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弄影強迫自己鎮定。她曾經兩次陪伴岑青鋒安然度過魔氣失控,這一次也一定不會有事。可她又很快想起,她的確曾在岑青鋒魔氣失控時陪伴他,但都是在他自我調息、狀態穩定後。她從來不曾第一時間直麵魔氣失控的岑青鋒。

原來魔氣失控初期的岑青鋒是這樣的嗎?都說淩霄仙尊要靠殺戮平複體內失控的魔氣。他想要殺了她嗎?他還有理智嗎?

男人的情況還在惡化,眸色墨黑的時段漸長,忍耐之下,手背都暴起了青筋。秦弄影本能退後一步。她的動作似乎刺激到了岑青鋒,劍氣突然爆發,不受控製在房中肆虐!

冰寒的劍氣削鐵如泥,撕裂牆壁、斬斷梁柱、毀壞家具……也割斷了秦弄影幾縷發。秦弄舊獨影一動不敢再動,咬牙穩住聲音喚:“師尊……你還能控製住嗎?”

許是她的聲音拉回了岑青鋒一些理智,那一縷青絲在秦弄影身側,晃晃悠悠落了地。劍風平息了。

岑青鋒沒有回答,隻是盤膝坐下,閉眼調息。

岑青鋒強迫自己立刻平複下來,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他沒有睜眼,可神識卻本能追隨著秦弄影。便是因此,他很快發現秦弄影緊繃著身體,步步後退到了房門邊。

少女緩慢拉開門,動作極輕,仿佛怕刺激了他一般。可她一退出房間,便飛快甩出小鐵鉗,縱身躍上!她沿著走廊急急逃離,口中還大喊:“師尊,你且撐住!”

岑青鋒緩緩睜眼,屋中已經沒了那個他在意的人。體內魔氣忽然失了控,濃重的黑氣自他體內溢出,如黑色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整間房!

有聲音在他識海中道:“她跑了,她害怕得逃跑了。”那聲音滿是譏諷:“說什麽師尊如果有難,她一定不會跑。結果呢?她跑得可真快啊……”

黑色的海水朝走廊溢去,那聲音愈發惡意了:“我這麽喜歡她,她怎麽可以拋下我呢?”那聲音低低笑了起來:“我將她抓回來吧?當年化形時她太弱小,雖強取了心頭血,給予我的血氣還是不足,劍魄的人身至今仍存缺憾,魔氣才會這般容易失控。我正需要她的血氣修補自己。我不傷害她,我隻和她雙修,用那些男女的方式汲取血氣……”

黑色海水探出巨大的觸爪,翻滾著伸向那個禦鉗飛行的背影。岑青鋒定定看著,湛藍的眸色中墨黑翻湧。可就在那觸爪即將接觸秦弄影的刹那,有亮白的劍氣劃破了黑幕!

觸爪被斬斷,化作霧氣消散,那個小小身影順利消失在了拐角處。岑青鋒神識清晰感覺到了痛,卻是垂眼,緩緩笑了開來:“‘惡心玩意’,別碰我徒弟。”他笑得溫柔:“我徒弟,就算做錯了,也該我自己教訓。”

他低沉又和緩自語:“等我恢複一點,就去把她抓回來。”

而此時,秦弄影已經趕到了宮殿另一側。現下她無比感謝這座宮殿的空曠無人,她才能飛馳如入無人之境。她依照記憶中的路線,一路來到了甄屏的住所。姐夫正瘋狂催動法器,口中喃喃:“左右你們都不會放過我,我還不如……”

房門轟然倒地!黑衣少女神色淩厲衝入屋中,手持鐵鉗朝他劈下!

姐夫乃是元嬰境,隻是一時情緒激動不查,才被秦弄影闖到了近前,但躲開秦弄影偷襲卻是沒問題。他騰身躍起,右手便出現了一柄彎刀!那彎刀如月,帶著凜然殺意,朝少女胸前劃出致命弧度!

少女顯然不擅打鬥,鐵鉗差點被擊飛,隻能堪堪扭身避過,胳膊便見了血。那傷口深可見骨,可受傷後的她隻是咬緊了牙,神色間卻不見慌亂。她靈巧退開幾步,呲牙一笑,反手將鐵鉗在自己傷處一抹!

鐵鉗染血,而少女的眼眸極亮,就如鐵鉗那一瞬爆發出的光!姐夫皺了皺眉,沒看出這是什麽法術。就見那少女掄起那發光鐵鉗,狠狠一揮!

這一揮仿佛打通了天地,雷電如雨密集落下!陣仗很大,可金丹修士的術法,姐夫並未放在心上,抬起彎刀去接!他很快為他的輕敵付出了代價,雷電將他炸得焦頭爛額,姐夫一口血噴出!而少女抓住機會衝來,鉗尖直指他心口!

姐夫不敢掉以輕心,全神貫注以待!豈料少女隻是虛晃一招,鉗尖便轉向他左手,一個挑刺!

鍾擺法器應聲而碎,裂成了一地殘渣!姐夫明白過來,震怒大吼:“賤人!找死!”

——這個女人,一開始目的就不是殺他,而是為了毀法器!

秦弄影的確是為毀法器而來。岑青鋒不可能莫名其妙魔氣失控,一定是這法器操控了什麽。她不能讓師尊情況繼續惡化,這才豁出去趕來毀法器。她的計策成功了,越級毀了元嬰境修士的法寶。可接下來卻是不妙,她要直麵一個元嬰境修士的怒火!

秦弄影隻覺胳膊處的傷鑽心地疼,身體都在控製不住輕顫,卻不敢分心。姐夫麵色猙獰甩出彎刀,那彎刀幻化成無數亮白鋒刃,如殺戮之牆,鋪天蓋地朝她罩去!

四麵八方都是殺機畢露的白茫茫,秦弄影心中叫苦!她一邊抵擋一邊狼狽逃竄,正顧頭不顧尾,那鋒刃之牆卻沒有預兆突然潰散!

秦弄影還當對方換了手段,急急扭頭去看,就見到姐夫雙目圓睜,胸口插著一柄匕首,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姐夫神情中都是怨毒與不可置信,而甄屏正立在他身後,眼中都是果決與狠戾。少年臉上再找不到之前的暴躁和諂媚,冷靜翻轉手腕,匕首便生生在姐夫胸口轉了一圈。

姐夫瞳孔迅速渙散,失了力氣摔落在地!那匕首生長出黑色藤蔓,迅速吞噬著他的血肉,不過片刻,姐夫便成了一具骨架。

秦弄影目睹活人秒變枯骨,隻覺頭皮發麻。甄屏卻是神色自若,仰頭朝空中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姐姐,我終於殺了狗男人啦。”

他轉頭朝秦弄影看來,秦弄影警惕退後一步,持鉗護於胸前。甄屏連忙道:“不不不,秦姑娘,我們沒必要打。”他誠懇又謙卑躬身:“你想問什麽,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求屆時仙尊那裏,能放我合歡宗一馬。”

秦弄影盯著這位優秀的變臉選手,有片刻猶豫。甄屏身為傀儡宗主,想要奪權,必須借助強大外力,淩霄仙尊的確是個好選擇。秦弄影認為他這番話是真心的。雖然甄屏知道得大約沒姐夫多,但是姐夫已經死了,她現下沒有其他選擇。甄屏願意合作,也是好事一樁。

而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著急去做。秦弄影頷首,收了鐵鉗:“好,我現下要去我師尊那,甄小宗主不如一起來。”

甄屏不大願意以身犯險,可秦弄影開了口,他還是咬咬牙同意了。秦弄影便又禦鉗回去找岑青鋒。還沒到地方,遠遠便見黑氣衝天。黑霧濃重,別說岑青鋒了,連那偏殿的影子都看不清了!

秦弄影跳下小鐵鉗,焦急大喊:“師尊!師尊你在哪?!我毀了那法器,你感覺好些了嗎?”

無人回應。黑色霧氣如燃燒的烈焰,囂張蒸騰著,變幻著,如一個巨大的妖魔,欲擇人而噬。秦弄影立於滔天黑霧前,無比清晰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

這個地方……不能靠近!這些魔氣若是失控了,入侵她的身體……她大約直接會失去理智暴斃!那種麵對深淵的本能畏懼又來了,秦弄影一時隻想掉頭就跑。

可岑青鋒在裏麵,且看這陣仗,情況很不妙。他昨夜便將天爐還給了她,她可以用天爐幫他鎮壓魔氣。

她不可能走,既如此,便不必畏懼。秦弄影狠狠心,啟動小鉗崽上的防禦陣法,埋頭衝入黑霧!

外麵的聲音立刻就聽不見了,仿佛世界都被這黑霧隔絕了。那霧氣極黑,伸手不見五指,陣法的微光都被吞沒,秦弄影試了幾個術法,還是無法視物。她隻能憑借記憶,一邊磕磕絆絆行走,一邊呼喊:“師尊!師尊!”

她踢到了巨大的石塊,摸索到了坍塌的垣壁,原是偏殿已經傾倒了。岑青鋒失控之下,將這裏都毀了!秦弄影心中焦急愈勝:“師尊唔——!”

有什麽撞破了她的防禦陣法,束縛住她的身體,帶著她朝前飛馳!秦弄影暈頭轉向落地,便感覺全身都被纏繞住了。那東西如遊蛇,又如藤蔓,一圈一圈自上而下,用力勒住她的胸腹手腳,禁製了她的行動。

秦弄影慌張掙動,那東西覺察她想逃離,還勒得更緊了。它們甚至開始緩慢爬行。那質地是粗糙的,有明顯的磨砂顆粒感。它們扯散了她的衣領,將她**在外的鎖骨肩胸磨蹭得微疼。秦弄影忽然就想起了它們像什麽——這形狀這質感,不就是淩霄實體化的魔氣小觸爪嗎?!

所以這是岑青鋒的魔氣嗎?那岑青鋒又在哪裏?

秦弄影被迫以一個大字的姿勢懸空半躺著,隻剩手指還能動一動。黑霧依舊濃重,秦弄影緊張在腦中思考可以用上的陣法,她的手指無意滑動,卻又碰到了什麽。

那觸感是溫熱的、堅韌的……還有心跳搏動!秦弄影一個激靈:“師尊?!是你嗎師尊?!”

片刻,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扯了過去。岑青鋒竟然真在這!幾條觸爪撤離,騰出了位置,而男人堅實有力的胳膊取而代之,將她緊緊禁錮住。岑青鋒的聲音慢條斯理的:“弄影,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扔下師尊的。”

伴著他的話,那些觸爪們再次緩緩遊動起來。舊獨它們可太放肆了,秦弄影完全沒法躲避,感覺渾身都被弄了個遍,眼中泛出水光。她哆哆嗦嗦求饒:“師尊、師尊!我怎麽可能扔下你,我是去毀法器了!你、你讓你的魔氣放開我,好不好?”

岑青鋒慢聲拒絕:“不好。”

秦弄影極力維持冷靜:“那、那師尊讓它們鬆一點好嗎,”她開始裝可憐:“嗚嗚嗚……我快被它們勒死了。”

這回,那些觸爪動作頓住,倒是鬆開了些。秦弄影終於得到自由,努力平複喘息。她抬頭朝前湊,想要看清:“師尊?”

周圍的黑霧忽然淡了些,秦弄影終於能看清岑青鋒的輪廓。他似乎對她的主動親近很滿意,低低“嗯”了一聲,順勢將她抱緊了。男人垂著眸看她,而後,指尖戳上了她的臉頰。

柔軟的臉頰被戳得凹陷下去,岑青鋒又捏了幾下,秦弄影的臉被捏得鼓鼓的,可憐皺起了眉。岑青鋒便鬆手,改而用指腹認真揉搓,仿佛發現了什麽有趣的玩具。秦弄影的臉被他揉圓又搓扁,心中便是咯噔一下:要死了要死了!岑青鋒這樣子,怎麽看都不正常吧!

秦弄影又裝可憐:“嗚嗚嗚我的臉好痛啊,師尊你別捏了。”

岑青鋒總算放過了她被折騰紅的臉。那手卻依舊不老實,指尖開始描摹她的眉眼,而後是鼻和唇。那動作如無知稚子,手指還不知輕重,試圖戳去她嘴裏。

秦弄影在他一筆一劃的勾勒下,眼睫飛速顫動著。那手指碾壓她的唇時,她終於忍耐不住,偏頭躲開。她朝著岑青鋒討好一笑:“師尊,你知道自己魔氣失控了嗎?現在是不是覺得很不對勁?我有幫助你快速恢複的方法哦。”

她艱難從觸爪纏繞中抽出一隻手,抬手一甩!伴著“轟”地一聲沉悶巨響,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出現在了黑霧之中!是離開鑄造山莊後,岑青鋒物歸原主的天爐。秦弄影用哄小孩的語氣道:“師尊,你看,是天爐哦。你去天爐裏好不好?我幫你點個天火烘一烘,很舒服的。”

岑青鋒終於停止了他的作畫,抬頭看向天爐:“不好。”他歪頭想了想,慢吞吞道:“我要更舒服的。”

那些觸爪又開始勒緊,秦弄影欲哭無淚:“沒更舒服的啊!”

她心思一轉,決定誘騙:“其實呀,我在天爐裏藏了禮物,是師尊你最喜歡的好東西呢。師尊,你想不想進去看看呢?”

岑青鋒不為所動,語調慢慢悠悠的:“弄影竟敢騙師尊,師尊最喜歡的才不在那裏麵呢。”他的聲音低緩仿若自語:“這麽不乖……師尊要怎麽罰你?”

……嗚嗚嗚夭壽啦,這人也沒傻啊!一點都不好唬弄!

秦弄影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索性掙紮起身,靈力灌注四肢百骸,想要強行將岑青鋒拖去天爐:“師尊,算我求你了,你就聽我一次話,進去天爐裏吧……”

這可真是太艱難了。觸爪們被她掙脫,又纏上來,秦弄影踢完那個扯這個,累得氣喘籲籲……結果半天還在岑青鋒懷中,毫無進展,原地瞎蹦。

她正奮力拚搏,卻忽然感覺到了千斤重!岑青鋒毫無預兆將她重重撲倒,秦弄影趴在地上,一時被壓得氣都喘不上了!男人靠得如此之近,仿佛下一秒便會做什麽。秦弄影腦中一時隻有一個念頭:完蛋了!他肯定是控製不住,要殺她了!

可岑青鋒並沒有一道劍氣送她歸西,男人在她身上定了片刻,指尖落在了她手臂的傷口處。秦弄影怔了怔,這才想起自己受傷還沒來得及醫治,現下一番掙動,傷口估計又流血了。

秦弄影立時回想起了初見時,岑青鋒見血後的失控。被數百把刀劍齊齊指著的恐懼再度襲來,秦弄影腦中一瞬冒出無數殘暴血腥馬賽克畫麵:這都不是死不死的問題了!這是要死成多少塊的問題了!

秦弄影心驚膽戰,崩潰吱哇亂叫起來:“啊啊啊不要!師尊饒命!別殺我!我是你的寶貝徒兒!殺了我你就沒徒弟了!你清醒後肯定會後悔的!嗚嗚嗚師尊我還年輕呢,你怎麽忍心奪走我鮮活的生命!這些年,天啟峰隻得咱師徒倆相依為命,你殺了我不要緊,可往後誰來陪你說話?誰來給你唱歌跳舞?誰來給你煮飯燒菜?……”

她胡言亂語的悲憤控訴才說到一半,卻發現濃黑的魔氣竟然漸漸淡去了。秦弄影哭嚎頓住,仰頭四望,而後驚喜回頭:“師尊你……”

她想問岑青鋒是不是恢複了,卻先看見了自己的傷口。男人的指尖還貼在她的傷口旁,血染濕了他的手指,而後又飛速沒入他的體內。

秦弄影看得真切,愣了愣:她家師尊竟然和阿霄一樣,也會吸血嗎?所以黑霧淡了,是岑青鋒從她這汲取了血氣,壓製住了魔氣?

——很有可能哦!畢竟,她可是堂堂莫邪血脈!神力濃重!

傷口周圍的血跡幾乎都消失了,男人卻猶不知足,又將整個手掌都覆了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臂。秦弄影不覺得疼,隻能感覺到那掌心帶著熱度,將她被血液浸濕的衣袖都捂熱了。

黑霧已經徹底散去,功效還挺明顯的。秦弄影隻覺死裏逃生,激動豪氣道:“師尊你還要不要?再來一刀,我沒事的!”

回答她的,是岑青鋒近在耳畔的一句輕斥:“胡鬧。

是男人往常那清清冷冷的語調。可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後,秦弄影怔住了。她仿佛忽然意識到了,她和她師尊正以什麽姿勢貼近著。方才生死一線,她還沒在意,可此時此刻,男人身體的觸感忽然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