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縣不是什麽大縣, 在兗州甚至排不上什麽名號,自打去歲遭了災之後,更是民不聊生。

可就在這樣一個地方, 卻有一座門客絡繹不絕的酒樓——萬福樓。

整個縣城裏,這座萬福樓裝飾奢華, 格格不入,座落青山綠水之中,好似域外桃源。

這裏的客人當然不是金田縣的平民百姓,倒是樓裏的小二侍女, 不少是金田縣出身。

兗州的有錢人, 會專程乘車來此消遣, 瞧自然風光,聽歌賞曲, 但他們從不會為金田縣的這些百姓, 帶來一粒銅板的收入。

朝陽東升,萬福樓開門迎客,不一時便已熙熙攘攘。

而不過一路之隔的對麵,流民乞討,草屋破爛。

“聽說萬福樓又來了新姑娘,個個水靈, 不知今夜會不會出來見人啊?”

“你有銀子見嗎?越是水靈的可越是要銀子呢。”

“你們還說這個?沒聽說嗎?去和親的福微公主跑了, 並州都已被翻了個底朝天,咱們兗州這麽近, 還不知道能逍遙幾日呢。”

……

李忘舒便是在隱約的熙攘嘈雜的聲音之中醒來的。

她已經不在那黑布袋子裏了,隻是手腳還被綁著, 定了定神, 她方辨認自己是被關在一個小屋子內, 那些和她一起被帶走的姑娘,卻不知去哪了。

肚子有些餓了,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有吃到好東西,這會她腦海中出現的,竟是展蕭買的那熏肉,越是想,肚子越是咕嚕叫了一聲。

正想著該怎麽起身,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便聽見門開了的聲音。

李忘舒躺在**,那架子床掛了簾子,倒讓她不能一下看見來人,隻聽見腳步聲,大約不是一個人進來,她於是又閉了眼睛,假裝是還睡著。

“不用裝了,迷香的效用,我比你清楚。”

是個女子的聲音,柔軟婉轉,卻含著絲絲冷意,聽著像是山尖的積雪一般。

李忘舒緩緩睜開眼,抬眸看去。

入眼是一道窈窕身影,再往上,黛眉墨畫,眸含秋水,倒是好一樣含情脈脈的相貌。

金田縣這樣一個小地方,竟能有這般女子,倒讓李忘舒有些意外了。

“扶她起來。”

那姑娘瞧著有些地位,她開了口,旁邊侍女便走上前來,將李忘舒扶著坐了起來。

“沈姑娘,要去告訴嬤嬤嗎?”又一個丫鬟問道。

那沈姓女子上下打量一番,便又開口:“怪不得怎麽也要讓我來,原來竟是如此傾國傾城之貌,告訴嬤嬤,我答應了。”

那小丫鬟麵露喜色,領了命便連忙走了。

李忘舒冷眼看著,實難將自己來到的這個地方與之前攔路搶劫的流民聯係上。

若非昨日見到了那個金田縣令,她都不敢相信,如此奢華的地方在金田縣內。

這金田縣,問題很大。

“你叫什麽名字?”那沈姓女子屏退了侍奉的丫頭,走到李忘舒的對麵,坐在了一張椅子上。

李忘舒開口:“我叫展柔,不知姑娘怎麽稱呼?”

“沈幼白。”

她說話時聲音清婉,讓李忘舒想起前世前往西岐的路上遇見的江南女子。

北地民風多剽悍,姑娘們也大多豪爽,像這般弱柳扶風的女子,實在還是江南多見。

“好名字。”

雖是被綁著,李忘舒倒是氣勢不輸。

沈幼白淺淺笑了一下,清淡的眉眼裏有一絲似有若無的病氣:“不必恭維我,我也隻是奉命行事。”

“不知沈姑娘奉的是誰的命,又要行怎樣的事呢?”

沈幼白目光變了變,朝站在一邊侍奉的丫鬟道:“都出去,給展姑娘準備些吃食,告訴嬤嬤,今日不必來打擾,我答應教她。”

李忘舒看著那些丫鬟恭順地退出去,到底還是開口道:“金田縣能有沈姑娘這樣的妙人,實在讓人意外。”

沈幼白站起身,朝她走過來:“外鄉來的吧?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李忘舒驚訝,對方竟是把綁著她的繩子解開了。

“來此尋親,被一夥流民給綁了,不知怎麽就到了這裏。”

沈幼白笑了一下:“你不用騙我,我隻負責教你規矩,旁的我管不了,也沒興趣管。”

鬆了綁,李忘舒終於能活動手腳:“沈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幼白雙手交疊在身前,緩緩道:“這裏是萬福樓,是金田縣最大的酒樓,也是兗州最有名的銷魂處。你到了這,不管是怎麽到了,總歸,走不了了。”

李忘舒此時想起二姑娘說的話,說她們要被賣到煙花柳巷,可她倒沒想到,外麵餓殍遍地,這“煙花柳巷”竟就在金田縣中。

“一個小小的縣城,遭了災,流民遍地,還能開起這樣的地方,難道朝廷不管嗎?”

“朝廷?”沈幼白輕笑,“朝廷忙著讓公主去和親,哪能管這樣的小山坳。展姑娘,應該出身大戶人家吧,這些都不知道?”

“他們做的是犯了大寧律的事,沈姑娘難道要為虎作倀?”

沈幼白收了臉上的笑容,冷冷看著她:“展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來了萬福樓,還想走嗎?”

“這裏又不是龍潭虎穴,怎麽不能走?沈姑娘說要教我規矩,豈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倘若金田縣管不了,那就兗州管,兗州管不了,自然有朝廷管。哪有百姓受難,這樣的煙花柳巷反而賺得盆滿缽滿的道理?”

沈幼白重新看著麵前這個此回來的姑娘裏最為出眾的。

那嬤嬤說,眼前這展柔,是富商家出身,有些見識,所以才請她來拿捏。如今她瞧著,對方隻怕是官家小姐,才敢說出這麽大膽的話來。

“你可知今晚,你要接待的人是誰?”沈幼白冷冷問。

李忘舒微微皺眉,她心裏有些不成熟的猜想,在見到沈幼白之後,倒是生根發芽。

“還請沈姑娘賜教。”

“金田縣令,高自明。”

*

“展大哥,展大哥。”

地牢裏空氣潮濕,言曠捏著鼻子踮著腳,實在慶幸自己從前沒進大牢裏搞過情報。

最裏頭的牢獄裏,展蕭抬起視線:“你怎麽來了。”

言曠站在牢門外,直搖頭:“我能不來嗎?出大事了,殿下和那些姑娘,被送到萬福樓去了,那萬福樓明著是個酒樓,背地裏,就是那種地方。”

他又看見展蕭身上綁著繩索,於是道:“用給你解開嗎?”

展蕭搖頭:“你來這裏,會暴露我們的。”

“放心,端了金田縣都不是事,何況一個大牢?外頭守門的早就暈了,縣衙有咱們的人。”言曠眨眨眼。

鑒察司可怕就可怕在無孔不入,金田縣雖小,但卻不是密不透風的牆,有人的地方,自然就可以滲透。

言曠說得沒錯,隻要展蕭一聲令下,把這端了都不是問題,但福微公主在這,這事就麻煩了。

既不能明著暴露公主的身份,又要幫公主查案讓公主信任他們,還要把事辦得讓聖上滿意,給朝廷一個交代,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是以言曠才說什麽都要進大牢一趟,鑒察司裏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宋珧呢,他得和展大哥商量好才行。

“展大哥,怎麽辦,我去把公主殿下先救出來嗎?”

“不能讓她見到你,她會懷疑。”展蕭皺眉。

在孫家集時,李忘舒見過言曠,在她的認知裏,言曠是孫家集衣裳鋪子的老板,若是言曠出現在金田縣,那就證明,言曠的身份根本沒有那麽簡單。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再想套出帝令的消息,無異於登天。

“那怎麽辦?我聽說那高自明可是經常到萬福樓吃酒的。”

“她會主動摻和進這件事裏,不隻是為了救那些女子,本身就是在試探我,我必須幫她。”

言曠瞪大眼睛:“啊?殿下的想法,不會那麽複雜吧?”

“我早說過,她比我們所想都要聰明,從她敢放出帝令的消息,讓西岐人和聖上為此混戰,便可知她不是個簡單的對手。”

“那不能救人怎麽辦,真查案啊?”

“查。”展蕭回答。

“可是你都被關起來了,怎麽查?”

“給你一日時間,去查高自明到底做了什麽。”

“一天!”言曠目瞪口呆。

“他應該會來見我,你隻需要找證據就行。”展蕭目光深邃,隱現殺機。

方才言曠的話,讓他忽然意識到了之前沒想到的一種可能。

假如,高自明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而這本來就是借機布下的一個局呢?那高自明的身後站的是誰?是誰想讓他和李忘舒幹脆死在逃婚路上呢?

*

永安,宮城。

下朝之後,寧帝李炎便一直愁眉不展。

今日禮部呈奏消息,西岐使官親自前來送上拜帖,說他們西岐王子要親到大寧永安拜見皇帝。

李炎當時心裏便冷笑,說是拜見,恐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帝令雖說是皇室秘辛,但自打李忘舒將之公布於眾之後,這便不是個秘密,而成了誘餌。

那西岐王子未必知道帝令是做什麽的,但他既有野心,猜也能猜到這聽起來同虎符大差不差的東西,對大寧皇室來說非同一般。

那他自然會動心思來搶。況且如今福微公主逃婚,正給了他們參與此事的理由。

這西岐王子明著是個王子,可實際上已是西岐的掌權者,都有人稱他為王了。他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倘若來了大寧,恐怕真敢為了權力做出什麽無可挽回的事情。

李炎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按著眉心。李忘舒失蹤,展蕭失去聯係,鑒察司抓不到人,禁軍也沒消息,這時候再來個西岐王橫插一腳,他雖在帝令一事上做了周密詳盡的計劃,可此時也覺出幾分有心無力來。

“聖上,律司長來了。”總管太監王得福小心翼翼地進來回稟。

李炎不耐煩地道:“讓他進來。”

律蹇澤走入殿中,朝寧帝行禮。

“怎麽?那展蕭有消息了?”

“微臣無能,尚未得到展蕭和福微公主的消息。”

“那你來做什麽?”李炎坐直身子,目光顯露幾分危險。

律蹇澤垂首:“雖尚無確定消息,但微臣推測,展蕭和公主應該到了兗州。”

李炎神色微變:“何以見得?”

“今日兗州鑒察司各部突然有所行動,但並沒有報知微臣,微臣猜測,恐怕是他們跟丟了人,生怕微臣責怪,這才暗中努力,想要確定公主消息,再行稟報。”

“你的人,你都管不住,難道要朕親自替你管嗎?”

“聖上息怒,微臣此來也是為了這件事。不聽話的人,微臣自然會秉公處置,但如今要緊之事,還是盡快找到公主,找到帝令。”

“那你想怎麽做?”李炎有些不耐煩。

“微臣懇請聖上派兵前往兗州,打蛇七寸。”

“方陸剛從並州回來,朕給他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律蹇澤卻是搖頭:“微臣有一更好的人選。”

“說。”

“方指揮使之子,武威將軍方靖揚。”

“他一個愣頭青能去做什麽?”

“這件事就是要愣頭青才能做成。倘若是圓滑之人,少不得為了功勞,欺上瞞下,就如在並州一樣。”

李炎沉思,並州的事情,禁軍以為他不知道,其實有鑒察司在,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萬兩黃金是**,**的除了百姓還有朝廷中人,方陸與並州知州貪功冒進,這才放跑了李忘舒,同樣的錯,自然不能再犯一次。

這麽看,那個沒什麽城府的方小將軍,空有一腔熱血,倒正好做這件事。

“那就依你所言,讓方靖揚去。”

*

“什麽?”

玉華門外的長廊裏,李霽嫻驚得一下站了起來:“父皇讓你去兗州?皇姐在兗州,你也去兗州,父皇這不就意思讓你把皇姐抓回來?”

“聖上倒也沒有這麽說,隻說兗州有災情,讓我領人押送賑災銀兩。”

“押送銀兩這麽大的事,都是交給有經驗的大人辦,你一個愣頭青,怎麽可能讓你辦,定是因為你武藝好,這才讓你去抓皇姐回來。”

李霽嫻急得滿地繞圈,突然又停下來:“不對,父皇怎麽知道皇姐在兗州?是不是你?”

方靖揚一下站起來:“殿下,我方靖揚頂天立地說話算話,這事我可隻跟你一個人說過,除非你自己告訴聖上。”

李霽嫻搖頭,她隻準備著去攔父皇呢,怎麽可能自己把這事告訴父皇?

“定是兗州出事了,說不定是告訴你這個消息的人,他告訴了別人。”

“不可能。”方靖揚擺手,“飛章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小時候我們差點就死一塊了,他不會害我的。”

李霽嫻皺著眉,一張小臉掛滿了憂愁:“皇姐好不容易跑了那麽遠,你不能就這麽把她抓回來。要不,你去兗州,放了她。”

方靖揚瞪大眼睛,又不敢大聲說話,深吸了一口氣,到底是壓低聲音道:“殿下,欺君可是殺頭的大罪。”

“那你說怎麽辦?長姐流落在外,為尋一處安穩住處,已是夠辛苦了,你還要領著人去抓她,她可怎麽辦……”

“不是,公主……”方靖揚看著李霽嫻馬上又要哭出來,人都嚇傻了,“你,你,你哭什麽?”

他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隻覺得心裏頭貓抓似的,幹脆歎了口氣道:“好好好,我答應你,我去了就把銀子送到,假如見到了福微公主,我就當我瞎了,沒看見她。”

他這話音才落,便見李霽嫻抬起頭來,眼裏還帶著淚呢,倒是笑了。

方靖揚一口氣堵在心口上,差點把自己噎死,生無可戀地道:“服了服了,我是服了。”

*

“你的骨頭倒是很硬,但這裏是金田縣,不是永安城。”

大牢裏,金田縣令高自明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眯縫著眼睛,看著被綁在對麵木柱上的展蕭。

他倒是個中好手,隻是鞭子落在身上,也免不得皮開肉綻。

不過這永安城裏出來的人,果真是不同尋常,即便是如此,也對他的身份絕口不提。

“還不交代嗎?你想救的那位姑娘,如今可是身在萬福樓,今夜,就要淪落風塵了。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我自然會放了你,也放過她。”

“你不是金田縣令,或者說,不隻是金田縣令吧。”展蕭吐出一口血來,聲音暗啞。

高自明微挑了一下眉:“那又如何?如今是你被綁在這裏,主動權在我手中。”

“你如果還想活著,就別動她。”

“你一個階下囚,憑什麽和我提條件。”

“你背後的人,來自鑒察司。”

高自明臉色猛然變化,旋即又連忙被他隱藏。

他從太師椅上站起來,盯著展蕭:“我給你三天時間,你考慮清楚,再回答我的問題。”

他說完,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才走出兩步,便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帶著血腥氣的聲音。

“這麽快就惱羞成怒,可做不成大事。”

高自明咬緊牙關,隻是腳步頓了一下,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倒要看看,到時他以那位殿下要挾,這“硬骨頭”還能嘴硬多久。

*

李忘舒沒有想到,連沈幼白都估計錯了時間。

那日夜裏,金田縣令高自明並沒有來。她隻是被軟禁在這萬福樓內的一個小屋子裏,倒是好像從兗州來了什麽尊貴客人,沈幼白被好些人擁著去見了客。

李忘舒兩世沒進過青樓,如萬福樓這種都是背地裏交易的“酒樓”更是聞所未聞。

她兩日裏偷偷自那門縫裏看到世間百態,隻覺自己如今經曆的一切,比之前從小溪口中聽到的更為讓人膽寒。

這裏每日都會有自盡的姑娘,她們死時渾身是傷,顯然是經受了難以想象的折磨,可萬福樓裏的人卻對此視若無睹,隻是滿臉冷漠地將那些女子草席卷了抬走。

每日也都有哭喊著救命的姑娘從她這裏的門前經過,可那呼救的聲音,很快就會消失在一片靡靡之音當中。

李忘舒心亂如麻,想到展蕭可能還在獄中,她便更覺前路晦暗。

事到如今,她越來越覺得金田縣這件事背後不隻一個金田縣令,她借機設局,一是為救人,二是存了試探展蕭的心思,可如今,倒好像是她反而入了幕後之人的局中。

“展姑娘,可休息好了?”一個柔媚聲音傳了進來,門被人推開,吹進一股涼風。

天色漸晚,又要到了每日萬福樓最為熱鬧的時候。

“你是……”李忘舒起身看向走進來的人,三四十的年紀,風韻猶存,妝容精致倒不輸沈幼白為教她規矩帶來的那些姑娘。

“這位是咱們樓裏的徐娘徐嬤嬤,展姑娘,學了兩日的規矩,怎麽忘了?”徐娘身邊的一個小丫頭頤指氣使般說道。

李忘舒被逼著同沈幼白學了兩日這萬福樓裏的“生存之道”,自然聽過徐娘名號。

這位便是萬福樓裏管著這些暗中交易的女子的徐嬤嬤,聽聞很有些手段。

“原來是徐嬤嬤,不知嬤嬤親自到此,有何指教?”

“我早聽聞展姑娘絕色傾城,比我們萬福樓的頭牌還要惹人憐愛,起初還不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李忘舒沒有說話,今日白天沈幼白沒有來,她就已猜到恐怕要有變故。

徐娘笑道:“今日,高縣令可要來萬福樓吃酒,你是他送來的,準備了這麽多日,也到時候了。”

“嬤嬤是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展姑娘不知道嗎?高縣令親自點的你,可是因為永安的厲害人物要來呢,這是給你賞臉,你可明白?”

永安。

李忘舒攥緊了手,她隱約的猜測,倒好像因這位徐娘的隻言片語得到了佐證。

恐怕這位高縣令根本不是點她吃酒,隻怕是李炎暗中派來的人,要借此機會押送她回京。

倒是和並州那個局如出一轍。

“我若不去呢?”

徐娘微微挑眉,頓了一下,方道:“我一個婦道人家,說什麽展姑娘這樣的人恐怕也不會怕,隻是,展姑娘就沒想過,今日怎麽幼白沒來嗎?”

李忘舒目光微變:“沈幼白怎麽了?”

徐娘抬手:“送展姑娘去看看她的師父。不過展姑娘,我可提醒你,我們萬福樓,要想做到頭牌,當個清倌人,就要先把前一個頭牌,親自送走。”

那徐娘臉上帶著笑意,仿佛對這樣自相殘殺的戲碼格外感興趣。

李忘舒突然覺得有些惡心,她袖中的手緊緊攥著,朝門外走去。

而就在這間屋子的隔壁,她見到了一日未見的沈幼白。

她躺在**,頭發淩亂,露出來的一截白皙的胳膊上,能瞧見暗紅色的傷痕。

第一日見她時那幾分隱隱的高傲與清冷,此刻**然無存,她目光呆滯,像是被丟棄在昏暗小巷裏的一個布娃娃。

“你們讓她做了什麽?”李忘舒轉過身,盯著送她過來的徐娘。

徐娘朝沈幼白的方向掃了一眼:“不是跟你說了嗎,永安來了位大人,昨日夜裏到的。同你的師父告個別吧,要不要取代她,你自己選。”

一把匕首被扔了進來,徐娘帶著笑意關了門,李忘舒卻隻覺她的笑令人窒息。

“沈幼白,你……”她轉身跪在床邊,突然覺得此刻的沈幼白就好像前世被押送祭旗的她一般。

而沈幼白眼神隻是盯著某一個不存在的點,淡淡道:“殺了我吧,殺了我,徐娘會保你,至少幹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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