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拜訪賈府二
林璟玉以笑謝過為他打簾子的小丫鬟,留那小丫鬟愣在那裏，彎腰踏進去。乘著這個空檔，林璟玉粗粗的將屋子掃視了一圈。看到上首端坐的鬢發如銀的老母,知是賈母無疑。而坐在賈母左下首第一位的中年婦女，看座次應該是邢夫人。下首瞧著和藹可親的該是王夫人無疑，而依次下去與王夫人年紀相仿,瞧著更慈眉善目些的卻是人稱慈姨媽的薛姨媽。右下首第一位幹練利落、彩衣華飾卻應該是王熙鳳了，下首幾個座位空著,幾上放著茶盞，有一杯茶蓋都還沒來得及蓋上。他進來時有聽到隔間傳來似有還無的女子嬉笑聲,那就確為賈府的幾位姑娘了。
林璟玉在心底將眾人過了一遍,目不斜視的進屋來。
“瞧著這就是林表弟吧？！真真是個可人兒呢。”
想起肯定跟著林璟玉一道來的那賤婢和那該早夭的，王熙鳳掩去眼中冷意,出聲笑道。
林璟玉走到近前聽到張揚的調笑聲，循著聲音望去，對王熙鳳溫潤的笑了笑。聽到屋子裏丫鬟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林璟玉上前對賈母恭敬的行了叩首禮。
“林表哥真是一表人才。”
“確實是風流人物。”
“驚采絕豔啊，倒是沒聽得林妹妹說林表弟有這般相貌。林妹妹也真是的，我們又不會搶了她的哥哥，倒是藏得緊。”
迎春幾個隔著屏風好奇地打量，模模糊糊瞧得不甚清楚，倒是不礙幾人知曉林璟玉風流體態。惜春年幼、探春平時就是個利索的，說話就少了些顧忌。探春和惜春在那兒暗歎，迎春一如尋常安靜的待著。寶釵看著林璟玉和跟在林璟玉後麵的黛玉，不由的使勁捏緊了手上的繡帕。
聽得屏風後不歇的嘀咕聲，賈母瞧著正在行李的林璟玉眼底更是有一抹勢在必得。等林璟玉行完禮之後，賈母才心急的出聲：“快起來，讓我好好看看。”
賈母這種似是而非的下馬威在林璟玉心裏沒起什麽波瀾，黛玉抬眼瞧賈母的神色不似作偽，壓住心中浮起的不快。
林璟玉起身來，含笑站在一旁讓賈母細細打量。
看了良久，賈母方笑道：“確實是個齊整的孩子。”
林璟玉接話道：“老祖宗抬愛，怎比得上貴府銜玉而生的表哥？”
林璟玉又對屋子裏的邢夫人、王夫人和王熙鳳見過禮，黛玉跟著對眾人行了禮。經過這一番波折，林璟玉和黛玉方才作罷。
惜春不管不顧探春的勸阻，從屏風邊緣偷瞧屋子。聽到這如沐春風的聲音，又將林璟玉瞧得仔細了些，酡紅著臉回頭給壓低了聲音歎道：“林表哥生得委實好看，聽林表哥說話感覺都與別的不同。”
薛寶釵站在離屏風幾步遠的地方，將目光轉回來，說教道：“惜春妹妹，林家表哥畢竟是外男，這樣子不好。幸得這裏就我們姐妹幾個，快過來，叫人瞧見了不好。”
惜春撇了撇嘴，又偏過去偷眼向外瞅。探春看到，正想羞她兩句，就瞧見寶釵臉色有些尷尬。探春無時無刻的在討好王夫人，以謀個好前程。所以對於深得王夫人心的薛寶釵更是時刻用心，看薛寶釵臉色有些下不來，探春看忙打圓場道：“林表哥是她親表哥，算不得外男，況且惜春還年幼，難免小孩子性些。”
得了台階，薛寶釵轉過頭對探春大度的笑了笑，無奈的說：“總歸是不好。”
然後閉口不言，還往後挪了半步。畢竟探春可是明說了，她們是林家表哥的親表妹，所以說法又不同。而她可是隻占著名兒的。
這邊廂，一旁一直麵無表情的王夫人聽到林璟玉誇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寶玉，臉上的神色和緩了下來。雖說還是沒有笑模樣，至少比剛剛那一臉僵硬的慈愛是好上很多了。
黛玉臉上帶笑，看自家哥哥如沐春風的笑意，情不自禁的微微抖了抖肩膀。
她發誓，自家哥哥想說的應該是：你家哥兒也就相貌可以拿出來說說了！況且在這上麵比，我還怕辱沒了我林家祖宗呢。
看到林璟玉遞過來溫潤的笑意中滿目的警告，黛玉心顫了顫，忙將嘴邊剛扯出來的笑給壓下去，捧起一旁的茶盞遮住自家哥哥的眼神。她可不想因著因為自己的嘲笑，而回去被自家哥哥溫潤的敲打，那可不太虧了。
賈母慈愛的笑道：“現在這個時辰寶玉還沒下學，到時候你哥兩倒是可以一道好好處處。”頓了頓，賈母接著說道：“現下你幾位姊妹倒都是在的，這都是親戚家，也不避這些個子虛嫌。一道兒出來見見吧。”
幾人從屏風後挨次出來。
“林妹妹，可想壞我們了。”
薛寶釵最後一個出來，卻因著和黛玉說話，走到了幾人的前麵。
黛玉站起來，朝幾人走去。疑惑的瞧了眼落半步在寶釵後麵的惜春幾人，看到惜春眼裏透出的不以為然，遞了個安撫的眼神過去，然後拉住寶釵的手，笑道：“確實是許久未見了，寶姐姐瞧著倒是愈加靈秀了。”
“林妹妹可真愛說笑，說到靈秀，怎可與林妹妹相比？！”
站在不遠處的雪雁聽到這話，微微抬頭敲了敲，然後嘴角不自覺彎了彎。姑娘這話也說得出口！抬眼看到薛寶釵麵不改色，暗歎：寶姑娘也是個能人。
被一旁的王嬤嬤瞧見狠瞪了一眼，雪雁忙低下頭做肅然狀。
黛玉對寶釵笑了笑，然後自然的放開拉著寶釵的手，走到惜春幾個麵前。一手拉住惜春、一手拉住迎春，拖到林璟玉麵前，炫耀的說道：“哥哥，這是迎春姐姐和惜春妹妹。”
放下拉著迎春的右手，又握住後麵跟過來的探春，讚道：：“這是探春姐姐，可是個人物呢。”
黛玉這一番下意識的動作，林璟玉已經據此推斷出這幾位姑娘在自家妹妹心裏的位置。先和沉默溫柔的迎春、年歲尚小的惜春、顧盼神飛的探春見過。
“林表哥好”
“迎春表妹好”
“林表哥好”
“探春表妹好”
“林表哥好，表哥生得正是好看。”
“額，惜春妹妹好。”
林璟玉看黛玉故意落下了個端莊大氣、珠圓玉潤的姑娘，知道就是黛玉不喜歡的寶釵。瞪了黛玉一眼，這性子真是慣得不知天高地厚了，這做得也太明顯了！林璟玉忙為自家姑娘收拾爛攤子，語氣裏透出些好奇讚歎的詢問：“不知這位姑娘是？”
薛寶釵含笑端莊得體的見禮，卻是矜持的不開口。
邢夫人拿著帕子掩住嘴，嗤笑道：“那是你二舅母娘家妹子皇商薛家的姑娘，閨名寶釵。說起來，你叫一聲表妹也是使得的。”
賈母坐在上首，看到薛寶釵一出來就在林璟玉麵前露了臉，還壓住了榮國府的幾位姑娘，眼底閃過一抹深思。對於邢夫人這種拈酸吃醋的話，難得的沒開口訓斥。
“林表哥好”
“寶釵姑娘好”
薛寶釵和薛姨媽的臉色都往下沉了沉，剛剛林璟玉叫榮國府的幾位姑娘都是直接稱呼的妹妹，到自己姑娘/自己這兒就成了姑娘了。
賈母卻是對於林璟玉保持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很是滿意。賈母心道：剛剛瞧見大媳婦說‘皇商’的時候，這哥兒臉色可是變了的。這哥兒可是個傲的，估計是瞧著榮國府的臉麵才稱呼為‘寶釵姑娘’，不然直接就‘薛姑娘’了。
“璟玉，寶丫頭畢竟和你的幾位妹妹不同，雖說是一處叫著，日後你可遠著些，別壞了人家的閨譽。”
看到薛寶釵臉色僵住，賈母心裏總算是順暢了些。剛剛上趕著湊到別人跟前，當別人不知道你的心思似的。不等林璟玉應答，賈母轉而問道：“你可去見過你兩位舅舅了？”
她本來就隻是為了下了薛寶釵和薛姨媽的麵子，順帶敲打因為自己姑娘成了娘娘而有些得意忘形的王夫人。這個家，自己才是絕對的當家人！
林璟玉是男子，按著常理是要先去見過榮國府當家的主事人的，故賈母這話問得也無可厚非。
林璟玉回到：“先去的大舅舅那兒，聽說是出去了。然後和二舅舅說了幾句話，二舅舅便打發我來給老祖宗請安。”
賈母聽到林璟玉請安的順序，眼神閃了閃。而下首的王夫人臉色也難看了一瞬。
尋常與榮國府交好的人家自是知道榮國府雖說是賈赦襲了爵，整個榮國府卻是次子賈政得老夫人心，而內宅更是二太太和二太太的內侄女璉二奶奶當家的。所以來往大多是先去賈政那兒。而就算是意思性的去了賈赦那兒，也不會拿到明麵上說道。林璟玉一來，倒是直接明著點名了榮國府主次的問題。
“這倒是不趕巧，要是知道你今兒要來，說什麽也要留在府裏候著的。”
邢夫人心裏一陣舒爽，笑著開口接話。順道諷刺這麽大的事兒當家主事的人卻不打發個人去說說。
賈母側眼瞟了一眼小人得誌的邢夫人，神色不變，淡笑著說：“聽說你已經是個小舉人，雖說後年才春闈，可溫書卻是不能落下的。你二舅舅在這上麵還有些造詣，倒是可以指點你一二。你就近住在府裏，府裏什麽都有，需得什麽，跟你二舅母或是璉二嫂子說都是使得的。就不像在你府裏，還需得凡事親力親為，靠自己打點。你就可以這些瑣碎的心思歇了，將精力用到正道上。”
賈母想著瞧著這哥兒是個穩妥的，而且年紀輕輕已經中了舉人，倒是可以在旁引導著寶玉。寶玉本就是個靈透的，開了竅之後，前程怕是不低。就看這哥兒是不是可以讓寶玉有些念書的想頭，橫豎也不會虧什麽。
林璟玉左手拇指上已經戴上了新的扳指，是黛玉特意從庫房裏尋出來的。黛玉細細考究過，自是比原來的那個好上許多。和田籽料白玉精心琢製而成，白潤如脂。按著林璟玉平時穿衣用物的習慣，和田白玉扳指上的花紋繁複卻不顯絲毫浮華。
賈母說話的時候，林璟玉就習慣性的用左手食指細細的摩擦著扳指，看賈母停了話，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林璟玉溫潤的聲音裏實時透出幾分不能遵長輩的期盼的惶恐歉意。
“老祖宗憐愛本是璟玉的福氣，要是璟玉不遵就是璟玉不識抬舉了。隻是老祖宗容稟，璟玉師從徐文修大人，先生幾月前就催促璟玉入京，怕璟玉年幼無人管教著收不了心安心溫書。先生一片好意，璟玉無論如何也是不敢辭的。”
賈母聽得林璟玉淡淡的拒絕，有些遺憾。她倒也明白林璟玉畢竟往根上說與賈府是沒有什麽關係的，所以相對於對賈府毫無感情的林璟玉來說，黛玉就要好留得多。賈母心想著，自自己女兒逝去後，林家和榮國府就不似原來那般親近了，所以才打定主意要接黛玉到身邊教養。林如海一年前卻又去了，這林府是林如海過繼過來的林璟玉當家，無時無地又將黛玉管得死死的，黛玉也不似想象中那般對賈府有感情。
年前賈元春封妃之後，賈母和王夫人幾個特意遞牌子進宮去請安了。宮中人多眼雜，賈元春也隻是極其隱晦的說了幾句。王夫人不明白，賈母回來之後扮開揉碎細細咀嚼，倒是品出幾分味道來。現在新帝繼位，榮國府和交好的幾家人在朝中都不是能在朝中說話的人。要是能攀上有實權的人家，她的日子也要好過上許多，就算是暗地裏敲敲邊鼓也能使得上力不是？！
賈母原先還暗自琢磨，今兒瞧見林璟玉，倒是有了想法。不管後年能不能金榜題名，現下捏在手上總是沒有壞處的。賈母猶自不死心的說道：“黛玉幾個姊妹許久未見黛玉，也想念得緊。留在一處，也好做個伴。”
林璟玉現下都不用去摸那玉扳指就已經有了說法。
“老祖宗，黛玉現下管著家。要是她在榮國府叨擾，那才是真的要我凡事上心呢。還有就是原打算明兒一早去徐府拜訪，黛玉也在先生手上念過幾天。就算不能當麵斟杯茶，隔著簾子磕個頭也算是盡了心意。”
賈母聽得林璟玉提起徐文修時還不怎麽覺得，畢竟徐文修已經多年不在京中，再加上賈母身處內宅，自是對於外麵的事兒沒多少了解。可聽林璟玉提及徐府，這在京城待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卻是靈敏的。
“可是城北徐家？”
“還不曾上徐府拜訪，不知徐府的確切方位。倒是知道先生的父親是徐默大人。”
賈母眯眼想了想，歎道：“那說的就是同一處了，聽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想明白了。你先生二十多年前也京中有名風流才子，隻是他夫人福薄，子嗣也甚艱難。”
當年盛極一時的徐家二子風流倜儻、出身名門世家、又少年得誌，不知是多少人家心儀的女婿人選。可惜最後卻是個克妻克子的命，徐家二子遠走他鄉時，他的那些個話題還在京中圈子裏流傳了些日子呢。
賈母從回憶中抽神，突然想起，這徐家二子還有一個身份可是當時的三皇子之授業恩師，而三皇子、現在就是今上。
想到這裏，賈母不由急切的問道：“好孩子，你先生是不是還有一個弟子？”
賈母剛剛情緒波動太過明顯，林璟玉在下麵側眼瞧了個分明。知道她是想通了其中關節，便出聲笑道：“先生倒是說過，卻沒明說是誰。隻說師兄現下位分不同，不是我能攀交的。”
賈母神色似是和緩，又像是緊張。“你先生沒明說，自是為了你好。”頓了頓，賈母滿含期盼的開口：“不知你先生現下可還打算收學生？給你兄弟引薦則個，你兄弟自幼聰慧，不會辱沒了你的臉麵。”
賈母語氣裏透出絲毫不容拒絕的決斷。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有親說，以為121章是新更的番外，結果滿懷希望的點進去，然後就心碎了。
本來打算今天自習，周一要考試。
特地一大早就將這章改了，發出來。
然後，我有罪！
其實我也好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