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了嗎?
謝雲舟沒敢親上去, 就那樣停在了江黎唇前,垂眸睨著她,口中說著動情的話。
“阿黎, 你怕是從來不知道,當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你時有多開心, 我才明了,那些刻意對你的冷淡, 實則是我不敢認清自己的心思下意識做出的逃避舉動。”
“原來, 我已經那麽喜歡你了。”
“我一直自詡不會為情所動, 殊不知, 我早已深陷其中。”
“你可能會疑惑, 為何我會壓製對你的喜歡?”
“因為你太過美好了,因為戰場無情, 因為我不知道我何時便會死去。”
“我若真死了, 你要怎麽辦?”
“孤苦無依活在這個世上是不是很辛苦?”
“無人心疼,無人陪伴是不是生不如死?”
謝雲舟腦海中浮現的是江黎用溫柔的眼神睨著他的情景,碧波流轉,漣漪叢生, 那時的她滿眼都是他。
可他想起的都是父親臨終前說過的話,父親懊悔這些年不曾對母親好, 不曾為母親做過什麽, 反而讓她日日夜夜為他的安危擔憂。
父親憶起了第一次出征, 母親日日跪在祠堂裏為他祈福的事,還憶起了, 兄長出生那年, 母親難產差點死掉。
父親話語裏都是遺憾, 他從不愧對百姓, 不愧對大燕朝,唯一愧對便是母親,年少夫妻聚少離多,最後他又是這般死去。
母親這一輩子,也算是毀在他手裏了。
聽著父親喃喃自語的話,謝雲舟感觸頗深,甚至想到了以後,若是有一日他也這般死去,他的娘子要如何自處。
後來,他同江黎成了親,那種自責的意識越發強烈起來,甚至煎熬著他的心。
一邊是父親的臨終憾事,一邊是父親走後母親的撕心裂肺,他想,若是江黎不喜歡他,那麽日後,他真戰死沙場,她也不會太過難過。
日子便也能過下去。
這何嚐不是一件好事。
最初,他隻是想裝冷漠,一日一日裝下去,冷漠成了他割舍不掉到外衣,同他的血肉連在一起。
就像那日,雲國公主問他,他妻是否貌美,他淺笑著說道,不及公主萬分之一。
那並非他的真心話,他的妻子當真是極美的。
無人能及。
還有那日,謝七問他後悔這般對夫人嗎?
後悔嗎?
他想起了父親屍身運回謝府時的淒涼情景,母親幾近昏厥,險些跟著父親一起走了。
倘若喜歡是這個結果,那他不要也罷,他隻要江黎好好的,她好好活著,便是他最大的安慰。
後來為何又裝不下去了呢?
是因為看著她眼眸裏沒光,他比她還痛心難過,是聽著她低泣聲,他夜夜不能安寢。
是見不到她,他雖生猶死。
漸漸的,他想明白了,人間幾十年光陰,他為何要在傷害她的那些事情上蹉跎,愛她不是更好嗎。
哪怕是隻有一年的光陰,又有何懼,至少這一年裏麵,他們是歡喜的。
謝雲舟眸底溢出水霧,鼻尖抵上江黎的鼻尖,“阿黎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恨我,求你別睡了,醒來繼續怪我怨我可好?”
言罷,他眼眸緩緩閉上,淚水順著眼角流淌下來,慢慢下行,隨後滴落在了江黎的臉上。
江黎眼睫很輕地顫抖了一下,身側的手指也慢慢動了下。她好像置身在氤氳的霧氣中,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觸摸不到,隻能聽到淺淺的話語聲。
“阿黎,醒過來吧,隻要你醒了要我做什麽都好。”
“你可以氣我,可以打我。”
“你不想見我,我可以不出現在你麵前。”
“若是還不行,我繼續給你跪著可好,跪到你原諒我為止。”
“……”
“你喜歡經商,我陪著你一起,你銀兩不夠,我給你。”
“阿黎,我看好了城西的一處宅子,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涼亭,唯獨缺一個女主人,你醒來,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
謝雲舟執起江黎的手放到臉頰上,眼淚流淌下來,浸濕了她的手指,濕漉漉的感覺,惹得江黎微蹙了下眉。
她眼睫顫了兩次,指尖無意識縮了縮。
謝雲舟感觸到他的輕顫,垂眸凝視著她,眼尾輕揚,露出笑意,“阿黎,阿黎。”
江黎緩緩掀開眸,水漾的眸子裏淌著霧氣,半晌後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誰,抽出了手,輕聲問道:“怎麽是你?”
言罷,她手撐著床榻作勢要起來,謝雲舟急忙扶上她的手臂,攙扶起她,“哪裏不適快告訴我?”
江黎手貼上額頭,輕甩了下,淡聲道:“頭暈。”
“其他地方呢?”他又關切問。
“無礙。”江黎猜測許是這段日子太過辛苦的原因,大抵歇歇便能好。
她那般想,可謝雲舟不是,一定要看到大夫才行,常太醫有事外出沒在府裏,金珠派出去的人回報,沒尋到人。
謝雲舟命謝七去請了另一位禦醫,火急火燎趕來,最後給江黎診了脈,暫時沒有毒發的跡象,還算安好。
謝雲舟問道:“為何會頭暈?”
太醫道:“操勞過度。”
“……”謝雲舟微怔,看著江黎慘白的臉,心中有了決定。
-
次日,糧行一下子多了很多人,都是謝雲舟派來的,為首的男子手裏還拿著信箋,是謝雲舟親筆書寫的,他把信箋給了江黎。
信箋大致意思,這些人都是來店裏勞作的,都是可靠的人,江黎可以安心讓他們留下,工錢他可以支付。
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是江黎不想同謝雲舟有過多的牽連,她把信箋合上,淡聲道:“我這裏不能留你們。”
本以為言盡到此這些人便會離開,誰知一個個臉皮厚的很,聽到江黎的話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說哭就哭。
為首的男子哭得最凶,邊哭邊說著淒慘遭遇,什麽上有老下有下,若是不留他,他妻兒父母都要養不起了,不如死了算了。
另一個說,他現在隻有糧行這一個去處,若是江黎不收,那他便要露宿街頭了。
下麵那個更過分,說他要是沒有這份工,妻子會跟他和離,孩子也會沒爹。
江黎被他們說的蹙起眉,但想到他們這般淒慘,最後隻得留下。
算了,當做行善積德了。
……
謝七一直很好奇,主子為何就能篤定他們可以留下,他挑眉問道:“將軍若是二小姐執意不留人怎麽辦?”
謝雲舟眉梢淡挑,“會留的。”
江黎為人他最知曉,見不的世間疾苦,他們說的越淒慘她越會心軟,他們一定可以留下。
果不其然,還真留下了。
謝七挑眉問道:“主子,那咱們何時出城?”
謝雲舟又領了旨意出城追查一宗陳年舊案,天子屬意,越快動身越好。
謝雲舟端坐在馬車裏,透過飛揚的車簾看向幾步外的店鋪,隱約的看到了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昨日太醫叮嚀她,今日要好生歇息,可她還是來了,當真是不聽話的很。
謝雲舟滿眼都是心疼與不舍,唇抿著,沒回答謝七的話。
謝雲舟注意到謝雲舟的視線,輕咳一聲:“主子,要不要我請二小姐過來。”
謝雲舟這副眷戀的模樣當真沒眼看了,一臉的癡像,一看便知千萬般舍不得。
“算了。”謝雲舟道,“不見了。”
見了還會徒增她的不快,再說,他承諾了,不出現在她麵前,總不能昨日才許的諾,今日便違背。
謝七總算知曉何叫口是心非了,瞧瞧主子那雙眼,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要是可以的話,他都怕主子會把二小姐給綁身邊。
“那走麽?”謝七催促道。
謝雲舟眉梢淡挑,給了他個嫌棄的眼神,似乎在說,就你話最多。
謝七抿抿唇,側身倚上馬車,行,他不多話,他們就這般看著吧。
何玉卿從店鋪裏出來透氣,遠遠的便到了前方的馬車,她折回店鋪裏,喚來江黎,努努嘴,“謝雲舟。”
江黎順著何玉卿眸光看過去,前方樹下停著一輛馬車,車夫是謝七,車簾微揚,若隱若現間映出裏麵的頎長身影。
今日的謝雲舟穿了一件黃色錦袍,同江黎身上的黃色衣裙倒有幾分相配,巧合的是他用玉簪束冠,她發髻上戴著的也是玉簪。
便是連腰帶上掛著的配飾也是一樣的,都是香囊。
江黎腰間掛的是她近日方做好的香囊,謝雲舟腰間那隻略顯陳舊些,針法是一樣,出自同一人手。
隔著遠,江黎並不能看到謝雲舟配飾,倒是何玉卿眼尖,嘖嘖道:“今日你倆穿的衣衫都是同一種顏色,還當真是有緣。”
說著,她朝江黎眨了下眼。
江黎輕輕推了她一下,“休要亂言。”
何玉卿算是摸清門道了,但凡江黎羞澀時便會同她這般正兒八經的講話,實則是掩飾心虛。
若不是店鋪裏人太多,何玉卿定會追著江黎問她是否害羞了。也幸虧何玉卿沒問,江黎才得以安靜了些。
她靜默片刻後,轉身折回去。
謝雲舟看著她走進去,眼神裏透著依戀,若是能這樣一直看著她便好了,他可以看到地老天荒。
然,不能,他還有緊要的事需要做。
“謝七,走。”謝雲舟斂了那些情愛的思緒,淡聲開口道,“先回府裏。”
謝七點頭應下:“是。”
-
謝雲舟這段日子一直同謝老夫人僵著,母子倆已經好久沒談心了,他去郡縣這些日子,謝老夫人心裏也是掛牽的很。
本以為他回來後會陪陪她,誰知,又是不見人影。
她心裏本就不快,王素菊還一直說著挑撥離間的話,邊喝茶邊道:“依我看啊,雲舟心裏當真是沒您這個娘親了,不然為何見都不見您。”
“我可聽聞他昨日又去了江家別苑見了江黎。”
“娘,您怕是真要失去這個兒子了。”
王素菊最不滿的便是,謝老夫人滿眼都是謝雲舟,提都不提謝雲權,好歹謝雲權還是謝家的長子呢,她當年的如此偏心屬實讓人不服氣。
是以,王素菊才會有事沒事說些氣人的話,反正她要是不高興了,這謝府誰都別想高興。
“還有馨蘭那也是,你說二弟多狠心吧。”王素菊繼續叭叭,“馨蘭一向敬重他,他倒好,為了哄江黎開心還給馨蘭罰跪,一個未出閣的小女娘,若是讓其他人知曉了,這臉麵還要不要。”
“我看啊,雲舟就是被江黎那個狐狸精迷住了,除了她,他誰都不管不顧了,也太沒良心了叭。”
“娘,您這可得管管。”
說話間,有人輕掀簾子進來,謝老夫人尋著聲音看過去,見是謝雲舟,臉上立馬揚起笑,想起王素菊方才那番話,笑意又倏然退下。
沉聲問道:“你還知曉有我這個娘親啊。”
謝雲舟走近,坐在謝老夫人對麵,沒理會她那句尖銳的話,淡聲問道:“娘親身子可還好?”
“再被你氣幾次便可以同你爹去團聚了。”謝老夫人罵人道。
“兒要出去幾日,今日是專門來向您辭行的。”謝雲舟道。
“又要出去?不是昨日才回來嗎。”謝老夫人氣歸氣,到底自己肚子裏生出來的孩子,不舍得和他計較,“為何不多歇兩日。”
“事情緊急,要立刻去辦。”謝雲舟喉結輕滾,叮嚀道,“娘親要照顧好自己。”
王素菊輕笑:“二弟放心,我會照看好娘親的。”
都說長嫂如母,之前謝雲舟對王素菊很是敬重,但知曉她對江黎做的那些事後,他便敬重不起來了。
淡聲道:“大嫂安分些便好。”
聽聽這說的什麽屁話,什麽叫她安分些便好?
王素菊很是不開心,輕嗤:“二弟這話有些傷人了,我幾時不安分了?”
“大嫂做過什麽自己知曉。”謝雲舟沒功夫同她糾纏,“近日我不在燕京城你們誰都不要去找江黎的麻煩。”
王素菊聽到這更氣了,合著他回來是專門警告她們的啊,都和離了還把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這不是有病是什麽。
“二弟,你是不是忘了你同江黎已經和離了。”王素菊提醒道,“她與你再無瓜葛了。”
謝雲舟最不喜歡聽到的便是這句,他這輩子至死都會同江黎在一起。
“大嫂記住我說的話便可。”
“我若是不聽呢?”
“那隻好等兄長回來,讓他親自定奪了。”
讓謝雲權定奪?
謝雲權眼裏也隻有他的娘親和胞弟,哪裏有她們娘仨,讓謝雲權定奪那說白了就是給謝雲舟撐腰。
王素菊這個氣啊,臉都黑了。
可又不敢真做什麽,隻得用力拉扯著帕巾,緩和心裏的怒意。
但越想越氣,實在氣不過,她輕哼道:“二弟心裏除了江黎,怕是沒有我們其他人了,俊兒昨日還念叨呢,二叔怎麽還不回來。”
搬出孩子,謝雲舟的神色果然緩和了不少,他從懷裏取出一物,“這是給我給俊兒買的,大嫂記得給他。”
是個長命金鎖,分量很足,大抵不便宜。
王素菊一下子開心了,再也不說那些給人添堵的話,“二弟盡管去忙,家裏有我,我會照看好的。”
王素菊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謝七站在後麵,眼珠子都要飛出去了,這個大夫人啊,就知道吸別人的血,在她眼裏怕是錢財都比兄弟情義來的重要。
謝七不置可否,繼續聽著。
王素菊得了金鎖也沒再待下去的必要,說了聲:“娘親、二弟你們談。”
站起身便走了出去。
謝老夫人雖氣著謝雲舟,但到底也是不自己生的孩子,知曉再起也沒用,便不那麽氣了。
“東西都帶好了嗎?”
“是。”
“這次要去多久?”
“不定。”
“你在外麵照顧好自己,別累病了。”
“好。”
“江黎那……”謝老夫人抿了抿唇,“你放心我不會再去的。”
謝老夫人也乏了,沒精力鬧騰了,他們自己的事自己看著辦,她不管了。
“謝謝娘親。”謝雲舟臉上終於有了笑意,眼尾揚起,“您也要小心,千萬不要生病。”
謝老夫人聽後輕歎一聲,若是她不給他承諾,他怕是一句體己的話都不會同她講了吧。
真不知該說是難過還是其他。
“行了,你別惦記我,照顧好自己便行。”謝老夫人叮嚀,“怎麽去的給我怎麽回來,哪裏都不許傷著。”
謝雲舟道:“是。”
母子間的嫌隙似乎小了很多,謝雲舟特意多留了些功夫同謝老夫人說些家常,等他們從謝府出來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
謝雲舟原本打算直接出城的,但還是耐不住心底的想念,命謝七去城門口等他,他去去便回。
謝七慢吞吞朝城門口走去,以他對謝雲舟的了解,這個“去去便回”最快也要半個時辰。
還真被謝七猜準了,謝雲舟去找江黎的路上,看到有賣胭脂水粉的,勒馬停下,跟她買了胭脂水粉。
又看到有賣花燈的,又買了花燈。
後,又看到有賣糖人的,又買了糖人。
那件披風也甚是好看,他把披風也買了下來,手上的物件一件件增多,等走走近糧行時,他手裏已經滿滿的了。
抬眸間,謝雲舟看到江黎從裏麵走出來,他唇角輕挑,剛要喚她,另一處又走出一人,那人身形修長,穿著一襲白色錦袍,闊步走出來,含笑喚了聲:“阿黎。”
江黎順著聲音看過去,步搖輕晃,她輕抬下頜道:“衍哥哥。”
荀衍走過來,看她身上衣衫單薄,拿起搭在臂彎間的白色披風,披她身上,動作極盡輕柔,“變天了,穿上暖和。”
江黎確實有些許冷,含笑道:“謝謝衍哥哥。”
荀衍黑眸裏光澤熠熠,柔聲叮嚀:“以後不許言謝。”
江黎回視著他,聲音輕軟動聽,“哦,好。”
話落,她輕柔地笑了笑,那一笑,似春風拂過。
荀衍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指尖微顫著收回,還找了個生硬的理由,“你發絲上有雜草。”
江黎發絲上怎麽可能有雜草,但他都費心找理由了,江黎也不好戳破,點了下頭,“謝謝。”
荀衍輕咳一聲,“不用。”
說笑間一側有孩童跑了過來,不管不顧的橫衝直撞,一不小心撞上了江黎,謝雲舟正欲做什麽時,荀衍已經有了行動,他伸手扶住江黎,把她護在懷裏。
雖說沒緊緊貼著,但到底還是太過親密了些,江黎平複心緒後從他懷裏退出,說了句:“我去看看阿卿忙了沒。”
隨後進了店裏。
荀衍含笑站在原地,眸光遊走間同謝雲舟的視線撞上,他先是看了眼謝雲州懷裏的物件,隨後輕扯了下唇角,大步走過來。
“謝將軍這是要作何?給阿黎的?”
“明知故問。”謝雲舟道。
“若真是給價阿黎的,我勸將軍還是免了吧。”荀衍挑挑眉,“阿黎每次見到你心情都會不好,你還是不要進去惹她煩了。”
這話說的不假,江黎每次見到他心情還真會不好。
謝雲舟腳尖微動,欲越過他徑直進去,荀衍再次攔住,“阿黎身子剛好,難不成你想讓她再次發病?”
江黎的身子也是謝雲舟最在意的事,他當然不可能想她發病,但若是他出現的話,也確實會引起她不適。
他腳尖微頓,停了下來,荀衍見狀說道:“將軍還是請回吧。”
謝雲舟睥睨著他,靜默片刻後,轉身離去,“嘩啦”一聲,手裏的東西散落了一地,那枚糖人也一分為二。
糖人是比照他來做的,五官穿著幾乎同他一模一樣,斷裂的地方正好是胸口那。
冷不丁看過去,好像他碎了般。
謝雲舟的心碎了,摔得稀碎,糖渣四處散開,尋都尋不到,他抬腳邁步時,正好踩上,隨即成了粉狀。
糖人有多稀碎,他的心便有多稀碎,那種難以言說的痛楚充斥在心間,似乎喘息一下都是痛的。
可他又無法製止,隻能任痛意加重,最難捱的還是方才那一幕,不斷在腦海中閃現。
江黎看荀衍的眼神從來都是溫柔似水的,跟看他的不同,她當真是很恨她。
其實這個結果他是知曉的,但每每想起來還是會難過,像是心被人踩踏碾壓,最終成末,風一吹,末都看不到了。
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
謝雲舟大步離開,荀衍站在原地,唇角輕揚,笑得有些開懷,江黎不明所以,挑眉問道:“衍哥哥怎麽了?”
荀衍用身子擋著江黎的視線不讓她往外看,笑得越發燦爛,“想起了一件趣事。”
“什麽趣事?”
“進屋,我說給你聽。”
“好。”
江黎走進裏間,荀衍緊隨其後,布簾垂落,擋住了外麵的春光,也擋住了那道遠行的身影。
須臾,有笑聲傳來。
謝雲舟一躍跳到馬背上,勒馬轉身回走時朝後看了眼,心道:阿黎,你會想我嗎?
像是有莫名的感應般,裏間裏的江黎鼻尖一癢,打了聲噴嚏。荀衍擔憂道:“是不是不舒服?”
江黎搖頭:“沒有。”
荀衍這才放下心,繼續方才的話。
江黎聽著聽著,慢轉頭,透過敞開的窗欞朝外看去,光影綽綽中,似乎有幾個孩童蹲在地上撿什麽。
邊撿邊吵吵:
“這是我的。”
“這是我的。”
“我要胭脂。”
“我要葡萄。”
“地瓜?我要地瓜。”
“別搶,別搶,我也花燈。”
不多時,地上的東西被他們分刮完,有人抱著東西朝前跑去,地上似乎還有什麽。
是個帕巾,風一吹,它順勢朝前飛去,隨後掉進了附近的水溝裏,從白到黑,眨眼間便髒兮兮的了。
……
謝雲舟是出了城後才知曉自己的帕巾丟了,他本欲回去找,奈何根本不知遺落在了哪裏,遂,隻得放棄。
謝七見他臉色很不好,問道:“將軍你沒見到二小姐嗎?”
不提江黎還好,提起江黎謝雲舟更不好了,雙腿用力夾緊馬腹,一聲“駕——”馬兒疾馳朝前奔去,馬蹄帶起一片塵埃,險些眯了謝七的眼。
“將軍,等我。”謝七駕馬急急追過去。
邊追邊道:這肯定是又被拒絕了,將軍也太可憐了,總是被拒絕。
-
另一處,何玉卿揉著脖頸進來,見江黎麵前放了好多吃食,問道:“誰買的?”
忙了一天,她還真餓了,沒等江黎回話,伸手作勢要去拿。
“是我。”對麵椅子上傳來聲音,何玉卿這才發現屋內還有人,她轉身,淡聲道,“阿昭哥。”
江昭站起走上前,輕抬下哈,“這是給你和阿黎買的,看看喜歡吃哪個自己去拿。”
他怕自己表現的太過熱切惹得何玉卿不適,又怕語氣太過生硬讓她誤會,就這一句話,他也是在心裏腹誹許久後才開的口。
見何玉卿臉色沉了沉,不知哪裏說錯了話,江昭輕咳一聲,端起葡萄遞給何玉卿,“你不是喜歡吃葡萄嗎,這給你。”
滿滿一大盤都給了何玉卿。
何玉卿不解睨著他,不知道他今日抽的哪門子瘋,之前那般避著她,見到她便躲得遠遠的,更是一句話也不敢同她講。
今日著算什麽,頓悟了?想清楚了?還是又想試探什麽?
何玉卿沒接盤子,淡聲道:“謝了,我不喜歡吃葡萄了,吃蘋果就好。”
說著,何玉卿拿起蘋果,走到一旁,彎腰坐在椅子上,慢慢吃起來。
江黎本欲把自己當成不存在的,但看眼下這情景不行了,兄長真是不會討女子歡心,明明是專程給人家買的,偏偏說成順路,便是哪個女子聽了都不會開心的。
“阿卿,這是兄長特意給你買的。”
“我不是。”江昭脫口而出,隨後一臉尷尬。
何玉卿淡聲道:“知道你不是,不用那麽急著否認。”
其實何玉卿挺不理解的,她到底是哪裏不好了,就這般不得他的喜歡,她到底要如何做,他才可以看看她。
江昭的心裏是另一番說辭,何玉卿太過美好,他不敢褻瀆,恐汙了她的心思,那便是他的錯了。
然而,似乎無論他怎樣做,都不能讓她欣喜,是他欠考慮了。
江昭欲走,何玉卿先開了口,“阿黎我想起來綢緞莊還有事要忙,我先過去了。”
“水果不吃了?”
“嗯,不吃了。”
何玉卿睨了江昭一眼,放下手裏的蘋果,轉身離去。
江昭盯著她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江黎放下筆輕歎出聲,“兄長,你到底如何想的?”
江昭雙眉蹙起,也沒了說話的心思,淡聲道:“既你無事,那我也先走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又走向相反的方向,何玉卿坐在馬車裏轉身回看時,看到了江昭的馬車也慢慢行走著。
她凝視片刻收回了視線。
隨後,江昭也朝後看去,隻見何玉卿的馬車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街尾。
他再次輕歎出聲,都怪他無能,不能哄得她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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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處,江府
江藴近日總是能收到趙雲嫣派人送來的信箋,為此她很不安,這事若是給江昭知曉的話,怕是她無法再待下去。
遂,隻得找上趙雲嫣同她交代一二,趙雲嫣也已經不是之前那個知書達理的趙雲嫣了,說話做事很是犀利。
見到江藴後,嗤笑,“怎麽?怕了?”
江藴皺眉:“別說其他,你隻需要記得我交代給你的便行。”
“江藴,你當我是誰?”昔日,趙雲嫣是江藴嫂子時,她可從來不敢用這般語氣同她講話。
怎麽,沒了那層姑嫂關係,她也學會無理了,想的美!
“別命令我,”趙雲嫣道,“我可是相府千金。”
就她此時的模樣說是相府千金都汙了相府的門楣。
江藴道:“既然知曉自己是相府千金,就學聰明點,不要隨意留下把柄,日後信箋不要送了,我若需要找你,會派人去告知的。”
“江藴你不會是有什麽別的心思了吧?想同我劃清界限?”趙雲嫣道,“做夢。”
江藴也是後悔,為何會同她扯上關係,“沒人要與你劃清界限,我隻是告知你別亂來。”
話不投機半句多,須臾後,江藴離開這裏回了江府,她剛進門,江昭也回來了,神情懨懨的,“哥哥發生什麽事了?”
她以為江黎又不舒服了,正暗暗高興著,聽江昭說道:“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
不是江黎,江藴頓時沒了興趣,但還是耐著性子同江昭寬慰了江昭幾句。
江昭淡淡聽著,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揉揉發疼的太陽穴,抬腳朝前走去。
江藴看著江昭的背影,眼睫很慢地眨了下,隨後轉身朝另一處走去。
她邊走邊盤算著如何找江黎的麻煩,忽地,突生一計,派人給別苑送了口信,說江昭身子不適。
也是湊巧,荀衍也在別苑,聽聞,站起身,對江黎說道:“你別急,我同你一起去。”
江黎點點頭:“有勞衍哥哥了。”
荀衍在別苑用的晚膳,原本打算晚膳後離開,幸虧還沒走,江黎很感激他的陪同,一路上都在祈禱江昭無事。
到了江府好久才敲開了大門,江黎急急跑了進去,沿著長廊去了江昭的住處,江昭被敲門聲下了一跳,穿上外衫走了出來,打開門,“誰——”
“阿黎?!”
江黎進來,扶住他的手臂,端詳著他,“兄長,你哪裏不適?”
“什麽?”
“你哪裏不舒服?”
心不舒服算不算?
江昭道:“我哪裏都沒事,一切安好。”
“真的?”江黎還是不大放心,又仔細看了看,還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確實無事。
長籲一口氣,“謝天謝地。”
江昭問道:“是誰告知你我有事的?”
“是——”江黎頓住,搖搖頭,“不知。”
是個陌生人來報的,金珠把人領進去,江黎沒太仔細看,說是江府新來的下人。
“你府裏的下人?”
“我府裏的?”
江昭道:“叫什麽?”
江黎搖頭:“事出突然,未曾來得及細問。”
荀衍淡聲道:“應該是有人故意這樣講的。”
“那人意欲何為?”江昭反問,“難不成是咒我死?”
“應該是衝著阿黎來的。”荀衍道。
江黎:“我?”
荀衍淡挑眉:“是。”
思付了許久也未曾理順頭緒,天色太晚了,江黎同荀衍隻得先離開,離去前似有影子一閃而逝。
江黎頓住,突然想起了什麽?她為何沒見到江藴呢?
此時江藴躲在暗處,她籌謀的很好,若是江黎來了,她便把她帶走,倒是也不怕她不聽話,因為她手裏有迷藥。
這迷藥還是趙雲嫣給她的,要她見機行事。
今夜又給錯失了,江藴窩了一肚子火,荀衍為何會同江黎一起來,他若不來,今夜她便成功了。
她躲在暗處,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憤憤想,下次,下次她一定要把人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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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舟這次辦案較之前麵順利很多,雖是陳年舊案,但卷宗清晰,並不難判,唯一難得地方是,涉及到了皇室中人。
但,謝雲舟向來秉公執法,便是皇室中的人犯了錯也應受罰,他毫不客氣的把涉案人員一一捉拿歸案,隨後又連夜審問。
次日,便有了滿意的結果。
別人一年未曾破獲的案子,他兩日便找出了凶手,當真是厲害至極。
然,他再厲害,也抵不過心中所想,那道纖細的身影每每夢中都會出現,裝扮也各有不同。
或清純,或豔麗,或妖嬈,麵貌多變,讓他應接不暇,每日清晨他都得用冷水沐浴才能熄滅心中欲、火。
看來是時候回燕京城複命了。
還未走,又有了新收獲,探子來報,江黎身世有了新進展,謝雲馬不停蹄去了下一個州縣。
是距離燕京城三百公裏的平縣,一番查找下來還真有收獲,謝雲舟收好信箋朝燕京城而去。
他迫不及待的想見江黎。
路上謝七勸他歇歇,謝雲舟未允,一直駕馬騎行,謝七的屁股都快被馬顛爛了。
好不容易尋到一處落腳的地方,謝雲舟偏偏還不停,執意連夜趕路,謝七沒辦法隻得隨行。
心中腹誹:回去後定要好好同銀珠說道說道。
說起銀珠,他心一暖,從未心動過的人,體會到了什麽叫心顫。
他手撫在胸口處,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了,單是想起銀珠便心跳加速。
簡直,太不像他了。
謝七想,難不成他生病了??!!
謝雲舟見謝七呆愣著不講話,問道:“想什麽呢?”
謝七掬起一把水潑臉上,抿抿唇,問道:“主子,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啊?”
“問這個做何?難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就是隨便問問。”
“喜歡上一個人,你滿腦子都是她,除了她以外再也不會喜歡其他人。”謝雲舟道,“你會因為她開心,因為她難過,見不到她會想她,見到了會想親近。你好像不是你了。”
謝雲舟說的很好,但謝七聽得雲裏霧裏的,原來喜歡上一個人就是瘋魔了啊。
怪不得,怪不得主子看著就不大正常了。
謝七突然挺害怕喜歡上一個人了,他不想瘋魔,太嚇人了。
謝雲舟不知謝七想法,若是知曉的話,定會嗤鼻,瘋魔又怎麽了?為了喜歡的人便是瘋了也甘願。
……
謝雲舟回到燕京城這天,天空中下著雨,他回宮裏複命後,便乘坐馬車從宮裏出來,直奔江黎的糧行而去,到了那裏沒尋到人,她又去了藥材航,也未尋到人。
他有些急了,到底去哪了,攔住夥計問了問,夥計說道:“東家去聽戲了。”
“她同何人一起去的?”
“荀公子。”
夥計笑眯眯道:“荀公子對我們東家那可很是一百一的好,戲班還是荀公子給請的呢,我跟你說——”
他一回頭發現剛才問他東家在哪裏的男子不見了。
謝七撐著傘迎上來,謝雲舟一把揮開,說道:“去看看今日哪裏有戲班?”
謝七道:“是。”
燕京城今日有三處唱戲的,謝雲舟一處一處尋,最後在城東尋到了江黎,彼時江黎倚著欄杆而坐,杏眸輕垂,看向下方,許是戲太過好看,她思緒都在上麵,故而沒注意到有人緩緩朝她走近。
直到,有濕漉漉的潮氣襲來,她才緩緩抬起眸,入目的是謝雲舟那張清雋的臉。
五官極致版的好看,黑眸綻亮,眸底簇擁著淡淡的光,下頜微抬,挺立的喉結有幾分炫人眼目。
江黎呆愣住。
謝雲舟手撐在桌子上,身子前傾,腰間綴著的流蘇垂落下來,輕輕晃動。
他眸光輾轉,聲音繾綣動聽,“阿黎,想我了嗎?”
本以為江黎不會回,誰知江黎竟然回了,唇角含笑,淡聲道:
“未曾。”
作者有話說:
抱歉,剛碼完。
愛你們,道聲:晚安。
對了,會有謝七和銀珠的對手戲。(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