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就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 麵無表情,眼神呆滯,整個人仿佛沒有任何生氣。
周彤坐在主位, 旁邊是負責記錄的警察, 宋思音和賀嵐坐在後麵, 上下打量著凶手。
昨天場麵混亂,加上凶手滿臉是血, 所以宋思音沒有細看,今天凶手臉上的傷雖然被處理過, 但依然帶著青紫的痕跡, 眼角還破了皮, 遠沒有昨天滿臉是血的樣子看的駭人。
周彤瞄了後麵兩人一眼, 輕咳一聲, 正式開始審訊。
“你叫什麽名字?”
“陳光。三十五歲, Y城人。”
“說說你和死者的關係。”
“夫妻。結婚八年。”
“為什麽殺人。”
陳光的臉色忽然變了, 手緊握成拳,逐漸紅了眼眶, “我沒想殺她, 我沒想殺她的!”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他捂著臉,哭了出來。
“我、我隻是不讓再讓她去那個棋牌室了。在棋牌室整夜整夜地不回家,家裏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我、我女兒,我女兒還那麽小, 她怎麽能一個人在家裏?”
“因為她打牌, 你就殺了人?”周彤又問。
“可是打牌也要有個時間!打牌也不能賭博!誰家打牌能一晚上輸掉幾十萬?她根本就不是在打牌,她就是在賭博!還被人騙著賭博!”
陳光放下手, 激動地說:“家裏的存款,網貸幾十萬!她就是被騙了!我告訴她,她還不相信,還要往裏麵砸錢!就在那天晚上,她、她還打算去賣房子!”
“我能同意嗎?”
周彤瞥了眼電腦上記錄的文字,表情上沒有太大的變化。
後麵,賀嵐神色淡漠,目光落在和宋思音握在一起的手上,似在出神。
唯有宋思音蹙著眉,表情似有不忍和同情。
陳光一個人喃喃地訴說自己的委屈和痛苦,說到殺害妻子時,臉色慘白如紙。
“她聽了那些人的謊言,堅信自己可以翻本,甚至要賣房子,我不同意,她就更我大吵大鬧,還說要殺了我,然後她就是房子的繼承人,到時候我就管不了她了。”
“然後呢?”周彤又問,“殺人分屍,甚至拋屍,這可不是**殺人能做出來的。”
陳光苦笑一聲,“我能怎麽辦?不拋屍就隻能將屍體放在家裏,可我還有一個六歲的女兒,我總得照顧照顧她吧。”
聽見她說六歲的女兒,宋思音感覺自己的說被握的有些發疼,再看她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
宋思音沉默地回握她的手,無聲地告訴她自己的存在。
“但你依然在你女兒的麵前殺了張芳,甚至將女兒送到了鄉下,讓重男輕女的父母撫養。”周彤說著,起身走到他麵前,將手中的照片給他看。
“你應該知道你父母對你女兒的態度,但你依然將人送了回去。如果是擔心你進監獄後女兒沒有人撫養,可你並沒有來警察局自首,甚至若無其事地上班生活。”
“但如果你並不是想將女兒托付給父母撫養,那麽你將女兒送回去的目的是什麽?”
宋思音一怔,隨著她的思維想了下去。
女兒是親眼看見父親殺人的,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出門,之後就被送回了鄉底下。
可要是說他不是為了女兒,那麽……
宋思音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硬,眸光微顫地盯著對麵的男人,反射性地握進了賀嵐的手。
賀嵐目光逐漸轉冷,嘴角勾起一抹諷刺。
不想讓女兒說出他殺人的事情,那麽就隻有一個辦法。
隻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可那畢竟是他的女兒,他怎麽舍得下手?
宋思音心情複雜,胸腔中升起怒火,她也想打人。
“你你明知道父母重男輕女,還是將人送回去,陳光,你有什麽目的?”周彤一字一句地問,眸底帶著冷厲。
陳光捧著照片,雙手顫抖,臉色氣得慘白,“這、這是,這……”
他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這是當地警方拍攝後發過來的照片,你的女兒被送回去後,你的父母並沒有因為她是自己的孫女就照顧她,現在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
婦聯得知了消息,特意安排了人去照顧小女孩,一路跟蹤觀察小女孩的心理情況。
總之,情況不好。
陳光的眼睛越來越紅,猛地錘了下桌麵,突然變得暴躁。
“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
圓圓怎麽說也是他們的親孫女,他們怎麽能如此對待圓圓?
這完全是將圓圓當成、當成牲口……
陳光帶著手銬,即便是暴動也隻是坐在椅子上亂扭,兩張照片被他握成了一團。
“圓圓,我對不起圓圓。”
他抱著腦袋突然哭出了出來。
悔恨在此刻蔓延。
他**殺人,理智拋屍,甚至還將女兒送回鄉下隻為了生活能繼續,可最後呢?
生活依然一團糟,甚至連唯一的女兒都沒有保護好。
或許他的父母還做著二胎孫子的美夢,可唯一的而已已經鋃鐺入獄,並且為他衝動殺人付出代價。
周彤側頭跟身邊的記錄員說了句什麽,起身將紙巾給他。
等了一會兒,陳光抱著照片哭過以後才繼續審訊。
“關於你妻子被騙入傳銷,你了解多少?”周彤問。
陳光還拿著照片在看,聲音哽咽,“不是很了解,我工作很忙,每天早出晚歸。以前我回來的時候她們娘倆已經睡了,直到後麵她回來的越來越晚,我才知道她在外麵做什麽。”
“你知道妻子在棋牌室通宵打牌,就沒去找過她?”
“去了,也鬧過,但是沒用。能在棋牌室打通宵的人有幾個是好東西?”他看著照片,眼眶一熱,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看你們應該去查那些人!是她們破壞了我的家庭!都是他們!”
如果不是他們,自己根本不會是殺人,女兒也就不會被父母虐待。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棋牌室。
周彤側頭和身邊的人說了句什麽,又轉頭看向身後的人,低聲道:“你們怎麽看?”
宋思音搖頭,沒有發表意見。
賀嵐也不說話,一切全憑周彤問話。
周彤隻能繼續問:“既然這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們。”
“張芳經常去的隻有兩個棋牌室,但是其中一個在兩個月前被舉報關門了,剩下的那個就在隔壁街,我鬧得也是那家店。”陳光說。
“然後呢?那次你鬧事看見了什麽?”
“都是我家附近的鄰居,還有和張芳打牌的牌友。”
他說著頓了一下,忽然想起什麽,激動地說:“我在棋牌室見到過一個女人!她不是我家附近的人,我以前也從來沒見過她。她、她肯定傳銷的人!”
聽見這話,周彤頓時來了興趣,“你還記得她長什麽樣子嗎?”
陳光有些遲疑,“我有印象,但也記得不是很清楚。”
“思音,你過來畫像。”周彤起身,將位置讓給宋思音。
宋思音應了一聲,立即跑回去找到了自己的畫筆和畫板,隨後進入工作模式。
陳光翻找著記憶,回想著那個人的臉。
“是一個五十左右的女人,身材很好,臉有點方……眼睛不大有點長,眼尾、眼尾……”
“鼻子有點鷹鉤,嘴唇很厚,臉頰的這裏還有一道疤。”
陳光左右比劃這臉上的位置,可他到底隻隨意看過一眼,也沒有多留心,記下的也不多。
宋思音按照他的描述畫出了人像,但看著畫像總覺得有些問題。
因為按照她的描述,看起來的確不像是一個女人的臉,而且還是一個五十歲的女人。
宋思音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還記得什麽?比如有特點的地方。”
陳光茫然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睛看著某處似乎是在走神。
宋思音也不急,將暫時畫好的給周彤看。
她已經將剛剛的審訊記錄交給了其他人,還派小劉他們去調查傳銷的事。
現在冒出來的隻有張芳這一個案子,而剩下的還有多少,他們得去調查匯總。
傳銷的案子一般不會隻有一起,特別是涉及大額詐騙。
眼下來看,棋牌室的水很深。
賀嵐的目光落在畫像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腦海中似有什麽閃過。
突然一聲鈴聲響起,打斷她的思緒。
賀嵐拿出手機,看見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應馨雨。
宋思音也看見,抿了抿唇,“姐姐,你先忙。這邊我跟周隊處理。”
賀嵐頷首,接起電話走出去。
而等人離開口,正回想的陳光開了口,“對了!我想起來了!”
他抬起手,手在臉頰上左右點過,最終落在左眉心上方,“這裏,有一個紅色的痣,米粒大小。”
痣?
宋思音下筆的手猛地一頓,目光落在畫像的左眉心上翻,眼中情緒翻湧。
這個位置……
宋思音再看畫像,眼中的情緒變了,似醞釀著什麽。
“你、你確定是左眉心處,米粒大小的紅痣?”
陳光肯定點頭,“是的,左眉心上方,紅痣。”
周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見宋思音半晌沒動,不由問道:“思音?你怎麽了?”
宋思音回過神,勉強笑了笑,“沒什麽。”
她換了隻紅筆,在畫像的左眉心上方點了個米粒大小的紅痣。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這個位置的紅痣,上一次是在賀嵐讓她畫的畫像上。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痣。
可兩次畫像沒有一丁點相似。
是巧合嗎?
不過也是,這個世界上的人這麽多,有點巧合也正常。
宋思音按耐下自己的情緒,將畫好的畫像交給了周彤。
周彤拿去給陳光看,“是這樣嗎?”
陳光仔細看了看,又指出幾個不太確定的地方。
周彤不相信他的記憶,加上審訊的時間過長,所以提出先休息,順便再研究一下畫像,好確定一下他的記憶。
宋思音揉著手腕從審訊室出來,準備去衛生間,卻在拐角聽見了賀嵐的聲音。
“應馨雨,說出你的目的。”
賀嵐冷淡的聲音讓她腳下一頓,生生地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往前。
“你想好了?”賀嵐語氣中的冷漠散了些。
“……”
“這次交易不能再改了。”
“……”
“時間地點。”
“……”
“隆鑫餐廳?好,晚上見。”
宋思音咬著唇,轉頭往後退了兩步,裝作走來的樣子,笑意盈盈地朝她的方向走。
“姐姐。”
賀嵐眉眼一柔,伸手將人抱在懷中,“畫完了?”
她搖頭,“還沒有,陳光的記憶也不準確,待會兒還要再修改。周隊看我太累,所以讓我出來休息一下。”
賀嵐嗯了一聲,和她往衛生間的方向走。
宋思音狀似隨意地問道:“姐姐,剛剛是誰的電話?”
“工作電話。”
“……哦。”
宋思音沒在說話,進了衛生間。
出來以後,賀嵐將人送到了審訊室門口,說辦公室那邊還有工作就走了。
宋思音在門口站了一分鍾,而後推門進了審訊室。
之後,宋思音根據陳光的口供,修改出幾個版本,最終全部交給周彤,用於調查。
審訊結束以後,宋思音去了賀嵐的辦公室卻沒有再裏麵看見人。
她抿了抿唇,轉頭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繼續畫周彤交給她的任務,隻是心遠不像她表現的那麽平靜。
一下午的時間很快過去。
下班以後,宋思音去找賀嵐回家。
可這次,賀嵐沒有跟她一起走。
“我還有工作要處理,恐怕時間會很晚,我給你叫了車,你先回去。”
宋思音失落地啊了一聲,“那我等你一起下班吧。”
“我還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下班,有可能會通宵,所以你先回去吧。”
“可是……”宋思音還想說什麽,已經被她牽著手出門,甚至送上了車,“到家跟我說一聲,我要是能早點回去,就給你帶宵夜。”
宋思音坐在車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終露出一個笑容。
“好的,姐姐。”
隻是她臉上的笑容再車子啟動後驟然消失。
姐姐騙她。
姐姐對她撒謊了。
而且姐姐騙她是為了應馨雨。
為什麽?
姐姐不喜歡她了嗎?
還是姐姐發現她更喜歡的是應馨雨?
一路上,宋思音腦中無限地念頭閃過。
回到家後,宋思音對著家裏拍了張照片,而後發給了賀嵐。
音:姐姐,我到家啦[照片.jpg]
消息剛發過去,她轉頭往外走,在樓下隨手攔了輛車。
“去隆鑫餐廳。”
半個小時後,宋思音到了隆鑫餐廳。
她沒有進去,站在外麵看見了靠窗對麵而坐的賀嵐和應馨雨。
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麽,賀嵐的神情放鬆,眸中隱隱地帶著些笑意。
宋思音站在路邊,眼前一顆梧桐樹完美遮住她的身影,不讓對麵兩人發現她。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中間她的手機響了幾聲,拿起來看是賀嵐的消息。
賀嵐說給她叫了外賣,讓她要按時吃飯,晚上早點休息。
宋思音按照平時地語氣給她回消息,每回一句都會看一眼靠窗的女人,看著她在和應馨雨的約會中抽出時間來回複自己。
等到賀嵐和應馨雨從餐廳出來,她才是側身躲進了停著的車旁。
她看著兩人並肩從餐廳出來,一同上了車,而後駛入夜幕。
宋思音攔了車,指著前麵聲音沙啞:“跟上那輛車。”
司機應了一聲,跟她搭話,“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
宋思音搖頭。
“那就是吵架了。嗨呀,不要太難過,實在不行就換一個,男人這麽多總能找到合適的。”
宋思音再次搖頭,認真地說:“不是男朋友,是女朋友。”
她看見司機地表情一僵,幹笑了一聲,“男人女人都一樣,姑娘你也別太難過了。”
他幹巴巴地說完後閉上嘴,腳下踩了一腳油門。
他們跟著賀嵐的車走了二十多分鍾,而後停在了酒店門口。
宋思音看著兩人進了酒店以後才從車上下來,忍著難過在她們後麵進了酒店。
酒店裏的人不少,她還帶著口罩,借著人群躲避著她們的視線倒還算容易。
宋思音看見應馨雨將身份證給了前台,隨後拿著房卡和賀嵐一同上樓。
宋思音眼眶一紅,眼眶蒙上一層水霧,轉頭跑了出去。
酒店外麵是一個小型花園,她坐在水池邊,手忙腳亂地撥通了田曉萌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她再也壓抑不住情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姐姐、姐姐她、她出軌了!”
“什麽?!”田曉萌震驚地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過來,焦急地問,“你現在在哪兒?我過去找你。”
“在天、天河酒店。”
一滴一滴眼淚從她的眼眶裏流淌出來,宋思音茫然無助,“怎麽辦?萌萌,我該怎麽辦?姐姐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她們昨天晚上還在溫存,今天姐姐就和應馨雨開了房。
田曉萌頓時慌亂了起來,“思音,你別哭啊。我馬上就到,我們一起想辦法啊。”
“沒事啊,沒事啊,我在你身邊呢。她不要你,咱們還不要她了呢!”
“你也別胡思亂想,萬一、萬一是假的……”
都開房了,哪裏還有假的?
田曉萌安慰不下去,隻能閉上嘴。
田曉萌的公司距離這裏不願意,來的很快。
她找到蹲在花池邊的人,連忙掏出紙巾擦她臉上的淚痕。
“思音,別哭了。賀嵐和應馨雨就在這個酒店是嗎?”
宋思音點頭,哭的小臉都紅了,抽泣著說:“我看著她們進去的,一直到現在都沒出來。”
不過也是,姐姐的體力,哪有那麽快?
田曉萌恨恨地咬牙,一把抓住她的手,“在這裏哭有什麽用?我們進去!捉奸!”
宋思音眼睫一顫,一顆淚珠掉下來,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不、不行……”
“都這樣了,你還在想什麽?”田曉萌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她,“把她捉奸在床,然後很狠打她的臉!”
“可、可這樣的話,那我和姐姐就……”
“宋思音!不要戀愛腦!她真的出軌了,你還要她幹什麽?你這個臉蛋還愁找不到女朋友嗎?”
宋思音被罵的有些委屈,“可我是真的喜歡姐姐啊,而且我們昨天才……她應該不會……”
“戀愛腦都是要被送去挖野菜的!你們昨天才上過床,她今天就和其他的女人開房,可見她都是騙你的!”
田曉萌拽著她往酒店走,“不管事情的真相怎麽樣,我們都要去問過清楚!”
宋思音被她拽著走。
宋思音知道房間號,兩人也就直接上了樓。
到了房間門口,她猶猶豫豫地看向田曉萌,“要不,我們——”
田曉萌白了她一眼,抬手敲響了門,“客房服務!”
“誒?你——”
宋思音還沒來得及反應,房間門就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