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洞巨大無比,壁麵是斑斕的色彩,令人望之目光迷離。

在灰衣獄卒的吆喝下,一共三十餘名犯人進入礦洞內,其中有一個人身形稍稍慢了別人一步,便嚐到了皮鞭臨身的苦楚。

在外麵,涅槃境修者稱尊一方,受萬人敬仰,然而在這黑水重牢內,在這些獄卒的眼中,他們卻比豬狗也好不了多少。

寧淵跟著隊伍從獄卒的手中接過發放的鏟子,然後與其他兩人安排在一起,共同負責一塊區域六欲石的挖掘。

巧合的是,俠義劍丹輕正好與他分在同組,而陰冥道人所在的組也離自己一方不遠。拿著手中經過陣紋加工處理的鏟子,寧淵突然想起了當初在先罡雷門中,自己和常潭被罰進入渾心礦洞挖礦的場景。

當初他與常潭也是這樣拿著鏟子,不同的隻是此刻他所處的環境與當日的渾心礦洞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六欲石脈很危險,寧淵一踏入這裏,心神便隱隱有了一絲預兆。渾心礦洞充其量是先罡雷門祖師用來強化後輩神識的地方,而這六欲石脈則是原始的,野性的,危機四伏的真正險地。

“待會挖掘的時候小心一點,六欲石又稱為心魔石,你的鏟子一接觸到它,心神立刻便會遭受到六欲衝擊,若把握不住,有心神崩潰的危險。”丹輕走在寧淵旁邊,知道他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善意的提醒道。

盡管蓬頭垢麵,寧淵還是發現了藏在亂發中丹輕那張堅毅而線條分明的臉龐。說實話這樣的一張臉並不俊逸,但也難以讓人生出惡感,依稀間寧淵甚至在對方身上看到了左大師兄的影子,因此一時好感大增。

“多謝丹兄提醒。”寧淵道,說話間已經來到岩壁旁邊,那裏有挖掘過的痕跡,斑斕的碎石塊分布其中,僅僅一瞥,寧淵便覺得有些心浮氣躁。

他深吸了一口氣,識海中元神坐立虛空,身邊的無盡雷霆微微震動,所有負麵的情緒頓時一掃而空。

舉起鏟子,寧淵動作不急不慢,嚐試著一小鏟挖進岩壁。旁邊的兩名隊友一個帶著戲謔的眼光,等著看寧淵出醜,而丹輕則是目光微微凝重,沒有說些什麽。

一鏟陷入岩壁,從上麵傳遞出一股莫名的情緒,迅速的沿著冥冥虛空進入寧淵識海。這股情緒並不狂暴,但卻五味雜陳,一進入寧淵的識海,便化為見欲、聽欲、香欲、味欲、觸欲、意欲六種欲望,衝擊寧淵的元神。

在這六種欲望中,寧淵看到了往昔曾經經曆過的一幕幕,部落的族人們,張師師,他的仇人昊光宗,甚至是前不久在江楚城死去的一張張凡人臉孔。

這些影像極為真實,裏麵形形色色的人向他透露出各自不同的情緒,企圖影響他的道心,讓他心魔叢生。然而寧淵對這一切早有防備,他修煉般若心雷術,道心何等堅凝,豈會受區區幻象影響?

轟隆隆

!轟隆隆!

識海中淩空靜坐的元神拔出神識之劍,般若心雷滾滾炸開,立刻瓦解了所有的幻象,而外界的寧淵則是不動聲色,鏟子猛的一用力,從石壁上脫離出一塊岩石。

那是一塊巴掌大的六欲石,通體散發迷離的色彩,讓人為之炫目。寧淵將其撿起,隨手扔向身後放置用的器皿,然後繼續挖掘。

這一幕頓時讓他的一名隊友大為驚訝,看向他的眼神起了一絲微微變化。而丹輕見此則是神色微微一鬆,不再關注寧淵,而是投入到了自己的挖掘之中。

周遭兩人不同的態度自然落入了寧淵的眼中。就目前的觀察來看,丹輕此人確實如陰冥道人所說的那樣,古道熱腸,心有俠義精神。然而這樣的品性固然受人尊重,卻難以在冰冷殘酷爾虞我詐的修者界存活下來,寧淵有些懷疑,以丹輕這等品性,如何能活著修煉到涅槃境界,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剛開始的挖掘雖然看上去輕鬆,但隨著挖掘的時間變長,寧淵漸漸的感受到了壓力。六欲石是一種十分恐怖的礦石,六欲心魔幾乎無孔不入,當他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下,需要時時保持警惕,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大量的欲望所充斥。

這些欲望是毒,會渾肴他的內心,磨光他的意誌,如同一把看不見的利劍般能夠將他逼入死路。即便道心堅凝無比,在這樣的環境下挖掘了兩個時辰,寧淵也漸漸覺得吃不消。

他周圍的人都是涅槃境的修者,神識在本質上比他強大許多,因此此刻雖然個個臉上顯露出疲憊的神色,但並無任何人有不支倒地的跡象。

“最好不要停下來,那些獄卒可不會讓你休息。”寧淵稍稍放下鏟子,旁邊便傳來丹輕的叮囑。他的話剛剛說完,不遠處的一名獄卒便手裏揮著鞭子,目光陰鷙的向著他的方向走來。

寧淵眉頭微皺,隻能繼續拿起鏟子,努力的挖掘前方的岩壁。

“你們就沒有想過反抗嗎?他們在奴役我們。”寧淵身子靠向丹輕,低語道。

“反抗就給了他們殺了我們的機會,好死不如賴活著,隻有活著,才有希望。”丹輕聲音輕柔,從頭到尾沒有看寧淵一眼,雙手奮力的揮舞鏟子。從遠處看,看不到兩人在竊竊私語。

“與其苟延殘喘,不如奮力的一搏,死得壯哉,大丈夫豈能苟且偷生?”寧淵內心一動,故意以話相激道。

聽到這話,丹輕身子微微一頓,回頭掃了寧淵一眼,眼神中有莫名的情緒。“你可有不能舍棄的羈絆?”

寧淵眼中露出恍然之色,頓時不再發話了。這是他滿意的答案,因為心中有牽掛,所以不能無謂的死在這裏。

“如果有一個離開這裏的機會擺在你麵前,你是否會去爭取?”又挖掘了一段時間,寧淵再次發問道。這一次他的語氣極其細微,動用了元力隔空傳音,乍聽到

他的傳音,丹輕身子猛然一震,有些不可思議的回頭看向寧淵。

寧淵麵無表情,雙眼專注在眼前的石壁上,好像剛剛說話的人並不是他。

丹輕並不笨,很快反應過來,回頭繼續六欲石的挖掘。

“不用感到意外,縛元鐐銬對我無效。我現在有一個計劃可以逃離這黑水重牢,但這個計劃的實施需要人的幫助,我需要信得過的人。如果你覺得自己值得我信賴,便眨兩下眼皮。”寧淵的聲音繼續傳入丹輕的耳中,聽到他的話語,丹輕很快眨了兩下眼睛。

“那好,我相信你。”寧淵內心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太早相信丹輕,但越獄的事情宜快不宜遲,他沒有多少時間能夠用來繼續觀察此人。對方剛剛的回答讓他很滿意,心有牽掛的人才會真的想要逃離這黑牢,而自己能夠給對方提供幫助,足夠得到對方的全力支持。

“我的計劃有風險,但一旦成功我們將遠走高飛,甚至若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讓那些陷害我們進來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但是機會與風險是並存的,你可能因此喪命,我也無法保證一定就能帶你出去,因此你最好慎重考慮,一旦同意了,就沒有回頭路。”寧淵再次問道,計劃的執行需要對方有堅定的離開這裏的決心,任何的遲疑和躑躅都有可能導致計劃的失敗。

這一次不需要丹輕眨眼皮,寧淵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煥發的光彩和堅定的神色。俠義劍同意了,他願意和寧淵綁在同一艘戰船上,嚐試著闖出這十萬年來沒有人能逃出去過的黑水重牢。

“好,等到回去後我們從長計議。”寧淵嘴角掀起一抹弧度。

“罪犯寧淵,有你的訪客。”剛剛得到一個盟友,寧淵的耳邊卻突然傳來獄卒如悶雷般的聲響。

寧淵聽聞微微錯愕起來,訪客?黑水重牢何等重地,竟然有訪客能夠允許來這裏見他,會是何人呢?

一時間,他想到了火王和暗王,離開江楚城時兩人說過,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告知院長他被擒的事,或者此刻來的人就是天衍學院的人,是來想辦法營救他的。若是這樣的話,那可就不妙了。寧淵眉頭微微皺起,他與重煌的計劃中沒有考慮到天衍學院的這一環節,若是院長真的來救自己出去了,那計劃如何實行?雖然學院的幹涉可能讓自己毫發無損的離開黑水重牢,但想起重煌允諾過的一切,寧淵心裏泛起一抹戾氣。學院是會培養自己,保護自己,但卻不會為了自己而與至陽殿和大空之體甚至皇室走向對立。而先前在江楚城發生的事情已經注定某些人要為無數凡人的死付出代價,寧淵許下諾言過,因此他絕不會輕易妥協。放下鏟子,寧淵跟著獄卒離開了六欲石脈,臨走前丹輕看了他一眼,然後微微點頭。寧淵對他報以堅定的眸光,轉身大步離去。無論訪客是誰,為何而來,他都要將和重煌的計劃進行到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