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一連兩天都沒有再看到趙不息的人影,他倒是不惱,反而心中充滿了愉快的得意感。

待到第三日,嬴政終於堵到了趙不息,趙不息正想要出門,卻正好被嬴政堵了個正著。

看到嬴政之後,趙不息本來興高采烈的表情頓時冷淡了下來。

嬴政敏銳的注意到了自家逆女的表情變化,直接開門見山:“不息為何要躲著我?”

“啊,沒有啊,我隻是這段時間比較忙而已。”趙不息還想裝傻充愣。

嬴政卻不吃她這一套,嬴政指著趙不息身後書房內的桌椅,“聊一聊?”

趙不息不情不願地跟著嬴政回到了書房內,坐了下來。

“我都說了沒有故意躲著你。”趙不息現在看到嬴政就覺得生氣,可麵上還要強裝出一副笑盈盈的模樣。

將勢力從河內郡遷移到上黨郡,她足足忙回了半個多月,半個月從早忙到晚,一天都沒有休息!

哼,看看趙樸這個樣子,眼睛裏都透露著奸詐陰險,自己當初就怎麽鬼迷了心竅因著那一點微不可查的血緣關係就信了他的鬼話呢?

趙不息一想到若不是自己心思敏銳,事先察覺到了不對,自己的造反事業就當真要中道崩殂了,她就對嬴政充滿了憤怒。

嬴政絲毫不知道趙不息對他的憤怒,嬴政心情很不錯,他被這逆女坑了這麽多次了,眼看著如今讓這逆女大跌眼鏡的六國餘孽收網時刻即將到來,嬴政隻是想一想這逆女得知他就是始皇帝之後會露出多麽震驚的表情就覺得心情宛如坐火箭一般迅速達到愉悅頂點。

心情愉悅,也就不在意現在這逆女對自己擺臉色了。

嬴政指尖敲了一下桌麵,指著手側淡青色花紋的茶杯,笑道:“不給我倒杯水?”

趙不息扯扯嘴角,直接提起一側的茶壺給嬴政倒了一杯已經涼透了的冷水。

“唉,可憐我一個老父親,迢迢數百裏路來看望自己的女兒,女兒竟然隻用冷水招待我這個父親。”嬴政端起茶杯,晃了晃,故作傷心地歎息一聲。

趙不息心想,你這個暴秦的奸細,肯定又是來我這邊打探六國的消息來了,我沒把你趕出門都是看在好歹你對我還不太差的份上了。

“哦,府中這幾天開展憶苦思甜追憶先輩篳路藍縷的活動嘛,所以沒有熱水。”趙不息敷衍道。

提到這個嬴政臉都有點黑,他想起自己這三天頓頓吃的都是野菜拌鹽巴,就覺得嘴裏發苦。

“你這個憶苦思甜活動什麽時候能結束?”

趙不息微笑:“哦,這個嘛,這個事情很複雜,其中牽扯的因素很多,要考慮的條件很多,嗯,就是這個樣子。”

這都是什麽和什麽?

嬴政盯著趙不息,趙不息衝著他接著微笑。

嬴政輕歎一聲,放棄了這個問題。

“說吧,你這段時間為什麽不搭理我了。”嬴政直入正題。

趙不息還想再接著糊弄嬴政,嬴政卻搶先道:“不許再說你剛才拿來應付我的那番胡話!”

趙不息看著嬴政:“我隻是前幾日讀史書的時候讀到了齊桓公伐蔡侵楚的那段曆史罷了。”

“我得知了世上竟然有申侯這樣的人之後,心中頓時覺得恐慌,所以這幾日才不願意和你相處過近。”

趙不息氣鼓鼓道。

齊桓公討伐完楚國撤兵之時,陳國貴族轅濤塗認為,如此眾多的諸侯軍隊路過陳、鄭兩國,一路上必定會消耗許多的錢財和百姓的力氣,勞民傷財,於是轅濤塗就和鄭國貴族申侯商量,勸齊桓公回去時其他路線,申侯當時答應了他。於是轅濤塗就進諫齊桓公,走東夷路線,一來可以遵循周昭王東巡遺願,二來還可以炫耀一下齊國的軍隊實力。齊桓公接納了他的建議。就在這時申侯又私下進諫齊桓公,軍隊剛打完仗之後十分疲憊,取道陳、鄭兩國比較好,而且,這兩個國家可以沿途供給糧草,而且走他們國內的道路也比較安全。齊桓公知道了轅濤塗的私心,下令將其抓捕囚禁,而把虎牢之地賞賜給申侯做為封地。

申侯表麵一套背後一套,表麵上仿佛為了朋友好一樣,實際上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賣了朋友。

嬴政瞬間就想到了這個典故,哂笑:“原來不息是覺得我是如申侯那樣兩麵三刀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

“這是你自己猜的,我可什麽都沒說。”

雖說趙不息口中是這麽說的,可她臉上的表情明晃晃的就是告訴嬴政,我就覺得你是那樣兩麵三刀的小人。

這逆女。

嬴政眯著眼,悄悄在心裏的小記仇本上又給趙不息添了一筆。

敢罵自己的父親是小人,哼,果真逆女!

“三日後,我要在潁川郡召開六國結盟會議,你和我一起去?”

不過嬴政今天來的主要目的也不單單隻是為了質問趙不息為什麽這段時間對他愛搭不理的,更主要的是為了邀請趙不息去見證他的六國餘孽收網時刻。

將六國的餘孽都召集到一起,豈不是更方便一網打盡。

“召開六國聯盟大會?我看某人這是想趁機打探消息吧!”趙不息聞言更生氣了。

三天以後召開大會,可從距離穎川郡最遠的燕地趕到潁川郡,就算是騎著快馬也要月餘時間,說明嬴政至少在一個月之前已經下了這個決定,並且給六國之人傳遞了消息。

可到今天她才知道有這件事。

嬴政抱著胳膊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張牙舞爪仿佛小貓崽子一樣的女兒:“先前不是你自己說你不想摻和進六國造反的這些事情嗎?所以我就沒有事先告訴你啊。”

“而且原本我是打算告訴你此事,但是我給你寄信你又一直不給我回信,我自然沒有機會告訴你這件事了,前兩天見麵以後我也打算告訴你此事,但是你一直對我避而不見,我哪來的機會告訴你呢。”

這——

趙不息仔細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這樣。

可沒關係,我會溺愛自己!

趙不息本著寧可責怪別人不要自耗自己的準則,狠狠瞪了嬴政一眼:“反正你就是去打探消息的,我早就看穿你的詭計了。”

這逆女年紀不大脾氣還不小。

不過既然已經是雙方已經心知肚明的事情了,嬴政雖然也猜到趙不息對他的身份猜測又一點偏差,可也不打算現在就挑明。

先前這逆女告訴自己她要造反的時候也沒有事先給他心理準備,那自己為何要先給她心理準備呢。

到時候一網打盡的時候,再讓這逆女知道自己就是始皇帝,如此才能報他當初差點被氣暈之仇。

於是嬴政既不否認也不承認,隻是輕笑,細長的眼角微微勾起:“所以黑石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參加六國結盟大會呢?”

趙不息磨著後槽牙:“我當然要去了,我要是不去,誰知道你這種申侯一樣的人又會背著我幹出什麽壞事來!畢竟你是這麽壞的一個人!”

大壞蛋·倒也沒有冤枉他·嬴政唇角勾了勾,倒是不意外為何趙不息應知道他不是好人了還會和他一起去參加這個六國同盟大會。

畢竟趙不息從一開始就隻是提供了一點金錢,其他的任何和造反有關的事情她都沒有參與,再加上她和趙樸的父女關係,所以趙不息篤定趙樸絕對不會把自己要造反的事情告訴他上麵的秦朝官員。

造反可是實打實誅九族的事情,趙樸這種眼中隻有利益的人向秦出賣其他六國遺民的情報目的是換取利益,又不是自尋死路。

這些原因趙不息想得到,嬴政也知道趙不息會這麽想。

隻是,嬴政眼底盛滿了笑意,頗有一點幸災樂禍的看著鼓著腮幫氣呼呼的趙不息。

這逆女不知道他的身份,恐怕隻以為他是一個奸細或者打探情報的探子,這次召集六國餘孽的行動在不息看來估計就是他又一次想要打探情報的行動。

可殊不知,他是能調動軍隊的帝王,他這次就是當機立斷打算將這些逆賊一網打盡。

嬴政本來也沒有打算這麽快就收網,可惜這些六國餘孽之中有一個有一點腦子的人好像已經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打算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帶著其他魚溜走。

到了他網中的魚豈有能讓他們溜走的道理?

嬴政深知該決斷的時候就要決斷,顧慮太多最後隻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三日後。

豔陽高懸,樹上趴著的知了一聲一聲撕心裂肺地叫喚,鳥都躲在陰涼的鳥窩裏,垂頭喪氣地趴著,隻有草木,還茂盛著。

依然是張良的府邸,趙不息第一次來的時候偌大的府邸還十分荒蕪,沒有人手打理的草樹肆意的生長探出府外,而後在和趙不息合作之後手上有了餘錢,張良就又請了一些下仆來打理花園,這院子才恢複了幾昔日分五代相國重臣宅院的繁榮氣象。

趙不息進入府中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又有些枝椏伸出了宅院的外牆,默默估算了一下時間。雖說春夏正是草木生長最旺盛的時候,可樹木要是想要從原本的規整生長到如今能夠從牆外窺見枝椏的地步少說也得三個月時間。

張良在三個月之前就解散了下仆。

趙不息在心中感慨了一聲,謀聖果然是謀聖啊,這個察覺到不對跑路的速度果然無人能及,她是去了一趟鹹陽才察覺到不對,張良可是一直沒有離開過潁川郡和河內郡的,竟然也能那麽早就發現不對及時跑路。

她都琢磨著要不要試試抽一抽池子看看能不能抽出來張良的跑路技能了。

博浪沙刺殺秦始皇,秦始皇天下索盜,張良跑路躲過了秦兵搜捕;項羽殺韓王之前,張良及時跑路到了劉邦那裏,躲過一劫;劉邦開始屠殺功臣之前,張良又及時跑路跑去修道了。如今事情剛剛有不對的苗頭,其他人都還一無所知,張良又幹脆利落的準備好跑路了,這個跑路的本事趙不息是佩服的。

到了張良府中,張良果然不在家,家中隻有一個老管家歉意的告訴嬴政和趙不息他家主人有事外出,府中一切,讓他們隨意自取就行。

趙不息眼角微抽,這也太敏銳了吧!為了跑路連自家祖宗傳下來的老宅都不要了。

嬴政倒是沒在意這個,本來他才是如今六國造反聯盟的實際掌權者,一個張良,無傷大雅。

——畢竟三十裏外,蒙恬帶領的大軍已經到了。

趙不息本來就跑了大才,一抬頭又看到嬴政麵上的得意,更加氣鼓鼓了。

這個趙樸,生的一雙細長眼,看人的時候滿是算計,果然一看就不是好人!

真是小人得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