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妮似有些傷感地笑了笑道:“你什麽也不用說,我全都明白。”

此刻軒轅隻覺得即使鳳妮要他肝腦塗地,他也絕不會皺眉半下,這叫士為知己死。而鳳妮的聰慧竟達如斯之境。

“軒轅因鳳妮而汗顏,得此知已此生足矣!”軒轅毫不掩飾,真誠地道。

鳳妮優雅地笑了笑,抽回被握的玉手,立身而起,在軒轅的注視下,緩步踱至窗前,修長的身軀在透窗而入的驕陽照耀下被拉得很長。

立於窗邊,鳳妮深深地吸了口涼爽的空氣,才負手背對著軒轅道:“我大哥要依附王叔蒙絡,但我卻知道王叔是個難成大事之人,在族中驕奢無度,貪於酒色,可偏偏又野心勃勃,驕蠻自大,確實可笑。若是讓他得到了有熊族,想來族人也將難逃悲慘的命運。或許創世大祭司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隻是此人大過陰險毒辣殘忍,隻自他所訓練出來的那群死士便知其人心性如何,我真為大哥擔心。”

軒轅悄然行至鳳妮的身邊,與其並肩而立,淡然道:“龍歌隻是想借你王叔之力對付創世大祭司,如果此刻沒有這樣的依靠,想來你們的處境便危險了,你是個極為聰明的人,知道如何造勢,使兩方達到一種千衡。”

“我當然知道,但問題是王叔也絕對不是個傻子,他雖然驕奢無度,但卻是個工於心計之人,他豈會不知道大哥的意圖?因此,他開出了讓我們將河洛圖書交給他作為條件,如果我們將河洛圖書交給了他,便等於把有熊族塞到了他的手中,這如何能行?

而大哥卻來向我要洛書,唉,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鳳妮歎?口氣道。

軒轅也怔了怔,半晌才道:“這或許是龍歌的失策之處,也可能是龍歌的精明之處。”

“此話怎講?”鳳妮有些不解地問道。

“這便要看你王叔精明到什麽程度了,因為龍歌這樣做,創世大祭司豈會不知道?如果龍歌如此熱衷地將河洛圖書交給你王叔的話,隻能夠催他盡快下手來對付你王叔。可想而知,河洛圖書如此關係重大之物,創世大祭司絕不會允許被你王叔得去,在你們都傾向於蒙絡之時,他隻好不擇手段以得其物了。”軒轅分析道。

聖女鳳妮怔了怔,臉色微微有些難看,盯著軒轅反問道:“那怎會說是大哥的高明之處呢?”她心中明白軒轅所說的話不無道理,在熊城之中無處不是創世大祭司的耳目,甚至在蒙絡身邊也可能存在奸細。

因此,龍歌的這番作為對於創世大祭司來說,幾乎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所以,龍歌是福是禍就要看你王叔蒙絡了。如果創世大祭司為此而對龍歌施以毒手的話,就等於向蒙絡宣戰,這樣就使得你王叔和創世大祭司兩人的關係公開決裂,進而互相爭鬥,蒙絡豈會看著龍歌被殺而不管?豈會看著快要到手的河洛圖書被人奪走?因此可以說龍歌如此做法是間接地挑起這兩大勢力潛伏的鬥爭。當然,如果龍歌能以最快的速度將河洛圖書交給蒙絡,這之間可能就會讓他成為犧牲品,若龍哥不這樣表態,蒙絡也不會助他,但龍歌明知不可能讓河洛圖書很快交給蒙絡,所以他才會這般表態。他很清楚你不可能會把洛書交給他而後送給蒙絡,因此將蒙絡的目標轉移到你的身上,而你也便成了熊城之中最容易受攻擊的人。”

“就算如此,我也不可能會將洛書交給王叔,我寧可毀掉它,讓世人永遠都找不到神門的所在!”鳳妮斷然道。

“我知道鳳妮會這麽做,不過,龍歌可能低估了蒙絡,蒙絡甚至可以借創世大祭司的攻擊來向龍歌施壓,而非是主動與創世大祭司對立,到龍歌走投無路時,便不得不拿出他的河圖以求苟安,而那時他的價值很可能就已到了盡頭,若蒙絡也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他甚至不會讓世上存在著另一個知道河圖秘密的人。抑或你們一開始便看錯了蒙絡和創世大祭司之間的關係,他們之間相互勾結也不是沒有可能。仔細想想,以蒙絡這個王叔的身分,他大可名正言顱地站出來支持你們,然後將你們操控於股掌間,但他沒有這樣做。而在熊城的局勢之上也有很多可疑之處,既然你王叔是個聰明人,怎會做出如此不明事理之事?惟一的解釋,就是他或許有把柄落在創世大祭司的手中,或是已與創世大祭司連成一氣。”軒轅心情沉重地分析道。

聖女鳳妮倒抽了一口涼氣,細想熊城之中所發生的一切,自金穗劍士前往伏羲氏接自己回來,到眼下熊城之中的境況,蒙絡與創世大祭司之間的關係極可能與軒轅所說的相合,隻是軒轅這個旁觀者比她這當局者更清楚而已。

“當然,這隻是一個猜測,事實或許沒有我猜測的這麽嚴重,不過龍歌此招也有失策之處,因為他可能忽視了東夷和鬼方潛伏在熊城之中的高手,還有太吳座下的高手,如果龍歌要作出這種決定,那很可能便會逼得這群人不擇手段以對,到時就很可能會弄巧成拙。”軒轅吸7口氣道。

頓了一頓,軒轅又接道:“不過,眼下熊城早已是風雲集會,一切該來的遲早會來,誰也無法避免。”

“可是我們又該如何去麵對呢?神門終究要打開,可是我們連河洛圖書合一的機會都沒有。”鳳妮歎了口氣道。

“不是沒有機會,而是你對龍歌都有些不放心了。”軒轅微微一笑道。

鳳妮也禁不住啞然失笑,軒轅正道中了她的心思,佯怒道:“你是否故意在離間我們兄妹間的感情?”

軒轅瀟灑地聳了聳肩,將鳳妮向懷中一攬,反問道:u9,果真是在離間,鳳妮將怎樣看我?“

鳳妮斜眼望了軒轅一眼,淡淡地道:“如果軒轅是這種人,隻怪鳳妮看走了眼,從此以後再也不理你。”

“鳳妮舍得嗎?”軒轅又笑道。

鳳妮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不知道!現在還沒想過,也不敢想,但我知道你不會是這種人!”

軒轅無限憐惜地將鳳妮擁緊了一些,認真而深沉地道:“有鳳妮今日一席話,即使軒轅為你戰死,也絕不會皺半下眉頭!”

“不,我不要你提‘死’一字,我要你活著,我們都好好地活著,在沒有看到天下太平之前,死,隻會懷著無限的遺憾。你明白我的心思嗎?”鳳妮認真地道。

軒轅沉重地點了點頭,在今日之前,他也沒有想到鳳妮竟有如此偉大的情操,區區一介弱女子,竟也有如此博大的胸懷,為天下萬民著想,實讓須眉者汗顏,更難得的卻是她竟能大義滅親,明辨十非,不為汞情而改變自己的觀點,甚至不去為龍歌而來傾向軒轅,這不能說鳳妮不是一個聰慧明理至極的奇女子。

至少,她能夠客觀地看清事實背後的真偽和大義,擁有一雙讓人難以想象的慧眼,就連軒轅也不能不為其深深地折服。

“我最向往的人是女媧祖師,以一婦人之力而建不世功績,為天下萬民傾其一生,這是何等悲天憫人的情懷?這是何等的博大胸襟?雖然我無祖師之能,但我卻非不分是非輕重之人,如今天下戰亂紛起,人人勾心鬥角,我豈能獨善其身?雖是區區弱女子,卻希望能為天下安寧盡一點綿薄之力,也不負父王賜我洛書了。鳳妮雖然年輕,但自問看人不差,縱觀眾生,惟軒轅能讓鳳妮信賴,所以鳳妮不會介意軒轅野心的存在,也希望軒轅能不負鳳妮所望,平定所有戰亂,恢複昔日神族之繁貌,也不枉鳳妮一番苦心了。”鳳妮幽幽地歎了口氣,悠然道。

軒轅心神大震,鬆手頂禮竟向鳳妮拜了下去。

“使不得!”鳳妮忙還禮拜下,軒轅也慌了,隻好雙雙攜手而起,誠惶誠恐地道:“蒙鳳妮如此看得起軒轅,軒轅便是肝腦塗地也要為天下萬民做出一番事來!”

“我相信軒轅定可做到!”鳳妮那充滿智慧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亮光,肯定地道。

軒轅搖頭苦澀地道:“軒轅真不知該如何感激鳳妮的知遇之恩。”

“那便以行動來證明一切吧,鳳妮不用軒轅感激,就當是為萬民請命。而從此鳳妮便是軒轅最好的知己,更是軒轅座前的一個小卒!”鳳妮嬌聲道。

軒轅禁不住將鳳妮緊緊擁入懷中,心情激動得久久無法子複。

鳳妮也擁緊軒轅,兩顆年輕的心便這般緊緊相貼,但卻絕沒有半絲情欲的成分,有的隻是相知相惜最為誠摯的感情,一種遠遠超脫情欲的高尚純潔的境界。

兩人不語,久久相擁。

“這次鳳妮來此,龍歌和伏朗可知道?”軒轅突然輕聲問道。

鳳妮立刻又回到現實之中,淡淡地道:“此刻想來他們定已知道了,但我可以肯定離開熊城時就是連創世大祭司和蒙絡也不知道,因為他們皆以為我和你關係極僵,我想他們作夢也不會想到我來見你。”

“鳳妮不用擔心,就算他們全知道了又能怎樣?

此次入熊城之後,我便會公開支持你。若是不行,我們大可離開有熊族去開創自己的天地,照樣可以改變天下的命運。“軒轅自信地道。

“哦,軒轅何以會如此自信?”鳳妮也微訝,反問道。

軒轅一笑道:“軒轅此刻再非昔日孤家寡人,便是東夷傾力來戰,我也有一拚之力,是以軒轅才會有如此一說。在兩日前,我便已讓東夷三百快鹿騎全軍覆滅,讓他們嚐到了第一個苦果!”

鳳妮大訝,她怎會不知東夷族快鹿騎的厲害,有熊戰士便在快鹿騎的衝擊之下打了幾個敗仗,雖然有熊族也有鹿騎營,但與訓練有素的東夷快鹿騎相比仍然欠缺很多,所以當軒轅說出這個消息時,她便禁不住不驚訝了。

“這次你帶了多少人前來癸城?”鳳妮禁不住問道。

軒轅不由得淡淡一笑,道:“僅一百二十多名好手,憑這些實力自然不足以讓快鹿騎全軍覆滅,不過,自保應該沒問題,這次獵豹和花猛他們也都來了。”

“他們也來了?”聖女鳳妮微微有些不自然,但卻似是很欣喜地問道。

“鳳妮不必介懷,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便不必再想大多,何況當初並非鳳妮之錯。”軒轅似乎明白鳳妮心中所想。

鳳妮稍稍釋懷,籲了口氣道:“我定要向他們親自道歉陪禮,事情終是由我而起,卻讓他們受了如此多的苦。”說話間鳳妮自袍袖間掏出一物,又道:“這就是人人欲得之的洛書,現在就請軒轅代鳳妮保管好7.”

軒轅大驚,望了油布包一眼,駭然道:“這怎麽使得?”

“為何使不得?天賜聖物,有德者居之,當日‘神’賜伏羲祖師神物,便是要讓伏羲祖師為天下萬民建立不世偉業,後伏羲祖師果然未負所托,擊敗魔帝蚩尤,使天下得以寧和。你要知道,得此聖物者不是幸運,而是責任。雖然洛書輕輕,但它的本質卻重若泰山,我已被其壓得喘不過氣來,今交給你隻是想你能為我分擔此等重責。或許,這是一件禍事也非聿事。”鳳妮有些語重心長地道。

軒轅想了想,心頭一陣慚愧,他曾想拿河洛圖書去交換蛟幽和虎葉,還在思量如何得到運河洛圖書,可是此刻聽了鳳妮這番話之後,他實感到汗顏,禁不住鄭重其事地伸出雙手去接。

鳳妮也露出了一絲微笑,似乎是一種解脫,也像是心頭終於落下了一塊石頭。

“轟……”碎石斷磚狂飛,如雨點般向軒轅和風妮罩來,整個窗子在突然之間炸裂四濺。

軒轅和鳳妮大驚。

嘯!兩柄彎刀幻成兩道亮麗的弧跡直切向鳳妮。

鳳妮驚呼飛退,但一切都太過突然,便是軒轅也估不到這突然而來的攻擊竟是如此凶猛,如此狂烈。

巨大的衝力使得鳳妮手中的洛書包裹彈射而飛,軒轅在心神一震之際,竟未能及時接過洛書,但他卻迎來了狂野的攻擊。

整個廳堂都在顫抖,軒轅心中卻是怒不可遏,他居然沒有覺察出異象,原來在這窗外的地麵之下競伏有人。

軒轅沒有時間去想這群人究竟是來自唧裏,究竟是些什麽人。在他的麵前,一雙拳頭無休止地擴大,像是很快便會充斥所有的空間。

拳頭當然不會無休止地擴大,擴大的隻是那霸烈而狂猛的氣勢,也就是說,這一拳已不隻是一拳,而是一個精神體,奪人心魄的精神體。

“獨龍拳!”軒轅低低地驚呼,他終於記起了這一拳與當初刑月的拳法一樣,隻是此刻拳手的功力比之當初刑月至少要高出兩籌。

軒轅隻覺得體內有一股洪流奔湧而出,在那白千萬毛孔侵襲入體的拳勁相逼之下,竟然欲破體而出,於是軒轅想也不想,揮拳擊出。

“轟……”兩股強大無匹的氣勁絞在一起,猶如龍卷風一般衝天而起,大廳的屋頂竟被衝開一個巨大的天窗。

陽光灑下之際,軒轅的身子飛射而出,刀破長空直襲那撲向洛書的兩名漢子。

塵土、碎瓦、斷磚、泥土、敗木……彌漫了整個空間,鳳妮悠然出劍。

鳳妮的劍如同疾電般繞出,閃過一縷絢麗有若朝霞的亮彩,破入那彎刀的虛影中。

與軒轅交手的是一個白須老者,但卻被軒轅震得倒退四步,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但他在身子一頓之時,又義無反顧地向軒轅撲到。洛書,是他的最終目的!

軒轅的速度好快,但他的刀更快,似乎完全不受空間的限製,一出刀便已斬入了那兩名搶奪洛書大漢的中間。

“去死吧!”軒轅低吼道,他實已動了殺機。

“叮叮……”匆忙間,那兩名漢子竟能回刀而出,居然擋住了軒轅這要命的一擊,隻是軒轅的力道太過霸烈,他們不由自主地被震退三步。

軒轅欲伸手抓向洛書之時,那老者的獨龍拳再次攻到,這次似乎是已經豁盡了全力,欲與軒轅拚死一擊。

軒轅大怒,麵對這瘋狂的一擊,他實無法抽身去奪洛書。暴怒之中,大吼一聲,身子如陀螺般飛旋而起,竟在廳中帶起一股旋動的氣流,四周飛散的碎物全以軒轅為中心凝集起來。

“地陷——”

刀未出,屋於的頂部竟全被一股強大的氣流扯得爆裂變形,瓦麵似乎全都擠向一塊,因此有起有伏。

沒有人會想到這一刀竟會擁有如此霸烈的氣勢,也可見軒轅對這老者已經真的動了殺機,也表示軒轅急了。

天地俱暗,朝陽無色,整個廳堂陷入了一種寂滅般的寂靜中,似乎所有的聲音都被這一刀所生出的氣勢給吸斂,便如同虛空中倏然多了一個黑洞,一切的物質都被其分解,皆向黑洞中流失、陷落。

“轟……轟……”兩聲巨響,幾聲淒長的慘號聲中,地麵上所鋪的大青石如被烈性炸藥炸開了一般,一連串地一直炸出廳內。

大廳摧枯拉朽般“轟”然倒塌。

鳳妮大驚之時,陡聽軒轅怒吼道:“土計,你休走!”

鳳妮衝破屋頂,軒轅已如一顆流星般向院外劃去,而那與軒轅交手的老者一臂被齊肩斬落,此刻正被兩名金穗劍士截殺,另外幾名重傷的刺客一出倒塌的大廳便被趕來的金穗劍士截殺或擒住。

“聖女,沒事吧?”一名金穗劍士忙趕到鳳妮身邊。

鳳妮看也沒看他一眼,高喝道:“軒轅……”說著便向院外追去。

“轟……”鳳妮才到院外,便聽一聲急弦響過,然後地麵竟爆裂開來,一道人影自地麵之下疾掠而起,在人影之後,竟有一道烏影竄出直逼土計。

軒轅大笑著旋刀而出,喝道:“土計,今日是你的末日!”

自地下竄出來的身影顯然便是那精擅遁地之術的土計,鳳妮這才看清追在土計身後的竟是一支箭,一支將土計自地下逼出來更追著他不放的箭。

鳳妮禁不住心中大訝,她身邊的金穗劍士也看得目瞪口呆,世上竟會有如此神奇的箭,如此力道,如此霸烈,如此靈動,猶如具有生命和靈性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