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雨亭就在飛鶴湖正中央的湖心島上,這亭子按說風光最好,可來回都得坐小船,搖搖晃晃十分麻煩,故而常年也沒幾個人上去過。夜裏,從飛鶴湖畔看過去,隻見花木之後,隱隱約約露出一點小亭子的金頂來,其餘的什麽都看不清,因為上麵夜裏是不會點燈的。
趙宸攜著阿蘅繞過假山,看見湖畔早已停著一艘帶蓬小舟,之前她就已經寫信將此事告知沈若若,讓她在宮中安排妥當了一切,現在看來她辦事還算靠譜。
“阿蘅,你在這裏等我。”
她說著掀開簾子坐進了小船裏,小船晃了幾晃,坐在另一頭的人撐開篙子抵在岸邊用力一推,小船便朝著湖心島**去了。
阿蘅心下惴惴不安地等在岸邊,沒過一會兒,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嚇了她一跳,她轉過頭去,迎麵看見一個男人清瘦的身影踏著黑暗腳步匆忙地走過來,來到麵前,阿蘅才看清,來的居然是一身男裝打扮的賀芳時。
“賀……賀小姐,你怎麽還在這?你不是應該在船上嗎?”
趙宸說貴妃不會善罷甘休,既然認為她有奸夫,那她就將計就計,找一個假奸夫出來讓她們捉奸,而賀芳時因常年習武,身材又偏高大,穿上男裝,乍一看真的與男人無疑,她便常常約見賀芳時,而每次見麵,賀芳時都是穿男裝來的。
今天夜裏本該是最後一場戲,她特意寫信給賀芳時約她去迎雨亭見麵,正好讓貴妃借題發揮,一早安排好,讓賀芳時等在小船上,趙宸一上船,她便撐船前往湖心島。
可是現在賀芳時才姍姍來遲,那小船上等著的又是什麽人?
阿蘅臉色煞白地轉過頭看向湖心,那小船已經快要到達迎雨亭。
賀芳時也目瞪口呆,“船上的是誰?”
“我……我不知道,賀小姐怎麽現在才來?”
“路上出了點差錯,差點被侍衛攔下來,我才來遲了。”
兩人眼睜睜看著小船搖**著越去越遠,可眼下四處都沒有可用的船,賀芳時焦急道:“我去找殿下幫忙。”
趙宸還不知道船上發生的變故,她以為坐在船的另一頭,簾子後模糊的人影就是賀芳時,絲毫沒有多想,便靠在了船艙之中,直到小船輕輕碰到岸邊,她正要伸手撩開簾子出去,那人已經先她一步將簾子掀了起來,一盞小小的防風燈籠提起照亮狹小的船艙,趙宸愣在當場。
而那人輕笑地朝她伸出手去,“沈小姐,我扶你上岸。”
“趙慎辭?!”趙宸驚詫地看著他,“怎麽會是你?”
他明知故問,“不然你以為是誰?”
趙宸立刻轉向另一頭,看向飛鶴湖邊,湖邊此刻還靜悄悄的,沒有什麽異常。
“走吧,來都來了,不上岸坐坐嗎?”
“你到底想幹什麽?”
趙慎辭已經自己上了岸,站在岸邊提著燈給她照亮,“我就是不知道沈小姐要做什麽,怕你做出傻事來,所以來看看。”
此刻不上岸也沒用,趙宸幾步跳上岸,對著他伸出的手視而不見。
趙慎辭閑庭信步一般走到亭子中的石凳上坐下,“沈小姐坐啊,別客氣,我們都這麽熟了,也不是外人。”
“你把賀芳時怎麽了?”
“也沒怎麽,我就是找幾個人攔住她一會兒,她現在應該也已經入宮了。”
趙宸聽他的口氣,似乎早已將她的計劃摸清,一撩裙擺也坐在他對麵,“我就不跟你打啞謎了,你想怎麽樣?”
“我先說說我猜的對不對?你是想拉貴妃下馬是不是?故意神神秘秘地幾次三番約見賀芳時,要不是白馬寺一事我發現你沒傳聞中那麽簡單,連我都想不到你居然讓賀芳時女扮男裝。”
“是,貴妃想阻我入宮之路,我就不得不對付她。”
“你這麽想做太子妃?”
“嗬。”趙宸冷笑,“鎮北王府的野心世人皆知,難道趙世子此次無詔入京,當真是來遊山玩水的嗎?我跟你不一樣,我本就是皇上欽定的太子妃,我要的是屬於我自己的東西,有何不可?”
“無詔入京?你真的認為我這次來是為了謀朝篡位的?”
“難道不是嗎?”
趙慎辭輕笑一聲,“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無詔入京。”
趙宸心說,本宮做太子之時,你還在北疆喝西北風呢,召鎮北王世子入京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可能不經過東宮,她可從未看見過這樣的詔書。
“你以為太子殿下不知道你的行蹤嗎?”
趙慎辭還是笑,“那你以為皇上不知道我的行蹤嗎?”
“你什麽意思?”
“我不是無詔入京,其實,我是皇上親下密詔至鎮北王府,邀我入京。”
他的話說得很慢,一字一句聽得十分清楚,但趙宸卻很長時候想不明白他的話,皇上越過東宮,也沒有跟她商議過,密詔要趙慎辭入京,是為了什麽?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你們對皇位虎視眈眈,皇上這麽多年防備你們,怎麽可能要你入京。”
“這你就要該去問皇上了,也許……”他的語調拖得很吵,眼神不懷好意,“是他不滿太子,想要廢掉他也未可知。”
趙宸的手一下拍到桌上,猛然站起來,激動地說:“殿下這麽多年殫精竭慮,為朝廷分憂,皇上為什麽要廢太子?而且……而且殿下是皇上的親生兒子,你……你不過是宗室子,與皇室血脈都隔了幾服了,皇上怎麽可能為了你廢太子?”
“你著急什麽?要是真的廢了太子,反正你還沒嫁過去,到時候無論立的是誰,你都會是太子妃。”
“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說的,你在騙我。”
趙宸此刻什麽都聽不進去,幸好天色昏暗,趙慎辭看不見她的臉色有多難看,隻是詫異她怎麽這麽大反應。
“沈小姐,眼下重要的是這樁事嗎?貴妃可馬上就要帶著人過來捉奸了。”
趙宸手顫抖個不停,他自然不會明白,皇上竟然有廢黜她的打算,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有多大。那她二十年來為了當好這個太子所做的一切,在皇上眼裏都不重要,皇上從來沒想過真的會把皇位傳給她,而直到現在,後宮中都再也沒有皇子降生,所以皇上才會退而求其次,召見趙慎辭。
想到這裏,她的心口一陣鈍痛,那她二十年來隱瞞身份豈不是成了笑話?
趙慎辭的臉在燈火後清晰可見,趙宸不想看他,轉過臉上,在黑暗中默默將拳頭握緊,片刻後才穩住心神,重新坐回石椅上,麵色如常地說:“那趙世子今夜來此又想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