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著趙不息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心中的感覺更微妙了。
忍不住問出聲:“不息為何認為修建阿房宮好?僅僅是因為始皇帝喜歡?”
趙不息糾正:“不僅始皇帝喜歡,我也喜歡。”
她喜歡才是最重要的!誰不喜歡大宮殿!
難道不息已經知道了她是朕的女兒?嬴政半眯著眼,麵上還是十分平靜,“哦?始皇帝要建造宮殿,你喜歡?”
趙不息也發覺自己話說的不太對,現在始皇帝才剛剛開始大肆勞民傷財,她還不能表現的這麽急切。
“建造宮殿,這可是罪在一時、功在千秋的好事啊。”趙不息拉著嬴政的衣袖告訴他,“你看如今的鹹陽宮,還是一百多年前建造的,那時候秦國甚至還沒有稱王,秦孝公將都城搬遷到鹹陽距離如今已經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前建造的宮殿現在還能住人嗎?”趙不息痛心疾首,“別說堂堂皇帝陛下了,就是普通黔首,誰家的房子能住一百多年啊?”
趙不息再真情實感不過了,畢竟以後前朝留下來的宮殿是要她這個後朝的皇帝住的啊。
一個剛修沒幾年、又大又豪華的大宮殿,一個是修建了已經上百年,早就過了房屋保質期,每年都要修修補補的破宮殿。
隻要不瞎眼,誰都知道應該選哪個吧。
她以後打下天下之後,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肯定是不能自己再修建的宮殿,要不然肯定會招人罵。
秦始皇那個暴君就是因為勞民傷財所以亡了天下,您也要做像他一樣的暴君嗎?
趙不息都能想象出來到時候那些文人會怎麽罵她了。可要是現在秦始皇修建宮殿,到時候她住前朝留下來的宮殿就完全沒有問題了啊,還能得一句陛下仁德,不忍百姓受累,寧可住前朝宮殿這種讚語。
想到這裏,趙不息更加精神了,她急切地拉著嬴政詢問:“趙公,始皇帝打算修建多大的阿房宮呢?打算征調多少民夫呢?”
至於質量問題趙不息倒不擔心,秦朝對於質量問題監管的很嚴,磚石上都要燒有工匠姓名,若是保質期內出了差錯還要追溯回去,追責當時負責建造和燒製磚石的人。
嬴政心頭那股說不上來的古怪感更加濃鬱了。
他語氣微妙:“占地兩三百裏吧,現在秦少府給出的方案是征調十萬青壯工期三年。”
趙不息喃喃計算:“十萬青壯三年工期,若是一人服徭役三月,那就是共需要九十萬強壯服徭役……”
這也太勞民傷財了吧?
秦朝的徭役是給錢的,每天都有工錢,可黔首們來回的路費是不包含在內的。也就是說,假如從河內郡征發一萬民夫去鹹陽,那這一萬民夫來回的路費都要自己出。
用腳走和坐馬車可不一樣,從鹹陽到河內郡,坐馬車也就需要四天左右,可用腳走少說也要走一個月,來回就是兩個月,加上在那裏服三個月徭役,這就是五個月,半年時間門。
一年的田地就荒蕪了。黔首沒有時間門種地,一家老小都吃不上飯,還要繳納沉重的稅賦。
趙不息心想,難怪百姓要反呢,飯都吃不上了還不造反難道要等到餓死嗎?
“始皇帝是不是還打算修建長城和修建帝陵?”趙不息詢問。
嬴政詫異的看了趙不息一眼,他的確是打算將原本的趙長城燕長城和秦長城連起來,用來給後世的子孫抵禦胡人。畢竟他也不能保證每一任帝王都如他一樣英明,萬一後世嬴氏子孫出一個昏君,有長城也能將匈奴擋在長城外麵,保護江山無憂。
還有驪山帝陵,一直都在陸陸續續的修建,隻是進度不快,他的確是打算反正一個宮殿也是修,一個宮殿加一個陵墓也是修,幹脆一次都建完的。
可這件事情他還沒有表露出來過,就連他近身的趙高都不知道,為何趙不息會有此問?
嬴政不動聲色看著趙不息:“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你為何會問這個呢?”
趙不息側頭:“我猜的。不過我覺得花費精力去修建長城和陵墓就是浪費。”
“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要我說,要是當真有一日子孫後代沒用到了要被外族按著揍的地步,那再巍峨的城牆也抵擋不住異族的鐵蹄啊。昔日的楚國還有長江天險可以依靠,不照樣被秦滅國了,難道長江天險還比不上一道人造的城牆嗎?”
趙不息頓了頓,又道:“還有墳墓,人死後就投胎轉世了,哪裏還能有意識呢?與其把希望寄托到死後,還不如在活著的時候好好享受。”
她沒說人死了以後沒有靈魂,現在這個時候迷信十分嚴重,乍然說人死了就死了,什麽都沒有,沒人會相信。
“要我說,就應該減緩修長城和帝陵的速度,將精力都放在修建阿房宮上!”趙不息終於圖窮匕見。
什麽長城陵墓,那些都不是她關心的,匈奴是厲害,可她既然有一統八荒的心那自然不怕匈奴,至於陵墓,死就死了哪裏一埋不行,難道修建那麽大的陵墓就能讓死人活過來嗎。
可阿房宮不一樣,這是日後她住的地方啊,又不用她自己花錢修建,自然是越奢華越好了!
嬴政看著趙不息慷慨激昂的模樣,眉心漸漸顰了起來。
他這逆女這個樣子,怎麽仿佛好像阿房宮是給她修建的一樣?雖說他的確是在阿房宮中為她留了一間門宮殿,這次來也的確是想問一問她的喜好的。
可趙不息又不知道這些,在她看來,阿房宮應該是勞民傷財的無用之物才對啊,應該罵的,這怎麽還誇起來了?
不過這個疑惑並沒有困擾嬴政很長時間門。
第二日,天色微微亮,拂麵的風還有些冷。
趙不息裹著披風,一大早就帶著嬴政去了她的後花園。
“這是要去哪裏?”嬴政也裹著披風,無奈的任由趙不息拉著他的手往前走。
趙不息賣了個關子:“我們再往前走走你就知道了。”
往前數十步,豁然開朗。
綠樹成蔭,鮮花繁茂,因著清晨,空氣中還有未散去的白霧,白霧彌漫間門,更是顯得此處宛如人間門仙境。
兩隻仙鶴在淺池之中交頸嬉戲,時而振翅,則白羽黑翅身型秀美如仙禽,一隻白鹿在林間門跳躍,沒入霧氣遮掩的綠林,中間門為一池水,竟有白玉雕為玄鳥,一股潺潺清水自鳥嘴湧出。
而在白霧之間門,有亭台樓閣交錯,陽光穿透霧氣照耀到樓閣房簷上,房簷竟然通透如琉璃一般,當真是好一副如畫美景。
哪怕是嬴政也被這幅仙家福地的景象給震撼到了。
大秦的建築氣質如同秦人一般,樸素堅韌大氣磅礴,所用的建築材料多為黃土和大石,帶著肅殺和莊嚴,少有這般精致仙氣的景致。
趙不息得意的看著嬴政失神的模樣,叉著腰:“你看我的府邸建造的如何?”
“不錯。”嬴政低聲稱讚一句,並且記下來了周圍的景致。
這麽好的景觀,他的阿房宮也應當有。
趙不息更加得意了,她拉著嬴政走到她的寶貝龜鶴鬆樹旁,指著這顆樹形如同仙鶴展翅,外露的樹根猶如老龜攀附的鬆樹。
“你看這棵樹,乃是一棵有龜有鶴的福祿壽之鬆樹。”
嬴政鑒賞能力很好,加上他這個年紀也到了該喜歡景觀的年紀,自然對這棵樹讚不絕口:“不錯,此樹當價值千金!”
可惜這棵樹是他女兒的,嬴政不好意思搶過來種在自己的阿房宮中。
“你說負責建造阿房宮的大臣願不願意用千金來購買此樹獻給始皇帝呢?”趙不息暗示。
嬴政詫異的看著趙不息:“你這棵樹是打算賣給始皇帝的?”
趙不息拚命點頭,“不止是這棵龜鶴鬆樹,還有那一片的福祿壽樹,還有代表神仙的白鹿,還有琉璃瓦,玻璃窗……這些都可以賣!”
趙不息手一揮,豪氣幹雲的囊括了這一大片地方。
嬴政:“……”
他深吸一口氣。
很好,這很趙不息。若是她哪日不想坑自己了,那才不正常呢。
逆女!
嬴政眼睛仿佛噴火一樣,難怪這逆女聽到他要修建阿房宮這麽高興呢,合著東西都準備好了就等著他這個冤大頭上當了。
賣東西的奸商聽到有機會坑騙買家錢財,肯定是樂得手舞足蹈啊!
“嗬,秦少府的采購大臣未必會從你這裏買這些東西。”嬴政淡淡道。
趙不息叉腰不服氣:“我又沒有高價賣,我都是按照市場價格出售的貨物,我敢說在同等價格下沒有哪家的貨物質量比得上我們黑石的貨物。”
趙不息快走幾步從一旁的石桌上拿起一片琉璃瓦:“你看著琉璃瓦,這個澄清透明度,這個夢幻尊貴的金色反光,還有上麵精雕細刻的花紋,這不比那些厚實不透明還沒有紋路的普通青瓦好看太多了?這個隻要十個大錢一片,若是買的多還能更便宜呢!”又拿起一片巴掌大小的玻璃。
“你看這個晶瑩剔透的玻璃,是不是比現在布的窗子好好看太多了,而且還透光,倒時候用幾塊整玻璃直接拚成一整麵落地窗,你就坐在落地窗前麵處理事務,迎麵的陽光溫和又不刺眼,透過玻璃就直接能夠俯瞰整個園子……”
隨著趙不息的敘述,嬴政忍不住暢想起自己坐在宮殿之中處理事務,就能依靠地勢通過玻璃窗俯瞰整個阿房宮,將美景盡收入眼底。
而且又了這個落地窗,自己也就不需要在昏暗的宮殿之中批改奏折了。
鹹陽宮年久失修,不但破舊而且因為大殿太大,所以即使打開殿門和所有窗子陽光也無法透進來,自己隻能在昏暗的光線之下批改奏折,時間門一長就覺得眼睛疲勞。
的確是玻璃窗更好啊。
趙不息得意一笑:“你看,你想想都想要,難道始皇帝要放著玻璃落地窗不要反而再要不透光的木窗和布窗嗎?”
嬴政的確狠狠心動了,可想起趙不息先前用破草葉子搓成丹藥詐騙自己的“前科”,嬴政又不禁懷疑起趙不息的節操來。
“你想要賣給始皇帝的這些樹、琉璃瓦和玻璃,該不會又是什麽殘次品吧?”
趙不息急得跳起來:“怎麽可能!我打算賣給始皇帝的這些東西可都是我手頭上最好的東西了!”
阿房宮以後可是她趙不息的家,她怎麽可能會用殘次品呢!
雖說是秦始皇出錢買材料,可秦始皇才住阿房宮不到十年呢,剩下那麽多年都是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