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神舉忽而愣了一下,他的眼神裏也滿是柔情,可卻又多了一絲苦澀。“茉兒……”
“神舉哥哥……”茉兒又笑了起來。“要是能早點兒認識你,或者早日嫁給你,就好了。”
“現在也不晚呀。”宇文神舉輕輕地摟住了茉兒,卻覺得她竟是將身子大半的重量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似乎連站立都是勉強的。
宇文神舉一看茉兒皺著眉緊咬住下唇似乎很難受的模樣,就是心下一驚,“茉兒!”
茉兒已到極限,再也硬撐不起,一口血吐在了已有積雪的地上,好似比她新娘妝的紅唇還要豔麗,瞬間將白色的雪地染得鮮紅。
“茉兒!”艾青也是嚇了一跳,跑到兩人跟前時越發傻住了。
還是管家年紀大經曆的事情多,很快反應了過來。“快……快去給夫人找大夫來!”
“是!”有兩個小廝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就跑了出去。
宇文神舉始終沒有說話,隻緊緊地抱著已經昏睡過去的茉兒。
他隻想在這冰天雪地裏,給她他所能給予的所有溫暖,哪怕他們之間,隻剩下這少到讓人心疼的時間。
堆了好幾個火盆的新房裏,暖得讓常人都要出汗了,可躺在**的茉兒依舊是指間冰涼。
大夫來了,給茉兒把了脈,始終是搖頭。
“將軍,我還是去把太醫請來吧。”艾青在床邊著急得很。
宇文神舉還是沉默不語,艾青就當他不反對,便轉身要出去,卻是轉醒的茉兒叫住了她。“艾青姐姐……”
艾青被這麽一聲細不可聞的輕喚喊地鼻頭一酸,好不容易忍住了沒哭,才回身朝著茉兒擠出了一個笑容。“茉兒,姐姐去給你把太醫找來,你會好受些的……”
“是呀,那就勞煩姐姐了。”茉兒朝著艾青微微一笑。“艾青姐姐,謝謝你,你一直都對茉兒很好,雖然你老是逼著我吃藥,可是茉兒還是很喜歡你的!”
“你這傻丫頭,真是不識好歹,我不逼你吃藥,你怎麽會好呢?”艾青的眼眶已是紅了,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忍住了哽咽。“等我喊了太醫來,你以後就乖乖地吃藥,一定會好的!”
“好,我以後會聽姐姐的,好好吃藥!”茉兒笑著點了點頭,看著艾青出去了,大夫也跟著出去,她才又望向坐在床邊的宇文神舉。“神舉哥哥,我真的會好嗎?”
“真的,你一定會好的。”宇文神舉朝著茉兒笑了笑,拉著她的手貼到了自己的臉上。“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騙過的,第一次見麵就騙了我!”茉兒有些不悅地嘟起了嘴,然後坐起來,對著宇文神舉皺了皺鼻子,似乎是要秋後算賬的意思了。“咱們兩個在言鳴山下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問你叫什麽名字,你跟我說姓禹,大禹治水的禹!那和宇文的宇不是一個字!”
“好好好,也就那麽一次。”宇文神舉頗為無奈地抿了抿嘴,“我給你賠不是,以後,都絕對不騙你了。”
“哼!”茉兒嘟著嘴抬起下巴,似乎還是不依不饒的,“如
果,以後你再騙我,我就……就……”
宇文神舉被茉兒的模樣逗樂了,手臂環住她的腰,就是將人摟進了懷裏。“就什麽?”
“就……揪著你的耳朵!”茉兒終於想到了方法,抬起手揪住了宇文神舉的耳朵,還得意地笑了起來。“像這樣,一直揪著神舉哥哥的耳朵,不放手!”
“好,讓你揪著,不放手!”宇文神舉感覺到茉兒的身子有些發抖,便又不著痕跡地摟緊了一些,“還冷嗎?”
“不冷了。”茉兒仍是揪著宇文神舉的耳朵沒有放,順勢歪著頭靠在了他的肩上。“神舉哥哥身上是暖的,每次躲在你懷裏,再大的風雪,也都不覺得冷了……”
“能讓茉兒不冷就好。”宇文神舉的手臂沒有放鬆分毫,他看著茉兒似乎又昏昏欲睡了,便就輕聲地勸道。“先睡會兒吧,等會兒艾青喊了太醫來,我再叫醒你。”
“好……”茉兒輕輕地點了點頭,可是望著宇文神舉,卻舍不得閉上眼睛。“如果,真的有下輩子,神舉哥哥要……你要先來找我,因為我,我怕……我來找你,會迷路的……”
“我認路還不差,我來找你,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的。”宇文神舉輕輕地笑了笑,看茉兒似乎終於放心,肯閉上眼睛了,他臉上的笑容才慢慢褪去了。
艾青已是盡快找了太醫來,可是當兩人趕到時,卻是看著麵前幾乎靜止的畫麵不敢動。
艾青看到茉兒緊閉著雙眼,臉上已是毫無血色,她心裏一痛,身子僵硬了好一會兒,才向身邊的太醫開口。“太醫,勞煩了……”
“嗯。”太醫看到這般情景,已是心中有數。
他輕歎了一口氣,正要上前的時候,宇文神舉往門口他們這邊側了一下頭,茉兒一直捏著他耳朵的手便無力地往下垂了。
“茉兒,別放手呀。”宇文神舉將茉兒落到一半的手抓住,又挪到了自己的耳朵上貼著,她卻是再沒有力氣去捏住了。“茉兒,你說不放手的,我不騙你,你也不能騙我……”
艾青聽著宇文神舉的自言自語,隻覺得難過,她已是抬手捂住嘴,強迫自己不要哭出聲。
太醫也不再猶豫,走上前去,探了探茉兒的鼻息,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將軍節哀,茉兒姑娘已經……”
艾青聞言終於忍不住,哭泣出聲,淚如雨下。
宇文神舉始終冷靜如昔,隻紅著眼眶。
他始終緊緊地抱著茉兒,不肯鬆開手。“你放心,下輩子,我一定先找到你,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霜雪滿頭,既是白首,伊人已逝,唯我獨留;
不認宿命,奈何緣淺,惟願來世,勿再相離。
孫漣漪忽而從夢中驚醒,她發了一身的冷汗,戰栗著顫抖著,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她不知為何心裏很慌,好似是感覺到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一樣。
孫漣漪緩緩從**坐了起來,望著身邊仍在沉睡的高延宗許久,已平複了心驚,也做好了決定。
天還是黑的,夢還沒有
醒來,或許昨夜的一切,都隻是虛幻一場吧。
高延宗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他有些頭疼,扶著床沿坐了起來,看到桌上的酒壇,心裏不禁歎道,許是他太久沒有飲酒,酒量真是差了。
他不但是醉了,還醉得放縱了自己。
他做了一個十分真實的夢,他思念的人回到了他的身邊,可是,怎麽可能呢?
高延宗自嘲地笑了笑,又靜坐了片刻,口渴地想去喝水,這才站了起來,卻是感覺到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
他有些疑惑,移開了腳低頭去看,卻是一下子愣住。
高延宗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大了,他呆立了好一會兒,才彎下腰去把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
這是他當年送給孫漣漪的同心結,他一定不會認錯的。“漣漪……”
高延宗來不及細想什麽,便是忽然跑了出去,剛跑到院子裏,就碰上了他的副將。
副將也是剛起床,人都還有些迷迷糊糊的,被高延宗這麽沒收力的一撞,往後退了幾步才站穩。“五爺,您什麽事這麽急呀?哎呀!衣裳都不穿好,這大冷天的!”
直到副將把自己的鬥篷解下來給高延宗披上,他才發覺他居然隻穿了裏衣就跑出來了。
現在的確是沒再繼續下雪了,可地上都還有些微的積雪,仍是冰冰冷冷的,可高延宗卻忘了去說冷,他隻拉住副將連忙問道。“昨夜有沒有人到我屋裏來?”
“昨夜?有呀。”副將不明白高延宗怎麽這樣一幅茫然的模樣,但也沒有賣關子,如實地說道。“漣姨娘來了呀,這都過了一晚上了,五爺身邊有人難道自己還不知道嗎?我方才還看見她,說是去給五爺做早膳了,應是一會兒就回來了吧。”
副將剛說完,高延宗就往廚房跑去了。
原來昨晚的一切不是夢,孫漣漪真的來過。
高延宗衝進了廚房,可放眼望去隻有幾個廚子在,哪裏有孫漣漪的身影。“方才有沒有你們不認識的女子來過?”
“回皇上,沒有呀。”幾個廚子相互看了看,卻都在搖頭。“都是些往日也會來的將士們,沒看到什麽不認識的女子。”
高延宗微微蹙眉,輕闔雙眸又緩緩睜開,似乎是終於冷靜了下來,轉身往外走去了。
他沉默地往回走,步子放得很慢,用的力度很輕,似乎他渾身的力氣,都集中在捏住同心結的那隻手裏了。“孫漣漪,你敢來,又敢走,果真是膽識過人呀……”
高延宗這一聲歎息後,便就自嘲地笑了起來,整個院子裏此時隻有他一人,笑聲被積雪消弭,好似漫不經心。
她到底是有情有義地記掛他好不好才會前來,還是狠心決意地來推他落入深淵的?高延宗不敢想,也不會想了。
而躲在不遠處的孫漣漪終是收回了目光,轉身離去,不帶一絲猶豫。
淚水落入雪地之中,瞬間消失了痕跡,就好似她真的從未來過一般。
他們生於這亂世之中,或相遇,或分離,皆是宿命,身不由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