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天魔君:“……”

嘯天魔君:“???”

不是,這什麽走向?

嘯天魔君的冷汗一瞬間就下來了。

他有意攀附新尊,知道新尊剛剛上任,正是需要立威的時候。

穆無霜雖然看著是個嬌俏少女,但她是魔尊,就絕無可能是什麽純善之輩。

修士之所以會入魔,大多都是因為欲壑難填。

旺盛的欲.求當然包括了權欲。

要想在魔界掌權,頭等重要的事,就是立威。

荒川澤的所有魔修,都極端的慕強,極端的欺軟怕硬。

嘯天此舉,無疑是瞌睡了就送枕頭,精準切中了魔尊當下的核心需求。

但凡是一個陽間魔尊,就必然會承他這個情。

嘯天萬萬沒想到這樣也會惹禍上身。

紫頭發的魔君冷汗涔涔,“撲通”一聲跪下,聲線發抖:“尊上,屬下知錯,屬下就是一條賤狗,不該妄自揣摩尊上用意,求尊上饒我一命……求您、求您!”

說完,嘯天又砰砰砰砰地磕了幾個響頭。

皮肉撞擊地麵的聲音沉悶而撼人,明顯是用了死力氣的。

再抬頭時,嘯天額前的位置已是血肉模糊,皮開肉綻。

穆無霜神色古怪地看嘯天渾身顫抖地伏在地麵。

殿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箸筷落碟的聲音早早止住,席上的魔君們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也沒有一個人為嘯天求情。

地上的嘯天整個人趴伏在地上,牙關裏發出打戰的咯咯聲音。

嘯天的同僚們低著頭,餘光卻都在暗暗窺探著穆無霜。

高坐在主位上的少女眼簾半垂,聲線裏充滿了疑惑:“你跪得這麽快幹什麽?誰說我要殺你了。”

嘯天驚詫地仰起頭,臉上掛著額頭流下來的血痕。

穆無霜是真的覺得很疑惑。她是在修真界長大的,不太能理解這些魔修們的思路。

不過穆無霜又思索了片刻,想到之前歸覽說的,他當魔尊時幹的事情。

——殺人,吃飯,睡覺。

哦,似乎又可以理解了。

穆無霜很新奇地看著嘯天五彩斑斕的表情,說道:“本尊不殺人的,你放心吧。”

嘯天帶著一臉血,愣愣地看著少女,嘴裏呢喃似的說道:“多……多謝尊上饒恕……”

而底下的魔君們表情各異,不知道心底在想什麽。

穆無霜往席中掃了一眼,不出所料看見了魔君們或輕蔑或古怪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剛剛說的那句“不殺人”對這些荒川澤裏的魔頭們產生了多大的震撼。

畢竟這是魔界啊,怎麽會有不殺人的魔修呢。

太震撼了。

不過……

穆無霜摸摸下巴。反正她也就隨口一說,不會真有傻瓜蛋信吧。

穆無霜又抬了眼,慢悠悠地道:“好了好了,嘯天——是叫嘯天嗎?起來吧,別跪著了。”

“本尊對你也沒什麽意見。本尊隻是覺得,既然是吃飯就好好吃飯,不要提掃興的事情。”

穆無霜看著一桌的珍饈佳肴,語重心長地感慨。

嘯天:“……屬下明白了。”

“嗯,明白就好。”穆無霜不再看他,自顧自扒拉了一下盤子裏的菜,夾起一筷嚐了口。

少女皺起眉頭。菜都涼了,煩人。

穆無霜撂下筷子,沒有了吃飯的心情。

她捏起手邊的錦帕擦了擦嘴,走之前又往席下掃了一眼。

她往下看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那些魔君們匆匆忙忙地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開始低頭裝作在吃飯。

其中有一個還不小心打翻了湯,淋了半邊身子。

這些人都在偷偷地打量穆無霜,隻有一個人是例外。

穆無霜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臉格外臭的大護法。

歸覽臉色冰冷,眼神也格外陰鷙,瞳眸中央泛著隱隱的紅。

她之所以能把他眼睛的顏色看得這麽清楚,是因為歸覽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看過來,對上了穆無霜的眼神。

穆無霜古怪地看了一眼歸覽,又側目看了看周圍的魔君們。

旁邊的魔君沒有他臉這麽臭的啊。

大護法是犯什麽病了,要這樣看著她?

穆無霜這樣想著,嘴裏也非常不客氣的問了出來:“歸覽大護法,為什麽這樣看著本尊?”

歸覽泛紅的瞳眸仍然盯著她,語氣譏諷道:“尊上菩薩心腸,屬下從未見過這等大善,忍不住多瞻仰了片刻。”

這話說完,殿中的其他魔君臉色都變了。

這樣陰陽怪氣的張口諷刺,明擺著是不服新尊了。

新尊雖然看上去性格很軟弱的樣子,但是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氣。

況且人家再軟弱,那也是魔尊,是荒川澤最強的魔修。

眾魔君心思各異,目光都聚攏在歸覽身上,個個都等著看好戲。

他們還真不信這新尊能忍。

然後眾魔君就聽見穆無霜“哦”了一聲。

“那你過來吧。”

眾魔君:……什麽東西?

歸覽神情古怪,唇瓣抿成了一條線。

少年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一步步走到穆無霜麵前。

魔殿裏,設置給尊主的尊位很高。

這是為了樹立絕對的威嚴和尊卑界限,讓魔尊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夠俯視下屬。

歸覽一言不發地站在高高的尊位麵前,眼眸半垂,沒有抬眼看高高尊位上的少女。

在他這個角度,要看見穆無霜的臉,就必須仰起頭。

仰頭,是一個示弱的姿態。

在魔界,居心叵測之人很多,仰頭會露出大片脆弱的脖頸。露出致命的部位,就相當於任人宰割。

歸覽眼底劃上幾抹嘲意。

他當然很清楚,處於穆無霜那個位置看人會是什麽樣子。

那個位置,看人就跟看狗一樣。

隨便一句話,就能喊一個人過來。

因為尊位設在層層台階之上,很高,從那個位置看下來,所有人的頭顱都在自己腳邊。

那些人一抬頭,就會露出脖子,加上恭敬的神情,就像一條條搖尾乞憐的狗。

久而久之,就會覺得這些魔眾都是匍匐在自己腳下的狗。

歸覽漠然地想著,現在他也是狗了。

倒也不稀奇,魔界的人活得本來就跟狗沒有太大差別。

穆無霜的視線落在歸覽的頭頂上。

也不是她想看顱頂,但主要是這個尊位設得太高了,她隻能看見下麵人的頭頂了……

穆無霜看了片刻歸覽的頭發。發絲黑而長,垂落在頰側頸後,襯得皮膚越發冷白光潔。

這小魔頭,外貌條件還是很不錯的。

隻是歸覽一直低著頭,瞧不見臉。

穆無霜聲音懶懶的:“大護法,幹嘛一直低著頭?”

歸覽頭都沒動一下,目不斜視地回道:“直視尊上乃不敬之舉,屬下不敢。”

穆無霜眉頭動了動:“你剛才不是還在瞻仰本尊?”

歸覽:“……”

穆無霜繼續說道:“這樣說,剛剛瞻仰的時候就不是不敬了?”

少女撇嘴:“我讓你走近點就是為了方便你瞻仰的,你現在又不瞻仰。大護法,你好多變。”

歸覽眼睛裏的鬱色更重,心底的火氣沸騰地翻滾著。

繚繞的魔氣頓生,少年臉上麵無表情,依然沒有動作。

後麵觀望的魔君隻覺得事情變得更麻煩了。

歸覽當魔尊的時日很長,魔君們對他的脾性了解頗深。

這個紅眼睛的少年魔尊,力量是一等一的強,性格也是一等一的古怪。

陰鬱,易怒,變化莫測。

魔眾們對這位少年魔尊的評價,就是古怪之極。

隨便哪句話,都很有可能莫名其妙地觸怒歸覽。

更別說這種一看就是明晃晃的挑釁了。

殿內的氣壓明顯低了起來,魔君們俱都心驚肉跳地看著周身魔氣節節攀升的黑衣少年。

歸覽慣於殺人泄憤。

在荒川澤,這不算什麽特別奇怪的嗜好。狠戾瘋魔的魔修多了去了,不少這一個。

況且荒川澤信奉弱肉強食,歸覽這樣級別的大魔,殺倆人泄憤也沒有人敢置喙。

但今時今日不一樣了。

歸覽不再是那個最強者,他麵前還坐著一個境界比他更高、魔氣更盛的大魔。

以前沒有人敢置喙,是因為他是最強。

現在,那個無人敢置喙的、更強的大魔正坐在歸覽麵前,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穆無霜眉峰微挑。她從前就是征戰在除魔一線的修士,沒人比她更熟悉魔修的殺意。

歸覽現在,顯然殺意旺盛。

少女按了按眉心,覺得有些煩悶。

這個歸覽好像有那個什麽大病一樣,不就是讓他抬個頭嗎,搞得跟生死之戰似的。

穆無霜一直覺得,魔界當中的殺伐大多都是無聊的爭鬥。

現在她看著歸覽眸光發紅的樣子,更覺得他莫名其妙。

這像什麽?

像極了她家裏那個屁大點的親生弟弟,天天因為一些小破事和學府裏的其他小孩打架,打輸了還要回家裏哭,並且發誓下次要挽回尊嚴的那種。

……煩。

穆無霜這樣想著,耷拉著眼眉走下高高的尊位,準備去後山泡溫泉。

她才不想和這大護法打架,勞神費力,沒意思。

和歸覽擦肩而過的時候,穆無霜感受到了一團濃烈的陰鬱氣息。

她眉頭一跳,突然覺得歸覽的怨氣比自己那傻逼親弟弟大得多。

穆無霜在心底長長歎了一口氣,覺得頭疼的同時心裏又浮起一點同情。

以前在麵對這種事的時候,她都是怎麽安慰弟弟的來著?

穆無霜搜腸刮肚想了半天,最後猶豫地抬起一隻手,頂著凜冽鋒銳的魔氣搭在了少年頭頂。

然後,穆無霜揉了一把,歎道:“好了好了,不要慪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