,她怎麽就有喜歡的人了呢?江黎想知道讓何玉卿心儀的男子是誰,可惜後麵沒寫,隻寫著等她回來再細說。

江黎這心那,七上八下的,一會兒為何玉卿高興,一會兒又擔憂,千萬可不要遇到騙子了才好。

信看完,抬眸間她才想起謝雲舟也在這,挑眉去尋時發現他不在了。

銀珠端著茶水進來,江黎問道:“謝將軍呢?”

銀珠道:“方才小姐同公子說話時將軍便走了。”

銀珠是出去端茶水的,正巧看到謝雲舟從裏麵走出來,他肩背垂著,身形很蕭索,不知是不是剜心取血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很虛弱,似乎風一吹便能吹倒。

當然,最不好的還是臉色,方才房間裏見到他臉色還好些,隻是在外麵見到,他臉色蒼白若紙,沒了一絲血色。

看著就很可憐。

“走了?”

“是。”

江黎朝門外看了眼,隱約的還能看到縹緲的影跡,隨後想,走了便走了吧,左右也無話要同他講。

這日晚膳江黎是同荀衍一起用的,兩人一起用膳比一個人好,最起碼有胃口些,晚膳後,荀衍同江黎講起了他行走江湖的事,江黎聽得津津有味。

另一處,謝雲舟發絲垂在身後,斜倚著軟榻沉思,書案上的晚膳已經熱過三次,可他依然未用。

謝七有些急了,“主子,周大夫不是說了嗎,您要按時用膳,按時服用湯藥,你不用膳如何服藥。”

謝雲舟腦海中浮現的都是荀衍給江黎變魔術的那一幕幕,哪有心思吃飯,他現下便是龍肉也沒胃口吃。

“好,我會吃的。”他傅衍道。

他半個時辰前便是這般說的,現下還是如此,謝七不信了,“你若不吃我可去找二小姐了,讓二小姐來勸你。”

江黎?

謝雲舟當然不想麻煩江黎,他是想見她,但他眼下這副樣子不易見客,披頭發散的成何體統,他厲聲道:“謝七。”

謝七道:“您若不想讓二小姐來,便好好用膳。”

謝雲舟拗不過他,隻得同意用膳,沒吃幾口便吃不下了,謝七一看他這副樣子,又是搖頭又是唉聲歎氣,心道,還是趕快到曲城吧,再在這破船上待下去,主子的命都要沒了。

謝七這話說的還是有幾分道理的,誰能受的了喜歡的女子整天對著另一男子笑的。

見自己就橫眉冷對,見其人便淺笑嫣然。

一日兩日還好,日日看著,這不是剜心嘛。不過,比剜心還讓人難熬,瞧瞧他們主子,剜心時都沒這麽難過。

謝七真怕,若是再不上岸,謝雲舟的命會先沒了。

謝雲舟倒是沒那麽脆弱,死倒不至於,但難過還是有的,心上的洞又多了,補都補不好。

不過他也知曉,怪不得別的人,昔日江黎對他是最好的,為他縫製新衣,為他熬湯做飯,對他噓寒問暖,是他一步步把她推離的。

現在她不想原諒他也是情理之中,他隻能受著。

隻是有些事情明白是一回事,難過又是另一回事,他此時便是難過加難過,心悸加心悸。

謝七淡聲道:“主子,既然二小姐令你如此傷心,那咱今夜便不用去守著了吧?”

都守了好幾日了,該好好歇息歇息了,謝七都快忘記在床榻上睡覺的感覺了,見天倚著船板子,肩膀都是痛的了。

謝雲舟眉梢淡揚,“誰說不用守的?”

謝七擠擠眼,“還要守?”

謝雲舟定定道:“是。”

謝七:“……”

謝七心裏腹誹,二小姐怎麽就看不到主子的好呢,主子可是為她連守五夜呢。

……

謝雲舟在門外守夜時,江黎夢魘了,她夢到自己被人追,那人手裏拿著刀子,一直在說,江黎你別跑,你別跑,你給我站住站住。

江黎跑著跑著跌倒了,那人從後麵追了上來,舉起刀子朝她刺過來,光線太暗,她未曾看到那人的臉,隻是隱約覺得有幾分熟悉。

像是,像是…江藴。

江黎睜開眼,心砰砰狂跳,她告訴自己別慌,江藴在尼姑庵不能加害與她。

-

與此同時,江昭派去尼姑庵的人折返,把江藴不見的消息告知給了江昭,原來是庵裏尼姑說江藴死了,那人不信,略施小計後讓她們招了,說把江藴扔在了山裏。

那人尋了兩日沒尋到,隻得回來複命。

江昭手一抖,茶水溢了出來,“你說什麽?”

那人回:“大小姐不在尼姑庵。”

江昭瞪眼,“她不在尼姑庵去哪了?”

那人回:“屬下尋了兩日也未曾尋到,大抵是逃跑了。”

說到底也是自己妹妹,江昭不可能不擔心,“去,趕快去找。”

那人道:“是。”

尋找江藴好像大海撈針,找了兩日依然沒有消息,江昭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何玉卿見狀寬慰道:“阿昭哥你別擔憂,江藴姐會沒事的。”

話雖如此,但沒見到人前江昭還是很擔憂,好在,第三日有了好消息,人尋到了。

江昭看著一身襤褸的江藴心疼不已,跑過去抱住她,“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以後哥哥養你。”

若是江藴有半分良心應該心存感激,但她沒有,無人注意時,唇角勾出一抹犀利的笑。

隨後,她哽咽道:“哥哥,我好想你。”

江昭道:“哥哥也好想你。”

江昭把江藴帶回了江府,何玉卿覺得再住著有些不方便,當日便搬離了,江昭留她來,隻是沒留住。

他見她走,心裏莫名很難過,可又不想表現的太明顯,隻能強裝淡定道:“好,既然你要走,那我便不留你了。”

其實他心裏一百個不想讓何玉卿走。

何玉卿見她連挽留都未有,心裏難過了幾分,果然,他是不喜歡她的。

“這幾日叨擾阿昭哥了,改日再謝。”言罷,何玉卿上了馬車。

江昭看著馬車遠去的影子,眼眶慢慢變紅,他心道:阿卿,別走。

可惜,何玉卿未曾聽到,這會兒她正在馬車裏傷心呢,掰著手指算了算,阿黎應該到了,為何還沒到呢?

-

突然間發生了些其他的事,耽擱了回曲城的時間,江黎他們是在第二天到的,何玉卿早早的便在碼頭來等她,見她從船上下來高興的迎了上去。

月餘未見,兩人想的很,緊緊抱在了一起。

何玉卿哽咽道:“你這個沒良心的,終於舍得回來了。”

江黎輕拍她的背,“嗯,回來了。”

金珠說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不如咱們車上再說。”

何玉卿看看身後的一行人,確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牽上江黎的手便朝前走去。

荀衍有事先一步離開了,謝雲舟送江黎回的別苑,等她安頓妥當後,才離開的。

何玉卿看著謝雲舟在別苑裏進進出出,挑眉問道:“什麽情況?你們和好了?”

江黎抬手敲了下她額頭,“亂講。”

何玉卿努努嘴,“沒和好他為何可以這般出入?你之前可是連門都不讓他進的。”

上次謝雲舟要進來,可是在門口跪了好幾個時辰呢,江黎狠心的連理會都未曾理會。

江黎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茶水,隨後把這一月發生的事仔仔細細講了一遍。

何玉卿聽的目瞪口呆,嘖嘖道:“沒想到他能為你做到如此地步?”

這也是江黎未曾想到的,是以,她便沒有立場再像之前那般冷臉對他,當然,眼下她對他也沒好到哪去。

想理便理,不想理會便不理會。

就像回程時,他同她說了好多,她也隻是隨意應著。

“那你這是要原諒他了嗎?”何玉卿好奇問道。

“怎麽會。”江黎道,“我隻是不那麽氣了,至於原不原諒以後再說。“

何玉卿也認為不能這麽快原諒謝雲舟,認同道:“對,不能原諒。”

說完謝雲舟的事,江黎想起何玉卿信上講的事,問道:“說說吧,你鍾意的男子是誰?”

經她提醒,何玉卿想起了更為重要的事,“對了,江藴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卑微狗子,在線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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