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實驗
費倫的樹精長著四季變幻顏色的長發和精靈般的美麗麵孔,她們的生命與一株巨大的橡樹連接在一起,如果彼此相隔300碼以外,樹精會在24小時之內枯萎死亡。
這隻樹精的生命氣息正在緩緩流逝,看來離開橡樹已經有一段時候了。按照道理,樹精枯萎的過程及其痛苦,但是她的神情卻奇怪地沒有一點苦痛的意味,連應有的恐懼都不存在。
她歪頭盯著背對她整理工具的潘尼·西恩,語氣有些疑惑:
“你在害怕?”
“我怕什麽?該害怕的是你。”潘尼·西恩頓了一下,他確實是在害怕,因為他還沒有動手切過活的類人生物,這無疑已經觸碰到了他的道德底線,雖然經過這八年生活這根底線已經快成渣了,但是他還沒有轉職德州電鋸的心理準備。
但是眼下他不得不這麽做,即使滿手血腥與罪惡,他也要離開這個地方,不過樹精的淡定讓他的情緒十分不自在,於是他嚐試讓樹精恐懼,這樣會在一定程度上削減他為即將發生的事情產生的罪惡感:“你看,你的屍體會被保存在那裏。”
樹精順著潘尼的手指,看到一個裝滿**的巨大玻璃皿裏正中那一顆頭顱,頭顱的一半似乎來自一隻卓爾精靈,但是另一半長著犄角和骨刺,不知道是取自那一層深淵位麵的惡魔,這顆怪頭屬於卓爾的一半呲牙咧嘴,白眼上翻顯出極度的痛苦,而惡魔的那一半臉上則是從容的微笑,目中的紅光仍然閃爍,似乎還沒死去。
“看起來很可怕。”樹精淡淡地答了一句,其中沒有任何恐懼色彩,這讓潘尼·西恩非常沮喪:
“但是你一點也不怕。”
“我為什麽要害怕?”樹精笑了,很好看,她看起來很年輕,仿似一個少女:“幸福與苦厄是天平的兩端,我遭受苦難時,必有其他人因之獲得幸福,不是麽?”
“伊爾瑪特……”潘尼嘴角抽搐了一下,樹精所說,是受難之神伊爾瑪特的論調,而這時這些話在他聽來分外地刺耳:“樹精不是應該信仰梅利凱麽?”
“殉難之主的神廟就在我的夥伴下麵。”樹精說,夥伴,就是她們伴生的橡樹:“他的聲音伴隨著我長大,我隨時準備履行他的信條。”
“你不想傷害我,但是有些原因逼迫你不得不這麽做,我能夠感覺得到。”
潘尼偏開腦袋,想要盡量躲避樹精的注視。
“哪怕沉淪在泥淖之中,隻要你的心中還有著光,就能讓我知道我即將麵對的命運並非全無價值。”樹精溫柔地看著潘尼·西恩:“伊爾瑪特已經寬恕了你的罪孽。”
“我不需要他的寬恕。”潘尼拿起了手術刀,語氣已經開始有些暴躁。
樹精閉上了琥珀色的眼睛:“願你早日脫離苦難。”
潘尼一刀刺進樹精的耳後,精準地命中一根神經,連一滴多餘的血都沒有流出。
他解剖過樹精的遺體,對於什麽位置能夠讓樹精成為失去知覺的‘植物人’甚有了解,這一刀終結了她的痛苦,但是一起一伏的胸口表示她的生命還存在著。
不過潘尼知道這生命即將消逝,哪怕他什麽也不做。
但是這一刻還是讓他感受到了他是那麽的肮髒。全身不自禁地脫力,胃腸翻江倒海,如果控製不住,隨時都會嘔吐。
這隻樹精與他素不相識,但試圖救贖他。
吱~
門打開了,眼鏡光頭紅袍中年出現在門口:“要開始了。”
潘尼淡淡地應聲,卻見詹華士並不湊近實驗台,而是招了招手,示意他跟過去。
兩人進了隔間,這個隔間魔力無影燈運轉良好,正中央的桌子上是一個魔法皿,上麵懸浮著兩隻……手臂?
潘尼微微閉上了眼睛,感知到手臂中澎湃的生命力與魔法力,有些奇怪地給了詹華士一個詢問的眼神,卻見詹華士坐在椅子上,摘下兩隻手套,捋起袖子,露出兩條幹枯的如同骨架一般的小臂:“為我換上。”
潘尼略略猶豫了一下,斷肢再植不是個簡單的手術,在另一個世界,甚至不是一個人能做得成的,還要幾個大小醫生一起開會,當成課題一樣討論一陣,才能開始動手,但是這個世界有著屬於魔法的力,大概會有所不同。
潘尼把一隻新手臂從魔法皿中提取出來,就感知到這手臂非同一般的魔法力量,簡單地閉眼感知一下,就知道這個手術對他來說並不算非常困難,隻是修剪接駁肉體需要一點功夫,於是他就操起工具,開始為詹華士重植肢體。
詹華士的雙臂不知道受過怎麽樣的傷害,幹枯死寂,難怪會讓潘尼日常感到那麽奇怪,而且腐蝕還在沿著小臂不斷上升,確實到了不換不行的地步了,不過潘尼·西恩卻感到有些疑惑。
這個手術,要砍下舊的,接上新的,這個過程中,詹華士沒有手臂,除了三級以下的法術定發之外不能再用別的魔法,不能用當前等級最高的四級奧術,實力相當於沒了一半,而潘尼近在咫尺,又掌握著詹華士的肢體,這種情況……
如果潘尼有惡意,詹華士十有八九死得不能再死了,潘尼思來想去,都想不出如果他暴起攻擊,三級以下的法術有哪些能夠幫助詹華士在這種情況下免除厄運,何況還要加上念咒時間。
至於詹華士能夠瞬發的零級法術……如果他將寶貴的四級法術位用作這種用途,嗬嗬嗬……
所以潘尼不禁疑惑,詹華士就這麽信任他?
要知道距離等於法師的生命,法師麵對相熟的朋友,沒有必要時,都往往會保留一段的距離,而詹華士如此,等於把自己的半條老命送到了潘尼手裏,難道這位院長就這麽放心?
紅袍學徒都是些什麽德行,詹華士不會不清楚吧……
不過想想塞爾裏麵能夠做這種手術的……邪惡神祗的祭司,同階層的紅袍……似乎同樣是些不可靠的家夥啊。
潘尼盡管胡思亂想,但還是在約三個小時後完成了手術,魔法確實是神妙的力量,潘尼切下詹華士壞死的手,新手臂在魔法的作用下仿佛自動地與斷口粘合起來,潘尼隻需要調整好一根根血管與神經,不知道詹華士事先施了什麽魔法,潘尼如此動作,居然沒感到疼。
死靈法術果然不同凡響。
手術過程中有個小插曲,隔壁的生命氣息在大約手術進行兩個小時時悄然熄滅,這讓潘尼鬆了口氣,終於逃過了大切活樹精的差事,對一具屍首,他還不是下不了手的。
“哦,完成了,不錯。”詹華士活動了下雙手,擺了幾個手勢,對潘尼露出滿意的神色:“你可以回去了。”
“呃……”潘尼一愣:“實驗……”
“實驗已經完成了。”詹華士把地上兩條幹枯的手臂掃進魔法袋裏:“難道我不是活的?”
潘尼發現似乎誤會了一些事情:“可外麵的樹精?”
“如果你願意,我們今天的實驗材料本來應該是她沒錯。”詹華士看來心情不錯,話出奇的多,臉上也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但看來你顯然不願意,我隻好更換實驗素材。”
潘尼一陣木然,懂了。
這群紅袍的心思還真複雜。
“你這樣的學徒,如果是十年前被我碰上,肯定毫不猶豫地把你做成標本,因為我認為這種愚蠢而軟弱的廢物根本沒有資格成為一名紅袍。”詹華士不客氣地說:“不過現在看起來,你這樣的人也不是一無是處。”
潘尼沉默不語,知道他的命運似乎到了一個關鍵岔口,不過最難的一關似乎在實驗的過程裏已經通過了,所以他不太擔心。
“你必須有點用處,但千萬別太顯眼。”潘尼心頭打了個突,倫格·詹華士笑得更怪異:“學徒,不得不說,我挺喜歡這句話,不過你比你自己想象的有用得多,也顯眼得多。”
“回去收拾東西,明天早晨,會有人通知你來找我。另外,準備幾個一級法術,不然我可能會改變主意。”
潘尼·西恩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實驗樓,很難形容他現在的心情是什麽樣子的,但是總有一種情緒是可以確認的。
那就是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