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澤山脈到處都是十餘丈高的雪杉樹,銀裝素裹,風景別致,若不是在山脈的深處藏著一個巨大的礦場,這裏倒不失為一處風景名勝。
貨車沿著山道艱難跋涉,在幾人合力的推動下,過了山崗,一片巨大的連綿無邊的礦場映入眼簾。
恩澤山脈以盛產靈石礦而著稱於永夜國度,這裏日以繼夜工作挖掘著的礦工多達上萬人。劉叔幾人所屬的隻是其中一小片礦區,每一片礦區,都有不同的監工負責。
貨車開入礦場大門,連日來長途跋涉的麋鹿累得抬不起頭,全身瘦骨嶙峋。一到地方,便有不少和劉叔幾人差不多穿著的礦工前來接應,幫忙搬運貨物。
眼見貨車上多了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前來幫忙的礦工神色多少有些訝異。
寧淵在沒有人幫忙的情況下爬下貨車,這幾日來他的精神好上了不少,至少能夠自己走路了。
礦工們有條不紊的搬運起貨物,輕車熟路,而劉叔則是走到寧淵身邊,細心的交代起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
“寧大爺,監工很快會過來,到時由我來和他說話,你切記不可多言。”劉叔鄭重其事的交代道,看得出他有些緊張。
“我明白。”寧淵點點頭,一路上他已經從老猛子幾人口中得知了監工的權利,若是他不肯讓自己留下,他就隻能離開礦場。而現在身體如此虛弱的他一旦一個人走出礦場,不用幾個時辰就會活活凍死,絕無生機可言。
“籲——”
正說著,一頭紅鬃大馬從遠方疾奔過來,停在了寧淵幾人一丈開外。馬子性烈,停下後馬蹄插入雪中再高高揚起,將雪濺在了周圍不少礦工的身上。
盡管被濺了一身,但礦工們臉上卻沒有半點怨言,反倒抖了抖雪,有些敬畏的看著馬上的男子。
男子約摸三十歲左右,細眉長眼,生有八字胡,看著給人刻薄的感覺。他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周圍的礦工,沒有下馬的意思。
“貨物都點齊全了嗎?”他冷冰冰的發話道,不遠處一名礦工頓時趕緊上前,唯唯諾諾的答應道。“都全了。”
“很好。”監工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看著怎麽都不友善。他將目光落向劉叔,皮笑肉不笑的道。“子瑞,雖然你晚了些時辰,但還算順利完成任務。趕緊下去收拾收拾,我希望半天後能夠見你們出現在礦洞裏,最近上頭下了硬性指標,沒達到一定的開采量,這個月的夥食費將會減半。”
“又要減半?”大個子向慶強聽到這話,臉頓時苦了下來。礦場裏夥食本就不怎樣,如果再不管飽,怎麽有力氣幹活?
而黃旱雖然沒有吭聲,心裏卻腹誹著。剛回來就催著幹活,真是吃人不吐骨頭。
“明白了,元哥。”劉叔點點頭道,表麵上並無什麽怨言。名叫元兵的監工,向來尖酸刻薄,這也是恩澤山脈礦場監工們的共同特征,他早已習慣了。近幾年來上頭剝削得越來越緊,工作量不斷加大,但給的夥食卻越來越差,大夥雖然心
有怨言,但知道抱怨並沒有意義,早已習慣了逆來順受。
“嗯。”監工元兵十分滿意劉叔的態度,讚許的點了點頭,隨後一揚鞭,就準備轉身離去。
“等一等,元哥!”劉叔見監工正眼都沒瞧過他身邊的寧淵一次,當下有些急了。
“還有什麽事?”元兵皺起眉頭,顯得有些不耐煩。
“是這樣的,我路上救了一人,想讓他在礦場裏幹活,隻要能給他三餐就行了。”劉叔連忙道,同時指了指身邊的寧淵。
這時元兵才不以為然的掃了寧淵一眼,他管轄之下大大小小上百名礦工,又豈有他不認識的?剛剛他就瞅到寧淵,隻不過懶得理會,不料這劉子瑞不識抬舉,還主動提起。
“他能幹什麽?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掛了。”元兵語氣變得有些不善,“不是我說你啊子瑞,每一次出門,你都打算收留一些阿貓阿狗嗎?前麵幾次收留的就不說了,好歹身強體壯,能幹些粗活,但今天你帶來的這老家夥,恐怕什麽都幹不了,還浪費糧食。”
元兵說話尖酸刻薄,毫不理會寧淵的感受。在他的眼中,這些礦工都低他一等,何況寧淵這來路不明的糟老頭。
聽到如此刻薄之話,寧淵麵無表情,心緒沒有什麽起伏。並不是他心胸開闊大度,而是他雖然修為全失,但好歹精神境界還在,對於這等凡夫俗子,又豈會放入眼中?
此刻他所想的,是該如何在這礦場待下去。雖然這裏並不是一個好地方,但卻是走投無路的他唯一的選擇。且此處盛產元氣石,天地元氣比其他地方濃鬱得多,更適合他調養身體恢複修為。
“他可以幹些雜活,例如在廚房打打下手,老人家飯量不大,很好打發的。”劉叔連忙道,他雙手緊張的搓著,唯恐監工不同意。
“你應該明白,最近糧食十分緊張,上麵給我們的夥食費用越來越少。這個老家夥在這裏吃白食,我怎麽對其他人交代?”元兵有些不耐煩的道,像這種什麽事都做不好的糟老頭子,按照他的想法,就應該扔到荒山野嶺,讓他自生自滅。
“他的夥食從我的那份裏麵扣!住也和我住一起!這樣可以了吧?麻煩你了,元哥!”劉叔見元兵遲遲不肯同意,咬咬牙道。若讓他讓老人家一個人走出礦場,他會良心不安一輩子。
“劉叔,食物本來就少,你再把自己的份額給他,身體怎麽熬得住?”黃旱見劉叔如此說話,頓時急了。他可很清楚劉叔的身體,這些年來是越來越差了,若是因為寧淵的出現而把自己搞垮了,該怎麽辦?對他而言,劉叔就像是他的父親,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做傻事。
“閉嘴!”劉叔瞪了黃旱一眼,然後巴巴的看向元哥。“這樣如何呢?若還不行,我願意每天多幹些活。”
元兵陷入沉思。劉子瑞肯多幹活,糟老頭子的夥食還是從他原本的那份裏扣,這麽算來的話,他一點損失都沒有。那糟老頭子看著不中用,說不定還是有些用處,至少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特殊,鎮靜
得出奇。
想到這點,元兵笑了笑,目光落在寧淵身上。
“想進入礦場至少要證明你自己的價值,老家夥,過去把那邊那塊石頭搬到我麵前,做得到的話,我就讓你留在這裏。若是做不到,趕緊滾蛋。”
他指了指十丈開外的一塊石頭,看上去體積挺大,約摸至少有個七八十斤。
七八十斤的重量,對於一個成年男子而言不算什麽,但對一個半隻腳踏入棺材的老人,卻是有些過重了。
劉叔聽到這話,臉色變了變,當即想為寧淵說話。”元哥這……”
“子瑞你閉嘴,礦場不養閑人,若是這老頭這點都做不到,就沒有資格留下。你問問老猛子,即便是他都能輕輕鬆鬆搬個百來斤的石塊,我已經很客氣了。”元兵一副不容商量的口吻,深知他性情的劉叔隻能滿臉擔憂的閉了嘴。
“寧大爺你……”劉叔為難的看著寧淵,這一路上他很清楚寧淵的身體有多虛弱,他不過剛剛能自己走路,此刻就要他搬那麽重的石頭,怎麽可能做到?隻是若不這麽做,就得離開礦場,一個人進了大雪地裏,更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無妨,他說的沒錯。”寧淵示意劉叔安心,隨後身體顫巍巍的走向那塊石頭。
若是以往,哪怕是當年未修道之際,搬個幾百斤的石頭對寧淵都沒有半點壓力。但如今他的身體情況確實太糟了,他根本不確定自己能否搬起那麽重的石頭。
隻是眼下的情況,不行也得行。寧淵知道自己必須活下去,哪怕身體老朽不堪,哪怕壽元所剩無幾。
看著寧淵顫巍的步伐和那猶如風中殘燭般的身子,周圍的礦工都是搖了搖頭,有些於心不忍。老猛子雖然老,但也不過五十多,而眼前的老人家,看上去至少七八十了,讓這樣的老人去搬重物,元兵真是天殺的可惡。
隻是心裏雖然憤慨,但大夥都是選擇緘默。在礦場裏,監工幾乎擁有對他們生殺予奪的大權,他們這群礦工,與奴隸根本沒多大區別。
寧淵好不容易走到石頭麵前,彎下腰,吃力的搬起。石頭的重量比想象中的要輕一些,但對於此刻的寧淵而言仍是太大負擔。他幾乎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才勉強搬起石頭,搖搖晃晃的轉身,然後朝監工元兵走去。
一步!兩步!
他每走一步,現場的礦工們心都跟著懸著。在那昏黃黯淡的眼神裏,有著一種別人所難以言表的堅定,一下子感染了現場的許多人。
噗通。
在走出第六步的時候,寧淵終於體力不支,摔倒在地。
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滿身都粘滿了雪,呼吸十分粗重。劉叔看著著急,老猛子和黃旱幾人眼神裏也滿是不忍,幾次想要上前相助。
“罷了罷了!這老頭子就跟著你了,像你剛剛說的,夥食從你那份裏扣。”或許是感受到現場礦工們的眼神有異,也或許是寧淵那眼神令得他有些發毛,元兵擺了擺手,對著劉叔說了幾句,隨後駕馬轉身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