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王熙鳳知曉

安嬤嬤暗自琢磨了一番,選了一個比較溫和點的說法,埋下頭低聲的說:“二奶奶,你怕是著了道了。”

這話過後,整個屋子就陷入了一片寂靜。眾人呆愣著,似是在揣摩安嬤嬤話裏的意思。等清楚了安嬤嬤說的是什麽,又害怕是自己想錯了,不肯開口,也不敢。像極了荒涼了許久的城池,雜草叢生,毫無人煙,風吹過枯草發出的聲響是天地間唯一的音調。

“我的姑娘啊——”

王熙鳳還癡傻的看著王嬤嬤,站在王熙鳳的一個婆子已經哭了起來。情急之下,竟是叫回了還在王府時的舊稱。

那婆子姓桂,別人都稱一聲桂嬤嬤,是王熙鳳的奶娘。

“安嬤嬤,你救救我家姑娘,妹妹我給你磕頭了。”

安嬤嬤哪當得起這個禮,趕忙拉住要已經半跪下去的桂嬤嬤。隻道‘不敢’,情真意切,卻沒敢應承給王熙鳳料理身子。桂嬤嬤一心覺得安嬤嬤有那回天的本事,說著什麽‘好姐姐,你救我家姑娘一回,就算是要了我的命也值當了。’‘好姐姐,我求你了。’的話。一個強行要跪、一個死拉著,兩人竟是拉扯了起來。

“嬤嬤,起來。”

安嬤嬤死活不鬆口,王熙鳳哪還不明白其中關竅?

這是她和安嬤嬤第一次見麵,與她王熙鳳能有何冤仇?要說是安嬤嬤得了林妹妹的吩咐,她就更是不信了。林妹妹為著之前的事情惱了她是必定的,可依著林妹妹清高純真的性子,怎會用這種絕人子嗣的毒辣手段?更何況,她的孩子又礙不著林家什麽。要是安嬤嬤能有法子,如何不賣給她這個好?

就算是到了老祖宗跟前都有三分薄麵的桂嬤嬤竟然要舍了臉麵給一個婢子下跪,王熙鳳心裏什麽滋味可真是道不明說不清。

倒是平兒,心裏充斥了些難以言說的思量。桂嬤嬤這番做派,安嬤嬤都沒有應承,那奶奶的身子怕是真的不能生養了。不為旁的,單為了能給巧姐兒尋個可靠的依傍,奶奶都要抱養一個哥兒的。論親疏遠近,極有可能的便是她了。

所以,平兒心裏難過是肯定的,可那之中夾雜的歡喜也是不言而喻的。

王熙鳳和桂嬤嬤、平兒等人常年見識內宅陰私,反應自是要快一些,初次見識其中手段的黛玉倒是有些被嚇到了,臉色有些蒼白。

黛玉心性靈敏,雖說一開始沒有想到,可桂嬤嬤的一番哭鬧之後,瞧王熙鳳的難看的臉色還有平兒臉上難過之中的欣喜,便猜了個七七八八。正是因為猜出了其中的意思,心中才湧出了說不明道不清的感覺。

黛玉心想,世人皆道:二門內是紅顏的戰場。原先她一直覺得有些誇大,現在才解其中滋味。

心底長歎一聲,黛玉擔憂的望向似是呆愣住的王熙鳳。大家夫人,隻有生下了哥兒才算是在婆家站穩了腳跟。

王熙鳳之前沒有哥兒依舊活得瀟灑肆意,各方麵緣由讓王熙鳳躲了過去。賈璉沒催,那是王熙鳳手段好和王家這個大靠山;賈母沒催,心裏什麽打算估計心裏有溝壑的人也能猜著幾分;邢夫人沒催,那是邢夫人不是賈璉的生母,賈璉和邢夫人又不親,身為繼母的邢夫人不好插手賈璉的房裏事。

可最關鍵的該是王熙鳳年輕,又生下了巧姐兒,年前還有過一個七月大的哥兒。年輕,說明時日還長可以等等。生下了巧姐兒,說明王熙鳳不是不能生。年前落了一個成型的哥兒,既然今年能生哥兒,那明年就更能生了。

再過幾年,要是賈璉還沒有嫡子的話,估計就算是邢夫人不開口,賈赦都要過問了。

畢竟隻有一個賈家的大姑娘遇上了姑蘇林家的獨子,譜寫了一場伉儷情深的戲碼。可這世人羨慕的林賈氏還給林家留下了林璟玉這個嗣子呢。

黛玉擔憂的瞧著,想伸手在王熙鳳眼前晃一晃,讓王熙鳳回過神來,可終歸是不敢。王熙鳳現在大吵大鬧、哭訴低泣都好過現在的無動於衷、風平浪靜。

整間屋子清靜寂寥,‘嘶——’棉紗撕裂的聲音響起。

黛玉驚醒一般的看向笑得張揚的王熙鳳。

王熙鳳麵上笑意盎然,隻是那笑意裏透著徹骨的寒意,王熙鳳毫不在意的將撕裂成兩半的帕子擱置到一旁。越是心中滴血,越不要旁人瞧她的笑話。壓製住眼中淚意,王熙鳳狠狠地問:“嬤嬤可能瞧出其中關竅?”

安嬤嬤隨眼撇了一眼沈嬤嬤,沈嬤嬤躬身向王熙鳳和黛玉行了禮。道:“姑娘,您的頭釵歪了,需到隔間整理一下,免得失禮。”

知曉後麵的話不是自己能聽的了,雖然心裏是極其想知曉的,可黛玉隻是輕拍了拍王熙鳳擱在炕幾上的手,給予王熙鳳無聲的安慰。邊道:“二嫂子,哥哥的東西還未收拾,我先去安排一下,等收拾好了之後再來和二嫂子說話。”

王熙鳳不著痕跡的將手抽回來,整理了一下衣袖。笑道:“你先去吧,你現今和以往不同了,一時半會兒都離不了你。”

對於王熙鳳的排斥,黛玉毫不放在心上。二嫂子無論何時都是驕傲的,她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她懂。就是不知哥哥要她學的,是不是這份無論何時也不動於山的氣度?

將飄遠的思緒拉扯回來,黛玉隨口給出安嬤嬤留在這裏的理由,或者說是借口:“安嬤嬤,你仔細將二嫂子交代的習慣禁忌記下,待會兒一字不落的說給我,也免得到時候於人於己都不好受。”

安嬤嬤恭敬的行了一禮,應道:“奴婢記下了。”

王熙鳳轉頭對站在她身後的平兒說道:“平兒,你去送一下林姑娘。”

“是,林姑娘,請。”

黛玉對王熙鳳笑了一笑便帶著王嬤嬤和沈嬤嬤退下了。

外間,不甚清楚的說話聲傳來,有丫鬟給黛玉請安的聲音,有黛玉吩咐平兒不必再送的聲音,還有平兒吩咐丫頭們去做事的。過了半刻鍾的樣子,外間的什麽聲音就都散盡了。

王熙鳳靜靜的看著被供在案幾上的送子觀音,那是她娘挨不過她不願意將玦哥兒抱到她這兒來養,特意到長白山上去求的,據說是靈驗的很。她娘快馬加鞭送到京城之後,她就每日三炷香的供著,唯恐心不誠。

當初她娘信裏好說歹說,就連桂嬤嬤也勸了她些,可她心裏就是不願意。她怎麽會願意?她怎麽會讓玦哥兒這個賤人生的孩子占了她的哥兒‘嫡長子’的名分。

可是,眼前這人告訴她,她以後怕是沒有孩子了。

她心心念念盼著的哥兒,沒了。

王熙鳳臉上是不退的笑意,眼裏卻似是結著六月驕陽都化不開的萬層寒冰。

“嬤嬤,你就明說吧。我受得住。”

安嬤嬤現在才算是將王熙鳳真真的放到了眼裏,尋常女子聽到這個消息,能穩住心神不暈倒、不撒潑哭泣就算是能幹的了,又哪有這等心性?

“二奶奶,那種地方為了免生事端,用的都是極其見效的法子。之前有一位娘娘也著了此道,調理了接近五年才恢複了個七七八八。”

安嬤嬤的話音剛落,臉上淚痕未幹的桂嬤嬤已經欣喜萬分的問:“老姐姐,那我家姑娘是不是也可以······”

王熙鳳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滿含希望的盯著安嬤嬤,隻等著安嬤嬤點頭。

她不怕調理五年,就算是十年,她也是能等的。

看到安嬤嬤冷靜的搖頭,王熙鳳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心中剛升起來的狂喜還沒來得及回味便又被澆熄了。雖然知曉安嬤嬤沒有理由欺瞞於她。可心中總歸是存了些僥幸。

要她承認她以後不會再有自己的哥兒,那是在剜她的心啊。

王熙鳳心急的問道:“嬤嬤,既然那位貴人可以,為何·····”

對於王熙鳳的不信任,安嬤嬤也沒有放在心上。麵含慈悲的看了一眼王熙鳳,歎道:“二奶奶,那位貴人見機快,隻服用了小半碗。而您,至少是用了兩碗多。”

一直提著心的桂嬤嬤聽得這話,瞬間就散盡了全身的力氣。過了半晌才緩過氣來,哽咽著語氣,狠狠地說:“那殺千刀的好狠的心啊!!!”又扶著王熙鳳哭了起來:“我苦命的姑娘啊······”

王熙鳳死死抓著桂嬤嬤的手,直直的看著安嬤嬤的臉。安嬤嬤鐵口直斷,語氣斬釘截鐵。是她喜歡的說話方式,可她從來沒有這一刻,希望這人語氣裏有半絲的猶豫。

王熙鳳隔著窗子望向院子裏不知憂愁、自開自敗的石榴,心中竟是比那石榴籽還酸。

石榴多子。

過了良久,王熙鳳才從無邊的陰冷中回過神來。王熙鳳鬆開摸著皓腕上的鐲子的手,那是榮國府下文定時給她的禮,榮國府大太太嫁妝裏留給兒媳婦的。

大太太,賈赦的原配、賈璉的親母,而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繼妻邢夫人。

鐲子原是一對,江南傳回那賤人生下的是兒子的時候,她剛好帶的便是這鐲子。她氣急,手砸向床榻,鐲子剛好磕在邊緣,那象征著花好月圓的鐲子便隻剩下了一隻。

是誰信誓旦旦的說,我會待你好的,絕不讓你受一絲委屈?是誰在向父親保證,兩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又是誰在說,親家妹妹是我的兒媳婦,如今親家女兒入了我榮國府,誰敢給她氣受,我老婆子第一個就不饒他!

那些都是賈家人,可姑媽,你是怎麽說的?嫂子,我還能讓自己的親侄女吃了虧不成?

哥哥是親的,可架不住哥哥枕邊還有無絲毫血緣關係的嫂子。當初姑媽你打的是不是這個算盤?那是不是就是說,侄女再親,也親不過自己的兒子,更何況是沒影兒的侄孫子。

同為王家女兒,你也別把我當傻子。

她可以確定林妹妹不會下這麽重的手,那是因為她的兒子沒有礙著林家。那她的兒子礙著誰了?礙著榮國府的二太太了,礙著榮國府銜玉而生、有大造化的寶兄弟了。她是穿著鳳冠霞帔、從大門抬進來的長房嫡媳,她的兒子便是榮國府的嫡長孫。她的公公是榮國府襲爵的那位,她的兒子襲爵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逼回眼中洶湧出來的淚意,剛剛傷神不已的王熙鳳渾身似是又充滿了無盡的力氣。掩去之前的一切狼狽,她依舊是那個張揚隨意的鳳辣子。

“安嬤嬤,我還有事情要吩咐,你先回去吧。”

安嬤嬤不著痕跡的瞄了一眼爽朗潑辣的王熙鳳,在心底讚歎了一聲。這身氣度風華,就算是位居一宮主位也是能的。姑娘要是能得了二奶奶身上三分的狠辣,她和沈姐姐也能交差了。在心底默默地感歎了一下林璟玉給她和沈嬤嬤的任務的難度,安嬤嬤無聲地退了出去。

在外麵想著心事的平兒聽到簾子晃動的聲響,忙轉過眼。看到安嬤嬤自己打了簾子出來,在心底狠狠地自己唾罵了一番,趕忙堆著笑迎了上去,唯恐安嬤嬤惱了。

“嬤嬤身姿可真是輕盈。”

平兒忙出言將剛剛她因為琢磨自己心事而沒有注意到安嬤嬤的腳步聲這事情給掩蓋了下去。不說旁的,要是在這個當口讓奶奶知道她出神,即使她真的是在為奶奶擔憂,奶奶也能拔掉她的一層皮。

偷眼瞧安嬤嬤臉上依然是古井無波,唯恐安嬤嬤這會兒發作讓王熙鳳猜忌的平兒才堪堪放下了心。將手中的荷包不動聲色的遞到了安嬤嬤的手中,平兒邊笑道:“嬤嬤受累了。”

平兒在試探安嬤嬤會不會將今兒這事宣揚出去,而安嬤嬤自是要讓平兒知道她會對這事兒守口如瓶。

“平兒姑娘抬舉了,給二奶奶添麻煩了。”

知道安嬤嬤用的是黛玉走時讓安嬤嬤留下的那個借口,平兒臉上的感激神色更重。手上將荷包更是往安嬤嬤那裏支了支。

口頭答應都是虛的,收了禮才算是應承了此事。就算是那荷包裏隻有一個銅板,安嬤嬤也是會收的。不為其它,單讓王熙鳳安心而已。

感覺手上的荷包被拿走,平兒臉上的笑容更加情真意切。

“安嬤嬤,我送送你。”

“有勞了。”

安嬤嬤不是多話的人,平兒現在也提不起說話的興致。兩人沉默地走著,不過一會兒便道了院子門口。

安嬤嬤止住腳步,對心不在焉的平兒說道:“平兒姑娘止步了。”

平兒回過神來,看了一下眼前的方位,恰到好處的透露出一絲沒有盡心的歉意。臉上堆了笑,平兒上前扶著安嬤嬤的手,慢悠悠的往前走,邊說道:“讓平兒我再送嬤嬤一截吧,也讓我沾沾嬤嬤身上風輕雲淡的超然氣息。”

安嬤嬤臉上也掛了笑,雖然平兒的奉承有些露骨,落了下乘,可總歸舒心不是?平兒現在心中波濤洶湧,能撐著沒在臉上露出明顯的歡喜來就已經是有道行了。

“平兒姑娘可真招人疼。”

平兒笑道:“那嬤嬤可要疼我呀。”

“好、好、好”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截,平兒的原意是將安嬤嬤送到梨香院去,可架不住安嬤嬤一疊聲的推辭,便鬆開了手,看安嬤嬤離開。

站在原地等安嬤嬤的身影消失了之後,平兒才慢慢往回走,一邊繼續盤算著王熙鳳讓她生下兒子、並抱養她的兒子的可能性。

進了院子,看到有兩個小丫鬟探頭探腦,似是在瞧裏間的情形。將兩人的相貌記住,平兒皺眉低聲狠厲地嗬斥了幾句。等外麵豎著耳朵的丫鬟婆子都悻悻地散了才站到簾子外,微微提高了聲音問道:“奶奶,奴婢是平兒。”

等到裏間說‘進來’之後,平兒才輕手輕腳的進去。

裏間,王熙鳳從桂嬤嬤的懷裏起來,接過桂嬤嬤遞過來的帕子將臉上的眼淚擦拭幹淨。平兒進去的時候,奶嬤嬤正在幫她整理有些散亂的頭發。

知曉王熙鳳的手段,平兒不敢看王熙鳳現在的狼狽樣子,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低聲說道:“奶奶,安嬤嬤已經走了。”

王熙鳳陰狠的看著平兒,已經平兒平坦的小腹,被桂嬤嬤拉了一把,抬眼便看到平兒在瑟瑟發抖。收住身上的寒意,王熙鳳強扯出笑問道:“送安嬤嬤到哪兒的?”

被剛剛王熙鳳身上恨不得噬其骨肉的寒意驚住,平兒說話更加謹慎,唯恐有一個字礙著了王熙鳳的眼,給她招了禍。

“奴婢將安嬤嬤送到桃源溪,等安嬤嬤走了之後,奴婢才回來的。”

說完便膽戰心驚的等著王熙鳳的怒斥,她以為至少是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聽得王熙鳳辨不出喜怒的應了一聲‘恩’。

王熙鳳細細的打量著平兒,不可避免的回想剛剛她和桂嬤嬤合計的事情。

安嬤嬤退出去了之後,屋子裏便是一陣兒的沉默。不知不覺,王熙鳳的眼淚便流了出來。桂嬤嬤心裏也直泛酸,看著苦命的自家姑娘,眼淚便也流了出來。一把將王熙鳳攬到懷裏,輕輕拍著王熙鳳的背,哽咽著說:“姑娘,哭吧。”

王熙鳳趴在桂嬤嬤懷裏,拿著桂嬤嬤的帕子掩住口鼻,低聲的嗚咽。

過了良久,等王熙鳳心裏好受些了之後,桂嬤嬤流著淚語氣堅定的說:“奶奶,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

王熙鳳深深的埋在桂嬤嬤的懷裏,甕聲甕氣的問:“嬤嬤、嬤嬤的意思是?”

桂嬤嬤立馬將賈璉的屋裏人劃拉了一圈,就連王家帶過來的還沒有開臉的丫頭也琢磨了一遍。將大致可靠的人篩選了出來,回過神來發現王熙鳳還等著她回話,忙說道:“我的姑娘,旁的都可以放一放,現今尋個哥兒養在你名下才是正經。巧姐兒愈發大了,好歹給巧姐兒尋個依靠不是?”

桂嬤嬤的意思很明確,要是再不著手辦這事兒,等後來的那哥兒長成能擔事兒了,巧姐兒怕是在婆家要吃的苦怕是也吃得差不多了。

轉了一下頭,讓她能更好的透氣,王熙鳳問道:“那嬤嬤可有人選了?”

瞧著王熙鳳現下的樣子,桂嬤嬤隻覺得似是有人在用刀在割她的肉。想她的姑娘潑辣幹練,出去誰不道一聲能幹?要不是心裏難過實在是提不起勁,又怎麽會她一個老婆子說一句、姑娘問一句?

“奴婢的意思是平兒那丫頭,那死丫頭自小服侍你,對你的心是好的,比後院那些個賤人強。平兒雖然有些小算計,可要說能幹成大事,怕也是不能的。這樣就算是那蹄子以後生了旁的心思,依著她的本事,也翻不出什麽大浪來。姑娘的意思呢?”

王熙鳳用帕子擦了擦止不住的淚水,可就是不答應。

桂嬤嬤又什麽不明白的,可就是明白,心裏才不好受啊。將王熙鳳摟得更加嚴實,桂嬤嬤哭道:“姑娘,嬤嬤明白,可現下沒有旁的法子了啊。”

主仆兩人很是哭了一會兒,桂嬤嬤抽噎著問:“姑娘,如意那丫頭還是清白身子,瞧著也是個好生養的,要不就她吧?”感覺到懷裏這人心裏的苦,桂嬤嬤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知道姑娘的性子,就算背著善妒的罵名也不會讓別人輕看了她的。可隻有養一個好哥兒,姑娘才不會晚景淒涼啊。桂嬤嬤逼迫自己往好的方向想,不然她那句戳自己一手帶大的姑娘的心肺子的話她就說不出口。

看林家那哥兒,不說旁的,單論對林姑娘這一宗可算是盡心盡力了。那當初林家哥兒過繼的時候都能記事了呢,要是姑娘抱養一個剛落地的哥兒,那哥兒不得將姑娘當親娘、將巧姐兒當親姐姐啊?

鼓勵了自己一番,桂嬤嬤的手收緊,狠下心問道:“姑娘,那你是要那賊子逞心如意嗎?”

心裏在滴血,可王熙鳳卻使勁將臉上的淚擦去,狠狠地說道:“嬤嬤,先瞧著平兒。半個月後要是還沒動靜,那就給如意開臉。”

隻要是養在正室名下的,都能算作嫡子。你毀一個,我養一個,看誰熬得過誰。

這樣一想,王熙鳳覺得眼前的平兒又沒有那麽礙眼了。

“安嬤嬤操勞一番,可給了謝禮?”

平兒吃不透王熙鳳對她忽冷忽熱的轉換,隻能更加小心的回話:“比著寶姑娘的奶嬤嬤壽辰的時候的賞賜給的。”

寶釵的奶嬤嬤身份自然比不上安嬤嬤貴重,將那嬤嬤壽辰的時候賞下的禮隨手賞給安嬤嬤,自是將安嬤嬤高看了一籌。

沒有自作主張,惹王熙鳳的眼,也沒有打了安嬤嬤的臉。平兒這事兒,辦的確實是不錯的。平兒愈是能幹,王熙鳳現在就越是看她不順眼。強壓下心中不虞,王熙鳳笑道:“你這事兒辦得不錯。”

平兒連忙行禮道:“是奶奶教得好。”

兩人,一個口不對心的讚揚,一個小心翼翼的奉承。說到最後,王熙鳳覺得實在是沒甚意思。給桂嬤嬤遞了個眼色,桂嬤嬤突然厲聲發問:“平兒,說,你是誰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