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遺忘的記憶

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同陳教授說話,陸錚也就把這事忘了。

下樓結了賬,陸錚想送陳教授回去,陳教授怎麽也不幹,說時間差不多了,對麵就你單位,你就別來回跑了,我下午沒課,慢慢晃回去就行了,這裏公交不用換站,直接到我學校,我坐坐公交,挺樂嗬。

陸錚無奈,總不能硬拽他,隻能送他到公交站台,目送陳教授上了公交車,隨後公交車晃悠悠而去。

陸錚目送了好一會兒,這才回了酒家前停車的位置,銀色跑車就停在一棵柳樹下旁,柳樹樹蔭下,有一塊大石頭,正有兩個男人在吸煙聊天。

陸錚看著倒犯了煙癮,他現在在開會或者辦公室有人的時候很少吸煙,何況今天要麽是在市長辦公室和周濤談工作,要麽就是參加政協常委會議,半天沒吸煙,剛才和陳教授聊天,陳教授不吸煙,陸錚也就一直沒吸。

摸出根煙,靠在柳樹上,陸錚點了,慢慢吸了。,愜意的吐了個煙圈。

另外兩個吸煙的男人應該是兄弟倆,長的酷似,其中一個喊另一個叫“哥”聽兩人口音,看兩人穿扮,應該是烏山本地人,“哥哥”西裝革履,皮鞋鋥亮,很精神。

“哥,你怎麽不在上麵陪嫂子,自己跑出來了?”“弟弟”一臉的戲謔,又說:“聽說你相親,我是來看嫂子的,沒叫服務員叫你。”

“怎麽了?一直不吱聲?怎麽從出來就不吱聲?”“弟弟”見“哥哥”臉色有些難看,就不敢開玩笑了。

“哥哥”的聲音有些煩悶,“什麽嫂子嫂子的,聽叔叔說的挺好,原來是個寡婦,還比我大三歲,條件再好,有什麽用?”

“弟弟”驚訝的道:“不會吧,叔叔給你介紹個寡婦?他瘋啦?你相親相了那麽多次,叔叔不知道你眼界兒多高?你還是大小夥子呢,就算你是二婚,叔叔也不該給你介紹個寡婦啊?”

“哥哥”很氣悶的道:“她父親是以前省委的領導,人長得也挺漂亮,很有氣質的。”

“弟弟”啊了一聲,有些吃驚的說:“省委領導?”

“嗯,她自己還是財政局的副局長,以前還幹過縣委書記呢。”“哥哥”說著這話,也有些悠然神往。

陸錚突然就想起來,自己剛剛在二樓碰到的是誰了,江海燕!

隻是以前江海燕一直戴著厚厚的眼鏡,鏡片裏的眼睛顯得特別大,大得有些嚇人,而今天摘了眼鏡,描了淡妝,自己竟然便不認識了。

這一走神,那邊兄弟倆聊了幾句什麽便沒聽清,卻聽“弟弟”笑著說:“我明白了,你呀,是看上人家了,可是呢,心裏又不甘心是吧?哥,我跟你說,人家要不是寡婦,咋也輪不到你不是?”

說著“弟弟”就嘿嘿一笑:“再說了,寡婦怎麽了?小寡婦,最有味道了!”

“哥哥”臉就一沉:“少胡說八道!”

“弟弟”吐吐舌頭,“完了,真喜歡人家了啊!”然後,突然弟弟就臉色一變,盯著某個方向,顯得很尷尬。

陸錚和“哥哥”都轉頭看去,卻見酒家門前,冷著臉站著個俏生生少婦,正是江海燕。

顯然兄弟倆的對話,都被她聽到了。

“帳我結了!正想和你說呢,咱倆不合適!”江海燕手裏,拿著個黑色手包,看來是哥哥的,江海燕走過來,遞給了他。

“哥哥”撓著頭,想說什麽,卻說不出口,隻能心裏暗罵弟弟混賬,其實剛剛他已經決定了,嚐試和這位有著異常魅力的女人開始一段感情。

省部級高幹子女,本身又是那麽的有學識,雖然冷冰冰的,但這種高級女幹部散發出的神秘氣息,委實對男人具有飛蛾撲火一般的致命吸引力。

江海燕這時瞥向了陸錚,目光,是那麽的複雜。

陸錚其實心裏尷尬無比,江海燕在自己麵前,一直是厲害無比的角色,在廣寧,曾經把自己連根拔起,自己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所以,當江海燕相親時,突然看到自己,才會表現的有點失態。

看到她相親已經很不可思議了,現在,竟然聽著她相親對象和旁人議論她,寡婦長寡婦短的,甚至還開起了下流的玩笑。

叫江海燕在自己麵前,情何以堪?

自己,同樣,心裏特別不得勁兒,甚至,感覺自己也有點被侮辱,畢竟,江海燕是自己的老領導來著,頤指氣使,曾經指揮的自己團團轉,現在卻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青年看輕。

陸錚突然便有些氣憤的對江海燕說:“我求你好久,別來相親,別來相親,你就非跟我賭這個氣!好吧,算我錯了,我求你了,以後我什麽都聽你的還不行?”說著說著,語調從氣憤變成了哀求。 那兄弟倆就是一怔,江海燕更愣住。 陸錚便走到銀色跑車旁,拿出鑰匙開了車門,又用哀求的語氣說:“求求你了,跟我走吧,我答應你,你叫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海燕,求你了!”

江海燕愣了好一會兒,猶豫了下,終於,還是走了過來,坐進了車裏。

陸錚上車,打火啟動,轟一聲,銀色跑車飛了出去。

兄弟倆呆呆看著,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好一會兒,哥哥轉身指著弟弟鼻子,咬著牙說:“你就是個白癡!知道嘛!白癡!” 弟弟低著頭,再不敢說話。 跑車沒有駛入財政局,而是飛快的駛上了南山道,居高臨下,鬱鬱蔥蔥的翠綠南山顯得特別美。

陸錚看著表,說:“還有一個小時,逛逛,估摸著回去那倆位也該走了。”又說:“剛才我可真怕你不上車,那我就糗大了。”這話委實是心裏話,不過糗不糗的陸錚不在乎,剛才真沒想到江海燕會上車,但這不重要,也不是幫江海燕找什麽麵子,江海燕,用得著自己找麵子嗎?和自己一個類型的人,不會在乎亂七八糟的事情。

若沒有自己在,想來這些事對江海燕便如過眼雲煙。

但自己在旁邊,情況便自不同。

自己尷尬,她更尷尬,如果不想辦法化解,自己和她之間的疙瘩便會越來越深。

是以自己才自辱一二,便算是成了江海燕的難兄難弟,不至於叫她覺得自己看到她被侮辱的一幕。

開著車,陸錚一時也找不到話題,江海燕這類女人,和她開玩笑是萬萬不能的,聊生活,好像自己又對她一無所知,除了工作,好像自己和她也沒什麽可聊的。

江海燕望著窗外,突然說:“我知道你是誰,陸天河的兒子,是吧?”

陸錚點點頭,知道早晚也瞞不住她。

“你呢,怎麽來相親了?”這個話題早晚繞不開,陸錚覺得,自己還是問一嘴的好。 江海燕卻沉默下來。 好一會兒後,陸錚才發現,她好像在落淚,隻是她一直扭頭看著窗外,努力的壓抑著某種想爆發的感情,令自己很難察覺。

陸錚拿過紙巾盒,遞給了她。

陸錚專心開車,不再注意她,現在沉默和給她空間,是對她最大的尊重。

隻是想不到,江海燕原來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硬朗。

好一會兒後,江海燕將幾片紙巾塞進了雜物盒,她深深的吸了口氣,說:“我本來不想來的,家裏,都希望我再找個好歸宿。”

“但是,我忘不了洪大哥,一直都忘不了。”江海燕的語氣很淡然,就好像在訴說別人家裏的事,但陸錚聽得出,她話裏蘊含的感情。

不過陸錚微覺奇怪,不知道江海燕為什麽和自己說起她的前夫。

江海燕低聲說:“洪大哥你應該認識,和你一個連隊的。我也是你離開廣寧後偶爾才聽說的,畢竟,我一直不大清楚你們的番號。”

“什麽?”陸錚猛地看向江海燕,在“嘎”一聲刺耳的急刹車的聲音中,銀色跑車停在了路邊。

“洪軍洪大哥?”陸錚幾乎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很多事,自己不想再回憶,可是,一旦被別人拉開記憶的閘門,那一幕幕慘烈、悲壯、和刻骨的痛楚就不可抑製的湧了上來。

跟大哥哥一樣一直照顧愛護自己的洪連長,在他犧牲後,自己才在戰場上火線接替了連長職務,而他血淋淋的屍體在自己懷裏漸漸變得冰冷的一幕,那種刺痛,再一次如千萬根鋼針一樣,紮在了自己心窩。

回到後方,自己一直在養傷,慶功會表彰會都沒有參加,到處巡講的英雄報告會,自己更沒有興趣,所以,連裏的遺屬都沒有見到,自己,也很怕見到他們,很怕他們問自己,為什麽沒有把他們的親人、兒子、愛人,活著帶回來。

自己這個連長,不稱職!

剛剛回到後方時,有很長時間,自己午夜夢回中流淚,覺得還不如死在戰場上的好。

現在,這種感覺,很突然的,再次襲來,陸錚大口的喘息著,好似,有什麽東西,狠命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看到陸錚突然臉色蒼白的可怕,江海燕嚇了一跳,忙問:“你沒事吧?你,你有哮喘?帶藥了嗎?”

陸錚用力擺著手,慢慢的,靠在了座位上,刻骨銘心的慘痛回憶,如同浪潮般一波波湧上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