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苦笑一聲,解釋道:“不是我不想向諸位引薦義士,隻是現在刺秦之事剛過去不到半年,暴君震怒,下令天下索盜,我為保護義士,方才將其藏匿於家中,不敢讓旁人知曉義士的蹤跡。”

嬴政眯著眼睛:“不知這位義士的姓名是何?我等也好敬稱義士。”

“哈哈哈,爾等喊我大鐵錐就可!”那個大鐵錐聽到有人問他的姓名,爽朗一笑,揮揮手,“既然敢做刺殺暴君的事,我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娘生爹給的姓名也早就不要啦!”

如這等死士,都是要改名換姓,以免出了什麽事情連累家人。

嬴政略微有些可惜,張良還安慰嬴政對於這類壯士我們為他敬酒就可以了沒有必要一定要敬稱他。

可嬴政可惜的是沒法揪出這個逆賊的九族給他來一場九族消消樂了……

眾人又各自入座饗宴,紛紛敬酒,大鐵錐哈哈大笑,一邊來者不拒的接受者眾人的敬酒,一邊大聲吹噓著自己的功勞。

嬴政不得不被迫再聽了一遍自己不願意回想的被刺殺經曆,他臉上的表情幾乎就要控製不住了。

竟然敢拿刺殺他的大逆不道之事當做談資!嬴政低頭,假借著喝酒的動作用寬大的袖袍遮擋住臉上按不住的殺意。

順便一把將身側正聽得津津有味的逆女給扯到身邊。

“幹嘛啊你。”趙不息正聽在興頭上,就被自己不識趣的親爹給揪了回來,頗有些不滿。

“不許聽。”嬴政板著臉命令。

趙不息心想,憑什麽不許她聽,這可是她偶像的可愛黑曆史,多有意思啊……你自己有心理陰影不想聽就罷了,憑什麽不許她聽啊。

就在此時,忽然一個下仆急匆匆地小跑進來,跑到張良身側俯身耳語幾句,轉瞬之間張良的神色就變了。

張良臉色一沉,歉意告辭一聲,就火急火燎地跟著下仆走出了大廳。

可許久未回來,廳中就有人察覺到不對了。

齊國的那個齊墨老者低聲在那個中年男人耳邊說了些什麽,中年男人臉色一變,悄悄吩咐身邊的門客出去。

有幾個人注意到了,可誰也沒有開口。

他們本就是身份敏感,是人人喊打的六國餘孽,這次來張良府上議事就是偷偷摸摸來的,現在張良這個當主人的明顯是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這麽長不回來,足夠讓這一群驚弓之鳥疑神疑鬼了。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齊人的那個門客從腳步匆匆走進來,臉色鐵青,顯然知道了些什麽。

他小聲告訴了自己主君,這下那個中年男人和齊墨老者也都瞬間沉下了臉。

廳中的氣氛逐漸安靜了下來,眾人都緊緊盯著門,唯有喝醉了的大鐵錐還絲毫沒有察覺到氣氛不對,仍舊招呼著眾人喝酒吃肉,隻是這次卻沒有人願意搭理他了。

張良匆匆回到廳中,剛剛踏入門檻就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十幾雙眼晴在他進門的瞬間齊刷刷的投到了他身上。

“子房,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鄭交揣揣不安詢問。

張良勉強一笑,憂心忡忡:“諸位,我接到消息,秦軍很可能要搜查此處。”

眾人頓時麵色大變,紛紛霍然起身,臉上露出了慌亂之色。

別看他們和嬴政吹牛的時候一個個仿佛無所畏懼一樣,可實際上他們怕秦始皇怕得要死,要不然也不會連刺殺這等事情也隻有張良敢幹了。

忽然聽到秦軍要來搜查此處,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的行蹤暴露了,秦是來搜尋他們這群六國餘孽的。

唯有那齊國之人,不慌不忙,對著張良發難,那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徐徐開口。

“哦,隻是不知道秦軍要搜尋的到底是我等還是旁人了。”

“田衝,我等六國之人,具為一體,難道還要分彼此嗎?”張良語氣也有些衝,他在談話的時候就察覺到了有人偷聽,若非顧及還有外人在場,張良早就將此人揪出來了。

田衝陰陽怪氣:“是啊,是你將我們邀請到此處,如今秦軍即將來搜查,自然搜查的是我等了,若是我等不來,難道秦軍就不會來搜查了嗎?秦軍搜查的到底是我等六國之人還是你韓國的人,你自己心裏清楚。”

“你什麽意思!”張良眉毛橫豎,一臉怒容。

他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好脾氣了,可這些人總是能一次次打破他的底線。

到這個關頭了,還不想著共同對敵,依然在內部推脫責任。趙不息沒有參與爭吵,她一直在緊緊盯著自己親爹,自然也看到了田衝發難之前曾想自家便宜爹看過了一眼,自家便宜爹不動聲色地衝著他點點頭,他則才有底氣發難的。

十有八九,自家親爹已經和他有了私下聯係,甚至可能已經收服了他。

我爹真厲害啊。趙不息表情複雜的看著現在正袖手旁觀,仿佛一切事情都與他無關的嬴政,內心佩服的五體投地。

她爹這手玩弄權勢的本事,她竟然都沒有看懂……

趙不息歎息了一聲,目光有些幽怨。

“歎氣做甚?”嬴政注意到了自家女兒那幽怨的小眼神,悄悄往趙不息身邊挪了一步,低聲詢問。

趙不息挫敗,垂頭喪氣道:“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把他給拉過來的。”

說著,用眼角餘光隱晦的瞥了瞥田衝。

“哦,你竟能看出來?”嬴政笑著摸了摸趙不息的發頂。

“不錯。”

已經超過這天下間絕大部分的人了。

不愧是他女兒,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敏銳的政治嗅覺。

像他。

趙不息皺眉低聲道:“哪裏不錯了……都怪你。”

“怎麽又怪我了?”嬴政無奈。

趙不息哼哼唧唧:“你天資這麽高,為什麽不多遺傳給我一點?誰讓你隻把相貌遺傳給我的,我要天賦不想要相貌。”

總之,她不完美一定是趙樸的錯,不可能是她自己的錯!

嬴政無語的看了一眼趙不息,這小孩怎麽這麽喜歡遷怒。

一點都不像他。

就在一人在這說悄悄話的功夫,田衝和張良已經吵起來了。

張良一張白玉一樣的臉上染滿了憤怒,咄咄逼人,眼看著就要逼近田衝了,站在田衝身後的老者前踏一步擋在田衝身前怒喝一聲:“若是你再敢前進一步,休怪老夫無情!”

右手已經緊緊按在了劍上。

張良並不畏懼,他是敢刺殺始皇帝的劍士,並不是文弱書生,自然不畏懼別人,他對著始皇帝都敢行刺殺之事,更被說旁人了。

張良的手也按在了劍上,就在這瞬息之間,那齊墨老者出劍了。

一劍斬出,劍聲呼嘯,張良的眼中映著劍光,他不慌不忙也在這瞬間拔劍而出,抵擋住了老者的劍。

錚!金鐵交鳴之聲不斷響起。

張良和齊墨老者轉瞬之間就過了數十招。

半響後,齊墨老者氣喘籲籲地持著劍擋在田衝身前,看著張良的目光多了一絲讚歎。

“好後生!可惜老夫老了,若是老夫再年輕十歲,你勝不了我。”

雙方都沒有下殺手,隻是較量一番點到為止。

眾人終於能安靜下來好好討論一下該如何逃脫秦兵的搜查了。

張良也說出了秦兵來搜查的原因,始皇帝在泗水郡遇刺,天下索盜,原本已經搜查過一遍了,好在張良和此處的縣令有舊,這才逃過了上次搜查。

可巡遊之後回到鹹陽的始皇帝沒有善罷甘休,他命令手下將軍領著秦軍隊在天下四處搜查刺客,搜查並無順序,也不會提前告知當地的縣令,搜到何處全憑運氣。

這才讓張良事先沒有得到一點消息,知道今日秦軍已經到了附近的縣,明日就會來搜查到這邊,他才得到了縣中官員的報信。

“那我們今晚趁夜走?”魏荀顯得十分慌張,一直在廳中踱步。

當他聽到秦軍不是來找他們這些六國之人的時候,他明顯鬆了一口氣。

嬴政這時候否定了他的意見:“秦軍已經在鄰縣了,他們必定會派兵把持住各處道路,我們根本沒辦法離開。若是不騎馬而是徒步從荒山野嶺往外跑,危險不說,我們僅憑兩條腿也很難逃過秦騎兵。”

“不過我們可以改變裝扮,混在黔首之中渾水摸魚混過去。”趙不息補充道。

魏荀聽到嬴政的話時心驚膽戰,又緊接著聽到了趙不息的話,頓時鬆了口氣,迭聲讚同。

隻是,他們可以混在黔首之中逃過搜查,可身型異於常人的大鐵錐肯定是難逃一劫的。

他的體型太龐大了,天底下少見的強壯,宛如一座小山一樣。

眾人看著酣醉如泥的大鐵錐紛紛愁容滿麵。

在場眾人都各懷異心,他們心想,隻要能保住自己的命,這人死不死跟他們有什麽關係,反正他是韓國人請來的人,和他們魏齊又沒有關係。

甚至有些人看著大鐵錐的眼神不乏怨恨。

若不是此人招惹了禍患,他們也不至於如此心驚膽戰。

終極還是張良歎了口氣,“我想辦法將他送走吧。”

果然還有退路。

嬴政心中冷笑一聲,難怪不息說六國之中唯有此人還算聰明。

不過……再聰明的兔子難道還能逃出老虎的掌心嗎。

嬴政胸有成竹,冷眼旁觀著這一場他主導的鬧劇。

趙不息則是趁著眾人都在忙碌之時敏銳的注意到了張良將鄭交喊過去私下叮囑了什麽。

而鄭交在和張良秘密商議過之後就憂心忡忡。

看來張良應當是將送大鐵錐到別處的任務交給他了。

趙不息悄咪咪找到了張良,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交給了張良。

“子房,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意。”

張良詫異的看著趙不息。

趙不息一臉正氣:“此等刺秦的義士我等人人欽佩,你將義士送走必然花費無數,我等怎能袖手旁觀?”

錢袋中有足足五十金。

張良有些驚訝,他手足無措道:“這……用不了這麽多金。”

跑路當然用不了這麽多錢了,可她不是打算給他們出路費,而是打算給他們出安葬費啊。

趙不息笑眯眯將錢袋交給一側的鄭交,誠懇道:“請您收下吧,多餘的就當作我送給您和義士的安家費。子房固執,這些金就交給您了。”

她知道鄭交絕對不會拒絕,對鄭交來說十金都是一筆龐大的財富了,別說是五十金了。

鄭交果然也沒有拒絕,在趙不息剛剛遞到他手中的時候他還顧慮著顏麵不好收下,可當趙不息笑吟吟將此事歸於“對刺秦義士的敬佩,小小心意不值一提”之後,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鄭交就半推半就收下了錢袋。

殊不知,這五十金就是他的買命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