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茂?
電光火石間,阮箏的腦海迅速浮現出前世的畫麵。
那個時候阮箏已經死了,隻是不知為何靈魂尚未離去,也就親眼見證了衛平侯府的衰敗。
她親眼目睹,衛祥所做的惡事被人揭露,衛平侯難得和妻子大吵一架。
他要嚴懲衛祥,帶他去給苦主賠罪,袁氏不肯,甚至以死相逼。
夫妻二人不歡而散。
衛平侯離開了家,想要去看望失去家人的苦主。子不教父之過,衛祥會做出那種事情,也有他的一部分責任。
無論苦主想做什麽,或是提什麽要求,隻要衛平侯能做到的,一定補償給他!
但衛平侯低估了一個失去父妹的人的仇恨。
許茂不要錢,不要權,他什麽都不要,他隻求一個公道。
倘若不能,那就讓衛平侯府的人拿命來償!
麵對衛平侯真心實意的賠禮道歉,許茂一聲不吭,直到他提出補償二字,希望可以原諒自己的兒子,麵前的人終於有了動作。
許茂從袖中抽出上山挖草藥的小刀,對準衛平侯的臉,狠狠捅下去!
衛平侯是個老實人,他甚至替兒子跪下賠罪。
毫無防備的慘叫聲中,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子被挖了出來。
滾在地上。
許茂哈哈大笑:“你養的好兒子殺了我的阿耶、阿妹,我隻取你一雙眼睛,誰讓你教子不嚴!溺愛縱容!”
衛平侯痛的倒在地上,整個人蜷縮在一起。
許茂早已被仇恨蒙蔽雙眼,高高舉起手中的利器,就要落下。
幸而衛平侯身邊的隨從及時趕到,一腳踹開許茂。
衛平侯滿臉的血,痛得幾乎要死去,可還是道:“別、別殺他。”
許茂說的沒錯。
是他教子不嚴,是他溺愛縱容。
隨從放過了許茂,急匆匆帶著昏死過去的衛平侯離開。
彼時的阮箏隻是一抹遊魂,可看到這一幕,還是依舊心痛如絞。
許茂、許茂。
兜兜轉轉,原來還是他啊。
阮箏忽然落淚,走上前彎腰將人扶起,輕聲道:“衛平侯教子不嚴,亦有我的責任。”
衛平侯沒有教好兒子,難道她就做到了嗎?
她也沒有。
阮箏嫌棄長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她厭他蠢,惱他被袁氏蒙在鼓中還死心塌地,有時候怒氣上來恨不得一拐杖抽死他!
可歸根結底,袁氏母子才是罪魁禍首。
衛祥殺了人,闖了禍,做盡惡事,袁氏以死相逼也要維護兒子。
壞的事他們,最後付出代價的卻是衛平侯。
阮箏流下清淚。
她的兒子就算有錯,也不該是那樣的下場。
“阿愚。”
衛平侯愣愣地看向母親,臉上是被證據所衝擊的茫然,他想要替衛祥求情,可看見母親流淚的那一瞬間,卻是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阿娘……”衛平侯張了張嘴,頹然道,“都是兒子不好。”
“侯爺!”
袁氏還在哀求:“大郎一直是個好孩子,是被身邊人蠱惑才做出這種事……”
衛平侯低吼道:“住口!”
證據確鑿,還有什麽可說的?
成親多年,衛平侯第一次嗬斥妻子:“都是你慣的他!每每犯錯都輕鬆揭過,以至於他連人命都不放在眼裏!”
衛平侯不是沒想過管教兒子,畢竟在調換孩子的事情真相大白前,衛祥是衛平侯唯一的兒子,也是衛平侯府的嫡長子。
若不嚴格管教,日後又怎麽能放心把衛平侯府交到他的手中?
可每當衛平侯處罰衛祥,袁氏便從中阻攔,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不肯讓衛平侯動兒子一下。
事到如今,他終於嚐到了苦果。
衛平侯滿嘴的苦澀,對許茂深深作揖,又對秦覃道:“既然……人證物證俱在,我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求秦大人網開一麵,從輕發落。”
衛祥慌了,“阿耶!阿娘!”
什麽從輕發落?
那兩個庶民,難道還要他償命不成?
許茂看著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的衛平侯,心中的最後一絲怨恨也消散幹淨。
冤有頭債有主。
衛平侯府深明大義,他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他隻想要一個公道。
秦覃擺了擺手,示意下屬將人帶走。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確實沒錯。
但士庶之間難以跨越的鴻溝,是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士族子弟給庶民償命?
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許茂也知道衛祥不可能死,這就是命,他們庶民的命,連士族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過。
他跟在後麵,低頭用粗糙的袖子抹去眼淚。
這也足夠了。
隻要衛祥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阿耶!阿娘!”衛祥被拖出衛平侯府的那一刻,終於慌了,“阿娘、阿娘救我!”
“阿袁,大郎不會死的。”衛平侯企圖拉住袁氏,卻被她狠狠推開。
袁氏滿心滿眼都是兒子,又哪裏聽得進一點?
她怨恨道:“沒見過你這樣狠心的阿耶!你把大郎送去大理寺,和要他命又有什麽區別?”
大郎生來金貴,哪裏吃得了苦?
袁氏說完就要跑出去,熟料走到門口,忽然聽見一聲淒厲的慘叫。
衛祥捂著左眼,鮮血順著五指不斷往下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
好痛啊!
衛祥整個人幾乎要痛死過去。
官兵將許茂抓了起來,他手中利器哐一聲落地,看著衛祥,喃喃道:“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原來,就在方才,衛祥情緒激動,開始胡言亂語。
直到現在他依舊不覺得自己有錯。
他有什麽錯?
他不過是殺了兩個庶民,庶民也算是人嗎?
更何況他一開始隻是想嚐嚐那個女人的滋味!是她自己不識好歹,死了也是活該!
這話說出來,許茂的理智再次被怒火燒的一幹二淨。
他想也不想衝了上去,拿出藏在袖子中的短刀,狠狠紮向衛祥!
去死!去死!去死!
大不了同歸於盡好了!
反正,他也不想活了……
衛祥滿臉鮮血地倒在地上。
袁氏尖叫一聲,“兒啊!我的兒!”
秦覃皺了皺眉,想要阻止阮箏出來,但還是被她看見了這一幕。
“阿姊。”畢竟是衛平侯的兒子,秦覃有些愧疚,他隻是想讓衛祥吃些苦頭,而不是毀了他的一生……
阮箏輕聲道:“好極了。”
秦覃沒聽清:“什麽?”
阮箏看著門口這場鬧劇,扯了扯嘴角。
一報還一報。
當真是,好極了。