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內,魏如意坐在鋪著軟墊的凳子上,大夫小心的看了看她的腳踝後,才顫顫巍巍的道:“這位小姐的腳傷的比較嚴重,隻怕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恢複。”
“開藥。”
冷冷的聲音從大夫背後傳來,大夫嚇得又是一顫,他這是造了什麽孽要承受這樣的痛苦,大半夜的被人從被窩裏拉出來不說,給個小姑娘看病還有個這樣渾身殺氣的男人再背後盯著。
大夫心裏苦,但是一個字也不敢說,趕忙又去開藥方抓了藥,才小心翼翼的跟樓衍道:“已經可以了,您隻要帶她回去好生休養,少走路,少動肝火,三個月之內肯定就能好全了。”
魏如意被點了啞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聞言,起身打算自己走,卻被樓衍二話不說就給抱起來了。
魏如意瞪他,這裏可還有外人在呢!
但樓衍一個眼神掃過去,老大夫趕忙裝瞎看不見,手忙腳亂的包好了藥材後,立即垂著眼簾把藥遞了過來,銀子也不敢說要收了,否則這個大爺直接砍了他的腦袋豈不是得不償失?
老大夫戰戰兢兢的等著樓衍拿了藥就離開,但藥拿走後,一個冰冰涼沉甸甸的東西便落在了他手上。
感覺到樓衍抱著人轉眼消失在了藥鋪裏,老大夫才睜開眼看了看手裏的東西,看到是塊金黃金黃的錠子,連忙又放到嘴裏咬了咬,在確定是黃金後,一掃方才的滿臉陰霾樂得見牙不見眼了。
出了藥鋪,樓衍便沒那麽急著回去了,隻抱著魏如意慢慢的往前走,走了一小段,就解了魏如意的穴道。
“如意……”
“我要去看梁公子,他的傷勢很重,我不能不管。”魏如意直接道。
樓衍垂眸凝望著她,她清瘦了不少,黑曜石一眼的眼睛還是如夜裏的星光一般閃耀,但現在的她,目光已經不再是以前那樣的溫柔。
“我先送你回去。”樓衍微微抿著唇,抱著他便往前而去。
魏如意氣得咬牙:“不要你送!”
可她越是這樣說,樓衍就越要送,一直到抱著她回了客棧,到了房間,在奶娘震驚的目光裏將她放在**。
“現在送到了,尊上可以走了。”魏如意心裏氣得直哼哼,卻沒想到樓衍隻是俯身下來格外小心的抬起了她受傷的那隻腳。
燭光下,魏如意看著自己光光的小腳被他握在手裏,怔了下,而後爆紅了臉:“尊上做什麽?”
樓衍熟練的解開她腳踝上的繃帶,仔細看了看她的腳,才趁著魏如意不注意的時候,猛地動了動,魏如意隻覺得一陣刺骨的疼痛之後,原本一直隱隱作動的腳踝好似不那麽痛了。
“我給你換藥。”樓衍說完,順手拿起一旁的藥來,奶娘嚇了一跳,忙道:“這位大人,換藥這等事,要不奴婢來做吧。”
說完,趕忙要來接手,樓衍沒出聲,隻默默上好藥又重新給魏如意包紮好,才冷淡看著魏如意:“明天我再來看你。”
“不必……”
“既如此,那明日我便來借你們母子去我那裏。”樓衍說完,看了眼站在一旁嚇得臉色蒼白的奶娘,問道:“孩子在哪裏?”
“就在隔壁。”奶娘顫聲道,說完,看了眼沉默的魏如意,忙道:“奴婢領您過去吧。”
“不必,照顧好如意。”樓衍說完,這才提步往隔壁去了。
魏如意沉默的坐在床邊,眼眶紅紅的往下掉眼淚。
奶娘連忙問她:“夫人,您沒事吧,要不要奴婢去叫梁世子回來?”
“你帶幾個人去尋梁世子吧,應該在醫館裏,尋到了以後來告訴我,叫他千萬先別多移動。”魏如意擦去眼淚,跟奶娘說完,又慢慢起了身來,緩緩走到一旁的桌子邊,拿了一個藥瓶出來,給奶娘:“這個藥也讓大夫敷在梁世子的傷口上。”
“是。”奶娘轉身欲走,看到魏如意這模樣,又不大放心:“夫人,您真的沒事吧,還有小少爺他那裏……”
“放心,不會有事的,你先去吧。”魏如意淺笑著道。
奶娘見她這樣說,也不敢再多逗留,連忙提著燈籠出去了。
待她走後,魏如意才走到了念念所在的房門口來,赫連的四個侍女是認識樓衍的,所以在他出現後,也沒有多說什麽,隻小心在一旁守著。
念念仿佛睡飽了,已經醒來睜著眼睛好奇的在外看了,也不知親生父子間那種天然的默契還是什麽,念念一看到樓衍,便啊嗚著朝他伸出了小胳膊。
樓衍在看到念念這個反應時,都怔了怔,手動了動,卻是沒敢去抱他。
念念幾次啊嗚不得抱,小嘴一扁,大大的眼裏就蓄滿了淚隨時準備大哭了。
樓衍有些不知所措,想伸手去抱,卻又不敢抱,最終在念念張開嘴委屈大哭時,在樓衍大喊了幾聲‘奶娘’無果後,才生澀而又小心翼翼的將孩子抱了起來,一邊皺著眉頭冷著臉一邊古怪的搖晃著妄圖哄孩子。
魏如意就這樣看著,這畫麵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卻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景下發生。
她背對著門框,輕輕呼了口氣,轉身便離開了。
所幸梁若的傷沒有傷到要害,但魏如意第二天去看時,他還是發起了高燒,整個人都糊塗不輕。
“哎喲,您就是這位公子的夫人吧,您今兒趕緊把他帶回去吧,依我看,這公子怕是撐不過去哦……”醫館的大夫誇張的說著,聽得阿藏氣得不行:“你少胡說八道的,若是世子真出事了,我拆了你這破醫館。”
大夫聽到他說‘世子’二字,就越發擔心梁若死在他這兒了,畢竟要是死在了他這兒,他這醫館不保不說,他這條命都保不住。
大夫隻能來跟魏如意道:“夫人啊,不是小的不救,實在是傷勢嚴重沒法救啊……”
魏如意上前探了下梁若的脈,才問奶娘:“我昨兒給你的藥沒給世子敷上去嗎?”
“奴婢交給了大夫的,大夫說著藥不合適,所以就……”奶娘砸吧著幹幹的嘴唇,不敢往下說,魏如意卻是眼眸一寒,冷冷睨著一側的堅守這尖瘦著臉的大夫,寒聲道:“你覺得用仙靈果磨成的藥粉不合適?”
“這這……”大夫沒想到魏如意居然會醫術,連忙道:“小的給這位公子敷上了藥粉,你瞧瞧,沒用,所以……”
魏如意沒等他把話說完,便冷冷打斷了:“立即把藥粉拿來。”
“真的用了啊夫人,不信您瞧瞧……”
“我話不想再說第二次,否則你這庸醫的醫館我也給你砸了!”魏如意目光清冷的盯著他,可這大夫卻似乎沒聽到一般,還道:“夫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兒也是有王法的,我們雖是小老百姓,可駐紮在此的陳將軍也是小的的老主顧,陳將軍可是最見不慣倚強淩弱的。”
這大夫的話已經是帶著些威脅的意味了,而且往常他這麽說,一般也十分的有效果,但沒想到才說完,魏如意身後的四個看起來貌美如花的侍女直接就拔了刀架在了這大夫的脖子上。
大夫瞬間慌了神,哆嗦著要叫人去拿那瓶他私藏起來的藥粉,誰知還沒吩咐完,外麵便來了人,報道:“請問魏小姐可否在此,我們是陳將軍派來迎接的。”
話一落,那大夫慌忙道:“這位大人快救救我啊,這群強盜不僅要砸我的藥鋪,還要殺人啊!”
這話一出,那進來的武將也愣了下,這才看到架在大夫脖子上的刀。
“這是……”
“我便是魏如意,舅舅已經在等著了嗎?”魏如意側過身問那武將。
武將看到魏如意,怔了下,趕忙點頭應下:“陳將軍本打算親自來的,可有事情被絆住了,所以才讓小的來迎接。魏小姐,您是現在過去,還是等一會兒……”
“先等這位傳聞跟舅舅關係極好的大夫,把私吞了我的藥還回來,我們再去見舅舅吧。”魏如意冷漠道。
那大夫一聽,整個人都傻眼了,趕忙哆嗦著叫人去把藥拿了出來,還忙諂媚道:“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計小過……”
魏如意眸光一暗:“我非常的記仇,你這等庸醫,貪婪不說,還枉顧人命,若是梁世子因你的耽誤而出了事,我必不饒你。”魏如意說完,已經有人飛快的將魏如意的藥拿了出來,但是微弱之前用來裝藥粉的玉瓶已經被換成了普通的瓷瓶。
“瓶子呢?”大夫趕忙嗬斥拿藥的小廝,小廝臉一白,戰戰兢兢道:“藥瓶您不是一早送去給怡翠樓的鳳姑娘了嗎?”
“你你……”大夫氣得直結巴,魏如意卻是懶得再跟他們耗費時間,上前叫人先把藥粉給梁若的傷口敷上,又自己抓了些藥,這才叫人抬著梁若跟她一起走了。
才走不久,陳堅就派人來砸了這黑心藥鋪。
樓衍的人剛到客棧來接魏如意母子的時候,魏如意已經帶著梁若和念念一起到了陳定的軍營了。
陳定陳堅很早就在軍帳外等這裏,瞧見魏如意過來,還看到她帶了個受傷的男人,當下就著急了:“如意,這是怎麽回事,這個男人是……”
“這些日後再說,舅舅,先給我一個幹淨的地方,我要替他處理傷口。”魏如意道。
“你處理?”陳定嗅到梁若那渾身的血腥氣,讓她去處理,勢必要把這個男人的衣裳都脫了,難道如意已經跟這個男人在一起了?
陳定想到這裏,遲疑了一下。
陳堅卻是笑道:“好,我這就替你準備地方,不過我們軍營裏也有大夫,如意,你到底是女兒家,就讓我們的大夫動手處置吧。”
“不行,我要在一旁看著,他的傷勢已經嚴重了,若是處理不及時,隻怕要出問題。”魏如意說完,立即帶著梁若往陳堅準備的營帳去了。
陳定不放心還要追上去,卻被陳堅拉住了。
陳堅悄悄跟陳定道:“咱們也不清楚情況,看著就是了,如意自小主意就大,不會有事的。”
“說的也是,我就是擔心……畢竟樓衍他現在也在這裏,萬一誤會了,可怎麽辦?而且女兒家,名聲事大,萬一傳出個什麽話來……”陳定巴巴的說著,陳堅隻笑:“這還是你這個有女兒的想得更多些,不過在我看來,隻怕樓衍隻怕也知道。我估摸著,這小夫妻之間,隻怕出了什麽事兒了。”
陳定也是一聲歎氣,但還沒歎息完,就見跟魏如意來的奶娘華懷裏抱著一個粉嫩嫩的孩子。
陳定跟陳堅對視一眼,問奶娘:“這是如意的孩子?”
“是。”
奶娘話還沒說完,陳堅已經搶先陳定一步將孩子抱了過來。
陳堅抱孩子駕輕就熟,陳定倒是顯得手足無措,隻能眼巴巴看著陳堅逗得這孩子咯咯直笑。
一側副將瞧著陳定陳堅兩個平素威武嚴肅的老將軍這會子居然逗著個小孩子在這兒一臉慈愛,輕咳兩聲:“將軍,這兒可是軍營呢。”
“軍營又怎麽樣,我這抱不到親孫子,抱抱別的人也好啊。”陳堅說完,就一邊用逗小孩的語氣問念念要不要玩具,一邊笑眯眯的往營帳裏去了,等到消息傳到樓衍這兒來的時候,阿忠看著樓衍的樣子,有些不放心:“尊上,要不然你也幹脆去住軍營?”
樓衍沒吱聲,他沒有一開始就去軍營,就是擔心扶桑知道他的存在後,會更加的小心,可是如意她……是真的生氣了,還是真的喜歡上梁若了?
阿忠感覺到樓衍身上忽然溢出的一股寒氣,看著他平素淡然的臉上這會子眉頭緊鎖,忙道:“要不屬下去跟陳將軍說說,就說軍營養病不方便,讓他們把那位梁世子送出來?”
阿忠覺得自己這般幼稚的提議,尊上這樣穩重的人絕對不會同意的,沒想到他話音剛落,樓衍便‘嗯’了一聲,旋即補充道:“去找個好大夫過來。”
“是。”
“另外……”樓衍似乎想到什麽,又沒有繼續往下說了,隻打發了阿忠下去,才靜靜的側過身,看到銅鏡裏帶著麵具的自己,目光深了深。現在就連他自己,仿佛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了。
阿義很快從扶桑回來了,一同帶回來的還有陳有才的消息。
“聽聞這幾日扶桑大王子便會跟但丹羽家族的小姐丹羽莎慕成婚,成婚之後,丹羽家族便會即刻跟隨扶桑大軍一起來出兵進攻我北燕。”阿義進來後道。
但說完,阿義發現樓衍好似沒動靜,不禁抬起頭看了看,就見樓衍正望著前麵某處失神,阿義愣了愣,湊上前輕聲道:“尊上,您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陳有才目前如何?”
“聽說正在四處打聽拂媚的下落,倒是沒受傷。”阿義道。
“告訴陳有才,如意已經到了軍營。”樓衍道。
阿義應下,但看他,總覺得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下午,魏如意替梁若處理好傷口以後,一顆心才總算是安了下來。
“梁世子,你先好好休息,如今天氣炎熱,你最好不要出去走動才是。”魏如意說完,已經有人端了個冰盆進來,營帳裏也頓時涼爽了許多。
梁若氣息緩緩,雖然身體十分疲乏,但還是勉強自己睜開眼睛,望著魏如意淺笑:“我沒事,隻要你沒受傷就好了。”
魏如意聽到這話,心裏生出歉意:“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無妨,若是治不好,我剛好有理由讓你照顧一輩子。”梁若開玩笑似的說著,魏如意頓了頓,想說什麽,梁若便道:“怎麽覺得有些困了,如意,你忙了半天,也下去休息吧。”
魏如意聞言,還是把話咽了下去,留人伺候梁若,這才轉身下去了。
梁若看著魏如意離開的背影,輕輕舒了口氣,他知道,方才她肯定想跟自己劃清界限讓自己不要多想,但現在他明知道如意可能更傾向樓衍,也還是不願意就這樣放手,畢竟萬一她要答應了呢?
想著想著,梁若才安心睡下了。
魏如意出來後,就被陳堅陳定拉去說話了,問她沿途發生的事,問她怎麽不給陳家消息,魏如意虛虛實實的說了一些,等到外麵天色微黑了,便聽人來報,說樓衍來了。
聽到樓衍的名字,陳堅陳定倒是高興,但魏如意卻是微微咬牙,讓奶娘抱了孩子,道:“時辰不早,我也先去歇著,舅舅,我跟念念在這兒暫住一段時間。”
“你不見見小衍嗎?”陳定問她。
“不見了。”魏如意下巴微微揚著,嘴角噙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現在的尊上,可是給了和離書的,我跟念念兩人跟他又沒關係了,我見他作甚?”
營帳外,剛到的樓衍聽到這話,隻覺得會心一擊。
他掀開簾賬走進去,魏如意也瞧見了他,卻是故意當做沒看見,帶著孩子便忍著腳踝的痛慢悠悠走了。
夕陽西垂,留下她的影子,樓衍轉過身看她,見她頭也不回,心裏幽幽歎了口氣。
樓衍轉過身,還不等他開口,就見陳堅陳定目光異常冰冷的盯著他:“和離?”
樓衍喉頭一梗,道:“二位將軍,扶桑那邊已經……”
“小衍,你為何要跟如意和離啊,因為那位梁世子嗎?”陳堅聽不進去別的,苦惱的問他,陳定的臉色隻格外的差,坐在上首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的盯著樓衍。
在陳定眼裏,魏如意就跟陳言袖一般,都是他最疼愛的人,如今居然被男人這樣欺負,讓他怎麽咽的下這口氣!
樓衍第一次感覺到來自長輩的壓力,他穩穩坐在一旁,頓了頓,道:“扶桑……”
“小衍,你不應該啊!”陳堅就想問個明白。
“哼,喜新厭舊,如今還來我們這裏做什麽!”陳定直接嗬斥出聲,樓衍想說說扶桑最近的動靜都不行,看他們如此生氣,幹脆穩穩坐著,由他們先發脾氣了。
營帳外,阿藏聽著裏麵陳堅陳定幾乎沒停的責備聲,瞟了眼躲在後頭的魏如意,道:“夫人,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咱們要不要勸勸兩位將軍?”
“不用。”魏如意雙手抱胸,當初他要推開自己,如今也得讓他吃點苦頭,否則往後有點兒事他就擅作主張替自己做決定,也從不問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想到這些,魏如意不爭氣的又紅了眼眶,隻趁著阿藏沒發現的時候偏過頭去任由風把眼淚吹幹了。
樓衍一直乖乖挨罵到深夜,其實到了後半夜,陳堅已經過足了教訓這位曾經高高在上的國師大人的癮,但還不等他停下來,就看到陳定紅了眼眶。
陳定看著一言不發的樓衍,終於是歎了口氣:”我老了,也不懂你們年輕扶夫妻之間的事,但是小衍,如意我覺得她真的是個好姑娘,你為何還要跟她和離啊?”
樓衍終於摘下了自己的麵具,雖然臉上的疤已經消失了大半,但還可以見到以前猙獰的痕跡:“我擔心嚇到她。”樓衍沒說是擔心自己有可能活不長,因為他知道,當初即便是根本活不下去的時候如意也那樣義無反顧,現在這個理由,如意根本也不會聽。
話才出來,陳定氣得要動手,好在被陳堅攔住了。
樓衍這才起身,恭謹的朝陳堅陳定行了禮,道:“此番衍已知後悔,二位放心,待此番扶桑之事平息後,我定會重新迎娶如意。”
陳定看著他良久,才鬆了口氣坐了回去:“那好,你可要說到做到。”說完,才冷靜下來,跟樓衍談起扶桑一事。
直到第二天天亮,樓衍才從營帳裏出來,而魏如意則是剛好端著藥準備去給梁若。
兩人剛好相逢,魏如意打算轉身離開,樓衍卻是慢慢跟在她身側,問她:“腳上的傷好了?”
“嗯。”魏如意走路雖還疼,但也不用一瘸一拐了,她忽然想起剛追樓衍的時候,他也總是這樣淡淡的,如今自己這樣,仿佛是跟當初的他調換過來了?
想到這裏,魏如意唇瓣浮起一絲笑意,但沒讓樓衍發覺。
樓衍負手跟在她身側,但她的心思,他大多都能猜到。
等要進營帳時,魏如意腳步一停,道:“尊上還跟著我做什麽?”
“幫你換藥。”樓衍淡淡道。
“不用,我有人伺候。”魏如意扭頭就進去了,但樓衍還是跟進來了。
梁若看到樓衍時,愣了下,他依舊穿著黑色的交領廣袖錦袍,錦袍隻有邊角繡上了淡淡的暗紋,顯得華貴而又低調,樓衍臉上雖還有傷疤,但那眉眼間的尊貴之氣,便可叫人完全忽略過他臉上的傷。即便是自己,見到他也恍然又一種不自覺想要低頭的想法。
梁若微微一震,而後才轉頭笑看著魏如意:“如意,你怎麽親自拿了藥來,叫阿藏來換藥就行了。”
“你的傷口在腹部,尋常大夫都不一定能處理好,莫說阿藏了。”魏如意看到他,情緒便平靜下來,將藥放在一側後,又拿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出來,如今天氣炎熱,腹部的傷口容易產生腐肉和流膿,所以一定要清理幹淨。
魏如意坐到床邊,掀開蓋在梁若身上的薄綢,便要去解他的傷口,誰知手還沒碰上去,一雙修長的手便伸了過來,順道將她拎起放到一旁:“我來換藥。”
魏如意愣住,他來?他以前可是養尊處優,連更衣都有下人伺候的。
“我自己處理過自己的傷口。”樓衍看出魏如意的遲疑,淡淡說罷,便熟練的剪開了已經粘連在梁若身上的繃帶,動作不僅快,而且準確。
不知為何,魏如意總覺得這樣的樓衍……格外有吸引力,即便成婚這麽久,她還是小心髒撲通撲通的跳。
但她可沒忘記,她心裏還憋著那封和離書的火氣呢!
哼!
給梁若清理幹淨傷口重新包紮好以後,才有人端了剛煎好的藥來。
樓衍淨手過後,看了眼低聲問梁若情況的魏如意,看著梁若望著魏如意時,那眼底滿是甜蜜溫柔的眼神,目光微黯,睨著魏如意道:“念念呢?”
“在營帳。”魏如意跟梁若說話被打斷,下意識回過頭,就見他微微抿著嘴唇麵含薄怒的在一旁坐了下來。
魏如意想起他昨晚一夜未眠,不由道:“尊上不回去休息?”
“不用,我想跟梁世子聊聊。”樓衍道。
魏如意:“……”
“梁世子喝藥後,也要休息了。”
“那我就等你。”樓衍道。
魏如意笑起來,下巴往上抬了抬,頗為高傲道:“等我作甚,我一個被人和離了的寡婦,尊上等我,會叫人誤會的。”
樓衍聽出她是在撒氣,也不疾不徐道:“無妨。”
無妨!
魏如意氣得跳腳,他就不能說幾句好聽的話?好歹自己也是被他和離了委屈的那一方啊!臭男人,大木頭!
魏如意心裏咆哮,麵上卻愈發的平靜得體。
奶娘抱著已經吃飽喝足的念念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般詭異的情況,梁若笑著跟魏如意說話,而一旁一個英俊的男人渾身散發這強大的寒意。
奶娘都忍不住抖了抖,就見念念朝魏如意和梁若伸出了小手來。
梁若跟念念關係極好,念念一看到他,就啊嗚著要他抱著玩了,但念念的小胳膊才伸出去,樓衍就順勢將他抱了過來。
奶娘一怔,看向魏如意,魏如意隻咬牙:“念念乖,你衍叔叔忙著呢,你不能叫他抱。”說完,魏如意就要把念念抱過來,不過念念也不知怎麽了,牢牢抓著樓衍的衣裳不肯撒手,魏如意要來抱他就癟嘴要哭。
樓衍看了眼氣到咬牙的魏如意,唇瓣溢出絲絲笑意,隻抱著念念淡淡道:“爹帶你出去看小馬。”說完,就放心的出去了。
魏如意簡直被這口氣給憋死,梁若看著樓衍離開的背影,再看看似生氣卻一直在笑的魏如意,隻苦澀一笑,目光卻依舊溫柔:“如意,要不然你就跟樓衍回去吧。”
“哪有那麽容易,當初他撇開我們母子的時候輕輕鬆鬆,如今他招招手我們母子就回去了,豈不是叫他覺得替我們母子做決定沒有代價?”魏如意說罷,轉身剛叮囑了梁若幾句,就聽人來報,說有人求見。
“誰求見?”魏如意不解,這裏怎麽會有人求見她?
阿藏也說不清,隻道:“是一個十分臭美的男人和一個挽著婦人發髻的年輕小姐,還有一位漂亮的未成婚的姑娘。”提起這個姑娘,阿藏小臉一紅。
魏如意看著自顧自紅著臉的阿藏,掀開簾子準備出去看看,但才出來,就看到背著包袱的知雨哭著跑了過來。
“知雨?”
“小姐——!”知雨看到果真活生生的魏如意,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了出來,哽咽著話都說不出來了。
小夭也跟著跑了過來,眼淚也吧嗒吧嗒直掉:“我們接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是假的,沒想到真的是小姐。”
雪無痕望著好好的魏如意,也是鬆了口氣:“她們兩日日夜夜的哭,還神神道道的成日念著阿彌陀佛,像是著了魔,好在你沒事,不然那我擔心她們兩真要出家去了。”
“怪我沒把消息告訴你們。”魏如意想起之前離開時知雨和謝媽媽的失蹤,才問道:“謝媽媽怎麽樣?”
“我娘沒事,那些人騙走我和我娘後,隻是把我們關了起來,後來雪無痕救了我們。還有老嬤嬤也好著呢,就是這次也要跟我們來,還是木英勸住了她,說現在還要完成小姐的任務。”知雨抹去眼淚,想到魏如意的另一個計劃,到現在都是心驚肉跳,但魏如意聽著,卻算是放心了,有木英和清微姐姐在,言袖姐姐一定能順利出來的。
此時皇宮裏,所有的太醫都圍在芳菲殿,薑宴頭一次沒有去上朝,守在陳言袖床邊,看著奄奄一息的她,心裏猶如刀割。
“皇上,臣等無能為力。”太醫院院正歎息著跪下,芳菲殿裏頓時哭做一團。
薑宴眼眶赤紅,緊緊抓著陳言袖的手,極力隱忍著喉頭的酸澀和憤怒:“你們這麽多人,怎麽會救不活一個靜妃!”
院正也很無奈:“靜妃娘娘乃是毒入心肺,所以……所以……”
太後在一側看著,聲音也有些哽咽:“宴兒,既然如此,你好好跟袖兒告別吧。”說罷,將所有人都打發了出去,自己看過一眼陳言袖後,也轉身出去了。
宮殿裏隻剩下陳言袖和薑宴,薑宴望著躺在**眼眸緊閉的女子,終是忍不住,低泣出聲,他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何會被厭棄至此,讓她情願死,也不願意再陪著自己。
“袖兒……”薑宴輕撫她已經慢慢變冷的臉龐,赤紅的眼睛靜靜望著她,良久,才嘶啞而又疲憊的開口:“雖然朕到現在都不理解,但朕會放你自由。”話落,他親手摘下了當年作為婚嫁之喜由婆婆傳給兒媳的戴在她手上的手鐲,他想,這個鐲子對於她,可能隻是枷鎖吧。
“從此往後,皇宮這個牢籠,隻會囚禁朕一個人。”薑宴替她整理好衣冠,看著日色將晚,終於一個人拖著孤獨又疲憊的背影緩緩離去,終是沒有發現離開時,陳言袖眼角那一滴滑落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