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用再審了。”額托裏平靜發聲,“她是你的陪嫁,是烹煮還是梳洗,你來挑替她挑一個。”

“還想自盡?”莫仁眼疾手快,衝上去直接卸了冬霜的下巴。

冬霜絕望又怨毒的目光一寸一寸掃莫仁,額托裏,再塔娜讚,最後落在顧輕舟身上。

顧輕舟久久不敢應答。

烹煮,還是梳洗,無論挑哪個都是極刑。額托裏讓她替冬霜選,無非是為了用這樣殘忍的方式來警醒懲罰自己。

“本王今日不大願意跟你在這裏耗著,你可替她做好選擇了?”額托裏緊逼著顧輕舟,絲毫不憐惜顧輕舟已經輕顫起的瘦弱身軀。

再塔娜讚看著顧輕舟那卑微的姿態,心底終於有了一絲暢快。若是這極刑是用在顧輕舟身上的,那就最好不過了。

“烹煮。”顧輕舟抬起上半身,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身體,但說話時的顫音還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驚和膽顫。

額托裏勾了勾唇角,大手一揮,讓人將宛如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的冬霜,剩下的那兩個細作一邊喊著饒命一邊被人也給帶了下去。

阿敏見此刻正是時機,低著頭看向莫仁,莫仁與她眼神交匯之後,便拱手對額托裏說道:“大王,雖說大王明察,認定這個蕊夫人是清白的,可她到底是大啟女人。難保日後誕下大王子嗣生出異心。為確保賀契王室日後血統穩固太平,大王還是多做打算是好。”

額托裏聞言,隻是淡淡看了一眼已經在麵上恢複平靜的顧輕舟,然後說道:“本王會處理的。”

“大王,後院之事,還是由我來處置吧……”再塔娜讚唯恐額托裏心軟,忙就要攬下這件事。

“本王說了,此事會親自處理。”額托裏加重了語氣說道。

再塔娜讚雖心有不甘,但還是沒有再冒著觸怒額托裏的風險繼續說下去。待所有人離開,殿內隻剩下額托裏和顧輕舟二人之時,額托裏慢慢起身,走到了顧輕舟麵前,然後一手死死捏起顧輕舟的下巴,隱含怒意問道:“你不屑為本王誕育子嗣,此話當真?”

顧輕舟感覺自己的下巴好像要被額托裏捏碎,但她隻能忍著,開口道:“不是。”

額托裏不願意相信她,俯視著她,目光冷諷。

顧輕舟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兩手握住額托裏的手腕,還未開口就被額托裏打斷:“既你這麽不想替本王誕育子嗣,那本王也可成全了你。來人!”

額托裏鬆開她的下巴的同時,顧輕舟聽到有人推門而入。

進來的奴才跪在地上,手裏還端著一碗猩紅的藥汁。

“喝。”

顧輕舟抬起頭看著額托裏,突然問道:“大王可否告訴我,這藥,我是為誰喝的?”

額托裏眼神似閃爍了一下,麵上仍舊冷若冰霜。

“這有區別?”

顧輕舟跪在那兒,臉上已經沒了眼淚,除開眼眶還有些泛紅,就連表情都是平靜的。

“對大王而言或許沒有,對我,有。大王是氣惱我偷偷用了避子藥所以讓我喝下這個,還是因為王妃父兄?我總得問個清楚。”

額托裏低下眉眼,他從未見到顧輕舟這麽冷淡的樣子。這讓他稍稍有些不適,甚至在她的眼神追問之下,略顯倉促。

“王妃母族勢力就連大王都忌憚三分,我就是懷了,能生的下來嗎?生下來,最後不還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我何必帶他來世上受苦?”顧輕舟有些淒涼地說著,然後又跪坐到地上,仿佛已經用盡了氣力。

額托裏本想辯解,可眼下,自己說什麽都顯虛偽,於是背過身,不再看顧輕舟。

“大王為了安撫莫仁,今日要我喝這藥,明日又該要如何?”顧輕舟的再三逼問,讓額托裏心緒越發燥鬱。

“我生辰那日,大王應我的話,可還算數?”顧輕舟突然話風一轉,手裏已經接過了那碗猩紅的藥汁。

額托裏幾次的無言以對讓他在聽到顧輕舟這句話後,急忙轉身回答:“本王應你之事,自然作數。”

顧輕舟忽又笑了,對額托裏說:“那便好。”話落,她就在當著額托裏的麵,仰麵喝盡了那碗異常苦澀的藥汁。

額托裏垂放在身側的左手小指無意識地**了一下,看著那一滴不剩的空碗,半晌才聽得自己暗啞的聲音道:“即日起,蕊夫人禁閉。”

顧輕舟從殿內,夏花見她臉色蒼白,忙上前扶住。

“大王罰你什麽了?”

顧輕舟不答,隻一手撐著夏花,一手捂著肚子,眉頭緊皺。

那碗絕育的藥,實在凶猛,攪得她腹痛難忍。

顧輕舟忍著痛走到了自己住處,一腳還沒跨進門檻,她便軟倒在了夏花身上。

“輕輕啊,明日燈會,哥哥帶你一起去看花燈啊……”十七歲的顧重山還是那副清俊模樣,少年不知愁滋味,還有著滿身的意氣風發。

“什麽看花燈,我看你是拿我當幌子,要一睹芙春樓花魁的芳容才是真,小心我告訴純姐姐去……”八歲的顧輕舟早慧,已經知道芙春樓是什麽地方,說話也是毫無遮攔,惹得顧重山追著她後麵要捂她的嘴。

“你這繡的……可是兩隻山雞?當真是活靈活現栩栩如生……”顧寧氏手裏拿著顧輕舟的繡品看了半天,誇了這麽一句。惹得顧輕舟把那繡品奪回來揉得亂遭,直喊以後再不繡什麽鴛鴦。

“顧輕舟!你若是再敢喬裝打扮混跡到芙春樓,為父就打斷你的腿!”顧遠之對著顧輕舟吹胡子瞪眼,那高高抬起的手卻拐了個彎落到了顧重山的身上:“都是你帶壞的!混賬東西!”

“輕輕,你我之間,並不是那一紙婚約說散就散的。”趙瀾君對著神情冷漠的顧輕舟,還是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好似是他們顧家毀約在先一般。

“顧輕舟,毒死親娘和手足,論狠辣歹毒,本宮遠不及你。”李蓁一襲華服,站在她耳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輕輕……”

“……顧輕舟……”

……

“……夫人?”

顧輕舟猛然睜開眼,一切就都煙消雲散了。

王宮後院難有秘密,蕊夫人被大王灌了絕育湯藥,又被幽禁起來這件事很快就人盡皆知了。

而額托裏接連幾日寵幸吉麗吉雅,即便是被禁閉在屋裏的顧輕舟也聽到了消息。

夏花看顧輕舟整日裏不愛同人言語,便沒話找話,說了許多的廢話。

顧輕舟嫌她聒噪,讓夏花從陪嫁裏翻出一個繡樣,裝模作樣地繡起花來了。

繡了會兒,夏花站在一旁看著,然後忍不住問道:“夫人從前在家,學過女紅麽?”

顧輕舟有些疑惑地舉起自己繡的荷花,透著外頭正好的日光看了看,“這不挺好的?”

夏花覺得顧輕舟有些過於自欺欺人了。

“夫人,你是真沒事還是假沒事?”夏花猶豫問道。

“你覺得我應該有什麽事?”顧輕舟覺得別人或許都把自己想的過於淒慘了些,她自己覺得其實過的還算自在。

夏花欲言又止,然後又嘀咕道:“你這繡的,也忒醜了。”

顧輕舟想狡辯說夏花粗俗不懂她的意境,那門外頭就起了吵吵嚷嚷的聲響。

“你去看看怎麽回事。”顧輕舟說。

夏花點頭往外頭跑,沒多久就喘著氣跑了回來道:“那對姐妹又來了,這會兒被攔在外頭,正打人呢。”

顧輕舟問:“我這住處,除了你跟兩個做粗活的奴婢,還剩誰伺候?”

“那外頭,不是還有兩個看守,說是得了大王的令,要看住了,不允許你擅自離開。”

“你怎麽沒跟我提過?”顧輕舟怪異道。

夏花撇了撇嘴:“你聽這安排,跟關押囚犯似的,你知道不會難過嗎?”

顧輕舟覺得夏花可能是真傻。

好在吉麗吉雅也沒有在門口鬧多久,反正是如何都進不去,到了晚上伺候額托裏,完事之後,吉雅便忍不住同額托裏抱怨了這件事。

“我同姐姐今日去蕊夫人處,原想她被關著,日子久了會無趣,就想去陪她說說話,可那蕊夫人還是從前那般孤傲。我和姐姐站在她那門外吹了許久冷風,又說了許多勸和的話,可她連人影都沒出現,想必心中對大王還是有許多未能消散的怨氣的。”

額托裏閉著眼躺在**,隻冷淡地說:“她從來都是那種不識抬舉性子,你不必管她。日後,再不要去她那兒。”

吉雅隻覺得額托裏是真的失去了對顧輕舟的興趣,隔日將此事歡歡喜喜說與吉麗聽,卻遭吉麗駁斥:“你當那些侍衛是在看管蕊夫人?那些侍衛是在看管我們!”

“你糊塗了吧?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吉雅奇怪地看著吉麗:“大王派人在那兒看守,還不是怕她外傳消息給大啟。我看你是想的真多。”

吉麗冷笑道:“她如今被困在自己屋內,大王也不與她想見,能探知的,不過就是賀契王宮後院的女人是非,這些消息大啟需要知道嗎?我與你說不清楚。”說完吉麗見吉雅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便補充道:“大王不日就會親駕出征,你若日後還想在大王身邊有些許分量,便使盡法子留下大王的種,這才是重中之重。”

吉雅不耐煩地說她知道了,轉頭就捧著一碗坐胎藥灌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