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自大年初一之後,林璟玉便放下了所有繁碎瑣事,專心備戰二月的春闈。
元宵佳節是榮國府省親的日子,正月初二回娘家,既然說了不沾榮國府裏的塵土,林璟玉自然沒打算腆著臉去捧臭腳。本著麵子上的情分,打發人送了些年禮去便是了。
賈母拉不下這個臉,薛寶釵走迂回路線,讓她身邊的大丫鬟請黛玉元宵佳節到榮國府裏說話。林璟玉替黛玉拒絕了,既然定了親,自然便要留在府裏繡嫁妝。黛玉要管家,幫林璟玉打點春闈前的準備,她又堅持要自己繡嫁妝,時間真不太富裕。
林璟玉隻說了定下了親事和大致的日期,卻連和誰家定親都沒言明,隻說請期之後會向榮國府裏發帖子。至於賈母的心思,林璟玉就不在意了。林璟玉覺得,賈母恐怕也沒這個時間和精力。
自正月初八開始,就有太監出來看方向,何處更衣,何處燕坐,何處受禮,何處開宴,何處退息。又有巡察地方總理關防太監,帶了許多小太監隔重關防,擋圍幕,指使賈宅人員何處出入,何處進膳,何處啟事重重禮儀。外麵又有工部官員並五城兵馬司打掃街道,攆逐閑人。賈赦等監督匠人紮花燈煙火之類,直到正月十四,才準備停妥。
榮國府忙得腳不沾地,林府也沒閑著。年前林璟玉便去信回了蘇州,讓林伯將黛玉的嫁妝拾掇出來,當初他父親母親準備了不少,早些年攢下的布匹木材都要送到京城裏做衣裳打家具,這些都是需要功夫的。來了京城之後,這幾年他在京城攢下了些,也要看看是不是準備重了。
最重要的是,南方有風俗,大戶人家生女嬰後,便在院子裏種,女子十三四歲,樹亭亭如蓋,冰人便知這家有適齡女兒,可上門提親。等女兒出嫁時便將樹,砍下做成兩個木箱,裝上兩箱絲綢作嫁妝,犬兩廂廝守’之意。
等他和劉濟源春闈名次出來之後,若他能高中,那女兒紅和他父親埋在桂花樹下的酒倒是可以一道送到京城。
林璟玉專心在徐文修那兒做最後的準備,黛玉便清點庫房。當初存嫁妝的時候,專門準備了一個庫房。拉拉雜雜已經滿了,黛玉要先清點分類。等蘇州的嫁妝到了之後,好並到一處。
元宵節這日,榮國府裏金銀煥彩,珠寶生輝,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長春之蕊。賈赦領著合族弟子等在西街門外,賈母領著內眷等在榮國府大門外。貴妃初至時,連在林府的林璟玉都隱隱約約的聽到了鼓樂之聲。
林璟玉隻是反應了一下原來已至元宵佳節,便繼續埋頭苦讀了。便是黛玉便也隻是感懷一陣便過去了,又打起精神安排林璟玉的膳食。
春闈又稱禮闈,在禮部貢院舉行,共三場,每場三天。春寒料峭,號舍簡樸,便是黛玉準備得再妥當,在號舍裏答題時都像在寒冬臘月站在護城河上的風口。九天七夜下來,林璟玉隻覺得最後一場策問結束後,他的腿都不是他自己的。考場外停了多輛馬車等著,見林璟玉一出來,林風和石頭兩兄弟忙將林璟玉扶上了馬車。
一進馬車就看到彥央坐在了馬車裏,林璟玉整個人都懨懨的,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怎麽來了?”
彥央沒說話,給林璟玉揉著手。馬車的搖搖晃晃裏,林璟玉便靠在彥央懷裏睡了過去。回去之後的用飯沐浴都是迷迷糊糊的,等他一覺睡醒已經是第二天中午,連彥央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這樣子的日子過了七天,精神上是緩過勁兒,可睡得久了,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有之前秋闈的例子,黛玉叫人將林璟玉扶起來,然後和語簫攙著林璟玉在院子裏慢慢走,剛開始連腿都打顫。
黛玉也沒問林璟玉考得怎麽樣,和林璟玉說著這兩月來的瑣事趣事。她如今定親,便不似之前那樣常出門了,出門也要麽去法華寺裏上香,要麽去榮成郡主府上。“哥哥,你知道沁姐姐嗎?”
林璟玉點頭,小幅度的活動著自己的手臂。“你幹娘的女兒,怎麽了?”
“聽幹娘話裏的意思,好像......”這話她一個女兒家不好直接說出口,頓了頓轉而道:“哥哥家世才情樣貌俱為上選,不知為何卻無人上門相詢。”
林璟玉心思一轉,便明白了黛玉話裏的意思,而且恐怕這事已經在黛玉心裏擱很久了。
他上無父母,下無兄弟,現下也隻有一個即將出門的小姑子,一進門就當家主事,也不用立規矩。家世清貴,便是現下不如早幾年風光,可世家底蘊還在,他自己還算上進,再有他先生天子帝師幫扶,起複也不過是幾年的功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相比於劉濟源,他更入當家主母的眼。
隻有世人皆知他和某一家的親事板上釘釘,才不會有人相詢。黛玉是想告訴林璟玉這件事,語氣裏透出了些不滿。在她看來,即使她沁姐姐好是一回事,她嫂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林家的當家主母,至少得千挑萬選之後再由他哥哥決定。現如今她自己都稀裏糊塗的,在其它人眼裏他哥哥卻相當於定親了的。
“這事我知道個大概。”他之前就知道這個事情,隻是不知道彥央的人選是誰而已。彥央千藏萬忙的,如今卻被黛玉一語道破。“先生當初便說了我的親事由他定奪,之前他便有了人選,隻是顧忌我應考,怕分了心才沒有對我說。父親和孫山長是同窗,他們三人當初便相交莫逆,先生選了孫府便不足為奇。恐怕先生和孫山長早便已經說好了,現如今就等放榜了。”
“原來是這般。”聽到是徐文修的主意,黛玉一直懸著的心便放下來,心裏有些介意,“若是母親還在,怎麽會親事都差不多定了,自己卻還糊裏糊塗的。”
黛玉一個未出門的閨閣女兒,人家隻會看黛玉行事舉止揣度林璟玉這個人,誰也不會朝她打聽林璟玉親事的事情。俗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黛玉還有林璟玉這個‘長兄如父’的兄長操心出麵,林璟玉自己的親事,頂多他參與其中拿主意,但萬沒有他自己出麵的道理。
感覺身上有了力氣,林璟玉邊向兩人示意,邊道:“人常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大家誰不希望十全十美,可事實卻是能達到十全九美就已經是上天厚愛了,總要缺一門,不可能什麽都占盡。落於清貴之家裏,不為衣食所憂,得父母垂憐,得你手足情深,身體康健又年少得誌,我占的已經是絕大多數人所期望的了。”
況且,還有彥央......
“細數來,我和哥哥都得上蒼憐惜。”
三月十二放榜日,石頭帶著兩個年紀小的小廝擠進去看榜,林璟玉和黛玉坐在花廳裏等消息。便是之前想得再好,臨到頭來,心都是七上八下的。
林璟玉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才看到石頭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林璟玉和黛玉兩人一驚之下都站了起來,石頭喘著氣報數:“中了,大爺,中了。”
黛玉驚喜的問:“真的?”
石頭咧著嘴,“我看了兩遍,第一頁就看到了大爺的名字。”
連道了兩聲‘好’,黛玉雙眼濕潤的朝林璟玉賀喜,“恭賀哥哥。”
林璟玉也是喜不自禁,雖然對自己頗有信心,可直到這一刻,一直懸在心頭的大石才算是落下去了。
在花廳裏伺候的下人臉上笑意滿滿,“恭喜大爺,恭喜姑娘。”
“同喜,都賞兩個月月錢。”林璟玉笑著對石頭道:“給你賞三個月的,也不枉你跑了這一路。”
石頭樂滋滋的道:“不枉我好不容易才爭了這報喜的差事,大爺可得賞我雙份的。”石頭看了林璟玉和黛玉一眼,喜道:“我在大爺的名字下麵看到了劉公子的名字,大爺十九名,劉公子二十一名。”
林璟玉心裏燙熱得不行,他現在知道什麽叫錦上添花了,“好,賞你雙份。”
黛玉被羞得恨不得找地縫鑽進去。
“哥哥,若父親母親泉下有知,也該放心了。林伯上次還寫信說會回族裏掃墓燒紙,若不是年紀大了,他定要上京幫著操持,我現下就寫信回去告訴一聲,讓林伯到父親母親墳前點兩掛鞭炮,告訴父親母親一聲。”
林如海和賈敏葬回了林家祖墳,山遙路遠,林伯現下年紀大了,每年掃墓都是打發年輕小子去,這次林璟玉春闈,他這個老仆代幼主回族裏掃墓,祈求祖宗保佑。林伯和林如海年紀相當,長子林風已經開始接替林默成為林默的大管事,老來子石頭也可以幫著林璟玉辦大事了。落葉歸根,老了的人都不願離開故土。就怕死在外麵,連魂都回不去。
“說風就是雨,待會兒還要到徐府和劉府去報信,兩府報信的人也要過來,你現下寫信也要好幾天才能送回蘇州,不差這會兒功夫。”
石頭正在講著看榜時候的事情,“那地方擠得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之前跟著大爺湊熱鬧,隻覺得士子們斯文,今兒一瞧,那架勢比屠戶也不什麽了。若不是我仗著年紀小從縫裏鑽進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擠進去呢。”石頭又道:“有一個頭發花白的人瞧到榜單之後,當場便暈厥過去了,也不知道他是中了還是沒中。”
“我碰見劉府來看榜的人的,就是他們先告訴我大爺中了的消息的,我又擠進去看了一遍。”
劉家是武將世家,便是府裏伺候的丫鬟都會兩手花把勢,更別說小廝了。
聽石頭說去劉府的事情,黛玉雙頰緋紅的豎著耳朵聽。
石頭年紀小,知道劉濟源是未來姑爺才特意留意了,他擠進去之前劉家就已經看完榜了,他急著去看榜,話都沒說兩句在金榜上看到林璟玉的名字就跑回來了,哪能知道多少。雪雁問了好幾句劉家來看榜的人的事情,石頭都說不知道,雪雁笑著埋怨石頭沒用。
石頭說的語無倫次,想到什麽說什麽。屋子裏的丫鬟婆子都是林璟玉和黛玉身邊伺候的人,在主子跟前得臉,又是大喜事,都大著膽子七嘴八舌的問石頭話。
“世林和子健呢?”
“呃......”石頭卡殼,“大爺,我看到你和劉公子的名字就跑回來了......”
梅世林和馮子健都住在林府,為免有人落第還要恭喜中了的人,和明明中了卻要顧忌落第人的感受不能表露出歡喜的情況,林璟玉和梅世林都是身邊的小廝去看,馮子健則是自己親自去看了。
石頭沒看全,另兩個卻看完了才回來的。馮子健排名是幾人裏排名最靠前的,排十五,梅世林排名略靠後,排六十七。林府這一年應試的學子,作為主家的林璟玉,連上客居的梅世林和馮子健,居然都中了。
林璟玉喜歎道:“林家風水不錯。”
推了所有的邀約,林璟玉專心等下月的殿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