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牆?”客棧內,李忘舒聽了展蕭的辦法,皺了皺眉。

這展蕭當時說了他還有辦法,李忘舒還當是能有什麽新的身份,又或是編個新的理由,卻萬沒有想到,竟是趁著夜晚翻牆入府這種簡單直接的法子。

“那舒府的人顯然是瞧不起我等‘平民百姓’,殿下若要從大門走,隻怕三五天也沒有進展。”

“可私闖民宅並非小罪……”

“如今殿下最要緊的是見到舒家的人,屬下自然不知殿下有什麽辦法讓舒家家主相信,但既然殿下篤定要來此處,想必另有安排。今日屬下看過院牆,算不得高,隻要有個踮腳東西,不成問題。”

“你要為了我,冒這麽大的險?”

李忘舒顯然還是懷疑的,展蕭倒是並不意外。

他執行過眾多任務,其中不乏失足一步就萬劫不複的,在騙取信任這件事上,最忌諱的便是著急。

他略顯無奈地笑笑:“連命都差點沒了,還怕冒這種險。”

李忘舒瞧著他,又想起他那鋒利的軟劍,一路行來從未見他取下過,想來那一身幾乎無人可敵的本事,倒真成他的底氣。

“這些,夠不夠?”李忘舒將她一直隨身帶著的那裝了首飾的布包放在桌上。

展蕭倒有些驚訝:“殿下不留些以備後用嗎?”

“我若進了舒府,自然有舒家的人作為依靠,這些東西我用不著,舒家既還是大戶,想來家中護院不少,你送我進去,少不得冒險,這些就是額外的酬勞。”

“公主還是想著和屬下一刀兩斷。”

“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你看在錢財的麵子上幫我,我自然給你更多錢財,保你後半輩子無憂生活。”

展蕭表現出一絲黯然來。

“拿著吧,我身上也沒什麽值錢東西了,若你嫌少,事成之後,我向舒家周旋,再給你些。”

李忘舒將那布包推到他麵前,裏麵的幾件首飾相互碰撞,發出叮當悅耳的聲音。

那都是出自宮中的上品,是為公主和親所用,尋常市麵上難得一見。李忘舒不通庶務,隻以為這些首飾左不過百兩,展蕭卻知道,擱在金玉行裏,炒上上千也是有的。

這位福微公主,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倒是在錢財這些事情上格外大方。

隻是外頭不比宮中,她這樣非但不好辦成事,還容易成為待宰的肥羊。

不知怎麽,在這一刻,展蕭竟然希望那舒家真能幫這位福微公主實現她的願望,倘若在舒家手中便能將帝令的秘密揭開,他便可帶她回去,也免她受此漂泊寥落之苦。

*

入夜。

並州城中仍舊如昨日般熱鬧,但似錦巷卻截然不同。

誠如那位紀大哥所言,尋常百姓一般不到此處來,白日裏都不見人影,更遑論夜晚。

但到底這些世家大族,門口總是會有些守衛,李忘舒和展蕭到此時,遠遠就瞧見正門前站了兩個人,正在一邊吃酒一邊聊天。

“這邊。”展蕭指了指不遠處的院牆,李忘舒朝他點點頭,兩人便踮著腳走過去。

那門口吃酒的人顯然沒有發現府院已經被人盯上了,也不知人已到了院牆下,仍舊聊得熱鬧。

“怎麽上?”李忘舒抬頭看著那高高的院牆,雖然展蕭已在客棧大略說過,可她還是不很會。

展蕭將今日買好的掛梯從背囊中取出來,李忘舒都沒看清他是怎麽做的,便見一個鉤鎖連著掛梯,一下就卡在了院牆牆頭凸起的地方。

展蕭拉了拉梯子,確認沒問題了,才道:“殿下放心,我在下頭。”

李忘舒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抓住那還有些晃**的梯子:“真的行嗎?”

“沒問題。”

這是司裏特製的東西,掛兩個李忘舒都不會有問題,隻是不能說而已,隻能騙她是街市上隨便買的。

李忘舒便抓著那梯子,按照展蕭教她的,踩了第一腳上去。

那掛梯為了方便攜帶,乃是軟的,人蹬在上頭,每動一下,便會帶來一陣晃動。

李忘舒哪裏爬過這樣的梯子,才登了兩步,便覺渾身冒汗,有些不敢動了。

“殿下不是說不怕嗎?”展蕭站在底下護著她,倒還有心情開起玩笑。

李忘舒瞪了他一眼:“我到底掛了個公主的名,哪有公主還學這個的……”

展蕭欣然。

她一路上風塵仆仆,如今又換了普通的布衣,和登上車輿時比判若兩人,隻是這時不時冒出來的嬌氣,倒和那些深宅大院的女子有幾分相似。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這牆也不高。”

李忘舒忽覺腳上傳來一個力道,低頭去看,竟是展蕭抬手托著她的腳,護著她往上。

她愣了一下,忽想起史書裏那些昏君,便是這樣拿人當梯子,不覺心裏一股怪異,連忙道:“我能行。”

而後果真沒那麽怕了,慢是慢了些,到底爬了上來。

隻是到了頂,要往那牆頭上跨過去的時候,她又犯了難。

正當她想再問問的時候,忽然身旁擦過一陣風,待她去瞧時,已見展蕭坐在牆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

“若是這點功夫的沒有,憑什麽護著殿下出來?”

他伸手到她麵前,恍惚竟是笑著的。

此刻半輪明月已然升起,照在他身上,如同披掛一層銀灰,李忘舒便那樣仰頭看著他,不知怎麽,忽想起前世來。

倘若前世也有一個這樣的人,教她如何翻牆跨院。

會否她便能從那虎狼窩中逃出來,不必做條祭旗的亡魂?

“殿下?”

李忘舒回了神,倒也半分不扭捏,抬手搭在他手上,借著這股力道,總算也坐在了牆頭之上。

舒家府院之中此刻已上了燈,隱約能瞧出交錯的小路來。

隻要跳下去,她便進了舒家的大門,不管是溜進去,還是被人發現,見到她那位舅舅總容易些。

隻是走到這一步,李忘舒自己忽然生出一股怪異的留戀之感來。

她坐在牆頭上,看向身旁的展蕭。

月光並不能將人映得太分明,隻是那股朦朧,更添幾分神秘,竟是一眼就讓人印在心裏。

展蕭轉頭去看舒府內的布置。

他實在不是很善於和姑娘對視,尤其是一個總帶著些許探究的漂亮姑娘。

“這次是真要告別了。”李忘舒先開口。

展蕭沒有回應。

她倒也不介意,自顧自地接著道:“這幾日趕路,多謝你的照顧。日後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好好過日子。”

他還是沒有回應。

李忘舒默然歎了口氣,原本想同他好好告別,看來禁軍的人,到底都不怎麽好相與。

她於是也不說什麽,撐著身子準備找個合適的角度從這牆頭上下去,而正在這時,忽然聽得一聲厲喝。

“什麽人在那!快來人,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