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麵前的石壁在轟隆隆的聲音之中開出一道一次隻能容納一人進入的縫隙, 車令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他看向李爍,卻見王爺根本沒有什麽多餘的反應。

“王爺……”車令羽想說,這樣複雜的機關, 這所謂帝令寶藏,絕不會是那麽簡單, 怎麽能隻讓公主和展蕭去。

可是他還不等說出後話,便被李爍一個眼神製止了。

他生生將自己的話咽了回去,直到看見展蕭拉著李忘舒的胳膊前後進了那石壁之中,才又開口。

“王爺, 他們方才做了什麽都不讓咱們知道。”

李爍笑道:“怎麽了?你倒好像打抱不平?”

車令羽有些氣憤:“咱們幫公主找到帝令, 可如今到了地方, 公主卻棄咱們而去,公主殿下雖然年紀小, 可屬下見殿下言語行動皆格外成熟, 怎麽能這樣辦事呢?”

李爍走回那塊大石頭旁邊,繞著那石頭走了一圈,才看到那個不起眼的凹槽。

“本身帝令就在她的身上,怎麽處置自然由她而定。本王是她的叔父,她願意來錦州是相信本王,本王又豈能如皇兄一般逼迫於她?”

“王爺待公主倒是很好, 隻是那公主……”

“車令羽, 她是福微公主,論親是本王的侄女。”

車令羽連忙低下頭:“是屬下僭越了。”

李爍卻負手抬起頭, 看向那黑漆漆的一道縫隙:“她倒是與她母妃有幾分相像,是個有主意的姑娘。你莫要擔心她了, 不如先想想那被抓住的西岐人該如何處理。”

說起這個, 車令羽連忙道:“屬下昨夜已經連夜審問, 這人起先不說,給他上了些刑就受不住了。他說是西岐王派他們跟著福微公主,他們也是因此才潛入王府的。”

“你信嗎?”李爍反問。

車令羽愣了一下:“王爺,此人看起來不像說謊,但依屬下之見,恐非全部原因。”

“怎麽說?”

“福微公主殿下進了咱們王府,一直住在望月軒,可那天夜裏抓到那西岐人,卻是在北邊。展蕭和季飛章兩人當時穿著的可是夜行衣。雖說他們本就是公主身邊的侍衛,可他們人不在望月軒,卻出去抓賊,屬下覺得,他們未必是單純那樣好心。”

李爍點點頭:“你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隻是那展蕭可是福微信任之人,你懷疑他,可要講證據。”

“屬下知曉,屬下也隻是心裏想想,那展蕭這幾日倒是在公主身邊盡職盡責。屬下自然也不會打草驚蛇。”

“你再繼續審審那個西岐人,看看他還能不能說出什麽來。如今赫連同盛即將到永安,這個西岐人既然送上了門,興許還有後用。著人搬張椅子來吧,我們今日便在此處用午膳。”

車令羽神色一凜,連忙正色道:“屬下明白。”

*

此時石壁縫隙中行走的李忘舒,卻是滿臉驚訝地看著前麵領著她的展蕭。

“你說那短箭是你布置的?”

展蕭手中拿著火折子,正尋著風來的方向前行。

“小機關而已,不值一提。”

“我們到了那,緊跟著叔父就來了,你又如何布置?”

“石壁開鑿時兩側留了凹槽,應當是供雨水流下所用,屬下也隻不過是將串好的短箭卡在其中而已。”

李忘舒更加不解:“可你隻是以石子擊打岩壁,如何讓那些短箭一齊發出來?”

“自然不是石子的緣故,這些短箭以懸絲相連,是彎折卡在石壁凹槽之中,懸絲另一端踩在屬下的腳下,隻要屬下挪動,那短箭自然失去平衡,被‘發射’出來。”

展蕭回頭看了她一眼,倒覺得她如今懵懂的模樣分外有趣。

李忘舒怎麽都沒想到,連她都被展蕭騙過了。

她還以為那石壁上頭真有機關呢!還想著怪不得此處這麽好找,這些年卻也沒有傳出帝令的消息。

她反應了好一會,才終於想明白。

原來叔父過來時,就在她與叔父說話的功夫,展蕭瞧著是去查探石壁,實則是去布置機關了。

“你早猜到叔父想和我們一同進來?”

展蕭點頭:“帝令的**非同一般,殿下雖然相信王爺,但不也留了一條後路嗎?”

“我隻是……”

李忘舒想說,她其實隻是因為前世之故,對所有久居上位者都本能地有所防備。

可這原因卻又無法向展蕭解釋,於是話說了一半,倒是再難說下去了。

展蕭卻也沒有追問,而是接著道:“據屬下猜測,殿下應當沒有告訴王爺,銀鎖就是帝令,但想必是給王爺看過銀鎖的。如今這‘藏寶洞’內情況不明,若非有性命之憂,恐怕很難令王爺讓步。”

李忘舒點頭:“隻有叔父見過我這塊銀鎖,我隻說是地圖放在這裏,叔父不曾追問,但你說得也對,倘若不是那短箭,想必叔父不會同意隻有你我二人入內。”

“那隻有你我二人,殿下就那麽相信屬下嗎?”

在前麵一直走著的展蕭停了下來。

李忘舒也連忙停下腳步,險些撞到他背上。

“你怎麽忽然問這個?”李忘舒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怎麽,心莫名地緊了一下。

“這裏已是石壁深處了,我若當真想做什麽,殿下不怕嗎?”

分明已是這麽逼仄的一個地方,他卻還要轉過身來。

李忘舒回過神,就見自己已然被他的動作帶著,拘在他與石壁之間。

她恍惚想起,好像“逃難”路上,也曾在一個小巷之中,與他如此之近。

隻是當時尚存幾分理智,如今卻是覺得熱血當頭,分明是處在比當日更危險的境地之中,腦子裏卻不知想些什麽,根本不知該如何反抗。

“我……”

展蕭舉著火折子,火光映照了他二人的半邊臉頰。

李忘舒微微抬頭看著他,忽然間沉了一口氣,反而發問:“你會對我做什麽呢?”

她一雙眼睛大而明亮,僅是這瑩瑩一點火光,便已映得如琉璃一般。

展蕭一時失神。

“屬下,僭越了。”

他話音方落,在李忘舒尚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忽然抬手攬住她的腰身。

李忘舒隻覺得那提供著唯一光亮的火折子瞬間被他降了下去,還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麽,便撞進一個結實的懷抱之中。

呲呲的聲音,如同年節將放爆竹時那準備的聲響一般,乍然響在這狹窄的巷道之中。

李忘舒剛想回頭去看,便覺得一隻有力的大手將她的腦袋按在他寬厚的肩上。

“展蕭……”

砰——

那“蕭”字的尾音尚未落下,便是一個悶著的奇怪的巨大聲響。

李忘舒被嚇了一大跳,猛然抓緊了麵前之人的衣裳,幾乎是本能地抱緊了這個護著他的人。

而後她隻覺雙腳懸空,還來不及驚叫出聲,就跌了下去。

“展蕭!”

她趴在一個寬厚又溫暖的懷抱裏,卻能感覺到因為急速下落而擦過她發絲的空氣。

她不知道展蕭方才做了什麽,更不知道這又是演的哪一出。

她開口想要說話,卻好像發不出聲音來,隻剩下壓抑卻又難以抑製的驚呼。

索性那急速的下落並沒有持續多久,她隻覺得有人摟著她轉了個身,而後便結實地摔在了地上。

“展蕭,這也是你的計謀嗎!”李忘舒趴在他身上,卻是終於把這句話喊了出來。

她倒是摔在了展蕭身上,可他身上又不是沒有骨頭,況且還有兵器呢,硌得她生疼!

展蕭悶咳了一聲,扶住她的胳膊:“殿下可有受傷?”

“叔父又不在這洞裏,你幹嘛還要做局?”李忘舒當真有些惱了,她撐著地坐起來,尚覺得前胸後背都有些疼痛。

感覺她起來了,展蕭才連忙坐起來:“殿下誤會了,這是這洞內本來的機關。”

機關……

李忘舒愣了一下,方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話的時候哪裏不對,竟是有回聲。

按理說,那狹窄逼仄的地方,怎麽會有回聲呢?

呼。

展蕭也不知從哪又找出一個火折子來,隨著火光出現,李忘舒才看清,此處哪還是那石壁夾縫?分明是個地方寬闊的地洞。

“殿下可有何處傷著了?”

才有了光亮,展蕭便又問她。

李忘舒見他倒果真一副要查看她傷勢的模樣,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你都把自己當墊子了,我哪裏還能受傷?”

“屬下早已習慣,隻是猜測興許會有變動,卻沒想原來通道在腳下。”

“你方才也不知道這裏是出口?”李忘舒倒有些驚訝了。

展蕭便扶著她起身,一邊幫她整理衣裳,一邊道:“那石壁縫隙方才已經到頭,屬下是看到了引線,才猜測也許需要火折子點燃。隻是這樣的引線,一般是為了炸開前方通道,卻不想此地設計精妙,竟隻是個燒斷線可以觸發的機關。”

李忘舒微微仰著視線看他:“你們鑒察司,還教這些嗎?”

展蕭微怔,有一瞬間倒覺得從前在鑒察司的日子,恍惚是上輩子一樣。

“鑒察司行事多複雜危險,自然是知道得越多越好。”

“那你還知道什麽,說來給我聽聽?”

她忽然湊上來,一雙眼睛裏閃動著狡黠,仿佛是已經下好了圈套隻等他上鉤。

展蕭隻覺腦海中“嗡”的一下,連方才要說什麽都忘記了。

“屬下……”他喉結輕動了一下,借著昏暗的掩護,慌忙移開視線,“屬下還是先看看此處是否有危險吧。”

作者有話說:

誰慌了我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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