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楚躺著已經有半個時辰, 毫無睡意,腦子反而前所未有的活躍。
混亂的心緒夾雜著各種場景,他突然抓住一條脈絡逐漸清晰的線,匆匆推開書房鋪開紙筆。
藺知意攤牌那次說了句對不起, 提到了阿楚這個稱呼。但那時重楚以為藺知意說的是泉宕村的阿楚哥哥。
藺知意跟自己解釋那些穿書者都是自願受極刑。他隻當是降低人戒心的話。
以及廣賢樓吃早茶時, 藺知意咕咕嘰嘰說的是, 老公?他確信這個世界沒有將夫君稱為老公的先例,加之環境嘈雜, 自動忽略了那個詞。
還有同意藺知意叫阿楚以後,藺知意表現出來的異常欣喜。
原來都不是演的嗎?
藺知意早就暴露不少細節向自己試探道歉, 但因為記憶缺失沒有回應,讓他以為自己故意為之。
以至於在後續詢問藺知意是否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裏時, 他回答模棱兩可, 其實是在小心翼翼確認態度。
重楚執筆的手停住。
我說了什麽?
看不清樣貌的討厭的跟蹤狂。
他頓時明白為何藺知意在靈舟上舉止反常,還強迫自己說喜歡他。藺知意以為自己恨他,憎惡他。
重楚歎口氣, 心裏百感交集。藺知意竟然這麽敏感,那要接受他的道歉嗎?
但重楚還是不明白,藺知意在他世界出現的時間早於認識他之前。
等等,自己剛穿進書裏的時候藺知意做了什麽?說了什麽?
墨色的字一行一行寫下,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殺我,這次便如你所願。滿意了嗎?師尊對不……”
“小師弟, 師尊,阿楚,對不起。”
重楚瞬間瞪大眼睛, 渾身的力氣像被抽空, 癱坐在座椅上。
原本的怒氣已經完全被震驚取代。
乍一看兩句話毫無關聯, 墨汁暈開對不起三個字,極其醒目。
藺知意早就償還了那條命,在最初的相遇之際。
怎麽會……
竟然會……
為什麽?
好多無法解釋的巧合,隻有藺知意能給出答案,可答案是真是假重楚不能判斷。
而金庫裏的吐真劑,有可能被藺知意掉了包,也可能沒有。
重楚魂不守舍地回到寢臥,一天之內情緒大起大落,頭疼得厲害。
看著杯子裏的蓮子,他還是覺得微妙,抓過來放手心裏來回翻滾,回想當時碰它的時候做了什麽。
他輕輕啊了聲,咬破手指。
當時撿碎片劃傷了手,有可能給蓮子沾上血。
血還沒擠出來,他竟然從這個一動不動的小東西上看到了興奮。
指尖的血滴上,蓮子外殼破得更開,一根綠色的小芽迫不及待冒出,展開小小的葉片裹住重楚指尖,緊緊貼著出血處。
重楚:……
這種感覺有點奇怪。
這麽有靈性,懂得找吃的蓮子,不是千年水芝說不過去吧?
算起來,自己也不屬於這個世界。額外的能量刺激了它發芽?
但這個設定似曾相識,靈力無法催生的種子,需要用鮮血喂養。其他人估計根本沒想過這個方法。
不知道需要多少血才能讓千年水芝開花,隻有開了花的千年水芝才算成熟有效。
思考到一半,重楚感覺眼前發黑,一頭栽倒在**。
葉子依依不舍鬆開重楚的指頭,沒有再長大。它像是吸飽了,拍拍自己外殼,又摸摸重楚的臉,好似小動物一樣蹭了蹭。
然後它挪動細長的根須爬到重楚先前放置的杯子裏,搖擺著嫩芽曬太陽。
天色漸暗,搖擺的嫩芽察覺到什麽縮了回去,連帶先前外殼的裂縫也合上,安靜下來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藺知意踏入傾光閣看到緊閉上鎖的書房,步伐微頓繼續前往寢臥。
路過地毯時他停頓片刻,在床頭站定,**人睡得正香。
他抬手檢查重楚的修為情況,輕皺眉。
還不夠滿。
餘光看到杯中之物,藺知意拿起來檢查一番。
不消片刻,他的手青筋凸起,杯子悄無聲息碎成齏粉,而蓮子完好無損躺在手心,宛若死物。
但上麵有微弱的味道,他很熟悉,是重楚的血。
重楚迷迷瞪瞪睜眼見是藺知意,猛然坐起來,捂著發暈的腦袋看到藺知意手裏的蓮子,表情驟然變得頹喪。
“對,他給的,怎麽給的我不說。你殺了我吧。”
藺知意眼底閃過冷意,拿出精致的花盆將蓮子放入其中。他一邊在桌上尋找放花盆的最佳位置,一邊似笑非笑道:“看來阿楚很喜歡蓮花,阿楚喜歡我便喜歡,又怎會奪人所愛。”
“阿楚還喜歡什麽,我都去替你找來。”
重楚:“你。”
藺知意:“?”
重楚翻了個身不理藺知意,耳尖微紅。
回過味來的藺知意不確定重楚意思,躺到**從背後抱住人,將下巴擱在重楚肩頭。
移動中袖口揮動,蓋住布滿細細鱗片的手腕。如果重楚回頭,能看到藺知意脖頸也有鱗片,不過正在往下消退。
妖化開始不受控製了。
藺知意咬咬重楚耳朵:“阿楚剛剛說什麽?”
重楚捂住耳朵:“沒什麽,我困了,要睡覺。”
“宴會要開始了,別睡了。”
重楚揉著眼,迷糊的模樣看起來很好親。藺知意這麽想也這麽做了。
真粘人啊,重楚想,貌似藺知意一直都挺粘的。
“阿楚,說喜歡我。”藺知意摸著他沾了水色的唇。
重楚咬了口他手指爬起來麵無表情:“該宴會了,不要遲到。”
衣角紛飛飄走,藺知意撚著指節的細小牙痕目送重楚遠去,轉頭看著蓮子,眼裏晦暗不定。
宴會上也就那些熟人,大家都沒什麽約束,吃吃喝喝玩鬧。
洛拾同大家講起新寫的話本,是幾個少年闖**江湖的故事,到興頭處還和三叁演了起來,甚至拉上王壹和繼承影。
幾人耳濡目染梅寒來的說書,表演倒有那麽幾分滋味。豆包和白狐就在裏麵搗亂,竄來竄去。
重楚托著下巴觀看,翹起的唇角都沒下去過。
真好啊,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他心裏卻升起一絲不安。
藺知意左手摩挲著酒杯,同樣托著下巴。但藺知意看的不是表演的人,而是重楚。
被這麽熱切的眼神盯著,重楚很不自在,把他臉掰到一邊:“別看我,看台上。”
“好。”藺知意很聽話,轉過了臉。等重楚被三叁表演吸引注意力,他又將視線重新落到重楚臉上。
“阿楚沒有什麽想問我的?”
“你會說實話嗎?”
藺知意抿了口酒:“阿楚說實話,我便說實話。”
這隻是個主觀回答,不是很有吸引力。
“有什麽能證明你說了真話。”
藺知意抓過重楚的手,按在自己胸前。
“如果阿楚不信,我可以用仙魔大誓起誓,所言非虛。”
燈光顏色映襯下,藺知意的唇色發白。漫長的等待中他的眼角慢慢下垂,滿眼期待一點一點褪去。
有力的心跳通過掌心傳到整個手臂,結實的觸感勾起之前同床共枕的點滴。在不甚和諧的畫麵中,重楚想起藺知意胸前是有傷疤的。
他心跳加快,掙開藺知意的手。
“我信你便是。”
“所以阿楚想問什麽?”
重楚想知道的,不用問藺知意都已得到了答案,隻需要確認一件事……
他想了想,問道:“二百五在哪兒?”
藺知意摩挲酒杯的手停下,抬眸掩飾不住驚訝。不過那份驚訝沒有持續太久。
他的阿楚總是那麽聰明,一點蛛絲馬跡就能發現真相。
重楚朝他笑笑:“你說的,要實話。”
藺知意喝下酒,指了指台上被豆包揉搓得滿地打滾的白狐。
重楚慍怒:“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藺知意金線突然甩出,卷著白狐到眼前,放到重楚手上。
“二百五,叫宿主。”
二百五狐狸眼亮晶晶:“呦呦!”
重楚:……
白狐還不能人言,但這次藺知意沒有阻撓,它找到另外的辦法證明身份。
爪子沾上水,它開始在桌上寫字。
【重楚男母胎單身身高一米八學曆xx表演學院本科在讀】
重楚嘴角抽搐:“你真的標點符號都沒有了。”
白狐歡欣鼓舞,跳過個人介紹,繼續寫:【死亡原因救落水的人不幸溺亡個人特點憤世嫉俗愛憎分明偶爾聖父警告檢測到該】
重楚:?!
他一把抱過白狐,阻止它繼續往下。
“你真的是二百五。”
“呦呦!”
重楚薅了薅二百五的狐狸腦袋,難以置信。
“阿楚的問題我已經回答,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藺知意握緊酒杯,“你喜歡我嗎?”
重楚停下薅毛的動作,把白狐放回到桌上。
杯子被白狐爪子碰過,不能再喝,他直接拿過藺知意的酒壺盡數灌下。
藺知意眼裏希望的苗頭漸漸熄滅,這番動作明顯是不想回答。
酒壺破碎聲驟響,唇上貼過來柔軟,酒香濃鬱。
三叁動作誇張擋住少兒不宜畫麵,豆包被逗得咯咯大笑。
白狐趴在桌上直擊二人的親吻現場,渾身都炸了毛。
“呦呦,呦呦呦!”
宿主怎麽可以!不可以!藺知意是大魔頭!
重楚從來沒有當眾對藺知意表達過感情,此番動作讓藺知意一時間忘記了反應,全憑本能回應。
一吻罷了,重楚劇烈喘著氣,臉頰因為酒意染上薄紅,眼裏帶著水汽。
“藺知意,聽好了,我喜歡你,心悅你,中意你,念你牽掛你,心疼你……”
話還沒說完,叭叭的小嘴又被堵上。
白狐捂著眼睛灰溜溜跑開。
嗚嗚嗚,宿主還是被藺知意拐走了。
豆包撈過白狐,揉揉它腦袋困惑道:“他們在幹什麽啊?”
所有人因為重楚的當眾告白,停下了手上或嘴上的動作,一時間不敢相信這竟是平日裏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師尊或是師叔,能說的話會做的事。
豆包的疑問拉回幾人注意力,洛拾趕緊把人抱走到一邊吃東西。
重楚緊緊抓著藺知意衣袖,因為呼吸不暢身體輕微顫動。
藺知意不得不停下來,指節蹭了蹭他喉嚨,無奈道:“阿楚,又不是第一次,怎麽都不會換氣了。”
“我喜歡你。”重楚揚起臉,亦如梅寒來那般張揚肆意地笑。
角落的繼承影突然站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重楚:我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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