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四更,唐掌門來過一次,查看岑青鋒的情況。江從音聽到岑青鋒魔氣失控的消息後,不僅不肯開啟天爐幫忙,還丟下句“有你求我的時候”,連夜跑出了淩霄宗。唐掌門唉聲歎氣,連聲自責自己沒有管教舊獨好她。

而岑青鋒,指望師尊大人說軟話是不可能的。岑青鋒麵無表情道:“不必管她,我不需要天爐。我有弄影陪著,現下感覺很好。”

秦弄影:“……”

……行了,知道你有徒弟你陽光,可魔氣又不是徒弟陪一陪就能好的啊。秦弄影朝著欲言又止的唐掌門微笑:“師尊的意思是,他情況不是很嚴重,還能等。”

於是唐掌門便離開了天啟峰,一邊令人去追江從音,一邊令人去找魔物魔修。岑青鋒沒有再把刀劍們召出來打架。他就站在秦弄影身旁,看她拿小鼎烤小鉗崽。秦弄影默默想,師尊之前孤不孤單她不知道,但肯定很無聊。現下她陪著他,他終於能看著她畫畫陣法……

——完全沒有感覺更好啊摔!

美白陣法畫到第六個,小鉗崽還是黑如炭。岑青鋒已經暫時解除了禁製,小鉗崽鑽出鐵鉗,兩淚汪汪:“麻麻,我是不是永遠不能白白嫩嫩,閃閃亮亮了?”

秦弄影昧著良心:“其實膚色怎樣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顆美麗善良的心……”

小鉗崽:“嗚啊嗚嗚嗚嗚嗚嗚!”

秦弄影偷偷瞥一眼一旁沒有表情觀看的岑青鋒,尷尬摸了摸鼻子。她忽然靈光一閃:“崽!沒法白白嫩嫩,你還可以閃閃亮亮啊!”她從乾坤袋中摸出了一顆漂亮寶石:“我幫你鑲上去,怎樣?”

小鉗崽立時不哭了,雙眼亮晶晶:“哇!好,好!”

秦弄影也是第一次利用鑄造鑲嵌,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她翻出蒼開宇的鑄造心法,回憶著慕承業的教導,重新畫了個陣法。然後她抬頭:“好啦!崽進去試試……”

她的聲音頓住,因為不知道何時,小鐵鉗旁邊竟然多了一把赤黑無刃的劍!一劍一鉗並排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誰更黑一點。

小鉗崽大約是不敢說話也不敢動的,無刃劍收斂煞氣安靜躺屍,就不知道意圖何為了。秦弄影嘴角一抽,也不管它了。她站起身去拿小鐵鉗,卻見無刃劍突然懸浮,先她一步,緩緩飄進了小鼎中。

秦弄影:“……”

秦弄影鞠躬:“劍爺,那是小的給小鉗崽準備的呢,一對一陣法哦,您請出來下?”

無刃劍一動不動,仿佛聽不懂她的話。秦弄影磨了磨牙,轉向岑青鋒,誠懇道:“師尊,你和它講講道理?似它這般古樸大氣、風格自成一體的上古神兵,若是鑲嵌塊寶石上去,反而不美。”

岑青鋒沒有領會她話中的陰陽術奧秘,讚同頷首:“無事,它就是隨便躺躺。你靈力微末,還沒辦法改造它。”

秦弄影:“……”

秦弄影一言難盡看岑青鋒。師尊大人約莫還覺得自己挺不偏不倚的,可身為聽話聽音的前社畜,秦弄影卻是明白了岑青鋒的態度:他同意無刃劍躺在小鼎裏。

小鉗崽抖啊抖啊,還在催促秦弄影。秦弄影無奈拍了拍它,故意用哄小孩的語氣道:“小鉗崽啊,劍咯咯想躺鼎鼎,那你就讓給劍咯咯躺吧,下次再輪到你哦~”

小鉗崽不懂麻麻的用心,卻是實誠委屈道:“劍哥哥都這麽大了,怎麽還搶寶寶東西啊。”

聽到沒有?!為老不尊的破劍,羞不死你!

可羞愧是什麽,無刃劍大概是沒有的。它巍然不動繼續躺屍,秦弄影也隻得給它躺了。它比小鉗崽更長,小鼎都塞不下,秦弄影抓著劍橫擺擺豎放放,始終都要露了半個劍柄在外麵。秦弄影氣呼呼直接把蓋子歪歪罩上,開始給陣法傳輸靈力。

天色明時,唐掌門帶著人趕到天啟峰,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姿容嬌美的少女抱著把鐵鉗,盤腿坐在地上,一臉苦大仇深給麵前的小鼎輸送靈力。一旁的岑青鋒認真看著,目不轉睛。

唐掌門難得看見魔氣失控時的岑青鋒這般沉靜,也跟著去看那小鼎。待到看清鼎中的赤黑長劍時,立時驚了一驚。他急急跑上前:“青鋒!這是在幹嗎?”

他就去拔鼎中的劍,無刃劍卻突然活了過來,避過了他伸來的手。唐掌門訕訕收手:“青鋒,從音也隻是一時耍脾氣,她難道還真能放著你不管?就算她不在,淩霄宗擅長鑄造之術的修士也有很多,這……”

岑青鋒終於將目光投向他,神色冷冷的。唐掌門便沒再說下去:“沒事,沒事。沒有天爐,正巧有魔修!”他轉頭介紹候在殿外的人:“上回青鋒你魔氣失控,淩霄宗便通知了各門派送來魔物魔修。八方盟方盟主前幾天才帶著魔修趕到,正好應了急。”

這可是正事,秦弄影連忙站起,給這些人騰地方。她一把抓了鼎中的無刃劍,順手和小鉗崽抱在一起,又揮手收起了小鼎,退到了岑青鋒身後。唐掌門這才去領那些人上前。

方盟主是一眉目和善的中年男子,他身後跟著一年輕大漢,乃是他的義弟。兩人朝岑青鋒見禮:“見過仙尊。”

他們側身讓開,秦弄影便見到了六名被捆仙繩束縛的魔修。他們看起來毫無理智,麵目猙獰瘋狂掙紮著。方盟主道:“八方盟前往秘境曆練時,偶遇這六個魔修正在屠戮凡人。想起仙尊需要殺戮魔修平複靈力,我與兄弟們便合力將他們製服。這六人各有本事,我們損失不小,但能為仙尊效力,我們在所不辭。”

岑青鋒目光在殿中數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那年輕大漢身上:“唐永化,稍後你帶他去領酬謝。”

這便是確認了這些人是被魔氣控製了。唐掌門看起來鬆一口氣,想是甄宗主的事情仍心有餘悸。方盟主也大喜:“多謝仙尊。”

岑青鋒淡然道:“捆仙繩你們還要嗎?”

捆仙繩也是難得的法寶。方盟主和年輕大漢都不料仙尊竟會記掛這種小問題,方盟主遲疑了片刻方道:“這個,如果仙尊方便……”

岑青鋒便一揮手,捆仙繩紛紛落下,飛去了年輕大漢身旁。魔修們突然得了自由,狂笑著暴起攻擊。唐掌門熟門熟路撐起了屏障,將他們阻攔在外。魔修們便轉向了岑青鋒,齊齊朝他奔去!

秦弄影屏住呼吸,等待岑青鋒出手。可如此時刻,岑青鋒竟然轉向了她。秦弄影不明所以緊張回望,便聽男人聲音和緩道:“我用一下,稍後還你。”

秦弄影:“??”

她一時沒理解這話的意思,岑青鋒卻已經抽走了她懷中的無刃劍。男人立於她身前,指尖輕緩撫過無刃的赤黑劍身。他明明沒做什麽,可周遭氛圍陡變!秦弄影仿佛一瞬回到了岑青鋒演示淩霄七殺的那日,再次感受到了那種令天地變色、日月無光的鋒銳與力量。

而這一次,岑青鋒沒有用什麽劍招。他隻是手腕輕抖,無刃劍便攜著毀天滅地之勢衝出,將迎麵而來的魔修斬成了兩半!

秦弄影清晰看到赤黑色光芒自那人身體正中劃過,驚得猛然閉眼偏頭!岑青鋒的自語聲低低傳來:“一。二。三……”

他說話的速度不慢,意味著這是一場毫無懸念、迅速的屠戮。秦弄影還沒來得及消化方才看到的可怕畫麵,岑青鋒便已經數到了六。

秦弄影不想睜眼,卻又怕她如此作態,岑青鋒會不開心。她告誡自己,這是弱肉強食的修真界,這些人是已經失了神智、危害蒼生的魔修。殺戮本來就該是血腥的,是她還不適應。

這麽努力調整心情睜眼,秦弄影竟沒有看到預想中血淋淋的畫麵。那些魔修的確都被劈成了兩半,可奇怪的是,血並沒有四濺。大殿幹幹淨淨,那些對半開的屍體沿著大殿的中軸,左右各半對稱趴著,一個個頭朝殿內、腳朝殿外,整齊得仿佛被人收拾過。

秦弄影無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已經聽過很多次,淩霄仙尊要靠殺戮平複失控的魔氣。可真正看到,還是覺得難以接受。並不是岑青鋒殺人時太殘暴太瘋狂,他由始至終都是平和的,仿佛他並不是在殺人,而是在做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他甚至能注意不讓血四濺,並且將人按照他的喜好抑或是強迫症對半劈了,再將屍體沿大殿中軸線一一對稱放好。

這才是讓秦弄影覺得最可怕的。如此程式化精密化的處理,岑青鋒殺人時不像人,像沒有感情的殺人工具。

秦弄影忽然就明白了,書中修士們對岑青鋒“亦正亦邪”的評價,這個“邪”字從何而來。這一刻,她是本能想後退的。可半年兩人相處的點滴在腦中劃過,秦弄影止住了腳步。

岑青鋒隻是殺人時太過邪性,並非沒有正確的是非觀,也並非一個惡人。她已經認定他是師尊,那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他不嫌棄她資質差,她便也不該厭惡他殺人時的冷血無情。

她平複了下情緒,想要上前,意料之外的事情卻發生了。岑青舊獨鋒聲音平緩道:“七。”

秦弄影一怔,而後愕然睜大了眼!下一秒,赤黑色的流光劃過,將方盟主斬成了兩半!

血依舊沒有四濺,而是盡數沒入赤黑色的劍身中。岑青鋒抬手,無刃劍便飛回他手中。他轉向秦弄影,聲音依舊和緩:“好了,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