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自那日元宵節後,除了舉止親密一點,林璟玉覺得他和彥央也沒什麽差別,彥央還是一如既往的忙。
興建後妃省親時下榻的地方,對於元家和賈家來說,自然是越富麗堂皇越好,至少也得配得上宮裏娘娘的身份。元家賈家兩家籌建地方所需要的花銷不小,當然,這對於彥央的私庫來說,自然是一筆不小的進賬,還需要順道摸清楚兩家的家底,以備後用。所以,彥央很忙,算來,他們兩還沒說開之前見麵多。
轉眼便到了夏天,天氣炎熱,人心也隨著天氣浮動不堪。
過去了將近一年,賈家籌建的大觀園也已經頗具規模。隨著大觀園越來越完善,賈母召林璟玉和黛玉兩人到榮國府說話便越來越勤。
賈母端著架子不肯拉下臉來直接言明說賈家缺錢,林璟玉便也假裝不知道。賈母召他們兄妹兩過去說話呢,他們也踏踏實實的說話。隻要不挑破那層窗戶紙,林璟玉就東拉西扯的拖著,反正看賈家眾人的臉也挺有意思的。
這天,林璟玉和黛玉被賈母召過去侍疾,當然話頭自然不是這麽說的,來請人的婆子想是賈母的心腹,話說得相當體麵。
“人老了便越發懷念從前,加之老祖宗最近身子不太爽利,湯水都咽不下去,就想著大姑娘在家時熬的粳米粥,最近幾晚上老祖宗都在夢裏念叨大姑娘呢。”
這婆子說的大姑娘自然便是賈敏,林璟玉和黛玉的母親。
話都說到這份上,作為賈敏兒女的林璟玉和黛玉自然要收拾東西,上榮國府侍疾。還有三個多月便是秋闈,趕考的學子基本都已經到了京城。三三兩兩呼朋喚友,結交友人。
林璟玉作為江浙一帶士子的領頭人,特意為江浙士子辦了兩場詩會,靠著他先生和他父親的臉麵,邀請了幾位官場清流點評和幾位京城的名士大家作裁人。
十年寒窗上金殿,這是所有學子的期許。可絕大部分人是名落孫山,那麽隨著名士進學、給清流大官作幕僚、在學館裏當教書先生,都是不錯的選擇。想做這些,自然要向世人證明你有才。在這個文風盛行、驕子多如牛毛的朝代,千裏馬不缺,缺的是伯樂。
林璟玉自覺自己不是伯樂,可他不排斥介紹一些伯樂給這些學子們認識。
“哥哥,你今天不是要去參加一個詩會嗎?”
賈母派過來接人的婆子還在府裏等著,林璟玉和黛玉先回去換衣裳。林璟玉覺得他外祖母總自視甚高,不知她對別人是不是也這樣,反正對於他和黛玉兩人,從來不提前派人說一聲或者是遞帖子,一大早直接就過來接人。
好像是你之前的安排在他榮國府老祖宗麵前不值一提一樣,架子端得太高,所以特別招人反感。
“你沒聽那婆子說嗎,老祖宗都湯水都咽不下去了。身為晚輩的我們自然是要到跟前侍疾的。”林璟玉笑得溫柔:“要不然就是不孝。”
百善孝為先,‘不孝’這兩個字,對於要出仕的文人來說,是致命的。
老話常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很明顯,手心的肉要多一點。對於黛玉來說,榮國府是親戚,可林璟玉於她來說,是親人。而且賈母最近說話做事越來越明顯,偏又拉不下臉來,黛玉心裏也有些不痛快。
“晚上父親母親托夢說你不孝嗎?還是素未謀麵的祖父祖母?”
他們姓林,老祖宗是榮國府賈家的老夫人,姓都不一樣,哪能扣上不孝的帽子?
“小促銷鬼!”
林璟玉自然有他的顧慮在,他們畢竟是姻親,做得太絕,別人會說他們兄妹兩心太狠。他還好一些,好些別人說他做事果斷不拖泥帶水,壞些也頂多一句無毒不丈夫,這個時代對男子都要寬容得多。
但是,靠閨譽來評判女孩兒家教品德的歲月裏,心太狠太硬,落在女兒家身上可不是什麽好名聲。一句鐵石心腸,便可讓一個閨閣女兒出嫁前乏人問津,出嫁後無人與之相交。
等林璟玉和黛玉到了榮國府,自然先到榮禧堂看病重的賈母。
賈母自然沒有那婆子說得這般厲害,有些咳嗽是真的,也有些咽不下去米。八十多歲的老人,吹風受涼便是小病不斷。賈母身子不舒爽,還在內室裏躺著。林璟玉和黛玉直接去了賈母的內室,到的時候,王熙鳳正在給賈母喂白粳粥。似乎是賈母不想再吃了,王熙鳳正在勸她:
“老祖宗,再用些吧,昨兒便沒吃什麽呢。”
“老祖宗”
“你們兩來了。”賈母一句話沒說完,就有氣無力地咳了起來。
“老祖宗,你這是怎麽了?前幾天都還好好的。”黛玉擔憂的問話,上前接過王熙鳳手上的碗,接著喂賈母。
“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他們一驚一乍的。”見黛玉喂,賈母皺著眉又吃了幾口。
林璟玉站到一邊,輕緩的搖著扇子給賈母打扇,柔聲問道:“老祖宗,今天感覺怎麽樣?”
賈母咳嗽了兩聲,“還是老樣子,不死不活的半吊著唄。”說著,又就著黛玉的手吃了幾口,後麵便是黛玉柔聲細勸也不吃了,站在一旁伺候的鴛鴦見此,忙將黛玉遞過來的碗接過去。
“呸呸呸”黛玉連‘呸’了幾聲,才柔著聲音勸道:“老祖宗可不能鬆了這股子勁兒,人嘛,活得就是一股勁兒,隻要這股子精氣神在,吃靈丹妙藥都沒這管用。你想想,大表姐榮升為貴妃,來年元宵節又要省親,哪家老太太有您這福氣啊?”
“這府裏不止鳳丫頭那張嘴厲害,你也不弱。”賈母拉了黛玉的手,“有你們幾個在,便是我天大的福氣了。黛玉,扶我起來。”
林璟玉黛玉王熙鳳三人忙上前將賈母扶起來。
“老祖宗,屋子裏怪悶的,怎麽不通通風?”進來這一小會兒,林璟玉覺得背上已經起了一層細密的汗。
“之前老祖宗貪涼,吹了一夜風便著涼了,現在我們哪還敢敞著窗子?”鴛鴦說著又叫小丫鬟拿扇子給幾人扇風。
可能是屋子裏沒有放冰的原因,便是扇出來的風都是熱乎乎的。
黛玉身子素來就不太好,近些年雖被調養得好了些,過冷過熱卻還是有些受不了。“老祖宗,再放一盆冰吧,你這屋裏也太悶了,容易悶壞的。”
賈母沒開腔,王熙鳳接過話頭:“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現在天氣正熱,冰都被炒得比金子貴了。今年因著要建大觀園,不說匠人管事的,請來的主事的總要分幾盆冰吧?今年的客人也較前幾年的多些,一來二去的,去歲冬天存的冰都快見底了,我正愁得不知怎麽辦才好呢。老祖宗心慈,要減自己的份例呢。”
林璟玉和黛玉笑了笑,沒開口。這榮國府上上下下,短了誰也不敢短到老祖宗院子裏。
“就你話多,憑白叫你林表弟和林妹妹看笑話。”等王熙鳳說完,賈母才皺眉罵了王熙鳳兩句。
林璟玉笑了笑沒接話,轉而問道:“怎麽沒見寶玉?”
“他倒是有心,一早去廟裏拜藥王去了,看時辰該是要回來了。”靜站在邊上的鴛鴦手腳利索的上前給賈母披上衣裳。
王熙鳳是不可能給賈璉生下嫡子了,平時自然要多討好賈母。況且,榮國府的賬麵她是知道的,而大觀園是整個賈家的榮耀臉麵,若是再籌不到銀錢,很有可能要她的私房來填補,那可是真正的肉包子打狗。老祖宗扮紅臉,她自然要把白臉唱好。
“寶兄弟平時渾渾噩噩的,懵懂頑童一個,關鍵時刻幾兄弟裏麵還就看他了。”
賈寶玉這一輩裏的小子,賈璉賈寶玉賈環,賈璉是王熙鳳的外子,賈環是王熙鳳和賈母都不放在眼裏的庶子。一排開,林璟玉覺得,王熙鳳是在映射他。
他來這麽一小會兒,王熙鳳已經在他這點了幾次火了,林璟玉覺得莫不是王熙鳳以為他是泥做的?便是泥人還有三分氣性呢,林璟玉毫不客氣地回敬了。“可不是?榮國府以後可就靠他了,他也該知事了。”
賈赦襲了榮國府的爵位,賈璉是長房現下唯一的嫡子,如不出意外,便是賈璉襲爵了。榮國府以後由賈寶玉挑大梁是賈母和榮國府二房上下公認的,關於這點,估計王熙鳳和賈璉心裏早就不痛快了。
“寶兄弟他不是一般人,醒神和知事自然比常人晚些,可不是誰生下來都帶玉的!”王熙鳳親手給賈母拾掇衣裳,笑著反問道:“我聽說知事早的人命苦,林兄弟你聽過這話沒?”
林家先有當家主母賈敏先逝,不久一家之主林如海也跟著去了,林璟玉如果知事晚的話,怕是林家早就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林璟玉看了賈母一麵,雖然麵無表情,卻也沒出聲嗬斥王熙鳳。林璟玉覺得榮國府的老祖宗啊,她用得著你的時候,你要把自己當榮國府的親孫輩,盡心侍奉。她用不著你的時候,你就要守好自己的本分,要記得你在榮國府是外客。
林璟玉還沒說話,黛玉扶著賈母的手,輕輕柔柔的問:“二嫂子,巧姐兒現下七歲了,知事了沒?”
七歲是個不大不小的年紀,說她小,有教養的人家裏,七歲的姑娘已經可以做針線活看賬本子了,說她大,可又才是個半大孩子,看人家還早著呢。
王熙鳳這輩子就巧姐兒一個女兒,平時她自己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巧姐兒在屋裏怕她悶著了,在外麵怕她曬著了。
黛玉說完也不去看王熙鳳的臉色,笑著問賈母:“老祖宗,今天日頭不大,我扶你到外麵走一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