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嗎?本宮也覺得奇怪。按理說,你對本宮不應該有多大仇怨的,說你是愛慕皇上記恨本宮,本宮卻怎麽都覺得不大對。就想來問問清楚。”顧輕舟道。

“你想知道原因,我便一定要告訴你嗎?”阿敏渾身無力,說話都好像隨時能咽氣。

顧輕舟卻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然後道:“或許,本宮是能給你一個痛快的那個人呢,畢竟,淩遲已下,你如今又被喂了軟筋散,就是想咬舌自盡都是不可能的。”

阿敏雖已然是死路一條,可淩遲畢竟是非人所能受之極刑,如果能得一個痛快的死法,對於現在的阿敏來說,的確是足夠讓她心動的交換條件。

“我憑什麽相信你會有這麽‘好心’?”阿敏直勾勾盯著顧輕舟,用氣聲問道。

“你現在,就剩信本宮這一條路了,不是嗎?”顧輕舟輕聲說道:“再塔娜讚如今,可能隻恨不能衝進來將你挫骨揚灰吧。”

阿敏眼中一瞬間迸發出來的恨,燒盡了她所有的遲疑。

“好,我告訴你——”

從地牢出來,顧輕舟伸手理了理自己並未淩亂的發髻,又順勢一路摸到了自己耳垂上晃動的珠玉耳環,對著侯在地牢外的額托裏說道:“皇上,臣妾問完了。”

“問出什麽結果了?”額托裏問道。

顧輕舟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仿佛被氣到:“她說就是嫉妒我得你寵愛,便想死前拉我墊背。”

額托裏聽罷,伸手拉過顧輕舟的手然後道:“連一個宮婢都知道朕有多疼你,你卻是不知道的。”

顧輕舟打了個哈欠,困倦地說道:“皇上要說我不知好歹,直說便是。”

“如何敢?”額托裏笑著就把顧輕舟打橫抱在懷裏坐上了自己的禦攆,“困了你就睡,朕抱著你回寢宮。”

顧輕舟懶得掙紮,倚靠在額托裏,禦攆抬起後沒多久,還就真睡著了。

隔日醒來,顧輕舟就聽聞一個消息,罪奴阿敏今日寅時,服毒死在了地牢中。

額托裏為此杖責了幾個地牢獄卒也就作了罷。

倒是再塔娜讚氣憤不已,還要額托裏徹查到底是誰敢勾結阿敏,必定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隻額托裏將她責罵一番給打發了。

然而顧輕舟知道,額托裏心中必然一清二楚,隻他情願對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皇後此時該是氣瘋了。”顧輕舟淡聲道。

“此事皇後名譽盡毀,皇上對始作俑者的懲處卻是高舉輕放,想不氣也是難的。”福恩道。

顧輕舟沉思片刻,抬起頭看著風雨欲來的天,說道:“這宮裏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初五這日,李蓁病未全愈就再次隨趙嬪入了宮。

顧輕舟看著即便是上了厚厚一層脂粉,也還能看得出李蓁枯槁的形容,問道:“怎麽?趙修撰閑來無事在府中竟沒好好伺候著你?你這一臉喪門氣,是想特地來觸本宮黴頭?”

趙嬪今次推脫說身體不適就不陪李蓁過來了,於是隻留下李蓁一人孤身跪在思凝殿院中,看著十分可憐。隻思凝殿內,無一人去憐憫她。

而李蓁隻是目光滯然地看著顧輕舟,並不應答什麽話,芳若在她身旁,厲聲道:“賢妃娘娘問你話,你也敢不答?”

李蓁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顧輕舟看著頭頂上方烏壓壓的陰雲,正欲轉身進殿,忽然聽得李蓁“嗬嗬”的冷笑。

顧輕舟停下腳步,看著李蓁猛然獰笑的扭曲表情,在電閃雷鳴之中好似厲鬼一般。

“顧輕舟!你可知道你父兄是如何死的?”李蓁啞著嗓子問道。

顧輕舟絲毫不畏懼,甚至逼近李蓁半步道:“裝瘋賣傻就以為能苟活,李蓁,你也太天真了。”

“你隻知道你父兄是被斬首示眾,卻不知這斬首也是有區別的。”李蓁好似沒聽到顧輕舟的話,自顧自地瘋笑道:“那劊子手得我指示,用的是鈍刀,你父親生受四刀才被斬下頭顱,你兄長骨頭更硬,斬了七刀才咽氣。聽說行刑之日,也有人當場嚇死過去的。你說,這是不是我有先見之明,早早將我在你這兒受得苦楚羞辱,全都還報給了你父兄啊?一報還一報哈哈哈......”

顧輕舟渾身都在發抖,臉上血色褪盡。已經黑沉如墨的天,漸漸落下雨滴。

福恩恐顧輕舟受不住刺激,立時上前卸下了李蓁的下巴,又要過來伸手替顧輕舟擋雨。

“娘娘不用聽她說這些瘋言瘋語,還是快進殿內避雨。”福恩的語氣急躁又慌亂。

顧輕舟卻如雙腳被釘死在原地,宮裏的奴才拿著傘送過來,福恩忙撐起傘替她遮在頭頂。

“你替我父兄收過屍……你定知道,她所言,是真是假。”顧輕舟語氣輕飄,隻有近著她身的福恩能聽到。

福恩張口時,顧輕舟轉過視線,猩紅的眼睛,死死看著福恩那雙滿是憂慮的眼。“我有知道的權利,你不能欺瞞我,池州裏。”

福恩從未覺得像今日這般不願聽到顧輕舟口中自己名字。

“池州裏,你說話。”顧輕舟聲音聽著好像很平靜,也有耐心等福恩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許久,福恩才慢慢吞吞道:“你的父兄……斷口之處……確實有不止一次......的痕跡......”

“把她扣下。”顧輕舟一手指向跪坐在地上的水塘中,雙手捧著脫落的下巴,狼狽不堪的李蓁,然後推開池州裏,冒著瓢潑大雨徑直跑向自己的宮殿內。

福恩看著那緊閉的紅門,除開對顧輕舟的擔憂,剩下的,便是宰殺了李蓁的怒火。

額托裏趕到時,顧輕舟已經將自己關在殿內有兩個多時辰了。

“人就一直沒出來?萬一出了什麽事朕便是拿你們抄家滅族都不夠解心頭之恨!”額托裏怒視著周圍跪了一片的宮人,最後又將怒氣發到福恩身上:“你就是這麽守著她的!”

福恩跪伏在地,沒有一句自辯的話。

額托裏顧不上這時候去罰這些奴才,直接命人撞開了緊閉的門,自己抬腳便急匆匆進去了。內殿裏極靜,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薰味。額托裏大步流星走到內室,等見到床榻之上抱腿縮在床角處的顧輕舟後,他才又真正放下心來。

雖然他來時便知道,隻要李蓁李植不死,顧輕舟便不會真的讓自己出事。

“輕輕,好好的,你這是要嚇死誰?”額托裏心中氣惱萬分卻又不忍心同她發火。待見到顧輕舟抬起紅腫的眼後,他就連那份惱怒,都轉為了滿腔酸澀發漲的疼惜。

“我要見李植。”顧輕舟的嗓子像是被煙熏火燎過似的,聽得額托裏就是不想應,也隻能說:“這幾日天不好,改日朕陪你去見。”

顧輕舟卻固執道:“我要見李植!我現在就要見李植!”

額托裏看她發了瘋地喊叫,甚至從床榻上下來就直接往大門處跑去,被額托裏攔腰抱起又給壓到了**。

顧輕舟四肢胡亂踢打,比起平日裏,更是蠻橫難纏。

額托裏一時還真拿她無法,臉上被撓出血,他也隻想著要如何對外解釋,才好免得被那些幾次提議廢了賢妃之位的官員拿住借口。

“我要見李植,我要見李植!”顧輕舟一頓瘋撒得自己全身脫力,隻能被圍困在額托裏懷中眼淚漣漣。

“見,朕會安排你見。朕說過的話,都作數。”額托裏這樣的話說了無數次,真正做到的尚且無幾。顧輕舟無聲垂淚許久,兩手扣著額托裏的腰帶,啜泣幾聲後道:“李蓁扣在我宮裏了。”

“扣吧,趙嬪會知道該如何說的。”額托裏縱容道。

顧輕舟就這麽窩在額托裏懷中,像隻沒什麽生氣反而顯得乖順的貓。

“眼睛疼。”顧輕舟抬手揉著眼睛說。

額托裏聽後傳人打了熱水和布巾,親自給顧輕舟擠了個熱巾敷在她眼睛上,然後又抱著她躺在床榻內說:“好好睡一覺,醒過來就不疼了。”

顧輕舟也似乎是聽從了他的話,兩手緊緊抓著額托裏的腰帶說:“你陪我。”

額托裏心底那層層疊疊的硬甲好似被她這句話擊得出現裂痕,露出裏頭柔軟的地方。

“我陪你。”

這一陪,額托裏竟也真的陪著她沉沉入睡。再等額托裏驚醒之時,孫大海已然跪在思凝殿外,滿頭冷汗道:“皇上!賢妃娘娘昨夜......殺了李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