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公狐疑地停下手上的動作,“黑石子我知道,在郊外買了一大片地正到處雇人開荒呢,聽說還要建什麽製糖廠,縣裏傳的沸沸揚揚的,不過人家能看上你?”

“你連自家的地都不種,還能去給黑石子種地?”劉太公太清楚自己這個兒子是什麽樣子了。

劉邦撇撇嘴:“我肯定不是去種地的啊,我是去做銷售的,拿提成。”

劉太公聽不太懂銷售和提成是什麽,可他對自己兒子還有有點信任的。

他這個三子,雖然人懶不幹活,整日就喜歡和那群狐朋狗友們吃喝玩樂,愛鑽寡婦的屋,還厚著臉皮到處蹭飯,喜歡錦衣華服寶劍愛吹牛,可起碼,幹不出偷盜的事情……吧?

劉太公將信將疑:“真的?你沒騙乃公?”

“你親兒子的話你都不信?”劉邦振振有詞,“銷售就是去和那些有錢的權貴們交朋友,再把黑石的好東西高價賣給他們,這個差事整個沛縣除了你兒子還有誰能幹的了?”

劉太公在心裏嘀咕,這倒是沒錯,他這個兒子交朋友的本事的確是沒得說的。

可劉太公當了一輩子老老實實的農民,他也隻能扯著劉邦的耳朵:“人家黑石子給你這麽多錢雇你幹活,你得好好給人家出力知道嗎?別再整日胡混日子了,你都多大了,還沒個正經營生……”

對著自己親爹,劉邦也隻能聽著敷衍點頭。

第二日一早,劉邦就先到了夏侯嬰和周勃家中讓他們去找趙不息麵試。

隨後自己大搖大擺來到縣上最好的布料店中,拿出一個金餅往櫃台上一扔。

“掌櫃,給乃公把最好的綢緞拿上來!”

掌櫃明顯是認識劉邦的,見到劉邦扔在櫃台上的金餅眼睛都直了。

“喲,這不是劉季嗎?這是在哪富貴了?”

劉邦高昂著頭環視了一周,整個布料店中的客人都在看著他,劉邦很享受這種被人圍觀的感覺。

他大聲道:“我現在已經是黑石子的門客了,這些金子就是黑石子給我的安家費!”

頓時引起了一陣驚呼,店中的顧客皆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買了布料,想要做衣服就要去找能做衣服的,這時候的布料店隻管賣布不管做衣服,於是劉邦就大搖大擺夾著布匹來到了曹寡婦家。

曹寡婦就是劉邦的生活搭子,還替劉邦生了個兒子,名叫劉肥,劉肥比呂雉小不了幾歲。劉邦雖然無賴,自己日常到處蹭飯賒賬,可也沒缺過曹寡婦和劉肥的錢,要說劉邦為什麽不和曹寡婦成親,這倒不是因為劉邦看不起寡婦,這時候男人在戰場上死的太多了,幾乎遍地都是寡婦,還沒有後世那些老頑固念叨什麽貞節牌坊。

主要原因是因為此時的秦律規定若是丈夫出軌妻子可以合法殺死丈夫。劉邦不是什麽老實人,自然不願意成親,而且曹寡婦年紀比劉邦還大,除了劉肥之外也有其他和她之前丈夫生的子女,她也不願意和劉邦成親多個累贅。

沒一陣,劉邦就從曹寡婦家中出來了,把布留下了,又留了兩金給她們母子。

隨後就到東市去買駿馬,此時劉季富裕了的消息已經從布店往外傳播了。

劉邦又花了三金買下了市場中最好駿馬,還順便雇了人明天開始翻新他家的宅子,劉邦依然大聲炫耀著自己的富貴,這自然又在圍觀的黔首中引發了轟動……

短短兩天過去,整個沛縣上下已經沒有人不知道劉邦暴富這件事了。

等到所有人都在議論他的時候,劉邦就大搖大擺騎著馬開始拜訪沛縣和沛縣周圍幾個縣的豪族富商了。到了這時候,沒有一家劉邦拜訪的人家將他拒之門外的,每一戶人家的主人都會親自接見大名鼎鼎的劉邦。

趙不息知道劉邦的操作之後也忍不住稱讚劉邦真是天生就是做營銷銷售的大才。這個營銷手段真是領先時代數千年,先編一個#窮鬼劉邦一朝暴富#的話題,再炒炒熱度利用黔首好熱鬧的天性把熱度炒起來,最後利用名聲去拜訪豪族富商開始直播帶貨。

再加上劉邦能任何一個人搞好關係的恐怖社交能力,沒多長時間就把趙不息帶過來的”奢侈品“給賣幹淨了,趙不息還要連夜給範增寫信讓他調配貨物過來。

呂雉對此卻沒有感到驚訝,當趙不息詢問呂雉對劉邦的感覺的時候,呂雉臉上的嫌棄都懶得掩飾,可當趙不息問呂雉她願不願意和劉邦共事的時候,呂雉又痛快點頭。

劉邦也很有意思,單單趙不息知道的劉邦私下罵呂雉老古板沒意思的次數就不下五次,走在路上劉邦看到呂雉都翻著白眼繞道走,可一旦遇到棘手的公事,若是趙不息不在,劉邦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呂雉商量。

趙不息都忍不住感慨,這兩個人是什麽奇怪又和諧的同事關係啊……

————

一隊龐大的車隊已經自鹹陽出發了,數十道文書已經搶先一步從鹹陽下發到各個郡縣告知各地的郡守縣令讓他們準備好接駕。

嬴政並沒有在帝車上,而是在車隊中的一架不起眼的馬車上。

和他同坐在馬車上的還有一名老者。

這個老人已經很老了,他的臉上滿是皺紋,身體似乎也不太好,已經到了深春卻還是披著厚厚的大氅。

唯有一雙眼睛,盡管已經蒙上了老年人的渾濁,可眼神依然十分銳利。

“鹹陽外的風景,老臣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老人將馬車簾子拉開一條小縫,臉上露出了懷念的表情。

嬴政微微笑道:“武成侯若是喜歡鹹陽外的風景,那朕下次出行再帶上武成侯就是了。”

此人正是武成侯王翦,秦平定六國的最大功臣,戰國四大名將之一,也是名將中少有能活到這個年紀的。

王翦咳嗽兩聲:“若是能再跟隨陛下巡視我大秦的大好河山就再好不過了。”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嬴政皺眉欲要讓太醫令過來,王翦卻抬手製止了嬴政。

“臣這是老毛病了,太醫們都給看過,就是早些年落下的老毛病,沒什麽大礙。”

嬴政抿著唇:“您的身體已經糟糕到這個地步了嗎?”

他輕輕攙扶著王翦,眼中一片黑沉。

“您該在鹹陽好好修養身體,而不是隨朕出巡。”嬴政的語氣中略帶一絲對王翦不顧自己身體的埋怨。

王翦笑了笑,伸出幹枯的手掌蓋在嬴政的手上:“老臣打了一輩子仗打下的地方若是老臣不能好好看一遍,那老臣死也遺憾啊。”

嬴政終究沒再說什麽。

他大概也意識到這位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的老人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幾年了。

王翦則一直含笑看著嬴政,也沒開口說些“臣惶恐”之類的話。

他和嬴政的關係不僅僅是普通的君臣。

自古名將如美人,不叫人間見白頭。曆國曆代的名將幾乎就沒有善終的,和王翦同一個時代的將領沒有一個得到了善終。

廉頗沒有,李牧沒有,先前同屬於秦國的白起也沒有,他們都死在了君王的疑心中,他們的君王都畏懼他們功高蓋主。

而王翦就覺得自己十分幸運,他遇上的是這世上最信任將領的君主,哪怕他功勞已經大到了無可再封,可他的陛下並沒有害怕他功高蓋主,甚至依然放心讓他的兒子再掌握大秦的軍馬大權。

他和他的陛下之間已經不僅僅是普通君臣了,更是彼此信任的知己。

王翦又咳嗽了兩聲,緩緩閉上了眼睛閉目養神。

——可王翦不知道大秦的下一任帝王是否還會如他的陛下一樣信任他的後人。

所以盡管嬴政已經表現出了對公子扶蘇的看重,可王家依然沒有如蒙家那般開始往公子扶蘇身邊靠攏,而是依然保持著獨立。

公子扶蘇的確是一位賢明的人,可他崇尚的是儒家,以和為貴的儒家。

可若是沒有了戰爭,那兵家又該怎麽辦呢?沒有戰爭,朝廷還需要將領嗎?

“朕這次出巡,或許有一段時間會離開隊伍。”嬴政忽然出聲打破了平靜。

王翦睜開了眼睛。

嬴政眉眼間帶著一絲笑意:“朕和一個人約好了要在泗水郡見麵。”

“哦?老臣願聞其詳。”王翦知道嬴政既然主動提起就不僅僅隻是一個“人”那麽簡單。

馬車中隻有嬴政和王翦兩人,而王翦是嬴政絕對信任的人,他連大秦所有的士卒加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敢托付給王翦,跟別說一個“小秘密”了。

嬴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趙不息,朕的女兒。”

“您的女兒?姓趙?”王翦疑惑。

嬴政於是將自己如何認識的趙不息,又如何發現她是自己女兒的事情一一告訴了王翦。

聽完了整個故事的王翦一言難盡的看了眼自家英明神武的陛下。

他很想問問自家陛下是不是拿那位公主當樂子調劑生活。

不過誰讓嬴政是始皇帝呢,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王翦唏噓一下,隻當是自家陛下近來的小愛好。

嬴政愉悅道:“不息在兵法上也頗有見解,見麵之後武成侯可以指點一下她。”

您玩逗小姑娘的遊戲怎麽還要拉上老臣啊……

王翦歎息一聲:“臣遵旨。”

讓他去隱瞞身份指點一個小姑娘,怎麽指點?王翦想到自己在家中是如何教導自己兒子的,先告訴他基礎的帶兵常識,然後就在地圖上模擬大型戰役,一次次把他兒子帶的軍隊打崩潰……崩潰的次數多了,就能漸漸能多和他過幾個回合的招了。

按照這樣的“指點”法,他一個打了一輩子仗經驗豐富的老頭子,大秦的武成侯,豈不是要去欺負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