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三節

再說大隊長侯亮、政委覃剛正指揮部隊與敵人打得火熱。你來我往,你攻我守,戰鬥十分膠著而殘酷。村前的杏不再有往日的平靜,河裏、兩岸盡是死屍,清澈的水流被鮮血徹底的染紅,被手榴彈或炮彈炸翻了肚皮的魚兒,漂浮在紅色的水麵上,紅色的波紋**著白色的魚花……

侯亮突見敵後方槍聲大作,似有援兵到來。不太可能啊!哪來的援兵?正思忖間,敵陣方寸大亂。管他那麽多,天賜良機,可不能不用,衝它一回再說。侯亮把槍一揮,大喊道:“同誌們!衝啊!”率先躍出陣地,向敵人撲去。

番、於兩隊長見遊擊隊前後夾擊,總隊長受傷逃跑,已無心戀戰,再加上對麵“”已開始衝鋒,急忙率隊往總隊長逃跑的方向撤退。番、於兩人一直追了好長一會,終於趕上了陳兵。

“總隊長!是我們。別……別……別跑!自……自……自己人啊!”番隊長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

這麽一喊,陳兵總算收住了腳步,轉過身,看清楚來人是番、於兩隊長,便放下心來。等兩人近前,罵道:“媽媽的!你們跑什麽跑?老子還以為‘’在後麵追呢。你們不堅守陣地,跑回來做什麽?”番隊長嬉皮笑臉地說:“總隊長啊!您又沒下命令堅守,兄弟們見總隊長受了傷,哪敢還賴在那裏,這不,趕快帶人回來保護您不是,您的身後,若是‘’在追,豈不危險?”

“對,對,對,的確很危險!”於隊長附和道。

“對呀!老子不跑,等著被‘’打死不成?”陳兵說著,感覺傷口一陣疼痛,呲牙咧嘴,不再說話。

“總隊長,您的傷沒事吧?”番隊長關心地說。於隊長上前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表示心疼之情。

“別碰!剛才軍醫已看過,擦破點沒什麽大礙,媽媽的,就是疼死老子了。”陳兵纏著紗布吊著的手,躲開於隊長的觸碰。然後,停住腳步,轉身向後望了望,說道:“怎麽不見遊擊隊追來,甚至連槍聲都沒有?”

“對呀!這遊擊隊怎麽不追了?”番、於兩人麵麵相覷。

“莫不是‘’不敢追我們不成?既然怕我們,那我們還跑個鳥嘛?”陳兵之前為了逃命,來不及多想,現在回頭細想,不對呀!襲擊老子的遊擊隊火力不是很猛,八成是小股部隊。媽媽的!給這小股部隊一攪合,老子的剿匪大事,都給攪黃了,回去如何向十五專員公署交待,我那叔叔怎會放過我?陳兵不敢繼續往下想,急忙命令番、於兩人道:“快!快!趕快返回,‘’要跑!”

侯亮率隊衝至小山坡附近,正與蘇成他們撞個正著。

“大隊長!可找到你們了。蘇成、林義等六人向你報到!”蘇成收起槍,整整頭戴的大蓋帽,立正敬禮。

“咦!你這小子是從地裏冒出來的吧,怎個沒死呀?”侯亮驚奇地說。政委覃剛一把抱住蘇成,左右上下看了看,一本正經地說道:“嗯!是蘇成。的確沒死!”

“是不是你們所有人都希望我死呀?”蘇成假裝感到委屈似的。

“說對了!”覃剛開玩笑地答道,“不過,這世上有一個人是不希望你死的。”

“誰呀?”

“大家還是先把前麵的敵人打敗了,再聊吧。”侯亮打住眾人的話。

“大隊長,有個重要情況向您報告。”蘇成急忙說道。

“什麽情況?別耽誤追擊敵人。”

“據我們班的戰士劉要妹反映,敵保安團已包抄我們的後路。”林義近前一步說道。

“什麽?你再說一遍!”侯亮立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如果,部隊不趕緊撤出去,必將再次陷入敵人的重兵包圍之下,或許,不會有那麽多好運給我們了。“命令部隊立即停止追擊,並通知村裏的其他人員趕快撤離。”侯亮不等蘇成他們再次回答,就下達了命令。其實,也無需再回答什麽,他和覃剛早就料到敵人會來這麽一手,敵保安團一定會來的,隻不過是沒料到保安團來得如此之快罷了。

“是!”參謀人員傳達命令去了。

不一會,遠處傳來了停止追擊和部隊集結的軍號,悠長而嘹亮,響徹四野……

“我們走!”侯亮大手一揮,隊伍從側麵繞到保安團後麵,大踏步地向大苗山地區挺近。

郭連和保安團抄了遊擊隊的後路,擺開與之決戰的架勢。可是,左等右等,並沒見“”向這邊敗逃過來,更沒聽見半點槍炮聲傳來。納悶間,見遠處有一支隊伍向這邊殺來。心想,終於等到“”了,這回看你還往哪裏跑?老子非把你打殘了不可。郭連對手下喊道:“兄弟們!這回給老子好好的打,決不能放過一個共黨分子。”一營長莫同很有把握地吹噓道:“團座!放心吧!我們炮連六門小鋼炮,就等您一聲令下,立即把遊擊隊送上西天。”郭連一付瀟瀟灑灑的樣子,左腳踏在一塊大石上,上身挺得筆直,左手拿著望遠鏡,右手掌撐開,舉得老高,一付指揮萬馬千軍,衝鋒陷陣的大將風範。身後站著保密局元龍彪,刻意與郭連保持一段距離,以突顯總指揮的領導地位。

“慢來!慢來!郭團長,快看那!”元龍彪舉起望遠鏡很想欣賞一下這難得的勝利景象,親眼見證一下“”如何被炸得血肉橫飛,屍橫遍野的激動人心的壯觀場麵。隻可惜!出現在他望遠鏡裏的,卻是穿著自衛隊服裝的人。

郭連被元龍彪這麽一喊,頓感事情不妙,放下高舉的右手,兩手急忙抓起望遠鏡向遠處望去。這一望,讓本來神氣活現的郭連徹底泄了氣。因為他的鏡頭裏正好看到陳兵那張沮喪的臉,說明陳兵也從望遠鏡裏看到了他。

“媽的!狗日的陳兵,搗什麽鬼?”郭連狠狠地罵了一句。不該罵麽?壞了老子的好事,一件大功就這麽跑掉了,他心有不甘那!

過了一會,陳兵已到近前,郭連迎了上去。

“哎喲!我的陳總隊長啊!你不是跟‘’纏上了嗎?怎麽不見一個‘’呀?”郭連裝模作樣地問。

“別提了,老子差點命都沒了。”陳兵一付衰樣。

“怎麽了?堂堂幾百號人的自衛總隊長,南良縣真真正正的地頭蛇,還有誰敢取你的性命?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告訴老哥我,我替你擰下他的腦袋。”郭連挖苦道。

“讓兄弟見笑了。本來我自衛總隊已將敵人壓住,令其動撣不得,再有一會的功夫,就能全殲於北坡村。沒想到啊!敵人幾十名援軍趕到,從背後襲擊了我的司令部。要不是我應變得快,老子已為國捐軀,就見不到老兄你了。”陳兵言之鑿鑿。他又故意抬了抬受傷的右手,說道:“這不,算是為黨國捐了一條胳膊。”

“老弟,傷得怎麽樣?”郭連假惺惺地問道。

“唉!廢了,廢了,這回算是廢了。”陳兵裝著痛苦狀。跟在身後的番、於兩人忍俊不住,轉身捂嘴偷笑。“嗯!嗯……”陳兵幹咳幾聲,暗示兩人收斂。“我個人的生死不要緊,隻可惜!讓‘’侯亮趁機溜了。這不,我們一路追了過來。兄弟,你沒見‘’往這邊跑嗎?”

這個滑頭佬!什麽幾十名援軍?是幾個人就把你幹成這個熊樣了吧?你當我是白癡?手廢了,你還有那麽多神氣站在這裏跟老子說話?的早癱在擔架上呻吟。你小子把“”放跑了,這倒好,反過來卻找老子要人,推脫責任,想得美了你,看老子怎樣向上頭參了你。郭連想歸想,臉上卻露出一絲奸笑,說道:“既然,共黨不見了,我們不如挖地找找?”正說著話,保安團偵查人員跑來報告:“報告長官!共黨遊擊隊已向大苗山方向逃竄。”

郭連、陳兵明白,若讓遊擊隊逃進大苗山,要想再找到他們可就難了。事不能耽擱,隻有趕快追擊,別無選擇。

“快追!快追……”

潭良遊擊大隊為擺脫敵人的追擊,日夜兼程,不停歇地向大苗山地區挺近。一路上,渴了喝些路邊的泉水,餓了啃些玉米、紅薯、芋頭,嚼些野菜,累了困了,隻能是頭頂著前麵人的背,邊走邊睡一會。戰士們實在太疲勞了!該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侯亮和覃剛對視了一下眼神,兩人會意。

“停止前進!部隊原地休息!”命令一下達,大夥兒就地坐下,很多人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有的兩手抱著槍睡著了;有的背靠背睡著了;有的臉貼著臉睡著了。幾天的不停歇,戰士們已累壞了,就讓他們休息會吧!

“文書!”侯亮叫道。

“到!”文書韋得貴跑了過來。

“把地圖給我!”

“是!”韋得貴熟練地從身上取下竹筒,取出地圖,在一塊大青石上攤開。

侯亮和覃剛分別拿了幾塊小石頭,輕輕地壓在地圖的四個角上,將地圖鋪平。然後,侯亮向韋得貴揮揮手,示意離開,待隻剩下兩人時,指著地圖一處叫“埔卜寨”的地方,對覃剛說:“我們就到埔卜寨駐紮吧。”邊說邊悄悄地用手指在通往埔卜寨路口處,向另一條道路劃了過去。似是無意間的滑動,可覃剛卻看得明白,心領神會,說道:“好!就到埔卜寨。”

周圍困乏、疲倦的人群中,沒人願意發出丁點聲響,攪了這難得的休息。大隊長、政委兩人的談話,在寂靜的山林裏,顯得那麽清晰入耳,無處躲藏。這一字一句都被眯縫著眼,假裝休息的一人,聽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他並沒有反應的跡象,身體一動不動,但內心卻有如浪湧,思考著應對之策。不一會,他的臉上浮起了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冷笑。

“同誌們!繼續前進!”一聲令下,遊擊隊員們就像在睡夢中聽到衝鋒的號角,驚醒過來,趕快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整理行裝,開始前行。雖然,休息的時間不長,但是,同誌們的體力、精力都恢複不少,走起路來也有勁許多。

部隊經過一段時間的行軍,來到一個三岔路口。右邊的一條路,通往埔卜寨,左邊的一條路去到苗嶺寨。部隊沒有停留,徑直朝右邊通往埔卜寨方向走下去。

“政委!這裏的地形地貌很奇特,不如我和你到前麵看看地形如何?”侯亮說。

“好吧!了解了解,以後便於在此處打遊擊。”

“走吧。”侯亮回過頭,對後麵的同誌喊道:“後麵的同誌抓緊了,可別掉隊。我和政委到前麵查看一下地形。”侯亮說完,和覃剛一前一後地往前麵趕。

不一會,有幾人落在隊伍的後麵。趙起走在前麵,後勤助理韋世昌跟在之後,後勤分隊分隊長葉勤緊隨其後,最後的是文書韋得貴。

“這是什麽路啊!比節陽山區的路難走多了,簡直就不叫路,韋助理,你說是吧?”趙起感慨地說。

“對對對,這哪是路,分明就是條水溝,到處是石頭,難走之極。”韋世昌深有同感。

“哎喲!”

“怎麽了?葉隊長。”趙起關心地問。

“副政委,沒事,隻是腳被石頭拐了一下。”葉勤說。

“我說這石頭,真是討厭!”韋世昌埋怨道。

“這樣吧,文書,你陪葉隊長一下。路太小,人多也幫不上忙,我和韋助理先行一步。等路好走點,你們再趕上來。”趙起說罷,和韋世昌走到前麵去了。

後麵隻剩下韋得貴和葉勤兩人。當走到一塊較為平坦路麵時,一眼望去,前麵的路突然不見了,被一塊巨石擋住。原來,路到巨石後,從後麵繞了過去,似乎沒了路。四周滿是亂石和樹木,看起來有些陰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小韋呀!你先走吧。我把被扭傷的部位用綁帶纏一纏,固定一下,馬上就趕上你們。”

“你行嗎?”韋得貴有些不放心。

“去吧!沒事。”葉勤向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離去。

“那好吧!我在前麵等著你,你快點來呀。”說罷,韋得貴轉過大石頭走了。

四周靜的出奇。葉勤獨自一人坐在一塊石頭上,將綁帶撕成兩條,用一條綁帶綁著受傷的腳,眼睛卻仔細地打量四周,然後,目光停留在那塊巨石身上。他再一次確定四下裏無人,起身向那巨石走去。走到巨石旁,他迅速將另一條綁帶的一頭揉搓成一團,塞進石頭縫裏,另一頭用草藤固定在一個小樹枝上,大的那一頭剛好指向遊擊隊行軍的方向,另一頭細長的指向來的方向,這分明就是指路的箭頭。一切布置妥當,葉勤十分滿意地拍拍手上的灰塵,轉過巨石,準備離去。然而,他卻慢慢地退了回來,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胸膛,從巨石後麵轉出一人來,端著槍對著他,此人正是侯亮,身後還跟著兩名拿著槍的遊擊隊員。

“大隊長,您這是幹什麽?”葉勤故作鎮定地說。

“幹什麽?還用我說嗎?”侯亮眼睛逼視著他,冷冷地說。葉勤慢慢地退向那條嵌在石縫上的綁帶,兩名遊擊隊員迅速上前擋住他的去路。侯亮指了指那綁帶,說道:“你要找的是它嗎?”葉勤連忙擺著雙手,說道:“不,不,不,這不是我的!”葉勤心想,他們又沒有親眼看見,拿不出證據,隻要我不承認,他們對我也沒辦法。想到這裏,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猾的笑容。

“大隊長,這的確不是我的東西,或許是哪個同誌不要了,隨手鬧著好玩,放在石頭上的,這有什麽不妥嗎?讓您這麽緊張,如臨大敵似的,這點,我就弄不明白了?”葉勤用手摸了摸後腦勺,裝作丈二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是嗎?和你沒關係嗎?”就像一聲驚雷在葉勤耳邊炸響,巨石旁邊的亂石中,跳出三個人來,為首的一人正是覃剛。葉勤見是覃剛,頓時傻了眼,知道自已所做的一切,全被覃剛看在眼裏了。既然如此,抵賴是沒有用的,葉勤把心一橫,說道:“是我又怎樣呢?這又能說明了什麽?我不過把纏傷腳用的多餘的布隨手扔在巨石上罷了。”

“夜鶯!”覃剛突然喊了一聲。

“誰是‘夜鶯’?‘夜鶯’是誰呀?”葉勤渾身一震,頓時驚慌失措起來,為了掩飾自已的失態,他在原地轉著圈,假裝莫名其妙地問道。

“哈……哈……”覃剛大笑起來,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夜鶯’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關係,所以,當他們突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沒有什麽反應。而你就不一樣了,‘夜鶯’對你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所以,你才會有如此之反應。”侯亮指著幾名遊擊隊員說。

“看看這布條做成的路標,箭頭做得十分的規範、嫻熟,箭身筆直,箭尾部分綁得很工整,一絲不苟,箭頭指向敵人去的方向,箭尾指著追兵來的方向,這一切,純粹是一個經過多年訓練,手法老道的特工所為。你這一套,我在幹地下黨工作時,見得多了。而且,我從老君坳打阻擊,路經節陽山區三岔路口時,親眼見你做過路標,當時我就把路標挪到另一條路上去了。這回你又故伎重演,你認為,這次你還能跑得掉嗎?”覃剛言之鑿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