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最近朝中局勢風雲變幻,徐文修作為保皇黨的領頭中堅,忙得腳不沾地的。好不容易抽出空來,結果璟玉卻耽擱了。林璟玉打發人到徐府問了好幾次,下人都說二老爺不到天黑是不回府的。林璟玉又等了幾天,徐文修才忙裏偷閑抽出空來。頭天商定好了時間,林璟玉提前到了徐文修府裏等著。徐文修先抽查了林璟玉的課業,將林璟玉的疑惑解開。感慨說道:

“你好劍走偏鋒,標新立異是能抓人眼球,但凡事都要有個度,須知過猶不及。”

林璟玉默然,他不是劍走偏鋒,而是以一個後世的眼光來看待現在的事情,怎麽著都是標新立異。改了十多年還是這個樣子,在心底無奈攤手,林璟玉立馬應道:“先生,我記得了,會注意的。”

徐文修批完備注,問:“說吧,到底找我什麽事?”

“許久不見先生,甚是想念。”

“你就跟我貧吧,我還不知道你。到底說不說?”

見徐文修要端茶送客,林璟玉忙討饒道:“先生,我錯了。”

嬉鬧過後,林璟玉正了臉色問正事:“先生,你給我句話,婉太妃的恩旨什麽時候下?”

“你問這個作什麽?好生讀你的書才是正經。”徐文修教訓了林璟玉兩句,說道:“現在我們呈現出後繼乏力的表象,亂黨自然會加大攻勢。大概再十天左右的樣子吧,那時候亂黨隱藏起來的線人大半也都詐出來了。”

亂黨......林璟玉被他先生的彪悍形容震驚了一下便丟開不管了,思索著怎麽表述他的打算。見林璟玉這樣,徐文修也不急,搖著折扇等林璟玉思量。

林璟玉琢磨了一下語言,半晌才道:“先生,現在有腳程快的士子已經到了京城,不知他們對太妃省親這件事怎麽看?”

春闈雖然是在後年,但絕對不是等明年趕考的學子才動身的。十幾年寒窗苦讀,自己前程家族榮耀俱在此一搏,再穩妥都不為過。上屆春闈沒中的人大多都留在了京城,文人一杆筆寫死人,他就不信他先生不知道外麵的風言風語。

問的是士子對太妃省親的看法,實際卻是探知保皇黨一派對現在為了太妃省親的事情明顯劃派的士子的看法。“他們是有一片熱枕之心,可畢竟看事不全麵。”

聽著徐文修話裏的不以為然,林璟玉絲毫不覺得意外,直接扔出想了幾天才想出的應對貴妃省親的辦法,“太妃回府勞民傷財,聯合在京士子上書懇求陛下收回旨意。”

徐文修臉色忽變,“你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曆史上的公車上書不要太出名。能迫得慈禧太後守舊黨退一步的法子,換個地方用照樣是好法子。

徐文修在書房裏來回轉圈,不斷思索林璟玉話裏的意思。既然是收回旨意,那元大人的請旨今上是恩準了的。他們正在想怎麽才能名正言順的讓元家自己修宅邸迎駕,好壞主意搜羅了一大筐,卻怎麽沒想到這個法子?

不僅可以達到預期的目的,還能拉攏這批士子,也能給近段時間高漲的亂黨聲望降溫。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妙,徐文修在書房裏踱來踱去,在心底篩選合適的人選。

林璟玉看徐文修神色便知道他先生是心動了,他這才將他此行的最大目的說出口:“先生,我願為您驅使。”

“不成!”徐文修想都沒想便厲聲否決。

林璟玉細細的為徐文修分析:“先生,你知道的,參加後年春闈的士子是最好的人選。我在江浙一帶有些名聲,京城現居的士子大半出自江浙一帶,而上屆和我一起參加秋闈的學子不在少數,我的名字雖說不得耳熟能詳但他們至少都有些印象。父親又在江浙一帶經營十多年,清正廉明,已故巡鹽禦史林海大人在江浙一帶的號召力你是知道的,我是最好的人選。”

江浙一帶是魚米之鄉,繁華富庶,朝廷一年的稅收一半出自這裏。當年上皇的兄弟盤踞江浙一帶數十年,勢力盤根錯節。上皇登基,他父親臨危受命,力挽狂瀾穩住了江浙一帶。後來上皇肅清叛逆,身為叛逆立身根本的江浙一帶雖然出了些岔子,但也未動搖根本。彥央為取得他父親支持,在那麽危險的情況下秘密下江南,他父親雖然不算當時還是四王一派的保皇黨的中堅,但在裏麵絕對有著舉重若輕的位置。

曆經兩朝,在江浙一帶經營十多年,又有本家的扶持,他父親在江浙一帶的聲望和號召力簡直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

要不然在文風盛行的江浙,他一個十幾歲的稚童會有這麽大的名聲?

要不然林家家大業大,本家路遠,僅餘留稚子,在蘇州卻未遭人打壓剝削,林家就無人尋仇?就沒人眼紅林家的家產?

要不然他先生當年散心的地點會選在江南?又恰好和他一見如故立馬便收了他作入室弟子。那時候估計他先生就在為彥央鋪路了,當年他父親和先生兩人的算計博弈,裏麵本就是一團亂麻。

初到京城,他和黛玉能如此輕易的打開局麵,不知得了當年他父親故舊親朋多少暗中幫扶。他父親留給他們兄妹兩的,又怎會局限於錢財?所以說他外祖母久居內宅不清楚世道,他二舅媽目光短淺。

“我說了不成。”徐文修才不管林璟玉在想什麽,直接否決。

林璟玉知道徐文修想茬了,以為他是為了他才委曲求全。這麽多年努力,又出現在他先生心裏防線最脆弱的時候,他早便將彥央擠得沒地兒了。

這場近十年的拉鋸戰,還是他父親略勝一籌。林璟玉心中暗自得意,卻言明這是他自己的需求:“還請先生幫我。”

剛剛被林璟玉感動地一塌糊塗,雖覺得林璟玉莽撞,仍覺得心裏無比熨帖。聽得林璟玉這話,卻是真正怒了,“如卿,你剛剛說什麽?”

“先生,請你幫我。”

徐文修被林璟玉氣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才將到嘴邊的怒罵咽回去。重回朝廷幾年,他的養氣功夫是越發好了。

“如卿,你以為名聲大是什麽好事不成?為名聲所累的例子我見得太多了。”

柔了聲色,對於這個他視同親子的弟子,他總有無比的耐心,徐文修為林璟玉細細分解道:“你父親的名聲太響了,你要足夠內斂低調才能走得更遠。你不要太心急,便是半截身子入土,拖著一把老骨頭我都會給你鋪好路的。再加上你父親打下的底子,你林家的百年基業,你可以比你父親站得更高。”

“先生,求你幫我。”

他先生給他分析的,他父親當年臨終前也給他說了,還將今後他要走的每一步都考慮好了,可他父親和先生又哪會清楚賈家背後的腐朽不堪?

前景自然是無比光鮮亮麗,可要是眼前的這個關口不跨過去,還談什麽以後?不管上皇的兒子誰做皇帝,賈家都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貴妃省親這件事便是皇室對付賈家的頭一仗,他哪能在這件事裏摻合?嫌他和黛玉兩人的命太長嗎?

平時來往,他林賈兩家是姻親,又俱是小輩,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交際。什麽是皇室不放在心上的無關痛癢,什麽是招忌諱的大是大非,他分得很清楚。他要在一開始,便絕了他外祖母向林家借銀錢的心思。

“你太急躁了,回去在你父親排位前跪著醒醒神。”

“是,先生。”

林璟玉行禮告退。

點蠟插香,青煙渺渺,林璟玉滿是虔誠的跪在供奉他父母牌位的小祠堂裏。林家宗祠有族中老一輩掌管,林璟玉隻進過五次,他記到他父親和母親名下,他母親去世,他父親去世,他成為他這一支的家主,他成為家主後的第一個年祭。成為家主後。他倒是有資格參加每年的年祭和族裏大事決策,可惜本家山遙路遠。

當年祖上一位老祖宗年邁不能參加年祭後,便在祖宅裏設了一個小祠堂,幾代下來頗具規模,家中男丁便在此拜祭先人。他和黛玉上京時隻帶了他父母雙親的牌位,方便兄妹兩寄托哀思。牌位後的畫像,父親由他所作,母親由黛玉所作,栩栩若生,一如當年他們猶在。

黛玉淨手插香之後,跪在另外一個蒲團上。默聲念了一遍《往生經》之後,才輕聲問:“哥哥,怎麽了?”

“沒什麽,先生讓我靜心自省。”

黛玉點頭,這個她知道,當年父親也常在祠堂靜心自省。

林璟玉每天的作息便成了,在徐文修上朝回來之後便在徐府等著,和他先生說上一句“先生,我心意已決。”便回家跪祠堂,大多時候甚至徐文修一看見他便讓他回去在祠堂裏跪著。

如此又過了七八天,徐文修才鬆動了口風,傷歎自身:“我怎麽會攤上你這麽一個冤孽,真不知是隨了誰的性子。”

林璟玉拿出了他幾經潤色的檄文,以中立的態度細陳婉太妃回府的利弊,博古論今,言辭犀利抨擊王爺黨為一己之私而勞民傷財的舉動。風格是他一貫的劍走偏鋒,保證讓人義憤填膺。

徐文修當著林璟玉批改了幾處,並講解了為何這般改。然後便將檄文留下,打發林璟玉回去了。在恩準婉太妃回府探親的旨意下來的當天下午,這篇文章便出現在了最喜好針砭時事的南華觀的牆麵上。

剛貼出來,便引起軒然大波。然後,林璟玉的名字迅速在士子間流傳,一連幾天,四處都是對這篇檄文的激烈討論。

這篇時論確實寫得很好,或者說是被改得很好。徐文修再把那篇時論給林璟玉讓他再抄錄的時候,林璟玉簡直不敢相信那篇文是他寫的。風格不變,內容也隻稍稍改動了幾小處,意思更切合保皇黨的立場,更加煽動人心,言辭也愈發激烈。通讀下來,林璟玉都感受到自己的血脈膨脹、不滿憤慨,恨不得橫刀立馬在這批國家蛀蟲上撕下一塊肉來的強烈情緒。

薑還是老的辣。

所以說,文人一杆筆,便可激起非常態之勢能。

作者有話要說:我一直覺得原著裏王夫人是傻缺,林如海在江南這麽多年都沒倒,門生故舊,他的名字都比兩百萬家產值錢。黛玉已故巡鹽禦史獨女的身份不曉得可以幫榮國府挽救多少名聲,如果賈寶玉入仕的話,可以給賈寶玉一個多好的局勢。

舍不得薛寶釵,把我林妹妹嫁出去啊。放話出去的話,絕對求娶的人一大堆。

眼睛都鑽錢眼裏去了,居然讓我林妹妹落這麽一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