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曾伴你翱翔

廣寧變電站爆炸案持續發酵,漸漸的,波及到了陸錚,馮貴平有一次在會議上,公開指出廣寧企業深化改革的某些方式有問題,工人監督委員會的模式有問題。

這種模式放在整個烏山可以算是前市委書記段中原在推動,可段中原早就離開了烏山,馮貴平這番話,被很多人解讀為是對陸錚的批評。

廣寧變電站爆炸案的案犯是原化肥廠的老工人,在萬德武承包化肥廠期間,他是化肥廠工人監督委員會的委員,據說是被萬德武收買的委員之一,在兩年前化肥廠靜坐示威風波中,他是挺萬派,事後受了牽連,拘役並被判處高額罰金,拘役期滿出了拘留所,卻發現兒女都拋棄了他,如此經過一年飽受白眼的入屈辱生活後,他終於走上了這條對抗社會的不歸路。

馮貴平就此指出,國企以及被承包的國企,我們有審計局有稅務局有各種相關部門層層把關,國家完全能很好的監控,何必再搞一個工人監督委員會出來?市場經濟就是市場經濟,我們不要不倫不類不中不西,搞個和改革開放釋放企業活力的機構出來?要做什麽?這是要用工人專政阻礙改革發展

這種模式,不但不能起到很好的作用,反而造成企業主和工人的緊張對立關係,造成工人階級內部的分化,造成企業主和工人之間的金錢交易,影響很惡劣。

接下來不幾日,王同迪被免去廣寧縣委書記一職,馮貴平從魯東帶來的心腹愛將,原市委副秘書長、市委辦公室主任段有為接任。

同時,陸錚本來建議任命的區委常委,均被馮貴平否決,

朱寶忠一案,最終三名常委或被雙規起訴或黯然下野,經市委常委會討論,任命劉守成為區委副書記、組織部部長,霍天來任區紀委書記,薑伯濤任區黨政辦主任。

顯然,馮貴平不動則已,抓到機會,一動之下,便如雷霆霹靂。

陸錚知道,他雖然不是刻意針對自己,而是一種“去段化”的手段,主要還是消除段中原在烏山留下的痕跡,但借這個機會敲打敲打自己,去去自己的銳氣在所難免。

新任命的三名區委常委,更令陸錚如鯁在喉般難受。

區委副書記、組織部部長劉守成,本來便是副市長、財政局局長,對自己這個接任者一直便有誤會、有情緒,還曾經在五洲大酒店和自己發生過口角衝突。

他本來每況愈下,後來於脆副市長在換屆時也被周濤提議免了,賦閑在家,這次被馮貴平重新啟用,雖然是副廳級來到正處的崗位,但這位新區第三把手肯定卯著勁做牛做馬報答馮貴平的知遇之恩

濱海新區是明確為副廳級的行政區,現今沒有人大和政協班子,黨政兩套班子正職為副廳,副職正處。

如此區委常委班子裏的八名常委,三位是副廳,五位正處,從於部配備也可見新區的特殊地位。

隻是這種於部配備,尤其是隨著分管黨群組織的第三個副廳級於部的到來,便令陸錚這個兼任市人大副主任的區委書記的地位不再那麽特殊和高高在上,也很難實行一言堂式的管理。

新任命的區紀委書記霍天來,原來是路北區的紀委書記,雖然不知道走的誰的門路被提上來的,但想來,也屬於馮貴平手下於部裏的圈子。

至於黨政辦主任薑伯濤,則是區長楊朝暉本來提議的區政府辦主任人選,現今被直接任命為區委常委、區黨政辦主任。

楊朝暉也不提黨政辦公室分家的事情了,而是采取了折中的方案,雖然政府辦公室攤子架了起來,但名義上的主管還是薑伯濤這個黨政辦主任。

然後,新區常委班子碰頭會上,提到學習馮貴平書記關於深化企業改革的重要講話精神,反思烏山企業改革的經驗教訓丨楊朝暉說:“而且,我們的公民有遊行和集會的權力,我們要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不能采取恐嚇甚至暴力的方式對進行正常訴求的民眾進行清場。”

今天的班子碰頭會,由區委書記陸錚、區長楊朝暉,區委副書記、組織部部長劉守成和區委宣傳部部長丁好學參加,區委常委、黨政辦主任薑伯濤列席。

楊朝暉還是那副低沉的模樣,但這番話,卻令在場的班子成員都是一怔,原本,楊朝暉一直特別支持陸錚的工作,但今天這話,可是當麵鑼對麵鼓的開始敲打陸錚了。

因為發生了廣寧變電所爆炸案,當年化肥廠承包以及靜坐風波期間發生的事情再一次被翻了出來,流傳著各種小道消息,其中有個傳聞,說是當年陸錚平息化肥廠工人靜坐示威,采取了恐嚇的方式,公開對工人宣稱要武力清場,這也使得老化肥廠的問題並沒有被真正理順,而是在重壓下被勉強壓了下來,所以,矛盾並沒有消除,而是逐漸的發酵、惡化。

陸錚沒說什麽,隻是慢慢點上了一顆煙。

新到任的區委副書記、組織部長劉守成說:“我補充兩句,咱們深化改革不能走老路,搞白色恐怖那是國民黨,咱們有些於部思想很危險呐。”

他臉上笑容若有若無,幸災樂禍的意味很明顯,這也令宣傳部部長丁好學不禁心裏歎口氣,看他這小人得誌的樣子,當初被閑置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現在馮書記又啟用他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考量。

碰頭會,陸錚並沒有說太多,對馮書記講話精神的理解也主要是楊朝暉在講,最後,楊朝暉突然轉頭看向陸錚:“我覺得吧,咱們區裏幾個小型國企的工人委員會應該撤掉,咱們班子有責任做檢討向市委表出個姿態,陸錚同誌是第一責任人,也該作出單獨的檢討。”

和後世官場上往往表麵維持一團和氣不同,現在的會議,涉及政治分歧,逼迫做檢討、互相批評是常態,但陸錚,卻是第一次在一把手的位子上被炮轟。

陸錚隻是默默吸煙,最後見眾人沒人說話,說:“好了,今天這個會議算是交換意見,很深入,但是我認可我自己的工作,工人監督委員會有存在的必要,我也不會做檢討時間會檢驗一切就這樣,散會”

說完,陸錚站起身走出了會場。

楊朝暉笑笑,也起身,說:“冥頑不靈,那咱們也散了吧。”

丁好學看著陸錚到底背影,顯然和一些被批鬥過的老同誌不同,陸錚不會違心做檢討,更不會違心承認錯誤。

對錯若何,其實,如陸錚說的一樣,也隻能等時間來檢驗吧。

碰頭會剛剛結束不久,陸錚就被馮貴平的電話叫來了書記辦公室。

“陸錚啊,坐坐”馮貴平笑眯眯的,對陸錚的態度很和藹,在陸錚坐下後,親手遞給了陸錚一根煙。

“最近啊,外麵有些傳聞,都是小人見識,無稽之談”馮貴平擺著手,坐在了陸錚對麵,“你不要往心裏去,也不要有疙瘩。”

陸錚笑了笑,說:“不會。”

馮貴平也點上煙,慢慢吸了口,說:“是這樣,我不剛剛去了趟北京嘛?跑機場擴建的資金,難啊,不跑,每次撥錢都不能準時到位。”

陸錚點點頭:“其實咱們地方上也一樣,下麵縣區來市裏跑項目,也很難。”

“嗯,將心比心吧,看來咱們都得改改工作作風啊,現在做點事,就要往上跑,和幾年前可不一樣嘍。”馮貴平說著話,搖了搖頭。

看了陸錚一眼,馮貴平又說:“好了,不發牢騷了,說點喜事吧。是這樣,這次去北京,我順便看了看我的老領導,提起來來著,他對你很欣賞。”

陸錚知道,馮貴平所說的老領導定然是原西川省省委書記鄒XX,五年前進京,現在任國務委員兼國家計委主任,是中央真正的實權派人物之一。

“這不計委內部機構正在改革麽?勞動局要並入社會發展司,鄒主任對這個司的發展也很期待,希望能從地方調入一些有地方執政經驗的於部充實力量,我提了提你,鄒主任也很滿意,現在,我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馮貴平說著話,目光炯炯看向陸錚,顯然,在陸錚麵前,他也不必隱瞞自己到底是哪條線上的人,不必隱瞞中央有什麽領導欣賞自己,大家的背景,互相都心知肚明。

馮貴平見陸錚不置可否,便又道:“我認為,中央計委才能給你提供更大的舞台,在計委,你可以站在更高的角度,對咱們這個國家這個社會作出貢獻。社會發展司,權責將會很重,因為現在發展,不能僅僅說經濟,而是我們這個社會,要進步,你去的話,大概是排名第二第三的副司長,分管的工作也會很重要,我覺得,這對你是很好的發展機會?這樣,你要不要考慮考慮?不急。”

馮貴平的意思,自然是準備給陸錚幾天時間,這麽大的事,總要和家裏長輩交換意見。

陸錚卻是笑了笑,說:“不用考慮了,我還是喜歡留在烏山,踏踏實實的做點事。”

馮貴平這就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吧,委實,他不願意徹底得罪自己,畢竟自己的身份和周濤有著本質的不同,現在,送走自己顯然是上上策。

而且新區建設,馮貴平是希望能出成績的,但現在新區常委班子,自己留下來的話,必然陷入內鬥的怪圈,不但發展會遇到問題,隻怕還會出亂子。

所以,不管從哪個角度,自己離開烏山,對他百利而無一害,所以,這次他為自己爭取到的新位置確實不錯,也算煞費苦心了。

但是,現在要自己離開烏山?那自己一直以來在烏山追求的東西,就會化為烏有,這些,是他不會了解的。

所以,陸錚不假思索的拒絕了,如果考慮幾天才拒絕,反而更為不美。

明顯馮貴平愣了下,看著陸錚,好一會兒後,終於點點頭,“好吧,你有你的考慮,但我還是希望你慎重考慮下,最好,能聽聽家裏人的意見。”

這句話出口,陸錚便知道,馮貴平心底深處,並沒有認為自己是可以和他同等地位交流的對象,隻是忌憚自己的背景而已。

陸錚沒多說什麽,隻是默默點頭。

晚上,拖著疲累的身軀,陸錚慢慢驅車回了海岸星城的家。

卻不想,餐廳裏,擺著滿滿一桌子菜,衛香秀、小空姐白素娥和越發清美漂亮的白小霜都在等著他呢。

“今天不是我生日吧?”陸錚不禁揉了揉鼻子。

“不是,來陪你吃個飯。”衛香秀還穿著棕綠公安警服,正是端莊秀氣英姿颯爽的女公安領導風采,看來為了準備這桌子菜下班都沒來得及換衣服。

白素娥天藍色小空姐製服,黑絲襪高跟鞋,靚麗嫵媚。

白小霜穿著黑色皮夾克和皮褲,眉清目秀,黑色長發披肩,酷酷的美少女。

風采迥異的三位大小美女坐在一起,委實賞心悅目。

坐下後,又見衛香秀很殷勤的給自己倒了杯清香四溢的茅台,陸錚旋即便明白了,衛香秀定然知道自己這陣子很難,所以,才約好了白家小姐妹,一起來看自己。

“香秀,謝謝你”陸錚心裏暖暖的,疲累好似突然就不翼而飛。

衛香秀溫婉一笑:“你正經說話,我倒不適應了。”又說:“先吃口菜,完了我們可是要用飲料拚你的酒,聽說你是海量,今天趟趟你的底?”說著就笑,“你總吹噓自己骨骼清奇,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陸錚就哈哈一笑,說:“吃不吃菜都一樣的。”端起酒杯,說:“謝謝香秀、素娥、小霜來看我,我這杯於了。”一仰脖,一杯白酒就喝了進去。

“你慢點喝吧,再這樣不給你喝了,別借酒澆愁。”衛香秀無奈的說。

陸錚笑道:“我是借酒澆愁的人麽?今天是高興,真高興。”

白小霜關切的問:“哥,你到底怎麽了?香秀姐就是說你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白素娥豎著耳朵聽,有白小霜在,她便很識趣的讓妹妹在前。

陸錚笑道:“沒什麽大不了的,都能克服,不相信你錚子哥麽?”

白小霜信服的點點頭,說:“當然相信,你是最棒的。”說著翹起了大拇指,顯然,小霜現在生活也充滿了陽光自信,再不是以前怯怯的小女孩,話說回來,小霜骨子裏,本來就很傲。

陸錚心情更佳,笑道:”看著你們一個個都有出息,我呀,開心,管他東南西北風,我都不怕

衛香秀就舉起飲料杯,說:“那我們一起祝你工作順利,你意思意思就行,剛剛跟你開玩笑呢。

陸錚卻又舉杯,一飲而盡。

這種二錢的小杯子,陸錚喝個二三十杯全不在話下。

說說笑笑間,大家動筷吃飯,陸錚一個勁兒誇衛香秀手藝好,衛香秀無奈的道:“今天是咋了,嘴裏抹了蜂蜜一樣甜,可不像你了,陸杠頭,就該大男人,不然怎麽能是杠頭?”

陸錚就笑,旋即卻又歎口氣,說:“要說,我也有點後悔。”

“後悔什麽?”衛香秀放下了筷子。

“就是放雷管的那個老工人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陸錚搖搖頭,說:“對經濟犯罪,我一向提議加罰的罰金從重從嚴,這也是為了威懾犯罪分子,對社會的危害,他們看似不如搶劫殺人嚴重,但長久以往,實際對整個社會都會造成很惡劣的影響,於部道德敗壞,是直接會影響社會風氣的,這種現象多了,會讓我們社會的道德滑坡。”

“實際上,一個社會,統治階層的道德水準會影響整個民間,你自己其身不正,整天靠輿論宣傳要被統治者都做道德高尚的好人,這怎可能?所以如果放在曆史長河中,我認為我們黨員於部的貪汙腐化,比殺人放火造成的惡劣影響更甚”

“所以,經濟犯罪,我一向提議從嚴。”

衛香秀靜靜的聽著,她第一次,聽陸錚很嚴肅的闡述自己的一些想法,以往,在報刊上雖然關注過,但那畢竟距離很遙遠,遙遠的就好像是個陌生人寫出來的東西。

“不過我也有失誤,就是沒能認真想想,重罰之下,某些案犯可能刑滿釋放後,眾叛親離,生活都無法保障,就好像這位老工人,所以,我們的法律製度還是要完善,要給他們重新做人的機會。”

“不過我不後悔,從重從嚴才能震懾潛在的犯罪分子,咱們誰也不是聖人,任何規章製度都應該在假設咱們可能會犯錯的前提下製定,不能認為我們的於部,級別越高,道德水準越高,這根本不沾邊。”

“隻要我還在這個位子上一天,事情,我就會做下去。”

衛香秀沒說話,隻是給自己倒了杯白酒,輕輕和陸錚碰杯。

陸錚笑了笑,舉杯一飲而盡。

吃過飯,陸錚洗了個澡,出來後,便給衛香秀打眼色上樓,說:“讓她小姐倆看電視,咱上去聊兩句。”

一直就想和衛香秀聊聊,但在烏山,被種種事件打斷,後來,兩人便各回各房睡覺。

樓上書房,飄著淡淡清香,到處都是小可愛的裝飾品,自然是被白素娥霸占後改造的,雖然現在白素娥進了空乘班一個月才能回來一趟,但這個書房陸錚也懶得進了,看書都是在臥室躺著看。

陸錚關了門,回頭,卻見衛香秀正拿起桌上一個漂亮的發卡看,陸錚便有些心虛,說:“是白素娥的,我那個未婚妻,還沒來過咱烏山呢。”

衛香秀笑了笑,說:“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其實都無所謂的。”

陸錚默然,歎口氣,說:“也對,來過沒來過的有什麽關係,我總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衛香秀說:“你知道就好,談戀愛我身子給了你,難道你就大男人主義作祟,以後就一直霸著我啊?”

陸錚默默點頭,纖美背影下,也看不到衛香秀俏臉表情,或許這些話,她麵對自己,也很難說出口吧。

衛香秀不轉身,悠悠的說:“我早想清楚了,以後就是你很好很好的朋友,為了你,上刀山下油鍋我也情願,因為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衛香秀,可是破壞別人家庭,我做不出來,畢竟,你家裏的事都是大事,如果因為我惹出什麽風波,我承受不起。”

陸錚頹然的道:“你說的對,不過你也不用說上刀山下油鍋的話,你現在的一切,都是你奮鬥得來的,算起來,做生意你還幫我賺了一筆呢。”

衛香秀卻不理陸錚的話,繼續往下說,“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做讓你不舒服的事,以後,我也不會再談戀愛,也不會再結婚,不然,總覺得虧欠你,我呀,就現在這樣活的挺好,挺舒服,不欠別人的,別人也不欠我的。”

陸錚呆了呆,說:“這也不必了,咱又不是古代人,遇到讓你動心的,你想嫁人,我會給你備一份厚厚的嫁妝。”說著話,心裏不覺苦澀,但此時此景,自己也實在不好說什麽,好像,自己,漸漸也有了感情吧?前世那種冷冰冰的金錢男女關係,越來越遙遠。

衛香秀輕輕歎口氣,說:“也不是,我就是覺得,我這樣活著才輕鬆,再說了,說句最俗的話吧,也不是哄你,是我的心裏話,認識你之後,我覺得,別的男人也很難讓我動心了。那種**的生活,那種廣闊的世界,都是你帶給我的,我曾經跟著你在天上翱翔,這輩子,我都不會忘”

衛香秀,肩膀輕輕搐動,或許,在落淚吧。

陸錚慢慢坐在座椅上,點了顆煙,心裏,難受的厲害,隻覺得,這番話還不如不談的好,就那麽稀裏糊塗的,心裏還有個念想。

呆了會兒,陸錚猛地甩甩頭,笑著說:“不對吧,我骨骼清奇你還沒說呢,你是沒有別的經驗,不然,你就知道男女間那點事,我也是厲害的緊呢。”

衛香秀呆了呆,旋即回頭,俏臉通紅,“你你這人,你氣死我了你”她眼角,兀自掛著晶瑩淚珠,可旋即見到陸錚笑容中嘴角的苦澀,她心裏突然一痛,再說不出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