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摸看

一場秋雨一場寒, 十月末連著下了五日的雨,細雨綿綿,整個燕京城籠罩在氤氳的水汽中, 仿若裹了一層薄紗。

葉子浸潤在雨水中,堪堪洗去了那一身塵埃, 風無聲拂過,綿延的細雨越發肅冷。

“咯吱”一聲, 有隻白皙纖細玉手推開了窗欞, 風順勢流淌進來, 後方書案上的宣紙被風掀翻, 發出細碎的聲響。

方才還暖意盎然的屋內, 因風的入侵瞬間涼了些許。

“哎呀,小姐你不能吹風, 快把窗子關上。”金珠端著藥碗走進來, 見江黎倚著窗子吹風,急忙放下碗盞匆匆走了過去。

剛剛支起的窗欞緩緩放下,江黎飛揚的發絲也順勢垂落在肩頭,她白著一張臉迎向金珠的眸光, 淡笑道:“無妨,我已經好多了。”

金珠抬手摸上她的額頭, 細細感觸了一番, 隨後又摸了摸自己的, 覺得無異後,輕聲道:“常太醫說了, 這段日子小姐都要好生養著, 隻要熬過前半個月, 以後便不會有事了。”

“小姐要聽太醫的話按時服湯藥。”

江黎瞟了眼黑乎乎的湯藥, 蹙眉道:“太苦不想喝。”

“那不行。”金珠走過去,端起碗盞站定在江黎麵前,“良藥苦口,小姐還是快些喝了吧。”

“真的很苦。”江黎皺起眉,像是小孩子般。

“苦也要喝。”金珠可不想再看到五日前那幕了,“小姐聽話。”

江黎不情不願接過碗盞,憋著氣一口喝完,隨後一陣咳。

金珠急忙遞上蜂蜜水,喂她喝下後才好了些許,江黎臉頰上溢出淡淡的紅,比起前幾日嚇人的白,此時看著好看多了。

“銀珠呢?”江黎問道。

“銀珠在廚房給小姐熬雞湯。”金珠接過碗盞放桌上,給江黎找來毯子蓋她身上,叮囑道,“小姐身子還很孱弱,不要久坐,更不要吹風。”

這些都是常太醫交代的,金珠時刻記在心裏。

江黎道:“好,不久坐,不吹風。”

“賬簿也不要看。”

“行,不看。”

“這幾日也不要碰針線。”

“行,不碰。”

“哦,棋也不要下了。”

“……”江黎再次皺起眉,“那我要做什麽?”

沒一樣能做的了。

金珠笑笑,“等何小姐來後,小姐可以同她閑談。”

剛提到何玉卿,人還真來了,何玉卿把傘放長廊裏,抖了抖肩上的雨水,又脫下披風,抬腳走了進來。

等一身濕氣散了些後,她才敢走得更近些。

“阿黎,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這幾日何玉卿來總會給江黎帶好多吃食,常太醫說了,阿黎身子太弱,要進補。

江黎倚著軟榻,身子微傾,探頭問道:“什麽?”

“蜜餞。”何玉卿道,“不是燕京城的蜜餞,是從曲城帶來的。”

“曲城?”江黎聽她說起曲城,瞬間想起了外祖母,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可還安好。

蜜餞包在厚厚的牛皮紙裏,何玉卿遞給金珠,要她放盤子裏。

金珠拿著蜜餞出去,何玉卿走到軟榻另一側彎腰坐下,先是低頭哈了哈泛著涼意的手,然後想起一事,說道:“阿黎,我見到謝七了,他說謝雲舟這幾日將養的不錯,氣色也好了很多,可以下床活動了。”

說起謝雲舟,何玉卿沒忍住嘖嘖兩聲,“欸,你說他怎麽就那麽敢啊。”

為了救江黎連命都不要了。

五日前,江黎毒發,何玉卿趕到時,江黎已經服食了謝雲舟的心頭血,氣息漸漸歸於平靜,臉色也在慢慢好轉。

倒是謝雲舟不太好,一動不動地躺在床榻上,急的謝七眼睛都紅了,還有常太醫,人前向來端正穩重的醫者,第一次見他手發顫。

拿著銀針久久不敢下針。

其他人不敢催促,隻能在一旁看著,常太醫道:“方才是第一針,本以為將軍會醒,可惜未醒,這第二針,這針下去,或許可活命,或許不可。”

他吞咽下口水,問道:“你們說當如何?”

話音落下,屋內靜悄悄的,誰都不敢拿主意,謝七紅著眼眶問道:“常太醫沒有他法了嗎?”

“無。”常太醫道,“將軍在牢裏受了月餘的刑罰,傷了根本,平日看著無異,實則不好,稍有不慎便會——”

常太醫把後麵的“死”吞了回去,“便會不好,今日他又強行取血,心血虛虧是以才會昏迷不醒,脫得越久對他越是不利,你們當早下決定,這針,是施還是不施。”

常太醫自己也不知曉到底能不能把人救回來,道:“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能不能救回全看將軍造化。”

這下謝七更不敢說什麽了,關乎主子的性命非同兒戲,他抿唇細細思量。

眾人正無措時,裏間轉醒的江黎,撐著床榻坐起,吃力說道:“他不能死。”

“常太醫你救他。”

那日的焦灼非親眼所見是不能感同身受的,所有人屏住呼吸看常太醫施針,心裏奇葩著謝雲舟趕快醒過來。

好事總要多磨。

那日施針中謝雲舟確實有轉醒的跡象,眾人喜上眉梢,隻是還未曾開心多久,謝雲舟臉色突變,全身抽搐起來。

他臉色從白到了黑,牙齒緊緊咬著,發出哢哧聲,擔憂他咬壞了自己,常太醫道:“快,掰開他的嘴。”

語罷,掰開了謝雲舟的嘴,在他口中塞了帕巾。

一刻鍾後,謝雲舟悠然轉醒,眼眸半闔著看向屋內的人,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阿黎呢?她可安好?”

一個人不顧自身安危執意救另一個人,醒來後第一句也是問的那個人,大抵是太過喜歡才會如此。

何玉卿把那日的事在腦海中細細回味了一遍,拿過盤盞裏的橘子邊剝邊問道:“欸,阿黎,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什麽怎麽想的?”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江黎根本不明白。

“謝雲舟啊。”何玉卿把剝好的橘子遞給江黎,江黎搖頭,何玉卿自己吃下,隨後道,“他都舍命救你那麽多次了,你有沒有很感動?”

反正要是有男子這般對何玉卿的話,她是肯定會感動的。

江黎眼睫輕顫,“還…好吧。”

“還好是什麽意思?”何玉卿看了眼頭頂,又睨向江黎,“是感動還是不感動?”

這直白的問法真是不好叫人回答,江黎眼神閃爍,“就,還好。”

她與謝雲舟之間勾勾纏纏,往事如麻繩,很難理清到底是什麽。

不過有一點她是確定的,那便是,她對他已經不再是昔日那般憎恨厭惡。

何玉卿把她的回答歸為,感動。人啊,一旦有了“感動”這個情愫便會衍生出其他的,譬如,喜歡。

她嘿笑兩聲,把剩下的橘子塞嘴裏,吃完後,問道:“對了,你要不要給謝雲舟寫信?”

“嗯?”江黎微頓,“為何要寫信?”

“你不惦念他嗎?”何玉卿拿出帕巾擦拭手指,“你別忘了,這次他為了救你可是差點死掉,常太醫都說了,晚一步,他可真就活不成了。”

“你們自那日後也沒見過,難道你不擔心他?”

“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問候一下總是可以的。”

說不惦念是假,畢竟他是因為救她才差點死掉,她在路上見到流浪的乞兒都能生出惻隱之心,更何況是多次救她性命之。

江黎抿抿唇,心下想的卻是別的,淡聲道:“我再思量看看。”

那些年給謝雲舟寫信的事還曆曆在目,她一腔愛意傾訴與他,但一封回信都未曾收到。

那種落寞的感覺很不好。

這信寫與不寫,她確實要好好思量思量。

最終這信也沒寫成,究其原因,那日下午,謝雲舟拖著病體來到了別苑,正主都到了,便也沒了寫信的必要。

隻是看他這臉色,可不像何玉卿說的那般很好,白的跟紙一樣,這叫氣色不錯嗎?

還有他腿怎麽回事,抖成這樣,為何還要跑出來。

江黎一直覺得自己夠不聽話了,可是同謝雲舟相比,她好太多了,至少湯藥按時服了,衣衫按時添加了。

便是那棋盤,她都隻是遠遠看一眼,棋子摸都沒摸過。

哪像他,衣衫單薄,臉色蒼白,湯藥不喝,還鬧著要出府,江黎睥睨著謝雲舟,像是在看頑劣的孩童,問道:“你身子不適為何出府?”

說到這,謝七可太有話要講了,沒等謝雲舟說什麽,他道:“二小姐還是勸勸主子吧,屬下便沒見過如主子這般不聽話的人,湯藥每日兩服,主子隻服一次。”

“衣衫也不添加。”

“還有出府這事,常太醫千叮萬囑,不可見風,主子倒好,執意要出來,不給出來,飯都不吃了。”

“像個小孩子似的。”

謝七可能是憋太久了,亦或是怨念太深,告狀的時候一眼都沒看謝雲舟,是以也沒看到他不斷輕眨的眼,還有漸漸變沉的臉色。

“……主子這般不聽話,二小姐一定要罰他。”謝七道。

江黎挑眉問道:“罰他?是該罰,罰什麽?”

謝七背脊挺直,義正言辭道:“罰他日日守著二小姐哪裏都不許去,直到二小姐康複為止。”

江黎險些被謝七繞了進去,合著他說了許久,為的便是這最後的目的,讓謝雲舟守著她。

他也真敢講。

銀珠輕咳一聲,緩步走近,悄悄扯了下謝七的衣擺,示意他趕快閉嘴。

謝七知曉江黎不會怪罪他,便大著膽子繼續道:“主子這般不聽話本就得受罰,二小姐您說是不是?”

謝雲舟唇角輕勾,眼底溢出淺淺的笑意,隻是笑意在接觸到江黎的眼神時倏然頓住,輕咳一聲:“亂講。”

接著柔聲哄人:“阿黎,我絕無此意。”

他便是日思夜想都是這般,也不敢當著江黎的麵承認。

“你便是有此意也不可能。”江黎似笑非笑道。

謝雲舟搭在腿上的手指微縮,說不上是失落還是其他,眼神裏透著一抹異樣,配上那張白如雪的臉,堪堪叫人不忍。

大病初愈,他身上還帶著濃鬱的草藥味,坐在椅子上時,身子下意識傾倒,冷不丁看過去,越發顯得羸弱。

江黎見狀,後麵趕人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了,她命金珠去熬湯藥,又命銀珠拿毯子。

謝七看了謝雲舟一眼,跟在銀珠後麵一起離開。

沒了旁人,謝雲舟說話愈發無顧忌了些,問道:“阿黎,可還安好?”

江黎淡聲道:“好。”

謝雲舟坐的那處正對著風口,瞧著他虛弱的模樣,被風一吹怕是更不好,江黎努努嘴,“坐這來。”

江黎倚著的軟榻旁是桌子,桌子裏側是椅子,背風的地方,坐那很暖和。

謝雲舟看了看,但沒動,提袍淡聲道:“我坐這便好。”

這雨下了五日,濕氣重,他又冒雨前來,身上也染了不少濕氣,離江黎太近,會過繼到她的身上。

她身子本就弱,再染了濕氣還不定什麽時候能好呢。

謝雲舟可舍不得,他情願自己凍著,也見不得江黎一點不好。

江黎不知他心中想法,又道:“這來坐。”

她語氣很淡,但神情有那麽點耐人尋味的意思,似乎謝雲舟要是不聽話的話,她會把人趕出去。

果不其然,見謝雲舟沒動,她眼瞼垂下又抬起,“將軍人也看完了,想必還有要是在身,我就不留將軍了,銀珠送——”

謝雲舟輕歎一聲,乖乖站起,又乖乖走過來,乖乖坐在江黎要他做的位置上。

心裏想的是,認命吧,見不得她有一絲不快,就想事事順她的心意。

她說什麽好,那便什麽好。

大抵若是她現在指著外麵說日頭真好,他也會點頭附和說,好。

長廊外的謝七寶劍瞟到這幕,唇輕勾了下,這世間能也就隻有二小姐能讓主子如此聽話。

當真是一物降一物。

謝七想起來之前的事,他勸主子不要來,外麵下著雨,還有風,對養傷不利,主子清瘦的臉上沒有血色,眼神也很暗淡,但聽到江黎後,黑眸裏霎時溢出光。

單是喚她的名字,都叫他心神**漾,他又怎麽能不親自來看看。

就像主子說的,五日已經是他的極限,再見不到她,他會發瘋的。

謝七當即不敢攔了。

江黎再次努努嘴,眼睫輕顫道:“喝了。”

黑乎乎的湯藥屬實讓人看了發怵,謝雲舟在將軍府時,謝七要他服藥,他都會百般推脫,能推一刻推一刻。

可江黎要他喝,那他就……必須喝。

“好,”謝雲舟端起,仰頭一飲而盡。

江黎見狀,直覺謝七方才的話是誆人的,這藥不喝的很好嗎。

藥喝完了,還有溫水,江黎單是一個挑眉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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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舟便又把杯盞裏的溫水喝完。

乖巧的樣子,像極了江黎養得那隻貓兒。

半晌後,金珠端來藥膳,江黎睨著謝雲舟,看他一口口吃下,杏眸裏流淌出滿意的神情。

行吧,還算聽話。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謝雲舟身上有了些許暖意,睨著江黎的眼神突然變得癡纏起來,像是帶著鉤子一般。

每一個眼神能鉤出絲來,纏纏繞繞。

江黎好像進了盤絲洞,被那千絲萬縷的絲線攏的喉嚨發幹發癢,她越想動彈,反而被束縛的越發緊致。

不知哪根絲線順勢插進了她心口,悄無聲息地繞在了她心尖上。

一下一下輕輕撥弄起來,她的心也隨之顫動起來。

起初還算緩慢,慢慢地快了起來,江黎伸手去拿杯盞時,沒拿穩,杯盞朝一側傾倒。

謝雲舟眼疾手快握住了傾倒的杯盞,一同握住的還有江黎纖細的手指。

輕軟的觸感襲來,他指尖微縮,下意識握得更緊了些,那抹柔軟惹得他心發顫。

下頜輕抬,喉結滾動,他把人朝自己這邊輕扯了下,可惜中間有桌子隔著,也沒能扯進多少。

謝雲舟想起來昨夜那個夢,夢裏,江黎著一襲白色輕紗,香肩半露,如瀑長發垂在身後,臉頰上染著紅暈,眸似含著春水,紅唇嬌豔欲滴。

她倚在他懷裏,仰頭凝視著他,紅唇輕啟,她喚了聲:“阿舟哥。”

三個字從她唇齒間兜轉出來,卻惹他紅了眸,那深邃的眸子裏**漾著炙熱,似乎要把身前的人兒吞噬掉。

滾燙的手掌落在她肩頭,薄紗滑落,他在她頸上落下痕跡,細密一排。

她嬌喘出聲,每一聲都讓人難以自持。

他把她困在懷裏,用力親吻,唇齒廝磨,他問她,阿黎,原諒我了嗎,嗯?

女子睫羽微顫,聲音孱弱,不細聽的話根本聽不出。

謝雲舟不滿意,咬著她唇不斷問,阿黎,原諒我了嗎?原諒我了嗎?

她受不住,氤氳著眸子發出似貓兒般的聲音,那聲音之後,便是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謝雲舟在夢裏酣暢淋漓了許久,半夜醒來後,隻覺得身和心都是顫的,看著空空如也的身側,再也不能入眠。

有些滋味,不能嚐,嚐過之後便不能忘懷,尤其是情動後的滋味,更是如此。

眼下便是其中之一,謝雲舟捏著江黎的手指,越發舍不得鬆開了。

江黎在他勾人的眼神中回過神,輕咳一聲,想起他還握著她的手,忙抽出,壓下心底那抹不明的異樣,強裝鎮定道:“謝將軍,你逾矩了。”

扶杯子便扶杯子,為何握她的手。

小人。

謝雲舟不知江黎心中想法,若是知曉的話,怕是會頂著小人的名頭做些更小人的事。

譬如,把她拉坐到腿上,雙手環住她的腰肢。

再者,挑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紅潤的唇。

更甚,把她扣在軟榻上,附著她耳畔說些小人的話。

“是我失禮,謝雲舟誠心道歉,“阿黎,別氣,要不……給你摸回來?”

這話說完,江黎看謝雲舟的眼神都變了,怎麽病了一場,說話越發無度了。

什麽叫給她摸回來?

好像她很想摸他一樣。

這人,太孟浪了。

江黎斂去眼底的笑意,沉沉睨了他一眼,這一眼,叫謝雲舟心涼了半截,那些心猿意馬的心思瞬間沒了。

他倒是忘了,阿黎不喜歡聽他說這些,是他的錯。

“方才隻顧著扶杯盞,未曾留意,”謝雲舟道,“下次不會了。”

他的意思是,下次不會再隨意碰觸她了。

看他認錯態度還算端正,江黎便沒在這件事上多糾纏,她手落在腿上,莫名的腿輕顫了下。

隨即,她手又搭在了桌子上,剛放下便感覺到側方火熱的視線射過來。

謝雲舟的眼神好像帶著火一樣,紛湧出滾燙的熱意,一如被他握住的手指,上麵也有他留下的熱意。

她手指微縮,又垂到了身側,抬眸時再次同謝雲舟眸光撞上,他漆黑的眸子裏像是翻滾起了風雨。

叫人無端心顫。

金珠銀珠端著水果進來,“小姐,將軍請用。”

江黎伸手去拿,剛碰觸上便被謝雲舟拿走,下一息,謝雲舟把剝好的荔枝遞上,“給。”

曾經的他,可從未對她做過這些事。

江黎伸手去接,指尖若有似無同他的碰觸上,那一刹像是星火燎原,燒的她手指發顫。

手一抖,“啪嗒”一聲,荔枝掉到了地上。

“無妨,”謝雲舟淡聲道,“這裏還有給你。”

江黎眨眨眼,這次接的時候很是小心。看著她小心翼翼的神情,謝雲舟無聲輕歎。

他到底如何做,她才會敞開心扉。

酸酸澀澀的情愫充斥在心間,謝雲舟胸口莫名不適,他身體微弓,蹙了下眉。

江黎見狀問道:“你怎麽了?”

謝雲舟不想她擔憂,斂去痛意,淡笑道:“無妨。”

江黎偏頭睨著他,見他臉色不太好,道:“真的?可不要瞞我。”

“要不你摸摸看。”謝雲舟眉眼間盛著笑意,“看看我說的話是真還是假。”

他挺直背脊,轉身對著她,眼神示意她伸手過來觸碰他的胸口。

江黎怎麽可能會去摸他。

“誰要摸你。”她紅著臉頰偏頭轉開,看向別處,眼睫顫著,看上去有些許不自在。

謝雲舟最喜歡看她這種小女兒驕態,那抹酸澀像是瞬間被風吹散了般,取而代之的是心悸。

或許,她對他也並非全然無情。

這個認知,讓謝雲舟一喜,像是飄在海麵上的孤帆終於可以靠岸,欣喜、滿足、高興,多種情感交織匯集成一道,那便是喜悅。

其實他一早便想好了,即便是江黎仍恨他,他也不會放手。

溫水煮青蛙,他可以慢慢來,等到她心軟,等到她回心轉意,等到她心裏有他,且隻有他。

他不急,隻要活著便總能等到那一天。

-

何玉卿這兩日沒去別苑,不想打擾江黎同謝雲舟獨處,空閑時便來江府轉一轉,今日她恰巧有空,推門走進去,邊走邊掐指數著江昭何時回來。

還有兩日,他便可以回來了。

江黎想到江昭,心情莫名變好。

沒太在意,又朝前了幾步,忽地,她意識到了不對勁。

人呢?

都去哪了?

江黎狐疑打量著四周,上台階時步子邁得越發輕,“有人嗎?”

“周伯。”

喚了幾聲,都沒人應,何玉卿神色一下子緊張起來,莫不是趙雲嫣又來了?!

她又試探的喚了一聲:“周伯。”

還是無人應。

何玉卿頓住步子,抿抿唇,思索片刻後,轉身欲回走,裏麵情況不知如何,她不能輕易涉險,要尋人來幫忙。

打定主意後她往回走,剛走一步,便被人扣住了手腕,何玉卿看也沒看,抬手朝身側揮去。

驚呼聲傳來,“大人。”

是周伯的聲音。

何玉卿順著聲音偏頭去看,隻見江昭捂著臉哎呀出聲,她吞咽下口水,“阿昭哥怎麽是你?你幾時回來的?”

江昭被她打的鼻子發酸,好久才能說話,“前不久。”

“那為何不派人告知我?”

“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嗎。”

“……”何玉卿抿抿唇,抬腳走上前,拉下他的手,偏頭道:“別動,我看看。”

不得不說,她下手確實是重了些。

江昭真沒動,就那麽直勾勾睨著她。

何玉卿有些看不太清,踮腳湊近,看著看著才發現什麽不對勁,他們好像靠太近了,唇堪堪觸上。

四目相對,何玉卿眼睫一陣亂顫,“那個……”

話未說完,她不小心踩上了什麽,腿一抖,身子朝前傾去,不偏不倚正好把江昭壓在了身下。

江昭晃了神,片刻後眼尾揚起,輕笑出聲:“你這個驚喜也不錯。”

-

都說下雨後總會發生些好事,果不其然,還真等來了好事。

幾日後,常太醫告知謝雲舟他已尋到最後一味草藥,不日便可研製出解藥,二小姐身上的毒可以徹底清除。

確實是天大的好事,那日謝雲舟得此消息後,策馬去了別苑,見到江黎正在院中放紙鳶。

光影綽綽中,女子穿著一身淡藍色襦裙,臉頰上塗著胭脂水粉,一雙美目瀲灩叢生,驚鴻一瞥,直叫人失了心神。

她發髻上插著玉簪,日光映襯下,簪子泛著瀲灩的光澤,刺目晃眼。

但,再晃眼,也不及她萬分之一,她才是那道最耀眼的風景。

讓人不自覺沉醉其中,情願長眠不醒。

謝雲舟放緩步子慢慢走近,每走一步,心便顫一下,他細細數著,一二三……

他掌心溢出細密的汗,心跳是從來沒有過的快,他的阿黎安好了,他的阿黎可以長命百歲了。

磨折了他數月的事,終於有了了斷,這一刻,謝雲舟步子又淩亂起來。

他耳畔嗡嗡作響,有風聲,有馬蹄奔跑聲,有如雷的心跳聲,可這些聲音都比不得前女子的輕笑聲。

明明她的笑聲很輕淺,可落在他耳畔卻很重,每一聲都像是落在了他心間。

敲敲打打,把他那些壓下的心思給拱了出來。

心顫三十下時,謝雲舟展開雙臂把人緊緊摟在了懷裏,臉貼著她臉頰,喘息著說道:

“阿黎,我陪你放紙鳶可好?”

作者有話說:

狗子:我心情澎湃。

求個預收《錯嫁》

完結文《九二帝尊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