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項羽叛亂的時間果然比韓信一開始所說的一月又長了許多。

盡管南越一方缺少士卒和兵器,可在項羽的帶領下他們的抵抗十分頑強。

一開始韓信還偶爾返回大營,到了後來幹脆就直接住到了前線。

“項羽此人果然如陛下所說的一般勇猛無比。”韓信手中拿著望遠鏡站在山丘之上麵色鄭重的看著身側的趙不息。

韓信已經和項羽耗了一個半月了,項羽的軍隊如今已經隻剩下了不到兩萬,可依然十分有戰鬥力。

若是強攻也能以多攻少攻下來,可那樣自己這邊的損失也會很大。

所以寧可慢慢圍殺,也不能將對麵逼的魚死網破和己方玉石俱碎。

“不過臣也發現了項羽此人的弱點,項羽此人有勇而無謀,優柔而寡斷,我方派入南越的探子已經打聽到了他們這些將領家屬所在的地方。”

韓信從袖中拿出一卷地圖抖開,指著上麵已經做好行軍路線標記的箭頭道:“派一隊奇兵穿山越嶺奇襲後方,項羽必定心亂,將帥的心若是混亂,則行軍布陣必定出差錯。我軍便可趁虛而入,一舉殲滅敵軍。”

韓信的思路很清晰,之所以韓信是兵仙項羽卻隻是霸王的原因,或許正是曆史上在漢中韓信與劉邦漢中對告訴劉邦二者之間性格差距,所以爭霸結果必定是劉邦勝項羽敗。

同韓信將項羽性格看透的那一刻,已經注定了最後的勝者是韓信。

隻是曆史上的韓信隻看透了敵人的性格,隻做到了知彼,卻沒有做到知己。不知道自己其實和項羽有一樣的缺點,優柔寡斷重情義,而這一點卻被劉邦呂雉看在眼裏,所以戰場上百戰百勝的韓信最後卻亡於帝王的猜疑。

趙不息拍拍韓信的肩膀:“既然大將軍已經有了決斷,那朕就靜待將軍凱旋了。”

天真一點就天真一點,她養大的嘛。

韓信得意一笑,少年意氣風發。

當項羽收到後方信使的稟告,說秦軍正在攻打後方城池的時候,項羽正在帳中焦頭爛額想著如何才能打敗對麵的秦軍。

聽到自己的家眷很可能落入秦軍之手,項羽頓時大驚失色。

他一步邁到信使身前,焦急的揪出信使的衣領:“秦軍已經攻陷了主城嗎?我的夫人和叔父有沒有逃出來?”

信使臉色漲紅:“大王,虞夫人組織了城中的老幼抵抗秦軍,屬下來之前城池還沒有陷落。”

項羽這才鬆了口氣,可下一刻他又狠狠咬住了牙根。

他自己就是最頂尖的將帥,南越主城那粗糙的城牆能抵禦多久的進攻,他再清楚不過了,縱然虞姬率人拚死,可整個南嶽正在當打之年的青壯都被他帶到了這邊,主城內隻剩下了老弱病殘,如何能夠抵擋住秦銳士呢?

可此處乃是南越的前線,他好不容易選的地形,易守難攻,也正是依靠著這個關卡的有利地形,他才能夠用二萬人擋住秦軍這麽長時間的。

若是此時他回援主城,那秦軍就會**……

不過項羽隻猶豫了一瞬間,隨後就下定決心。

“若是家族覆滅,那我守住南越又有何用?”項羽喃喃道,他情感的天平已經徹頭徹底倒向了親人這一邊。

項羽十分重視感情,他會因為鴻門宴上項伯護住劉邦就放過劉邦,也會在範增與他決裂甚至臨走前大罵他“豎子不足與謀”後任由範增離開,在四麵楚歌之時所高唱的也是“虞兮虞兮將奈何”,甚至就連烏江邊上,所托付給烏江亭長的唯一事情就是讓他帶走烏騅馬而自己自刎。

所以他怎麽都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擒住了劉邦的親爹,劉邦還能笑嘻嘻說“分我一杯羹”。他注定成為不了帝王,天生神力加上天生將才再加上家世和時局,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他,他也隻是王,做不了皇帝。

“回撤,回去死守主城!”項羽這句話說完以後覺得自己仿佛放下了一個大包袱一樣,他輕鬆極了,順從自己本心讓他卸下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隻是一鼓作氣再而竭二而衰這個道理卻被著急回去救家眷的項羽拋在了腦後。

在南越軍隊火急火燎撤退之時,韓信十分決然發動全軍進行了總攻。

這兩萬的軍隊擰成一股繩子的時候尚且還有防守之力,可當這根繩子主動鬆開了以後,零散如泥沙的兩萬士卒很快就被二十萬秦軍淹沒了。

當駕馬跑在最前麵的項羽意識到自己被秦軍包圍之後,已經回天乏術了。趙不息親自帶兵圍住了項羽,作為小股軍隊奇襲兵法的開創者,趙不息十分注意分割戰場,沒有給項羽如曆史上一般率軍突圍的機會。

直到最後,項羽驟然發現他身邊已經沒有自己人了,隻有密密麻麻的敵軍。

再然後,項羽在趙不息身邊,看到了被捆成一團的項梁和虞姬。

這位霸王終於頹喪地扔下了他的霸王槍,跳下了他的烏騅馬。

趙不息打馬走出人群,居高臨下和項羽對視著。

“你我已經許久未見了。”趙不息也有些感慨。

“我該稱呼你趙姁呢,還是該稱呼你嬴不息呢?或者該尊稱你一聲‘陛下’?”項羽高昂著頭顱,諷刺地看著趙不息。

“昔日我以為你也是致力滅秦的六國後人,還瞎了雙眼一般將你引以為知己,卻沒想到,原來你竟然是那暴君的親生女兒,我的仇人之女!”

縱然是被數十萬軍隊團團圍住,項羽依然高傲極了。

趙不息笑笑,語氣也不像是敵人,倒像是和久別重逢的老友嘮嗑一樣:“可不,我也沒想到我罵了十年的親爹竟然是秦始皇……可誰讓我生來就身負天命呢,上天覺得造反太辛苦了,非要讓我繼承江山我也沒辦法嘛。”

她本來都拿好開局的一個破碗了,準備“開局一個碗,結局一個國”了,結果她爹非要忽然出現,然後告訴她,她拿的其實是“奮七世之餘烈”劇本。

項羽仰天大笑:“此天之亡我!”

“何必怪於天呢?乃我亡你,非天亡你。”趙不息聳聳肩。

最根本的還是項羽看不清形勢一心想要造反複國,人家劉邦就很看得準形勢,知道盛世不適合造反,直接把慧眼識大才技能變成了慧眼識主君技能,自己主動投靠了她,現在也官至兵部尚書,還明媒正娶了戚夫人,她來之前戚夫人就已經懷孕了,估計等她回去劉如意都出生了,事業家庭和和滿滿多好。

項羽嗤笑:“上天生我項籍就是要我造反的,今日敗在你手中,要殺要剮隨你,我若是求饒一句,都不配做項家子弟。”

盡管他成不了楚霸王了,可他依然是狂傲的南越霸王。

趙不息感慨一聲:“昔日戲言,你若投我,日後我為帝,則封你為侯,至今一晃,已經七年了,若你當時投了我,今日的徹侯爵位當有你一個。”

項羽也緘默許久。

他寧願趙不息侮辱唾罵他,那樣他還能懷著恨意慷慨而死。

可趙不息沒有唾罵他,隻是平平靜靜提起往事。

那時候他也還隻是個半大少年,跟著叔父躲躲藏藏,雖然辛苦,可的確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少年還不知道國仇家恨的重量有多沉重,他隻知道自己天生神力很神氣,還遇到了虞姬,英雄救美,美人在側,英雄何其意氣風發。

項羽的語氣忽然低了下來,他並不怕死,可他怕自己在意的人跟他一起死,項羽抬頭看著騎在馬上的趙不息,懇求道:“你可否饒過虞姬,造反是我一意孤行,跟她沒有關係,虞姬還勸我不要屠殺俘虜,你和她還是舊相識……”

霸王到底意氣長,他舍不得他的虞姬。

趙不息頓了頓,命人將虞姬帶了上來。

虞姬比趙不息和她初見時要成熟了許多,她被鬆綁以後立刻撲向了項羽,靠在項羽懷中垂淚,項羽抱緊了她。

虞姬抬頭,雙目含淚的看向趙不息:“阿籍不會治理地方,他打下來的地方一直是我在治理,他造反的糧草也是我提供的。”

“虞姬——”項羽愕然。

虞姬慘然一笑,捧著項羽的臉:“大王意氣盡,虞姬何聊生?”

她看著的不隻是南越大王項羽,更是當年那個擋在她身前將她從虎爪下救下來的少年英雄。

她是虞姬,不是趙不息,也不是呂雉,她的愛就是舍命相隨。

趙不息撓撓腦袋,總覺得自己似乎擔任了一篇浪漫愛情故事中的反派角色。

“我也沒說要殺你們啊。”趙不息嘟囔著。

虞姬的哭泣聲和項羽的安慰聲頓時戛然而止。

趙不息道:“百越王和東胡單於都好端端的待在鹹陽宮整日歌舞作樂,我和你們還有點舊情,非要殺你們幹什麽?”

打仗歸打仗,俘虜歸俘虜,除了匈奴單於那樣作惡多端的敵人必須殺了以解心頭之恨,其他的俘虜完全可以再就業贖罪嘛。

不過讓項羽也待在鹹陽宮歌舞作樂是不可能了,項羽這個人情緒不太穩定,武力值還高,要是哪天他跳著舞忽然腦子抽筋學著高漸離舉築刺殺秦皇,那說不準還真能讓他一築把秦皇或者秦太上皇夯死。

趙不息想了想,還真讓她想出來一個好用途。

“我人比較善良,跟著你造反的這些逆賊我也不懲罰他們了,還免費給你們提供幾艘船,你們去南蠻洲安家吧。”

“隻有一條,你需要打著大秦的旗幟,在那邊安家之後,一切東西都要遵照大秦,用秦字、說秦語。”

正好澳洲那一塊距離遠,不像東夷那邊兩塊大洲都能通過白令海峽和大秦相連,現在那邊也沒什麽價值,鐵礦運過來的價格太高了。反正那地方在曆史上也是放逐罪人的地方,與其讓說洋文的罪人占據那個地方倒不如讓學習大秦文化的罪人占據那個地方,等個二二十年航海技術上去了再歸入大秦領土。

項羽想都沒想就要拒絕:“不可能!”

打著大秦的旗幟這不是讓他投降嗎?他項羽就算是死也不會投降大秦的!

趙不息沉著臉,冷酷道:“你為朕的手下敗將,喪家之犬,你能選的,隻有死或者打著大秦的旗號去做南蠻洲。”

“那我寧願……唔!”項羽剛想要選擇壯烈一死。

隻是話還沒有說到一半就是虞姬捂住了嘴巴。

方才還眼淚汪汪的虞姬聽到趙不息沒有殺俘虜的意思之後一聲不吭擦幹了眼淚,毫不留情捂住了項羽的嘴,然後對趙不息露出一個十分端莊的微笑。

“陛下見諒,可否容妾身和叔父勸勸項羽?”虞姬指著的叔父,卻不是性格暴烈的項梁,而是被捆在一邊瑟瑟發抖的項伯。

趙不息心想,得了,枕頭風滿級的虞姬和背刺項羽第一名的項伯聯手,勸項羽什麽勸不動啊。項伯一個人都夠讓項羽鬼迷心竅放過劉邦的了,再加上虞姬,項羽那個優柔寡斷的性子妥妥拿捏。

果然虞姬和項伯圍著項羽又哭又勸的,沒過半個時辰,項羽就蔫頭搭腦地走了過來,有氣無力道:“陛下。”

趙不息知道他這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敵人,隻用暫時認不清自己位置的工具人罷了。

趙不息滿意一笑。

隻是緊接著又憂愁了下來。從範增傳來的信來看,她爹整日睡覺都抱著棍子睡覺,這個氣是一點沒消啊。

她現在要是回去,豈不是自己找揍。

趙不息慢悠悠帶著軍隊返程,以每日前進二十裏的速度磨蹭著,還不甘心問跟在身邊的溪:“真的沒有其他什麽地方叛亂了嗎?那有什麽什麽地方需要朕這個皇帝親自視察的?”

每一天得到的回答都是冷冰冰的“沒有”。

讓趙不息傷透了心。

直到有一天,溪終於給了趙不息不一樣的答複。

“呂府令送來消息,徐福已經抓住了。”

趙不息頓時大喜。

她爹拿徐福泄氣時候應該就對她不會有多大的怒火了吧。

趙不息連忙吩咐:“將徐福押入鹹陽,朕要親自把這個膽大妄為到敢欺騙我爹的亂臣賊子給押送入鹹陽宮。”

直到這個時候趙不息心裏才有點底氣。

可為了保險起見,趙不息還是選了上朝的時候回到的鹹陽宮。

她爹肯定不會在大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揍她的,肯定會先處理徐福,等處理完了徐福下了朝,估計氣也就消的差不多了。

趙不息攔下了通報的侍衛,她踏進大殿的時候朝堂上正在上朝,嬴政麵色冷峻地坐在高位上。

在看到嬴政的瞬間,趙不息臉上的笑容頓時又燦爛了幾分。

“爹,您看我給您帶了什麽好東西!我把徐福給您抓回來啦!”

嬴政銳利的視線頓時紮向被捆著押進來的徐福,徐福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和嬴政記憶中比起來老了許多。

“陛……陛下。”徐福瑟瑟發抖,不敢看嬴政。

一側的趙不息踢了徐福一腳:“現在朕才是陛下,我爹是太上皇。”

徐福“啊”了一聲,看看趙不息,又看看依舊坐在高台上的嬴政,有些不知所措。他就離開了十年,怎麽大秦和他記憶中改變了這麽多?皇帝都換人做了?

“將此賊子拉下去千刀萬剮吧。”嬴政隻是淡淡看了徐福一眼,就給了他趙高同款待遇。

而後,嬴政的視線又回到了趙不息身上。

趙不息尷尬笑了笑:“在徐福身上出了氣就不能打孩子了哦。”嬴政從龍椅後拎出來一根棍子,一步一步走下高台。

“不是,你怎麽能把棍子拿到朝堂上來呢,這於禮不合,而且朝堂上人這麽多,你好歹給我留點麵子吧……”趙不息跳到柱子後麵隻露出上半截身體大喊道,被柱子遮住的下本身已經準備好了跑路的姿勢。

她不就騙了個皇位嗎,她爹至於這麽小心眼嗎?

嬴政冷笑,他的病已經好利索了,嬴政覺得他現在已經恢複了當年一劍砍斷荊軻大腿的精力。

“逆女,看棍!”

這個逆女連皇位都敢騙,和謀反有什麽區別?最可恨的是他還上當了,親手把皇位傳給了這個逆女,成了逆女造反的同謀!

嬴政一想到此事就氣不打一出來,腳下的步伐更是快了二分。

趙不息頓時一嗷,繞著柱子就跑了起來,一邊逃一邊還不忘記大喊。

“把夏無且拉出去,把夏無且拉出去……”

夏無且:關我什麽事?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將秦皇繞柱走八卦透露給司馬遷的小醫官而已啊。

大秦,又是帝王父女的雞飛狗跳中欣欣向榮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