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天色大白。

一連下了三天的大雨終於停下,迎來了久違的晴天。

趙不息和項氏一行人在沐陽縣停留了三日,終於又啟程趕路,再過兩個縣城,兩行人就要分別了。

項氏一行三人繼續南下,趙不息則往東走去沛縣。

馳道上,幾駕馬車並著十數匹駿馬一同行走。

項梁和項羽都不坐馬車而是騎著馬領頭向前,趙不息則和範增一同坐在馬車中。

這次去沛縣,趙不息隻帶上了範增,範增的家鄉在楚地,雖說他家中已經沒什麽親人了,可萬畝家財還在,範增先前是被趙不息強行扣在黑石的,根本就沒有處理好自己家鄉的財產,後來歸順了趙不息也因為趙不息手下無人可用而一人身兼數職沒有時間回家鄉,如今趙不息手下人才充足了,他也能騰出來一段時間會家鄉處理一下家務事了。

當然趙不息也是故意帶上範增的。

得有對比,範增才知道到底誰才是值得他效忠的主君。

範增和項梁是老相識了,二人多年未見,這次見麵之後自然有許多話想說。

隻是範增和項梁聊了幾次後就對項梁失去了興趣,還私下裏和趙不息吐槽這麽多年過去了項梁還是毫無長進,自大驕傲,肚子裏藏不住話,絲毫沒有能成大事的模樣。

趙不息還打趣:“昔日範公一心想要投奔項梁,為何如今又這樣輕蔑他呢?”

範增倒是理直氣壯:“昔日我未見過主君,自然覺得鷹鶩十分巨大凶猛,可見過主君之後,方知道世間還有鯤鵬,絕雲氣負青天,振翅十萬裏,既見過鯤鵬,自然就看不上鷹鶩了。”

趙不息笑著說:“若不是我眼睛看到的是範公,隻憑這話,我還以為坐在我對麵的人是陳平呢。”

“哈哈,陳平的確是八麵玲瓏,說話甜言蜜語,老夫自愧不如。”範增打趣。

就在二人氣氛和樂融融之際,馬車忽然慢了下來,片刻後,一個門客騎著來到馬車邊上,低聲道:“主君,前麵來了一對馬車,他們讓咱們給他們讓路。”

“他們多大的車隊?一丈寬的馳道還不夠兩列馬車交錯走過嗎?”趙不息有些不悅,跳下了馬車。這時候是很講究規矩的,一條路上兩車相遇,社會地位低的車主人要將馬車擠在路邊等著社會地位高的車主人駕車過去之後才能再走,若是地位高的車主人給地位低的車主人讓路,傳出去是會被人恥笑的。

趙不息倒是不介意這個,她在河內郡一般都是別人給她讓路,偶爾她遇到不認識自己車架的人給對方讓路也不會被旁人看不起,甚至還會被誇一句黑石子心胸寬廣,不拘小節。

在郡外就更不可能遇到這種事情了,前朝的馳道修得很寬,足夠兩駕馬車並列行走,用不著誰給誰讓路。

所以在得知對方讓自己一行人給他們讓路的時候,趙不息的第一反應是對方故意找事挑釁。

豈有此理,她雖然不願意惹麻煩,可也不是任人欺負的,這麽寬的路不走非要讓她讓路,這不是擺明了找事嗎。

知不知道百人斬項羽就在我們車隊中啊!

趙不息氣衝衝走到了車隊前麵,對麵來交涉的人是一個中年男子,正對著項梁彎腰道歉。

“哎喲,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貨物大,是真讓不開路……”那男子擦著汗,戰戰兢兢和項梁道歉。

他身後的車隊中,一根巨大的橫梁搭在兩駕馬拉的車上,貫穿了大半個道路。

再往後的馬車上還有幾個貌美女子正好奇地掀開簾子往這邊看。

看到趙不息過來,項梁鬆了口氣,順理成章的將事情交給了趙不息。

畢竟是趙不息的車隊,能做主的人是趙不息。

那中年男人也終於意識到自己方才是問錯了,原來這高大威嚴的領頭漢子竟然不是主事人,這位剛走過來的女郎才是,頓時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聽完了這男人一番敘述,趙不息知道了這是沐陽縣縣令家中的舞姬班子,是去郡城給郡守壯獻舞的,這根大柱子就是搭建舞台的橫梁。

“既是如此,那我們就先讓一讓你們先過去好了。”趙不息很暢快的就答應了下來,讓這中年男人鬆了口氣,暗自慶幸遇到的貴人好說話。

隻是就在雙方調度馬車之時,趙不息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了頭,看向了一旁的密林。

同時,和她一樣仿佛感受到了什麽的項羽也緊緊盯著樹林之中,右手已經摸上了自己背後背著的重槍。

“把你的人馬都往中間聚一聚,有猛獸要出來了。”趙不息輕聲道。

正和趙不息說著話對麵忽然就沒聲音了的中年男人一頭霧水。

猛獸?

趙不息不再說話,隻是衝著身後的門客比了個手勢,門客頓時嚴肅起來,策馬吩咐身後的其餘門客將馬車圍了起來,紛紛抽出了長劍。

範增下了馬車,將趙不息的長戟扔給了趙不息。

頓時間,馳道上、樹林中一片寂靜,竟然連鳥叫蟲鳴聲都沒有,仿佛是被什麽東西嚇得不敢出聲。

忽然,一道腥風衝開茂盛的草木,一支黃黑色的利箭衝了出來,直直奔向車隊。

這時候一聲巨大的虎嘯聲才響起。

“吼!”

猛獸捕食的時候並不會先發出叫聲驚動獵物,而往往都是悄無聲息的出擊,在出擊的瞬間大吼,震懾獵物。

刹那間林驚鳥飛,趙不息對麵的男人直接腿都被嚇軟了,整個人軟癱在地上。

這隻吊睛猛虎看起來也是撿著軟柿子捏,看都沒看趙不息這邊的人一眼,徑直就撲向了沐陽縣的那幾個方才因為要挪車而走下了馬車的舞姬。

那幾個小姑娘哪裏見過這等野獸,早就被嚇得臉色蒼白,兩腿打顫了,別提逃跑或者反抗了,人都被嚇傻了,隻能眼睜睜看著猛虎撲向她們。

就在這時,距離這幾個舞姬最近的項羽怒吼一聲,聲音竟然不比方才的虎嘯聲弱。

他手持重槍,一個躍身手中槍出如龍,直接刺得猛虎嗷嗚一聲,放棄了近在咫尺的舞姬,轉而對著項羽撲了過來。

項羽怒吼著,直接扔掉了手中的槍,一把揪住了猛虎的後頸皮,右手青筋暴起,竟然直接將虎頭按了下去,運足力氣,舉起砂鍋大的拳頭,一拳頭捶在了猛虎眼眶上。

直直錘的老虎嗷嗚一聲,後爪刨地,眼中流血,又是幾十拳下去,方才還氣勢驚人的猛虎被揍的滿臉是血,趴在地上不能動彈,沒了氣息。

竟然是被項羽活生生給打死了。

將著一幕盡收眼底的趙不息右眼皮一跳。

不是吧,真就是楚霸王打虎了?你也是天傷星下凡?

趙不息看著這隻慘死的老虎,不禁後悔起自己先前答應項羽五年之後和他比個高低一事了。

她便宜爹遺傳給她的天生神力要是仔和她的兵法天賦一樣是個不完全版那可就慘了……

項羽打死了老虎之後心頭那一股凶氣也消散了下去,後知後覺撓撓頭,頂著滿臉的虎血對著對麵幾個瑟瑟發抖的舞姬咧嘴一笑。

“那個,這畜生已經死了,你們要不要過來看看?”項羽提了一下手中的虎屍,本來是想著安慰一下這些女子,可沒想到這幾個舞姬似乎更害怕了。

正是中二年紀的少年項羽正是在意臉麵的時候,被貌美的異性少女用這種畏懼眼神一看,頓時覺得自己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當下就興趣缺缺的把虎屍一扔,撿起自己的重槍就要回去。

就在這時,舞姬中間忽然傳出來一陣強裝鎮定的聲音:“這位英雄……你臉上都是血……擦一擦吧。”

一個身著青色長裙的美貌舞姬從一眾舞姬中擠了出來,小心地將手中的手帕遞給項羽。

項羽頓時咧嘴一笑,驕傲地挺起了腰板,拿著手帕也不客氣,胡亂在自己臉上擦了擦。

“哈哈哈,不過是一隻小小畜生,沒什麽好怕的。”項羽自得大笑,臉上滿是炫耀之色。

趙不息對這種中二年紀的少年心裏想什麽一清二楚,她當年初三的時候也是十分中二,覺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能成為腳動一動地球抖一抖的霸道總裁來著……

“籍之勇武,千古第一也!”趙不息鼓掌稱讚,“八尺男兒氣蓋世,拔山打虎不妨奇。”

其餘人就沒有趙不息這樣的文采了,卻也很給麵子的狠狠將項羽誇了一頓,項羽頓時更加得意了。

那個方才被嚇癱在地的中年男子也終於回過了神,蒼白著臉對項羽千恩萬謝。

“平日雖說聽說過這邊山中有老虎,可從未聽過有猛虎襲擊商隊,誰知道竟然就這麽不巧讓我等遇上了……”中年男子苦著張臉,隻覺得自己倒黴。

趙不息安慰他:“按理來說猛獸應該是是不敢襲擊我們這麽多人的,這回許是連日大雨,那畜生在山中尋不到獵物,加上可能先前也吃過人,所以將人當作了獵物才敢襲擊商隊的吧。”

等到收拾完殘局,將那虎屍上的虎骨虎皮等有用的東西都處理完了之後,天已經黑了,再去找驛館已經來不及了,眾人隻能就地紮營。

那中年男子厚著臉皮擠進了趙不息一行的隊伍。

畢竟白天才剛跳出來隻老虎,誰知道晚上會不會還有什麽猛獸出來吃人,他們一行人除了兩個老人就是手無縛之力的舞姬,青壯一共就三個,要是再跳出來一隻老虎那他們可就要都進畜生肚子了。

天已經黑透了,眾人圍著幾個火堆烤虎肉就著幹糧吃。

篝火映照下,幾個舞姬終於回過了神來,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討論著白日的驚險。

“虞姬,虞姬。”一個女子扯了扯自己身側的青裙少女,“你說今天那個打虎的男人力氣得有多大啊,他那麽凶,你竟然不怕他,還把手帕都給他了,他要是打完老虎還想打你怎麽辦。”

被喚作虞姬的少女被拉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低聲叮嚀:“他是個英雄,隻會打老虎,不會隨便打人的。”

“可他真的好凶啊……”幾個女子嬉鬧。

隻有虞姬,本名虞妙戈的少女,臉頰微紅,時不時往項羽坐的那一團篝火邊上看一眼,那團沾染了虎血的手帕被她整整齊齊地疊起來放在了自己的包袱中。

摸著身側的包袱,虞妙戈麵上飛了一抹俏紅,好在天色已經黑了,篝火又是橘紅色,可以遮掩住她通紅的臉頰。

他叫項羽,虞姬聽見了別人喊他的名字。

可真是一個大英雄啊。

身邊的其他舞姬說笑什麽,虞姬充耳不聞,隻一心回想著今日白天擋在自己身前的那個英俊少年英雄。

她開始有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