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弄影嘴角一抽,清晰讀懂了那句“我也摸了,你又待如何”。江從音眼眶更紅了,委屈道:“從音隻是擔心影響了天爐開啟……”

岑青鋒:“就算她影響了天爐開啟,就該被你打殺?”

江從音一驚,惶恐連連搖頭:“我沒有!我沒想打殺她,我隻是想製止她……”

岑青鋒:“她如果沒有法寶護身,現下不死也要受傷!你知道她有法寶嗎?你不知道!”

這可真是茶藝大師遇直男!江從音被懟得說不出話,片刻,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掉了下來。她朝著秦弄影鞠躬:“秦姑娘,抱歉,我方才一時情急,但我真沒有害你之心……”

她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是男人舊獨見了會心軟的模樣。可岑青鋒隻是冷硬丟出句:“再讓我知道你打她,我就打你。”

江從音……哭得更淒楚了。

秦弄影目睹師尊大佬幾句話將小姑娘懟哭,又小孩吵架一般放話威脅,方才心中一點點不安也煙消雲散。這和書中記載還真是一模一樣,岑青鋒是個極其護短之人。原文中他收龍嘯強為徒後,欺負龍嘯強的人都會被他無差別碾壓式打擊報複。秦弄影偷偷去看依舊冷若冰霜的男人,心中忽然有些想笑:大佬果真是,完全不講人與人之間起碼的虛偽啊。雖然之前她被懟得也十分尷尬,但看見他懟別人……就特別爽呢。

可岑青鋒把人氣成這樣……小姑娘會不會撂挑子不幹了?秦弄影琢磨著不行她就打個圓場道個歉算了,不能真讓岑青鋒為了幫她出頭,延誤了鎮壓魔氣。卻見唐掌門先一步上前:“哎,從音你別哭,青鋒他隻是覺得你這麽做不妥,教育你罷了。青鋒,你也別太嚴厲了。從音她聽到你魔氣失控便急急趕回,這份心意難能可貴啊。”

他又轉向秦弄影:“秦姑娘,方才管事正好詢問我你在哪,想帶你去領些東西。我便擅自讓他過來我這邊等你了。你現下可方便,要不要和他去領東西?”

這位顯然是和稀泥的老手,三兩句話便將氣氛和緩了下來,又將矛盾激發點秦弄影送走,秦弄影都忍不住要為他點個讚。她配合道:“方便,我這就去。”

她與岑青鋒道別,岑青鋒臉色總算和緩了些:“我這幾日都在這邊,若是有人欺負你,隻管來找我。”

秦弄影嘴角的弧度便悄悄翹了起來,兩個小梨渦淺淺的:“師尊你就放心吧,沒人會欺負我的。唐掌門也會照顧好我的,是吧?”

唐掌門應是,為表誠意,親自送秦弄影離開。兩人行在鳥語花香的宮殿中,秦弄影對剛剛鬼迷心竅的狀態耿耿於懷,忍不住旁敲側擊問:“唐掌門,江從音修習的是什麽功法啊?我聽她說,她能幫師尊鎮壓魔氣。”

唐掌門笑嗬嗬道:“她是鑄造山莊莊主夫婦的遺孤,也是現任鑄造山莊莊主,修習的自然是鑄造之術。”

什麽?竟然是她?!秦弄影因為這幾年打鐵,聽過這位鑄造山莊小莊主的事跡。傳言說這位姑娘急公好義、不吝錢財、慷慨大氣,常救人於危難,修真界甚至還有“交友當交小莊主”的說法。這……這是同一人?

秦弄影壓下心中腹誹,一臉不解問:“那她提到天爐,又與鎮壓魔氣有什麽關係?”

唐掌門解釋道:“天爐自萬年前鑄造山莊創建流傳至今,是不世的鑄造法寶。以山莊的鑄造之力催動,可開啟其內的天火,鍛造或是修補兵器。”他頓了頓:“對魔氣也有抑製作用。”

秦弄影恍然點頭,對自己為何會失控有了猜測:難道,這就是頂級鑄造法寶對一名鐵匠的吸引?故事裏不是時常說,某劍修見到上古神劍,心神俱顫身不由己上前拿起……

唐掌門忽然自顧自說起了舊聞:“九年前,遠古魔物噬烈作亂,鑄造山莊首當其衝被攻擊。淩霄宗前掌門與數十名渡劫期大能趕去相救,卻隻救下了從音。那次大戰,修真界元氣大傷,渡劫期大能十之七八隕落,仍存活的五人都是重傷。青鋒雖在此戰中領悟了天生劍心,一舉邁入渡劫境,力挽狂瀾,卻也差點丟了性命。還是年僅七歲的從音因緣差錯救下了他。可惜從音卻因此受傷慘重,身體不好修為凝滯……”

“青鋒也因著這一層,平日對她多有包容,今日還是他第一次這般嚴厲訓斥她。”他歎口氣:“她沒了家人,這些年是我將她養在膝下。又因她是故人之女,的確是管教少一些。今日她出手攻擊實在不妥,得罪之處,還望秦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秦弄影對唐掌門倒沒惡感,眨眨眼道:“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隻要江姑娘不放在心上便好。”

兩人在宮殿外分別,秦弄影跟著管事去了主峰,領到了幾套常服、一塊玉帛和一袋靈石。玉帛是通訊並身份識別之用,靈石數目也是統一的,隻那常服是赤黑色的,秦弄影不大喜歡。

來來往往的弟子們有些穿紅,有些穿青藍紫,還有些穿仙氣飄飄的白。秦弄影打量一圈,覺得哪個顏色都比黑色好看。她和管事商量:“這衣裳顏色太沉了,可以給我換幾套淺色些的嗎?那個淡藍色就挺不錯的。”

管事為難賠笑:“這個……秦姑娘,各峰弟子衣裳的顏色,都是峰主決定的。你若是想要換顏色,不如先問問仙尊?”

秦弄影這才想起了岑青鋒那一身赤黑色的衣裳,立時不敢嫌棄了:“原來如此,是我不清楚。”她有些遺憾道:“那便不必麻煩了。”

管事見她失望,還唯恐得罪了她,恭敬賠不是,又問還有什麽可以幫忙。秦弄影便提了句:“我往後要在天啟峰住下,可能需要收拾一間屋子,備一些生活用品。”

管事連聲應好,又給了秦弄影一隻胖仙鶴,方便她往後在淩霄宗代步,這才送秦弄影回了天啟峰。

秦弄影也無事可做,便帶著小鉗崽四處閑逛。唐掌門所言果然不假,她這位師尊是個清冷的性子,整個洞府除了她就再無旁人。

秦弄影已經聽說了,她的師尊也曾娶妻,師娘是個凡人,兩人青梅竹馬,沒有兒女。後來師娘壽終正寢,師尊自此便孤身一人,一門心思投身劍道,不大與人交往了。

做徒弟的,要想抱好師尊大腿,抱出風格抱出水平,自然要先對師尊的喜好了若指掌。秦弄影帶著探究的心思一路看去,果然發現了特別之處——她這師尊,原來喜歡對稱!

廣場宮殿對稱,圍牆建築對稱。秦弄影走在漢白玉道路上,兩旁的石柱是對稱的,道路兩旁的樹木都宛若照鏡子般。不止此,秦弄影憶起今早她被押來天啟峰,肖長老曾經拉扯她們排好隊。當時他將所有人對稱分成了兩排,帶領她們走在廣場的正中線上。

……這對稱強迫的病症有點厲害啊。秦弄影忍不住扯了扯歪掉的衣領,正了正偏了的腰帶,慶幸自己長得足夠周正。

除了對稱強迫症,還有一點比較特殊。都說劍修的劍如道侶,但她師尊修得是什麽心劍,萬物皆可為劍,因此沒有本命劍道侶,收藏的刀劍倒是有點多。岑青鋒的宮殿空空****十分寒酸,很多房間甚至連家具都無,可刀劍卻是隨處可見。它們或躺在屋簷上,或藏於樹叢間,或懸於隱蔽處,仿佛在曬太陽,又仿佛在偷偷觀察她。這些刀劍似乎都有些靈智。見秦弄影上前,它們有些會逃跑,有些會乖乖任她翻來覆去研究,有些還會親昵蹭她。

秦弄影開始擔心會碰到無刃劍。她和它算是撕破臉了——初見它就割了她脖子,再見她就嫌棄控訴它。岑青鋒不在,是它報複的好機會啊!所幸她將洞府逛了個遍,也沒遇到它。

夜幕很快降臨,秦弄影準備就寢,這才想起忘記問仙侍給她準備了哪間房。考慮到這宮殿能住人的地方不多,秦弄影便也沒打攪管事,自己去尋。她隻找到了兩間有床塌的屋子:一間屋中的大床由玉石雕琢而成,一間房中則是梨花木大床。

玉石雕琢而成的大**沒有被褥,看上去冷冷硬硬的。木**則堆著如雪又如雲的白色軟被,特別舒服柔軟。這可太好分辨了,秦弄影歡快在白色軟被中打了幾個滾,陷入了甜蜜夢鄉。

她本打算第二日去淩霄宗四下逛逛,可大約是魔氣壓製很順利,岑青鋒竟然清晨就回來了。一照麵秦弄影便發現,岑青鋒那隻藏藍色的眼睛愈發藍了。

岑青鋒見她盯著自己眼睛看,淡聲道:“魔氣被我鎮壓在這隻眼中,因此它才會變成藍色。如果哪天你看到我雙眼都變回了黑色,立刻逃,逃得遠遠的。”

秦弄影怔了怔。原來魔氣失控和入魔的界限,是這樣分辨的。她連忙狗腿道:“師尊若是真有難,我絕不會逃!再說了,師尊你仔細防著旁人暗害,便一定不會有事的。”

岑青鋒不置可否,丟給她一本小冊子:“我要休養一日,明日再教導你這套劍法。”

噢噢!師尊大人可太認真負責了,才剛鎮壓了魔氣,就準備教導她修習了!她可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能比龍嘯強差!

秦弄影壯誌淩雲翻開冊子,便見扉頁上書四個大字:淩霄七殺。

……不會是淩霄宗最出名的那個七殺劍法吧。秦弄影戰戰兢兢再翻一頁,再翻一頁……一頁一頁全翻完了。閱後感想便是:這書冊的繪畫水平不錯,小人舊獨畫得很逼真。字她還是都認識的,就是連在一起不知道在說啥。

很好,完全沒看懂呢……秦弄影有些心虛。如果是龍嘯強在這裏,一定是醍醐灌頂大喜過望,拔過一把劍就開始練了吧。這位傲天兄和岑青鋒一樣,都有牛逼轟轟的天生劍心,能以意念操控一切兵器。

秦弄影撇撇嘴。她沒資質,那就笨鳥先飛——她不懂,她不會,但她可以背嘛!好歹她也是應試教育錘煉下的高材生,就算比不過龍嘯強吧,那也不能給應試教育丟臉!

秦弄影就這麽抱著《淩霄七殺》開始了苦讀,高考都沒有這麽拚命過。這麽直到月上中天,她終於將整本冊子背熟了。用腦過度,秦弄影昏昏沉沉爬上床,將自己埋在了軟被中。她翻身用力抱住軟被蹭了蹭,感覺隻有這香香軟軟的織物才能撫慰她的疲累了……

可她壓到了什麽硬硬的東西。秦弄影昏昏欲睡半闔著眼,指尖緩慢摸索,半響才意識到那東西是冰的。冰冷的、堅硬的、粗糙的觸感,細而長的形狀……這是什麽啊,她被子裏怎麽會有這種像劍的東西……

秦弄影動作頓住,眼睛終於睜大了。她深深吸氣,一點點掀開被子,果然見到她的身下,一把赤黑無刃的劍靜靜躺在那。

指尖還殘留著無刃劍冰冷的金屬質感,秦弄影與它大眼瞪小眼——抑或是秦弄影單方麵瞪著它,片刻,一聲大叫:“師尊救命!有劍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